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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木桩上，指挥着民工们拆花坛，心里想入非非地盘算这一工程的收入，咿咿哑哑地哼着歌儿。副厂长韦国这时候向我走过来，伸了伸他细长的脖子，往四下里瞧了好久，没有说话，然后他瞧着那几个正在拆花坛的民工，粗声粗气地说：
“你们这些民工，为什么又拆花坛啊？谁给你们干的好事？”
“韦副，不要怪他们，是厂长给干的。”我说。
他往后缩了一步，脸色立即苍白，然后眼睛眨眨，呆坐在路边的栏杆上，看样子仿佛累了，或者有病，因此站不住了。然而他的头颅还麻木地停在空中，加上那细长的脖子和空洞的五官，使人想到一根柱子上边立着一幢破漏的楼房。因此人们背后都叫他“长颈鹿”你瞧，他的头颅还定定地挂在脖子上，似乎礓化了。于是我说：
“韦副，”他没有反应，我更大声地喊：“韦副！”
这时候他奇迹震惊地回过头来，然而脖子伸得更长，头颅被挂得更高。接着我说：“反正不能违命。我也是没有办法。幸好我近来学得乌龟法，得缩头且缩头。”
他高挂的头颅终于被拉了下来，往衣袖里缩着，然后他立了起来，一边点着头，嘴里很古怪地喃喃着：“是的，是的，近来学得乌龟法，得缩头且缩头，得缩头且缩头”
他的性格就这样古怪，特别是新厂长马孬来了之后，他从不敢多晚一句。也不知是今天刮的什么风，他刚才居然粗里粗气地和我说话了。尽管表现了些许勇气，他的神态告诉我，他还是很害怕，而且怕得麻木了。毕竟这两年厂里效益不好，换了三回厂长，而且都是副县长兼职。新旧厂长各有各的一套。譬如这座花坛，起初，江厂长说，这么大的单位没有一个花坛，不可思议，于是就动工了。江厂长走了，张厂长来了，他吼一声“花坛太高”拆了重建。之后是马厂长，说这地方最适宜建一个斗鸡场。他们的意见就这么不统一。
第二天早晨，韦国给我来电话，要求我暂时停工。我问为什么。他很得意洋洋地换了一种轻松的口气说：
“马孬腐败被省里查出来了，过两天就换掉他了，你们暂且休息，学点乌龟法，得缩头且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