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衣铺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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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母亲坐在院子里闲话时，儿子从野外疯够回来了，并且从兜里掏出一把东西给母亲看，那是枯草丛里搜来的地衣，一种类似蘑菇的菌，本地俗称地软，也有人称其为地木耳，可以做饺子或是包子的馅，味道很鲜。他给母亲看过，然后说奶奶你给我做两个包子吃，他本是无意说着玩的，那么一点东西不够做什么，但在母亲那里就成了正事。今早起来，母亲竟然已酵好了面要做包子了，但是嫌少要我再出去捡些来。我责怨儿子不该提起这话头，但也知道母命不可违。母亲没上过学，对精神的东西几乎没什么要求，但在对子女的饮食上却极认真，倘若我不去再捡些地衣回来这顿包子没有让吃上，将来她不知道多少次会念叨孙子要吃地软包子却没吃上，估计是每看见一回地衣就得说一回了，况且我也有点嘴馋了，想想地软的味，嘴里暗暗生出许多涎水。并且也有着另一番用意，回乡村已经很久了，想要去野外排遣多时的孤单。儿子是罪魁祸首，当然不能轻易放过他，于是把他从被子里拉出来，要他和我一起去。

    我们提了大小两只篮子，直奔目的地，哪里地衣又多又大，我是最清楚不过了，小时候不知道多少次在雨后捡过地衣。今天我们要去桑树台，一块长了很多树的平展台地，我记得那里是最多的。

    来到桑树台，我们开始搜寻，才知道现在这时间捡地衣很不容易，久旱的地面枯草厚积，干缩的地衣都藏在草里，需要细细拨开草来寻。拨开草，就看到嫩绿的草芽新鲜的已偷偷探出来了，感觉一下从背后吹过的风，晒上来的和暖的太阳光，醒悟到春天早都来了“春江水暖鸭先知”在我们这，春日地暖草先知才贴切，人们越冬的寒衣尚未脱下，草儿已开始酝酿新的生命。儿子也来宣布春草的消息，又大呼小叫表达发现大地软的惊喜，看着他奔来跳去的样子，我脑里忽然浮现出那时捡拾地软的图画来。

    我在儿童的时候，地衣不仅是满足口欲的奢侈，更是救命的粮食。那时不知怎么老是缺粮食吃，好象只有秋天一段时间才可以吃得饱。虽然也不是什么正经粮食，但至少肚子是饱的。最难的是早春时节，野菜还没有上来，涩口的高粱米饭只好用盐水冲下肚，这时就极其盼望下雨，下了雨就可以去捡地软，现在我也不明白我的小的时候为什么不懂得旱天里也有地软在，那时我们实在算是蒙昧。虽然说地软一年都在草地里，但春季的地软是最好的，夏季有了长的草虽然也有地软捡，可是吃起来却多是草的腥味，坏了它的新鲜口感，而且这个时间野菜已经很旺盛，也有蘑菇长着，采起来比较容易，很少有孩子再去寻地软了。

    蒙蒙春雨下着，雨中草地上便如生出一堆蘑菇般蹲满了孩子们的身影。这时我们都忘记了饥饿的肚子，尽情欢快的在枯草间寻找。地软生在枯叶多的地方才能长得大，沤了的叶子是地软的好肥料，所以我们都去寻找枯叶多的地方。孩子们是无私的，有谁发现了又多又大的一片地软，便呼叫大家都来捡，于是那里立刻簇起一堆蘑菇，很多双手如鸡儿啄食样很快将那片地软拾个干干净净，再去寻找另一片。胖双喜也来跟我们一起捡，但他很懒，捡了不久就要瞌睡，寻一棵老树躲开雨呼呼睡去了。他爸爸是村长，在那个年代，他却能养出一个肥胖身体我想和他爸爸是有关系的吧，或者是因为他的懒才养成这样也有可能。用不了半日，每个人就有了大小满篮子的地软，肚子已经饿得叫唤，该回家去了。双喜也要回去，但他的篮子只铺了薄薄的一层，几乎盖不住篮子底。他就和每个人来讨一把，孩子们也不难为，因为有交易在呢，每一把地软都可以换来双喜家的一口饼子或者窝头。等吃空了双喜的兜子，他的篮子也就半满了，大家各有收获，于是一起回去。

    母亲是做地软饭的行家，即使是缺少油水和调料也总比别人家做得好吃，洗净蒸熟的地软拌上少量煮好的土豆糊糊，再用来拌高粱米饭时吃起来就非常的滑，再也不涩口了，而且还可以得到一种新鲜味道，我吃的时候总要反复在嘴里品味够了才咽掉。

    今天我又来桑树台捡地衣了，只是现在不是为驱赶饥饿，而是因为好的食物吃腻了才要来寻点野味换一下胃口罢了。橘黄的阳光洒了一地，和风暖暖在背上吹着，有儿子陪伴在旁，春的消息正在被散布，再不用担心饥饿的威胁，该是很值得享受的美的生活了吧，但是隐约觉得还是少了些什么。是什么呢？很是思念我的雪碧，少了的就是她。人总是被欲望追赶，当物质享受充分后，精神的需求开始变得重要了。雪碧，倘若今天有你在，我们素手下捡起的就不仅仅是地衣，而是铺满一地的爱，那样，今天的这幅图画是该多么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