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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活就总像那方程,当时解开了,似
乎云开雾散,一片明朗,却在纯洁的
心里而留下了咀嚼的结,解不开了。
我的网友碧水无痕向我倾述她的故事。语调缓慢,情绪忧伤。
那学期,我的后排坐了一个男孩,山村来的,憨憨的傻样儿。和男同学一起时,生龙活虎,见了我,总是快速地眨下眼,别过脸去。我们也不多交流。有次我让他帮我修理桌子,也就是让他帮我捶一颗小钉子。他不假思索地嗯了一声,便拿起铁锤用力地向钉子打去。两三下,哦,仅两下便将钉子打弯了,大半截露在外面。他埋着头,不敢看我。脸红,脖子也粗了,汗水布满了脸。我咯咯地笑着又递给他一颗钉子。他朝我一笑,不好意思的样子。
喂,雪地飞鸿,你在听吗?碧水无痕见我半晌没有回音,责问我。哦,在听呢。你说的那个男孩当年是不是在读初二?
哦,是的。他成绩特好,脑瓜子聪明。我很喜欢剪报,常把家中的少年百科知识报带到教室去剪。当然,我的喜欢是因为有次不经意拿份报纸,他借去看得入迷。后来我便养成了把报纸带到教室去剪
你剪的是不是还有,那上面曾有一首关于女人的颂诗。我插嘴。
好像似的。别打断我,雪地飞鸿,你瞎猜什么。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上课时总觉得那男孩的目光在发际上流淌,当然,他还是腼腆的,目光也许只是短暂的停留。这就令我的少女之心怦然跳动了。有时我便问他一些数学题,甚至让他帮我写作文。不是我笨,那时我住在某县四大名镇上,家境也好,有点懒,但还有点小聪明。
你问过什么数学题?简单还是有些难?他给你写过什么作文?你还记得吗?
好象是一道挺简单的方程题。当时我自己下功夫是能够弄明白的,可我偏偏找他了。生活就总像那方程,当时解开了,似乎云开雾散,一片明朗,却在纯洁的心里而留下了咀嚼的结,解不开了。记得是五月份,麦收时节,太阳好恶毒。课余我对他说,家里的麦子没法收。他问为什么。我说爸在渡口钢铁厂当司机,妈身体不好。说完我才知道不该把这些事告诉他的。可不知怎么就说了。他说星期天帮我去收麦,我还真高兴。
碧水无痕,你说你妈那时病了,很瘦吧,是胃上的毛病?
我妈身材苗条,也可叫瘦弱。当时医生好像说是胃下垂。我给他说我妈只能喝稀饭,你猜他的反映怎样?他的眼神就黯淡了。那天我妈在校门口等上我,他正好经过,停留下来。我向妈介绍,妈,这是我们的班长,成绩特棒。我妈没有表情,他打量打量我妈,然后看着我,那眼神,平平淡淡的。那家伙,眼睛里没有内容,可我后来仔细回味了好多次,深不可测,依稀装了七分爱,三分怜吧。也许我是自作多情。
我听到自己怦怦的心跳。我赶紧喝一口茉莉香片,稳定心神。
喂,你在干啥子?在听吗?你说我是不是自作多情?
我口渴了。我刚喝了几片茉莉香片。有人说,茉莉香片那隔了一季的花香,虽是经过焙制翻炒等工序,闻来却依旧生动如初,仿佛初恋情怀的芳醇。茶气中,有如少年季节重回,素衣少女隔了岸浅笑低吟
你喝什么来着?也喝茉莉香片。你的解说醇美,令我忧伤回味可是,你说我是不是自作多情?
哪里呢?歌德不也说: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男不钟情?
(二)这就是初恋的朦胧之美,耐
得住你人生岁晚时寂寞的咀嚼。
谢谢你,雪地飞鸿。我们约好星期天一起去收麦子。他在校门口等我。我和读六年级的小弟推着自行车去麦地时,看见他在校门口张望。我埋着头躲开他悄悄离开。哎,那时我还是心虚了,胆怯了,也不知是为什么。和小弟割了些麦,然后用自行车驮着一大捆麦子往家推。路过校门时已近中午了。他不知从那里跑到我面前,就帮我稳住车把子。我们停留下来,我看着他,满头大汗,大约刚才他就在这操场打篮球。醉翁之意不在酒吧,那天上午他就成为我的守望者了。这次他竟然直盯我好久。我脸红红的,赶紧用手掌扇风,说:“太阳好毒,你看,晒得我们筋疲力尽了。”
碧水无痕,你们那不就是相看两不厌吗?后来怎么样?你那弟弟是啥反应?我的心中泛起温柔的涟漪,春风,吹皱了心池的春水。
我弟弟那时站在一旁,自顾自喘着气。我生怕他起疑心,他是六年级的男孩,也许对这些懵懵懂懂的。我们在毒辣辣的太阳下站了一会儿,他便帮我推了一段路,我用眼神示意他别再往前走了,他也便迟疑着离开了。我弟弟眨眨眼睛问:“姐,他成绩好吗?”我说:“特别棒!”
碧水无痕,你们肯定是好上了,也许就是恋上了吧。是吗?可是你们谁也没说破。这就是初恋的朦胧之美,耐得住你人生岁晚时寂寞的咀嚼。
也许是吧,雪地飞鸿。我越来越愿意和他一起玩。五一劳动节后,学校开始组织午眠了。他是住宿生,又是室长,我呢,是走读生。可是那段时间,有多个中午,他都放弃了午眠,和我相约在偌大的操场。麦收后的大地弥漫麦秸的清香。我借来一辆自行车,让他学。他给我讲过,学自行车是他很久以来的愿望,可那修车摊上的破旧车,租金是两块钱一个小时,他还是舍不得花钱,山里来的本来经济就紧。我也就潜意识地借辆车,说自己学,让他帮我稳住车子。可是你也清楚,少女心事当拿云的。我学什么自行车,倒心甘情愿地成了他学车的帮手,由于力量小,还带上我的弟弟帮忙。那些个中午,就见那车轮在操场上肆无忌惮的飞转。一圈圈牵引着花季少女的羞赧和欲开未放的心事。
不睡午眠和女同学在操场学车的事被同学举报给班主任。真得感谢那位班主任,似乎不知道事情发生了一般,见了我们仍然一脸亲切和蔼。那个春末夏初的季节,柳枝在河畔疏条交映,石榴花在园圃尽情开放。雷声没有响起来,暴雨也没有从天而降。回味起来,叫人甜蜜而感伤。
雪地飞鸿,怎么你又不作声呢?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好想掉泪。前两年在女友杂志上读到一首诗。题目好像是五月,美丽的自行车轮转起来,我反复地读,至今都能背诵那些刻骨铭心的句子:
年少时,五月,麦黄时
阳光灿烂的日子
我俩偷偷逃出午休的酣眠
在空寂的大操场
兴高采烈学骑车
我们十五六岁。少不更事
你学骑,我撑车
你撑车,我学骑
阳光下幸福的一队车轮
歪歪斜斜地滚动
灿烂的汗珠挂在我们小小的脸上
年少的心池
春水泛起圈圈涟漪
没多久我便离开了他
但那对幸福的车轮
在我的心路轨迹上
深情脉脉地转动
听吗?这首诗写的内容和我们学车的情景何其相似,简直就是如出一辙了。最能读懂的恐怕就是我了,你说我能不激动吗?雪地飞鸿,这几年来我只要想起以往的那段日子,想去那五月,美丽的自行车轮转起来,心口就隐隐地痛呢!
(三)那时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吧
何况去城市的兴奋占据了心
灵空间,我的梦魂都在为之
飞舞,把他也便撂在一边了。
哦,碧水无痕,你怎么激动了呢?你不是一直都心如止水吗?可是你还记得那首诗的作者是谁吗?
记得,是叫吴望。口天吴,希望的望。就是吴望这两字。
吴望,姓吴吗?名望吗?碧水无痕,怎么会叫吴望呢?真名吗?我的心颤抖起来,冥冥中的那个她——
没有想过。他怎么叫吴望?哦,大概是说没有希望的意思吧。也就是“无望”绝望的意思了。
不对,应该是不要忘记的意思。你想一段刻骨铭心的初恋情怀怎么会叫人忘记了呢?不是有首歌叫勿忘我吗?这个名字绝对是这个意思。这意思是说,他绝对不会忘了你的。
我听了倍受安慰,雪地飞鸿,你的解说让我欣慰。可是你能肯定吗?五月骑车后的不久,我就得和他彻底分离了。期末考试前两周,我爸已将我妈、我和我弟的户口迁走了,迁到了渡口老爸的单位,我们得举家南迁。我妈很高兴,她终于可以和老爸相厮守了。我和弟也挺高兴,我们从一个小镇人就会成为城市公民了。城市多好哇!五光十色,车水马龙,吃喝玩乐,简直就是我和小弟的天堂。那时我和弟的兴奋飞上九宵云外,没有意识到小小的古镇会将我的花季留下,时光愈远离,带走的遗憾越沉重。
可那个男孩知道吗?你告诉他你要走吗?
我可没有多想分别的事。那时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吧,何况去城市的兴奋占据了心灵空间,我的梦魂都在为之飞舞,把他也便撂在一边了。我妈让我给班主任写个假条,理由是生病,时间是两周,正好到期末。我就写,让班主任批了条,按惯例让同学转交给他这个班长保管。平平淡淡地我们就别了。
(四)五月毒辣的太阳在甜蜜的回
忆里变得温柔,五月那片云
彩漂荡在另座城市的上空,变
成雨,淋湿男孩翘盼的双眸。
就这样悄悄地走了?
是,悄悄地走了。我轻轻地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我轻轻地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影。可是,我连给他招手的姿势也没有,只有夏虫为我祝福着送行。
碧水无痕,你想那男孩会知道了你真的离去了吗?你想那男孩会痛哭失声吗?你想那男孩的心会为某一个女孩留一块地方吗?
他不会痛哭的。他和我相处以前,在班上是以沉默的面孔出现的,没有什么悲喜,有些少年老成。只有和我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才有淳朴的笑溢在脸上,才有爽朗的声音荡在空中。当然,那时他毕竟是个男孩,心思也许还不够细腻敏感,也许压根就没明白一个女孩的眼睛何以充溢忧伤,脸上何以浮着笑魇。也许他真的以为我病了,病好了便会回去上学。
不,得到假条的那天他有些傻眼。那个女孩怎么就突然病了呢?昨天不也是非常健康吗?她好像还是学校舞蹈队的成员,连呵欠也没有打过的健康女孩呢!她的病来得突然,让男孩的心一瞬间冰山般倒蹋,但他没有将那惊恐呼出口。
雪地飞鸿,你好像挺明白他似的!
嗯——嗯——哦——哦,我只是根据你的叙述猜测而已,还要我猜下去吗?第二天这个男孩巧妙地从同学那里得到了女孩迁居的确切消息,他的预感得以证实,他的希望泯灭,他的眼神黯淡。他的神经一下子有些失常。他知道,那个五月的麦香将漂浮在五月,五月的自行车轮只能在回忆的轨迹上运转,五月毒辣的太阳在甜蜜的回忆里变得温柔,五月那片云彩漂荡在另座城市的上空,变成雨,淋湿男孩翘盼的双眸。
沉甸甸的是一种失落。不说声再见就悄然别过去,男孩在责问,难道女孩一点也不明白男孩的心思吗?他喜欢五月,他喜欢学骑车,他喜欢毒辣的太阳,他喜欢女孩用手作扇子扇风,他喜欢女孩那单眼皮的双眸,狡猾地对他闪动。可是,那么多的喜欢居然一下子失去锁定的目标。男子趴在书桌书,无精打采注视明天,无所事事地读书作业,无缘无故地哼起歌儿: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多甜蜜多甜蜜粉红的回忆粉红色的回忆简直就是专门为他所谱写的。但男孩,还不知道用泪水为一段情举行隆重的葬礼。
(五)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
秋郎是路人。冰心戏谑
梁实秋的那句话就成了
男孩的行动指南。
女孩走了。男孩陷在忧伤中。又是一个中午,男孩在寝室蒙头午眠。现在他的心已平静下来,他的午眠习惯已经养成。按时休息,按时睡觉,而且开始履行班长兼室长的职责,寝室很安静,安静得静乎死寂,室友们谁也不敢摆谈闲聊,因为男孩开始认真履行职责了。
一天中午,门被推开,男孩惺松的睡眼中,看见了父亲。他的父亲从山中为他送米来了。几十里山路,六个小时的跋涉,父亲有些疲惫。他放下米袋,爱怜地看着儿子。
儿子也看着爹,心有些酸,也有些愧疚。
那一瞬间,男孩将女孩城市的华美和乡村土坷垃的色彩捏在一起衡量。曾经的那个梦肥皂泡似地破灭。他的脑海经历了山崩地裂的海啸,悲怆的底色映衬下的屏幕,赫然印下赤色的四个大字:
洗心革面。
是的,侯门一入深似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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