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女孩名叫会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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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化工厂有三个亮点。第一个抢眼的是迎门而立的一块紫红色的大影背，上面一行遒劲有力的镏金大字——奋斗才是人生。这几个字使这个普通的小厂的形象忽然高出许多，也使我下意识的对未曾谋面的老板产生一股敬意。第二个赏心悦目的是厂内的植物。矮处栽的是一溜翠绿的万年青，这在我的想象中，已是难得，而餐厅的前面竟然有一片小树林。虽然时值冬天，树的叶子都落光了，但春日的嫩绿和夏日的阴凉还是很令人向往，许多小麻雀聚在树上唧唧喳喳的吵个不停，给严肃紧张的工厂添了不少生机。第三个亮点是办公室里那位年轻的姑娘，圆脸庞，白皮肤，戴一副眼镜，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说起话又快又干脆，像炒蹦豆，一看就是个让人快乐的女孩。一个工作的地方，有向上的精神，有幽雅的环境，有相知的同事，夫复何求？这是我留下来的理由。

    最初总搞不懂那姑娘叫什么名字。听旁人喊了好几次，发音好象是guor，寻思是“国”或者是“果”或其他什么的，总不象。后来细问，原来人们叫的是她的姓，而非名，姓郭，叫会娟，像个女孩的名字了。于是我便喊她的名，她也姐姐长姐姐短的喊我。我几十年没被人这么亲热的叫过，听着很入耳。

    娟儿很活泼，爱说，爱笑，爱唱，也爱闹，有时闹起来不分对象，出人意料。娟儿离家远，一个月才能回去一次。有一天想家了，给家里打电话。她用外地的口音同自己的妈妈开起了玩笑“崴，四竟县龙话镇么，是睡睡家吗？”唬的她的母亲一楞，忙客气的问她“您贵姓，找谁，有何贵干？”听到她在这头笑出了声，母亲才明白过来，狠狠的骂了她两句。同事凤姐的眼迷了，在一旁揉着眼睛自怨自艾，想不到娟儿在旁边抚掌大笑：“哇塞，真好！”凤姐自然恼怒，我正费解，只见娟儿马上又附上前去，搂着凤姐的脖子说“姐姐，快让我看看是怎么回事，我给你吹吹。”弄的你又气又喜，哭笑不得。

    娟儿很有音乐天赋，学谁象谁，唱的有滋有味，而且无论是戏曲还是歌曲，无论京戏还是评戏，新歌还是老歌，无一不知，无一不精，实在令人佩服。我俩相隔十岁，一般情况是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了，可她是个例外。我这个人五音不全，啥歌唱出来都一个味儿，没人爱听。有时候我的歌瘾来了，随便哼一句老词，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或童年，她都能接着唱下来。而且经她的高音那么一烘托，我走调的低音也有了几分成色。你说，我怎么能不喜欢她呢？我虽不善唱歌，可爱记歌词，以前上学的时候，记歌词的本本就有好几个。现在的我，过了听歌的年龄，对新歌几乎一无所知，有限的几句歌词，都是从娟儿那儿过滤来的。好多新歌的歌词写得也不错。从她那儿我知道了，现在的歌星，不仅有叫狼的，还有叫刀螂的，真是不可思议。

    娟儿演唱最大的特点就是联唱，她能从花木兰唱到秦香莲，从霍元甲一下跳到上海滩，自然过渡，不留痕迹。另一个特点就是爱吊人胃口，比如她突然声情并茂地来一句“等到那花儿都谢了”你正暗自陶醉，静等下文，但是，没有了，忘词了。现在大街小巷都在唱两只蝴蝶，娟妹妹自然不会错过，得空便来两句。有次，一位司机师傅刚报完帐，正要出门，娟妹妹歌瘾来了，张嘴就一句“亲爱的，你慢慢飞，小心前面带刺的玫瑰”司机同志听了无限感动，深情地说：“多谢你的关心，为了你，我会保重的。”羞的娟儿一下红了脸。

    娟儿可谓多才多艺，她的另一项才能就是惊险动作表演。趴在椅子上，转来转去的，同姐姐们聊天，天南海北正起劲儿，忽然“啪”的一声，定睛一看，娟妹妹四肢着地，趴地上了。去食堂打饭的路上，平展展的路面，走着走着，娟一不留神就露一手“童子拜观音”双膝跪地，惊的做饭的师傅急忙过来搀“妮子，还不到过年的时候呢，磕头做什么？”

    娟儿是厂里的核心人物，总是被人们津津乐道。说的多了，娟妹妹便自己反省起来：俺是不是有点二百五呀？以后俺要改，可不能这样了，让人家笑话。于是，正襟危坐，一副淑女状，办公室里一下没意思了。幸好，娟儿做淑女的时间从没超过半日，很快就恢复生机了。否则，我们肯定要得精神抑郁症。现在这个年代，淑女是真的不受欢迎了。

    娟妹妹也哭过。那一次，总厂的会计来电话，俩人先是有说有笑的侃，过一会儿，娟就哇哇地放声大哭起来。我在旁边很不忍心，就去哄她，问原因。娟咬牙切齿地说道：“她骗俺，她说老总决定让俺到市里去上班，和静姐换岗位。俺正高兴呢，她又说不是真的。俺伤心死了！”说完又趴下呜呜地哭。我费了有一杯子的唾沫，她才抬起头来。我一看，一滴眼泪也没有，干打雷了，骗人呢！

    当然，娟也有真哭的时候，那是在没人的时候。我是从她的日记中知道的。当时她没有在厂，不过我绝不是偷看，因为她的日记本就放在桌子上。那上面详细的记录着她刚到此地来上班时的复杂心情。当时的情况可以理解，从市区发配到国家贫困县，而且是郊区，说荒无人烟太夸张了点，好多方面不方便倒是真的；离家又远，一月回一次，要坐两站车，路上时间就要用去一天。平日里24小时呆在厂里，女职工又少，连说话的人都没有，孤独寂寞的滋味可想而知。打退堂鼓的念头也是有过的，在家人的劝说下又坚持下来。后来我来了，她的感情危机也过去了，我感受着她带来的快乐，不知她是否也因我而快乐。有时，娟说“我真想结婚算了，不上班了。”听这话我就很难过，对她说：你不想我吗？我可是会很想你的。娟就笑着说：我不会走的，姐姐，你放心吧。不知她是不是真心话。我倒真的希望她能留下来，最好是连她的老公一起留下来，这样她就不会总想飞走了。也不知她的对象是怎样一个人，积了几世德，能娶娟妹妹，真是他的福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