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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渥那扇沉睡的心灵之门。
嘉莉天赋里的优越在于她对外界充满了惊奇和欲望,而不是贪婪与不折手段。我想,没有哪个男人愿意在一个天真的小姑娘面前有所设防的。
赫斯渥瞄准嘉莉之后,就决心要把她搞到手,可是中间横着一个杜洛埃怎么办。赫斯渥太了解他的这个好朋友杜洛埃了,这不过是一个寄身轻浮天空而永远不肯落实到严肃感情世界中的家伙。所以,杜洛埃对他来说并不是难题,他要攻克的第一关应是嘉莉。
他费劲伎俩,在嘉莉面前尽情表演,以至于到后来他以为自己的表演成了真的一样,他都为自己对嘉莉诚挚的爱感到哀怜起来。
“他的感情和声音都染上了那种似乎是压抑和悲伧的色彩。”
“他有一种本领,能擗开自己,隔着一段距离客观地大量自己----他有本事能在他的生活构成中看到他要看的东西。现在,他说话的声音就带着因情绪紧张而产生的特殊颤动。这一点击中了他女伴的心弦。”
就这样,嘉莉沦陷在赫斯渥为她编织的一张含着温柔与怜悯,爱情与冲动的大网中。她终于被感动,她的心飞向了爱情甜美的高潮之中。
对于赫斯渥这样一个胆敢挑战道德与传统的勇士,我们不得不对其刮目相看。幸而有法律这道樊篱圈定了他这类人的行动范围,否则还不知他还可以敢做出什么惊骇之事来。
“一个深明世故的人,会考虑到他感情的各个方面,自以为能掌握他的情欲的一切目的,能加以引导,主宰并毁灭,但他还是处在这种思想的牵引和控制之中。”
为了亲近嘉丽这个柔顺芬芳的小天使,他要远离家庭的负累,远离他的黄脸婆,远离那嘈杂的世声,他要与太太离婚,带着他的小洛丽私奔。
他不愿意再沉坠在那失去了美,只剩下一副尘污模样的感情里面。最终,他真的成了那只扑火炽烈燃烧的飞蛾。我为这个殉道式的人物感到心痛。
在谈到后来嘉丽的发展时,我们有必要要记住她曾经在芝加哥的一个小剧院演过罗拉的角色,那个与她同样有着反叛特征的年轻女子。
那个沸腾着成就者的杂语声,涌动着华丽衣服的簌簌声,充斥着善意的客套话的剧院成了后来嘉莉奔向新生活想到的唯一的谋生出路,她的出路就是剧院。
除了演戏,她还会干什么?然而刚开始,她根本连戏都演不好。小剧院的一次小小的成功成为了她流离失所时鼓足勇气向社会谋求职位的本钱。除了工厂女工,那便是她唯一的工作经验了,尽管它显得多么地令人发笑。
嘉莉所遭受的贫穷和珍妮比起来是微不足道的。她起初有了杜洛埃,后来又有了赫斯渥,再后来有了好姐妹萝拉,显然她的命中注定出贵人,替她解困排忧令她劫处逢生。
嘉莉是年轻美好的,在她第一次在舞台上获得成功的时候她就飘然起来,她觉得她对赫斯渥的爱不再是仰望,而是俯视,她以为她可以和他同起同坐了,这实在是她一味的想当然。
在她真正经济独立之前,赫斯渥永远高她一等,在这以前,她一直都是赫斯渥膝下的俘虏。
在赫斯渥将他和嘉莉的私情在杜洛埃面前捅破的时候,他没有觉得难堪和愧疚,有的只是一种可以光明正大霸占嘉丽的自豪感。
在她知道赫斯渥婚后并且借杜洛埃受伤之名将自己骗出来带着她私奔到蒙特利尔后,她有的更多是反抗和愤怒。“你没有任何权利要我。”当她对已婚的赫斯渥一语击中要害时,我们看到了一个独立自主,尊严至上的可人儿。但她的矜傲在漂亮大胆的赫斯渥面前是短暂且渺小的“她的抗拒在他强烈的情潮里溶化了好几分。”直到赫斯渥答应娶她她才罢休,这是多么温婉又不显山显水的手段。
他们私奔了,世界上没有比这更烂漫的事情了!
在他们双双出走的过程中,我们还要提到一个关键人物那就是赫斯渥太太。这是一个对着赫斯渥出轨象野兽嗅到远处潜伏着危险一般灵敏的角色。
我欣赏这个诙谐女巫的豁然与大度,赫斯渥太太知道丈夫出轨后,态度坚硬地要离婚,因为按着往常的离婚手续,她可以怡然自得地得到了一大笔财产。对于一个不懂得爱她的男人她是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
这个时候赫斯渥才记起他的资产署名全是赫斯渥太太。如果离婚了,他将一无所有,但又阻止不了心中对嘉莉的狂爱,没有了一定的财物和实力的生活令他心虚起来,这促使他后来不得不无意偷窃了公司保险柜中的一万多块钱,这数额不大不小的金钱完全改写了他后来的命运,他甚至要出逃到纽约还要接受私人侦探的骚扰和威胁。木已成舟,盗窃使得事情已经没有了回转的余地。
嘉莉正陷入一个新的困境之中,而她还是毫无知觉,她那天真可爱的气息象一股不可或少的气流穿荡在全文中。
而我所敬仰的崇拜者赫斯渥此时可管不了嘉莉的天真,他有的更多是惆怅,对盗窃之罪的惆怅,对离家的惆怅,(这是他当初一直想要的结果)对金钱缺乏的惆怅,对欲望大都市纽约陌生无法融入其间的惆怅,对上流社会膜拜的惆怅,对嘉莉尖锐充满了花香、绸衣香、酒香欲望的惆怅。
“在这里过上一天,恰象一滴化学试剂,会影响,会改变心里的观点,目的,欲望的色彩,使它从此染上这一色彩。这一天对于一个没有经验的心灵就象鸦片对于一个没有烟瘾的体格一般。人们会产生一种欲望,倘使想满足它,就必然会导致梦想和死亡。”
这段赫斯渥式的深思直接道出了全文实质:嘉莉妹妹是一部表现欲望之战的文学作品。场景不管从芝加哥切换到蒙特利尔,还是从蒙特利尔切换到纽约,他们从来没有停止过对欲望的征战。对女人的欲望,对金钱的欲望,对权利的欲望,对立足上流社会的欲望。
赫斯渥在第一次涉足纽约时心底就生起庞大的惶惑,生活仿佛一张惶惑的笼子要将他罩进去,而惶惑的根本是欲望沟壑难填。当他抵达赤贫边缘的时候,他竟放不下自己的尊严去寻找工作,他以为自己还是汉南—霍格酒店的经理人。他放不下的骄傲令他一度沉浸在梦幻之中,度日如年地手捧报纸在摇椅上摇啊摇,将岁月虚度过去,而嘉莉亦没了往日情人的可喜。
“他认为这实在是个令人敬畏的地方,因为这里集中了他最最尊重的事物——财富、地位、名声。”
纽约的豪华与奢侈让寒酸的他相形见绌。
在他与嘉莉换名为惠勒夫妇的那段时间,他们着实过了一段充盈的日子,物质的满足令他们并没察觉到生活的艰辛在后头。
在赫斯渥暗示嘉莉要节约用钱的时候,嘉莉心中对他有了新的想法,认为他不再大方,不再富有,不再给她所需要的一切。要是没有伟大的爱情,柴米油盐的计较总有一天会成为分歧的导火线。德莱塞说过“在赫斯渥和嘉莉之间并无伟大的爱情。甚至明智的相互了解也说不上。”他们有的依然是激情,但是我更愿意相信赫斯渥是爱嘉莉的,只不过再怎么轰烈的爱都抵挡不过时间的冲击。
“他一开始就以为,这样一套可爱的小公寓和一个讨人欢喜的年轻太太可以抵偿命运给他的任何卑劣的打击。他一处于这种境地,就忘记了过去的地位和习惯,自以为跳出了过去的圈子。光景反而更好了。甚至随着时光的流逝,物换星移,到了日用开支难以从容应付的时候,他还以为只要能保住嘉莉,什么事情都会好起来的。”
赫斯渥可以为了爱嘉莉改变自己从前的养尊处优,可以为她试着去改变自然而然的习惯,可是我们又都知道,习惯真是说改就改的吗?他以为得到了嘉莉就得到了一切。我认为德莱塞对赫斯渥的描写这一点太不符合一个他身为职业经理人的精明了。
再精明的人在爱情面前都会发昏了!亦正是他旗帜鲜明的爱情观让我对赫斯渥的可爱及散发在他身上那股不被拘泥的人性美和自我牺牲的力量更加钦佩。
他为爱情付出了一切,包括了他的生命!赫斯渥的形象是圣洁且光辉的!
而嘉莉不爱赫斯渥倒是真的,对赫斯渥后来同其他女人眉来眼去,逛烟花窝嘉莉甚至从来就不嫉妒。
根本不爱,何来嫉妒。这两个人就象两条曲线,走着走着,走到了共同的交点,才有了交集,或许是出于孤独,或许是出于渴求温暖和激情。嘉莉身体里那股随波逐流,动荡不安的气质为她日后抛弃赫斯渥埋下了伏笔。
第35章是一篇恢弘巨制关于欲望场景的描写,这更能体现嘉莉妹妹真正是一部描写欲望膨胀的小说。当嘉莉的心在华丽漂亮的衣服、耀眼的彩色纽扣、金银小饰物、高楼大厦、明灯香水中沉沦的时候,她的欲望达到了极限,这才是她一直想要的生活。实际上,她最后也得到了比这些要富裕的多的生活,可是她并没有因此变得十分快乐。
“穿过希望和矛盾的欲望的迷雾,她开始看清了。啊,这无数的希望和怜惜---无数的忧伤和苦痛。她摇晃着,而且开始看清了。”
嘉荔和赫斯渥共有的一个动作描写,那就是摇晃,他们在物欲中摇晃,在情欲中摇晃,在生命的彼岸摇晃。摇晃是一个悠然无谓随遇而安的态度,他们的确也做到了此种态度。每一次等到实在拿不出钱买菜的时候才要想到去工作,每一次等到债主追上门的时候才会觉得难堪。
在嘉莉摇晃的欲望之梦中有一个青年似曾点亮了她的心火,让她知道活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有钱才是幸福的。这个青年就是艾姆斯——一个有抱负的年轻大学生。当这样一个有高度深度的年轻男子出现在嘉莉面前的时候她不禁为之动情。“他身上或者他所处的世界中有某种东西使她很感兴趣。”这种东西其实就是艾姆斯对欲望超脱的见解。德莱塞在文中插播进这样一个配角,无疑是为文章抹煞一些过于浓重的欲望气息,他的出现为全文增添了一些清新。他是超出于欲望之上的美国新青年。
赫斯渥的气质是矛盾而惹人怜爱的,他知道自己所处的世界是一座欲望的禁城,每一个欲望爆棚者想方设法冲进这座城去,去获得锦衣华服,去获得高贵的地位和名利,去追赶那个不可及富丽堂皇的上流世界。没有人冲进去了还想出来的,他们在城里醉生梦死,荒淫无度。而这座城的里外涌动着的都是鲜活的人。他站在城外思考这个问题“他活着得到了什么?追求什么?失去了什么?“所有的回答都包含在“欲望”二字里面。在优尊卑劣的现实面前,身处城外的他卑微的象一只蝼蚁。
“他所抛弃的那个世界的重要性也慢而又慢地清楚起来。当他置身其间的时候,并不觉得其间如何美妙。仿佛每个人都很容易进去,有足够的衣衫穿,有充分的钱花,但是他如今被摒逐出外了,这个世界变得离他多远呀。他开始发现那个世界活象是一座禁城。城门口有人守卫着。你就是进不去。在城内的人不屑出来看看你是什么人。他们在城墙里这么快乐,竟忘记了被摒弃在城外的一切人等,而他正在城外。”
德莱塞写下的这段令人深省的文字让我为之猛震,一百多年来这段关于赫斯渥内心的沉思仍适用于我们时下的每一位在欲望中焚烧的众生。作家一语点破了人生与活着的天机。
嘉莉在面对贫穷时的不知所措令她逐渐开始反感赫斯渥,她与赫斯渥只能有福同享,而不可以患难与共,她是一个需要人宠爱的小洛丽,需要糖果,需要新衣服,需要化妆品,她太年轻了,年轻到完全有理由躲避人间烟火的点染,她不需要象珍妮一样靡靡老去,中年发福,她的未来是光明的。
“她还开始回想,当初实际上是他强迫她一起私奔的。”
“她的光景越是紧迫,这另一种情况就显得越发迷人,现在眼看贫困就要把她完全俘虏,把这另一个世界朝天空中推得老高,就象任何乞丐会伸手求告的上天一般。”
嘉莉或者当初没有想到真的有一天会跟赫斯渥私奔。她不是为他的大方和气度着迷吗?她不是抛弃了杜洛埃而投靠赫斯渥吗?很快,感情经不起现实和时间的考验。没有钱的日子,她开始彷徨,象一只没了方向的小鹿,她觉得自己刚从贫穷过度到富裕的生活要结束了,她的美梦好完蛋了!
她逼着赫斯渥出去找事做,赫斯渥拿着手头最后的积蓄在沃伦街投资酒店做起了生意,可是好景不长,他的投资失败,沃伦街的生意就此永远收了场。他原以为自己是一个无坚不摧的强者,没想到还是在现实面前一点一点羸弱起来。
投资的失败愈加能预见他们日后窘困的生活,赫斯渥又开始马不停蹄地寻求新的经商机会,生意人的头脑和对生活的信心还没有完全从他身上消退。可是现实残忍到他没有思考的罅隙,他看到自己的前途恶狠狠地冷视着他。
工作不成的他又遭病患,嘉莉不得不照顾他。她在麻木不仁的现实中已找不到了爱情的感情,爱情是需要以浪漫来铺底的,失去了罗曼帝克和金钱的爱情不能再被称之为爱情。
“关在鸡埘一般的小房间里,跟一个失业的,闲着无事而又对她漠不关心的人同居吗?她现在只是他的一个女仆而已,别无可言。一切爱情都已死去。没有赞美,只是一般的好脾气而已。他什么都要她做,但是一无报答。”
嘉莉直到此时还是将自己的身份定位在情人的位置上,而赫斯渥早已将她当成了妻子。宠爱需要在鲜花和掌声中达到高潮,一个贫穷无比的赫斯渥怎么还能够给得起她钻石与爱情。他需要的是一个温婉善良的妻子,而不是一个刁钻淘气的女朋友。她认为她为赫斯渥付出的一切应当是有偿的,从未觉得相濡以沫的爱情是一种义务和责任。嘉莉被塑造成了一个缺乏责任心和担当的跳脱形象。
找不到工作的赫斯渥好象已经习惯了每天坐吃山空,直到把手头的那点积蓄都花完,嘉莉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出去找工作,她把自己的衣食住行全寄托在赫斯渥身上。逐渐她嗅到了赫斯渥身上的无赖态度。这是一个破败的小资产阶级者走投无路安于现状的庸态。
在嘉莉和赫斯渥发生第一次大的争吵因为邻居万斯太太看到衣着褴褛的赫斯渥,使得嘉莉蒙羞。
“而你就是这副模样,”嘉莉一反长期的克制说。
“你为什么不出去找工作?”
嘉莉的语言狠狠地刺伤了赫斯渥的自尊,这使得他的精神和道德观都发生了震动。这个时候赫斯渥出走了,嘉莉害怕起来。
“她起初稍微有些害怕,怕会不名一文地被抛弃——但并不怕失去他,虽然他可能一去不返。”
她从来就没曾害怕过某天失去他!尽管作家在文章的最后企图呼唤起嘉莉心中的良知与温情“嘉莉!嘉莉啊!你一直全心全意,所以你一直充满着希望,要知道刚才在他眼睛里的光芒,明天就会融化,分解。明天,这光芒会越走越远,继续引导着,继续诱惑着,知道你没有思想,不再心痛的时候。”
读到这一段我感受到了德莱塞对这种种穿插在欲望之城中的人们关于道德与人性之美的呼唤,泪水禁不住掉了下来。这是一种多么悲戚的感情。没有人,还需要钱干什么?失去他一人,得到了整个世界又如何?没有赫斯渥的嘉莉不再是真正的嘉莉。她必须要是一个与赫斯渥荣辱与共的嘉莉才配得上赫斯渥对她的深情。赫斯渥离去了,她再也寻不到了
潦倒的赫斯渥实在不是往日的他了,只是一个心神不定,受到幻影诱惑的人而已。他在对钱财饥渴的欲望支使下沦落成为了一个赌徒,第一次输掉60块,这是一笔足够维持他和嘉莉好几个月生活的钱;第二次输掉七十五块钱的他已经走火入魔不分日夜地在赌场奋斗了12个小时,最后还是输掉20块。“他差不多只剩最后的一百块钱了。”
他感觉到灾祸就要临头了,嘉莉不得不出去工作。
“她过去往往把舞台当作可以进身的门户,从此走进她殷切向往的黄金世界。现在,象在芝加哥一样,舞台成了她苦难中的最后希望。倘使他不能很快找到工作,那必须想些办法。也许她不得不出去,再去单独奋斗。”
情势越来越紧,赫斯渥已近日暮穷途了,她要不顾体面去演戏。
“只要一旦进得去,拿到象样的薪水,穿上她喜欢穿的衣服,有钱可花,高兴到哪里就到哪里——这一切将是何等的快乐呀。”
嘉莉的金钱观和常人一样庸俗,并没有显得她有多与众不同,金钱在她的眼中亦只是玩乐与挥霍而已。当她的脚步踏进百老汇的时候,她的信心爆棚了,在她眼里百老汇是所有伟大和了不起的事业的惊人的集合点,她必须在那里奋斗起属于她自己的事业。
可惜事实并没有她幻想的那么美妙,她一次次求职都招拒,直到接到卡西诺戏院的通知去做一个没有地位的群舞演员。在这之前嘉莉幻想的是一举成名,成为众星捧月耀眼的舞台明星,现状只能让她做一根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
“当嘉莉漂流出他的生活的时候,他凭着几乎不可理解的冷漠之感,甘心得过且过地垂头丧气,正如他愿意得过且过地看着机会消逝一样。可是,他不由得不依依不舍,以温和,使人生气却是徒劳无益的方式表示反对——然而,这种方式只能逐渐扩大他们之间的裂痕。”
嘉莉在一个毫无生机和兴趣可言的老人面前逃脱了,她早已经腻了!她心底萌生了一个幻想的爱情对象——艾姆斯。
“她又想起了这个人。这是个强烈而清晰的幻象。她现在可以看见她的漂亮的额角,他的一头黑发和坚挺的鼻子。他喜欢看的书比她看的更好,他喜欢的人比她所结交的更高明,他的理想在她的心理燃烧着。”
艾姆斯年轻气盛和赫斯渥衰至靡靡的强烈对比让嘉莉的情欲和念想在无边滋长,它越来越坚定自己要离开赫斯渥。
“他坐在那里摇着,摇着,看着报,沉溺于自己悲哀的命运之中。十月过去了,随后是十一月。他还没有察觉,就已经到了严冬,他还是坐在这里。”
他无动于衷地享受着嘉莉那微薄的一周十二块钱的薪水,精神上的冷漠是如此地可怕。
“所以,一个人无忧无虑,丰衣足食地生活到中年,就会忘记谋生和工作的技能。技能和才智都萎缩了”
德莱塞在警惕那些寻欢作乐坐享其成的人们不要等到丧失技能才觉得后悔。赫斯渥好不容易出去谋活到了一份职业——电车司机。这在当时工人大罢工和失业率猛增的历史背景下,赫斯渥所从事的这份职业几乎是存心和劳动人民作对,但为了生计他什么也顾不上了,只要有一口饭吃他什么都忍了。
“这里出现了一些赫斯渥昔日的气质——丁点儿过去那种精明,愉快的富有力量的影子。”
在寒冷的冬天穿着单薄的衣裳冻的瑟瑟发抖顶着工人的压力和群众的围袭在各个街道开着电车,被打被骂,他仿佛全部麻木了,直到一天受伤流血了,他实在无法再继续忍受下去,他对死亡是惧怕的。
而嘉莉在结识女朋友萝拉之后完全抛却了赫斯渥,她想要和萝拉过另外的一种新生活,最关键的是她不需要再负担赫斯渥这样一个废人的费用。
“他放下信来,静悄悄地向四周一望。他现在知道少掉了什么啦。这是那只作为摆设的小钟,这是她的东西。它从壁炉架上失踪了。他走进前房——他的卧室,会客室,一路点上煤气灯。五都橱上,那些银制的小摆设和盘子不见了。桌面上拿带掉了花边台布。他打开衣橱——她的衣服都不见了。他开打抽屉——她的东西都不见了。她的箱子也不在老地方了。”
嘉莉已将自己完全抽离出了他的生活。嘉莉的出走加剧了赫斯渥更快走向了毁灭的速度。倘若她不出走,那么她就要一辈子和赫斯渥呆在一起,直到他老死。嘉莉的出走是我想到的结果,这是她大胆反叛的方式也是她冷漠没心没肺的真实写照。尽管德莱塞在描写这段的时候语气轻松的好象让人不觉得有什么,一种淡漠直击读者的心脏——赫斯渥被真正意义上的抛弃了。纽约不再是他们共同的城市,而是一座贫瘠的孤城。
“他曾经在这里度过许多温暖的日子,现在已成为陈迹。某种寒冷彻骨的东西面对着他。他颓然坐在椅子里,一只手托住下巴,没了思绪,只有感觉摄住了他的心灵。”
通过作家的文字我们深切地感受到了悲伤的力量,感受到了赫斯渥心中的无望,他好象被抛弃的珍妮一样惹人心疼。我想,令他寒冷彻骨的更多是人情的淡漠,曾经他以为他有了嘉莉就有了固若金汤爱情的堡垒,最终还是在现实面前妥协了下来,被现实摧毁到灰飞湮灭。这一生,谁是他的江湖?他那贪图虚荣,骄傲暴戾的儿女;他那嫉妒心重,冷漠无情的妻子;他那远走高飞,被宠为掌上明珠的嘉莉?都不是!世界最后只剩下他自己。德莱塞的人生观可能是饱含着孤独意味的,他彻底地是一个宿命论者是一个思想孤独的写作者。他在谈到季节对命运影响的时候,他刻意安排赫斯渥死在大雪纷飞的冬天。
冬天是一个肃飒令作家绝望的季节。
在病痛躯体的拖累下,年迈的赫斯渥已无法获得工作,他只好跟一群游荡在纽约这座华丽之城所有的失业者和难民一样靠乞讨和救济生活。而嘉莉凭借自己的天赋和孜孜进取的努力终于成为了舞台上夺目的新星----马登达小姐。嘉莉开始出现在报纸上,开始在各地巡回演出,不再是一个跑龙套的小角,她受到了今非昔比的宠待。嘉莉已和赫斯渥不再处于同一个世界,她已经冲进了那个铺满鲜花,灯光,马车和装饰的禁城,而他却还留在禁城外面这个冷酷,凄惨的地方。嘉莉仿佛成了他以前结识的那种高不可攀的大人物一样。
在嘉莉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沦为乞丐的他并没有想过要去打扰她的生活。
“这是一个被压弯,玷污,但是还没有被压碎的自尊心下的凄苦的决定。”赫斯渥直到死都守着自己卑微的尊严,让尊严成为了他自己唯一殉葬的礼物。
在他连乞讨都成问题的时候他去找过嘉莉两次,第一次嘉莉惊诧地望着褴褛至此的赫斯渥,给了几块钱他,象打发一个叫花子那样。
她丝毫没有想过赫斯渥已经完全丧失了工作能力和活命的粮食。他真的成为了一个衣不蔽体,饥不果腹的乞讨者。她对此更多的是茫然,她没有想过他离开她会潦倒如此田地,就好象她没有想过他会死一样。
第二次他实在饿的不行去百老汇找嘉莉的时候,他心里总想着“她应该不会不帮我吧?”命运不济,他始终没有碰上嘉莉一面。“他失望地转身又踏上百老汇路,踩着雪水朝前走,沿路求乞,哭泣,迷失了思路,想起这个就忘记了那个,这是脑力衰退,思想不连贯的人所常有的现象。”
这段文字描写让我们看到了风烛残年的赫斯渥,他似是快要结束了,他似是要离开这个世界了。而嘉莉却正和小姐妹萝拉坐在高级宾馆里享受着令她惬意的生活。
对生活不再抱任何希望的赫斯渥将自身完全躲在仁慈的夜里,他懒洋洋地脱去衣服,脱下帽子,脱下鞋子,以坦然地姿态面对死亡,死亡和饥寒比起来不再算什么,他实在忍受不了彻骨的寒冷与绞杀人的饥饿,他静静地站在黑暗中,谁也看不见他,他在自杀的片刻迟疑了一小会,思索着他此生还有没有令他放不下的人和事,并没有,连嘉莉都抛弃他了。
曾经嘉莉是他全部的梦想,嘉莉走了,他的一切都变的没有了意义。他打开煤气选择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有什么用呢,”这一句呓语般的短句彰显了他的灰心与绝望。他活着有什么用的,他死了对其他人也没有什么用,他的嘉莉又有什么用呢?他好象成了一个对任何人都无关轻重的人,他的死象一只虫豸那般,他终究还是被抵挡在欲望这座禁城之外,尽管我们都知道他更多是因自身已经丧失了追赶欲望的能力,否则他还是要跳起来搏一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