在原地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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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弟弟要结婚，突然间自己没有了家。我惊慌失措地收好自己的东西，心里有些酸，眼睛也涩了。

    在这间房子里生活了十多年，主动把自己的房间让出来，总有些不大乐意。

    几本日记和一些细碎的东西，整整收拾了一个上午。把窗台上的灰尘扫干净时，我竟然忍不住声泪俱下。妈妈手足无措的站在一边，看我哭得很是伤心，递过来一块毛巾说：“别哭了，我会留一间屋子给你，每年给你回来的时候住！”

    我倒不是想和弟弟争一间房子。只是突然发现，我已出嫁，弟弟也已快成家，妈妈白发如雪。老屋也已苍老，记忆却还如新。

    就是在这间房子里，妈妈用被子把我裹好放在桌子上，手里抱着还是婴儿的弟弟，床上的被褥已经被雨水浸湿，她一边用脸盆接屋顶漏的雨，一边伤心的哭。那一夜的雨真大，电闪雷鸣，妈妈的哭声在雨夜里呜咽，让人心碎。我睁着明亮的眼睛，对着那盏昏暗的煤油灯，幻想有一天，我们住进高大宽敞的房子。妈妈的额角，崭露着花一般的年华！

    屋后的梧桐树上，夏天的知了特别多。我用竹子弯成一个圆圈，然后把圆圈绑在一根竹竿上，在屋檐下边肆意地破坏蜘蛛网，然后把知了轻易的逮住了。我躺在树下的凉椅上，知了被我装进了酒瓶，再也不会打扰我的清梦。

    弟弟想尝尝蜂蜜的味道。我们从扫把上折下一个细的竹签，从老房子墙上的小孔里，把小蜜蜂捅出来，然后野蛮地把蜜蜂的肚子扯下来塞进弟弟嘴里，结果弟弟的嘴巴被蛰肿了。我吓得躲在草垛里，任凭妈妈在村子里呼唤她的宝贝，最后妈妈从草垛里抱回了睡熟的我。

    后来，老屋的旁边再修了一间小屋，小屋就成了一个少女的闺房。在那个春天里，我站在窗口，等邻家那个男孩子从我的窗前路过。门前的泡桐树盛开着喇叭型的花，紫荧荧的。屋檐下的麻雀真多，我的心也有些恬躁。我把自己的思念写进了一个带锁的日记。我面红耳赤地站在树下，等他把自己家书架上的书全部拿给我看。然后告诉他，我还想看第二遍，他俏皮地在我的鼻子上刮一下。我的鼻子从此就会在我想起他的时候变红。

    泡桐树的花落了一地，那个男孩考进了外省的名牌大学要去远方。我把男孩借给我的西游记藏进了烟囱下面的砖块下，然后生气的告诉他我丢了那本书。那个夏天，我把自己关进了小屋，不想和任何人说话，没有人知道一个少女最初的情怀。日记本上留下一个断章。妈妈把一个红苹果放在门口，告诉我说：孩子，外边的风景真好看！

    我就那样任性的在小屋里成长，疯疯地跳上了同学单车的后座，裙角在风里飞扬，妈妈拿着我的太阳帽在对我招手，那美好的一幕，刻在我的心里，直到沧海桑田之后，依然如新。我的心事在一天天的变厚，妈妈的皱纹也越来越密。

    考上大学的那个下午，我站在老屋的台阶上，有些恍惚。接过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感觉有些不真实。我扭了扭自己的脸蛋，发现一切又很真实。妈妈走过来拿着那张三指宽的纸，反复摩挲。那是一个需要永远铭记的日子，老屋的屋顶上碧草苁蓉，我看见妈妈的眼眶里有一滴晶莹的泪。

    我转身的时候，我知道我的青春就那样一去不返，而老屋就成为我生命中的坐标，在我最初和最后的岁月里不变的等待。我就那样无语地离开，虽有留恋，但没有停留。只有它在原地等我。

    写给邻家男孩的信一封也没有寄出，那个当年骑着单车在楼底下等待的男孩，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我也成了一个在别人嘴里衣锦还乡的游子。

    老屋还是那样的平静，院子里的栀子开得清香。妈妈的白发显得特别的刺眼。我真想沉沉地在妈妈的怀里睡去。我真想说，妈妈请你允许我再一次的停留！时光，请在原地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