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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剑平忽然了解到这个吴老夫人的深浚与卓然不凡,由衷的对她生出了折服!闻君一夕话,胜读十年书!
尹剑平说道:“你老人家这一番话,对我感触实在太大了!”
“那是必然的。”她冷森森地笑着:“世有伯乐而没有千里马,人的才智,如果不为另一个所激赏和发掘,那与平凡也就相去不多,就像是一块未经雕磨过的玉,看上去充其量也只是一块石头吧了!”
说到这里,她似乎觉得很高兴,咧开了干瘪的两片嘴唇,发出了奇怪的笑声。在她张开嘴唇的时候,尹剑平才忽然发觉到她嘴里的牙齿,敢情十有九都已脱落,就仅存的几个,看上去也都似乎动摇。忽然,他对这个老妇人,潜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尊敬与同情!他已感觉出她的“日薄西山”不禁有些黯然神伤!
吴老夫人道:“这十几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运思着用以攻破水红芍的奇异招式。唉!
那真是一件极艰难极不易持久的工作。”
尹剑平凝神静听,没有接口。
“情形是这样的,”她注视着尹剑平道:“你也许还不知道吧,我除了精于医术以外,还当得上是一个出色的画匠。”尹剑平没有打断她的话,生怕扰乱了她的思绪。现在,他已经知道,这个吴老夫人有极为精敏的潜智,每一句话都有很深切的涵意,确能发人深省。
“并且我的记忆力也较一般人要强得多,”她说:“凡是经过我记住的事情,我确信今生今世也不会忘记的,就利用我的这一项特长,我记住了水红芍所施展过的每一手剑招,每一式拳脚,并且把这些招式绘于图面上,我用了整整三天时间,把她历次出手的招式一共描绘下一百二十八手。”
尹剑平惊讶地道:“竟有这么多?”
“你哪里知道,”吴老夫人冷笑道:“这些招式并不仅是她当初用来对付我夫妇两个的招法,还包括她用来对付别人的,一经我当初留意过目之后,就存在了记忆之中。”
尹剑平不禁为她的这种记忆力,深为折服。
吴老夫人接着说道:“这些招法,几乎每一招都称得上诡异绝伦,最初五年,我几乎无时无刻不在研究着这些招法,只是进展极慢,对我来说,简直就像是在研究着一卷天书一般的困难。”
微微一顿,她转向尹剑平道:“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尹剑平道:“这,大概是伯母本身功力未达到这个境界。”
“不错!”吴老夫人道:“功力与智力,均未能达到这个境界。”
她叹息了一声,缓缓接下去道:“我年岁已大,自信在今生今世,也不能达到水红芍那般精湛的功力,只有在智力方面,或可取胜于她。”
吴老夫人频频冷笑着,手中鸠杖在地上拄了一下:“这一方面来说,我确信我已经做到了。”
尹剑平道:“伯母所说的是‘智谋’还是‘智力’?”
“智力!”吴老夫人道:“其实这些智力的结晶,已大大地弥补了我的功力不足,我确信一旦加以运用,即可对水红芍构成致命的威胁。”
尹剑平道:“伯母为什么这么自信?”
“问得好!”吴老夫人冷笑一声,接下去道:“如果在一年以前,我尚还不能有此自信,但是今天,我却敢夸下这个海口。可是,你要记住我话中那‘加以运用’那四个字,就能体会出其中还有困难存在了!”
尹剑平点头道:“伯母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
吴老夫人道:“你明白什么?”
尹剑平道:“伯母这些年苦心思虑,所研究出来的奇招异式,就像是滚落玉盘的一盘珍珠,其中每一颗都是智灵的结晶,光华灿烂,但是却缺少了一根用以贯穿的精致链子。”
“不错!”吴老夫人几乎惊讶了:“你你怎么知道?”
尹剑平叹息道:“你老人家这么一说,后辈自然也就可想而知,只是我却有点怀疑,怕母你所得自水红芍处的招式,只能说是水红芍所精擅的一部分,并不能代表她的全部。”
“你说错了。”吴老夫人脸上挂着冷笑:“一叶知秋,人也是一样的,一个人,达到某一水平之后,所说的每一句话,必须合乎他现有的身分,这也就是圣贤豪杰所以异于一般人的地方。一个人的武功,更是如此,是以,只须用这个人所出手的招式,即可以断定他功力的成就与水平!”
顿了一下,她又道:“况且,我所搜集她的这一百二十八手招法,更是她功力的菁英!
我曾经把这一百二十八手不同的招法,加以详细研究比较过,结果证明这些招式全在一个水平面上,这更证明了我的看法完全正确,你一定要相信这一点。”
尹剑平没有吭声。这一刹,他思索电转,忽然觉出吴老夫人的话,很有道理,虽然其中还有某些地方有待商榷,但是老夫人的坚持,必定有她赖以坚持的道理。况乎她曾身体力行,更不容自己仅凭想象就加以怀疑。
吴老夫人冷笑一声,道:“你可赞同我所说的?”
“理论上晚辈已经赞同。”
“事实上呢?”
“那却要待事实来加以证明才行。”
吴老夫人脸上现出了不悦,一双银灰色的眉毛忽然挑起,可是,忽然间她脸色又平和了下来。
“你是一个有见地,不随波沉浮的人,这种个性,倒与我很相象。”吴老夫人喃喃地道:“对求学抱有这种怀疑的态度是应该的,但是对于已经证实的真确,就切记再不要存心疑惑,这件事你不久即可证实。”
说到这里,她缓缓站起来,又道:“你跟我来。”
尹剑平答应了一声,跟随在她身后。
吴庆迎面走过来,见状道:“娘,上哪去?”
吴老夫人点点头道:“你也来。”
说完,她拄着鸠杖踽踽绕向后舍,那里有一间长方形的茅舍,门窗都紧紧关闭着。
吴庆奇怪地叫道:“这不是娘打坐的地方吗?”
吴老夫人已经推开了门,回过身来道:“你们都进来,庆儿把灯点着了。”
尹剑平觉得房间光线异常的黑,尤其刚由明处进来,更觉得一片黝黑,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第一盏灯点亮了,光华照处,首先迎着尹剑平眼睛的,是一张女子的大幅画像。这幅画像,立刻就吸引住尹剑平的目光,原因有二:
第一,那画中人,当得上“绝色”二字,确是一个罕见的美女!
第二,就画的本身来说,亦可当得上是精致杰作,虽是初初一见,即给人栩栩若生,先声夺人的感觉!
是以,尹剑平立刻就被这幅不寻常的画儿吸引住了。
那一幅水墨丹青,是画在一大疋白缎子上的,迎着灯光闪闪而有光泽。不止是尹剑平吃惊,就连吴庆也似乎怔住了。
“娘,这是您画的?”
“当然是我画的。”
“啊!”吴庆嘴里赞美着,一面走过去道:“您什么时候画的?怎么我都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吴老夫人打量着儿子,道:“这些年以来,娘所作的什么事你又知道?”
吴庆似乎早已为画中人的绰约风姿吸引住了,只管把一双眸子,不停地在那幅画上转着,脸上充满着希冀与倾慕,几乎达到了“忘我”之境!吴老夫人这时又陆续地点燃了两盏灯,一时间全室大见光明。灯光不但照明了那幅美人丹青,更照见一些更奇怪的东西。就在整个墙壁上,画满了奇奇怪怪的图画。
这些图画并非是画在画布或者纸页上,而是名符其实的壁画,画在墙壁上的。墙壁是事先经过粉刷的粉壁,一经着以彩笔,显得十分透剔玲珑而具有立体之感!只是,令人费解的,却是不知道到底画的是些什么东西。
吴老夫人只管把分散在各处的灯,一盏盏地点着了,遂即走向当中的一具坐垫上坐了下来。
尹剑平上下打量着,只觉得这奇奇怪怪的画笔,在不同位置的灯光映衬之下,各有角度。似乎有某种强烈的感受刺激着他
他一连看了几次之后,这种感觉,更显得深刻,一刹时,仿佛身处在千军万马之中,在强烈的意识形态里他心灵顿时遭受着一种难以想象的压迫力。自此目光所见,已不再是那些静态的各式彩笔,倒像是无数闪烁着银光的一片剑海。身边更像是响起了震人耳鼓的兵刃交磕声、喊杀声、喝叱声。有人悲号,有人狂笑!一时之间,大昏地黯,日月天光,兵刃的交磕,剑气的纵横,勾划出惨绝人寰的一场厮杀!尹剑平慌不迭地闭上了眸子。眼不见,心不乱!
略为定神之后,他才敢缓缓睁开眼睛,那双眸子却是再也不敢投向壁面,只是直直地向着中座的吴老夫人身上看去,尽管是心里强自镇定,已难以掩饰他先时所形成的心理狼狈和不安!吴老夫人却只是看着他,微微点头发笑。
尹剑平心里更为惭愧,偷眼一瞧吴庆,只见他仍在端详着那幅丹青美人,那副样子,简直像是被画中那个美人迷住了!吴老夫人叹息一声,向着尹剑平招手道:“你过来。”
尹剑平缓缓走过去,一直走到她的座前站定。
吴老夫人两只手拄着鸠杖,那双眸子,瞬也不瞬地注视着他,道:“告诉我,你心里的感觉。”
尹剑平脸上一红道:“这”吴老夫人道:“不要紧,你说吧这些墙上的画,你觉得怎样?”
尹剑平苦笑了一下,喃喃道:“我受不了,我不敢看。”
“很好!”吴老夫人点头道:“这证明我的苦心没有白费!”
说到这里,她面色一沉,向着一旁的吴庆大声道:“庆儿!”
一连唤了两声,吴庆才似忽然警觉,忙即转身走过来。
吴老夫人冷笑一声道:“那女人美吗?”
“太美了!”吴庆惊异地道:“这是你老人家平空想象出来的吗?”
吴老夫人冷冷地道:“不错。”
吴庆反身又打量了那幅画一眼,赞叹道:“我想也是的,世上绝不可能会有这么美的人!”言下频频摇头,似乎为着世上不曾有这般美女而大为惋借,感伤不已。
听了儿子的话,吴老夫人叹了一口气,缓缓垂下头来,一刹间,她眸子里聚满了泪水。
“娘,您怎么了,”吴庆上前一步:“你又不舒服了?”
吴老夫人冷笑道:“我是不舒服,很不舒服!你下去吧,去打几条鲜鱼来,我们也快该吃午饭了。”
吴庆点头道:“对!你不说我还忘了。”
说完拍着尹剑平道:“难得我娘喜欢你,你就陪着他老人家多聊一会儿吧。”
一面说,他遂即又向那幅美人丹青看了一眼,才匆匆向外步出。
吴老夫人看见儿子离去的背影,叹息一声,喃喃道:“这孩子不知长进的东西!”
说罢转向尹剑平道:“你当然知道我画中的那个女人是谁了。”
尹剑平点点头道:“自然是当年杀害怕父的那个元凶,水红芍了!”
“不错!”吴老夫人冷笑道:“你刚才可看见了,我那儿子注视这张画时的神态,简直就与当年他父亲初见那个贱人的样子一般无二,所以才禁不住使我伤心。”
尹剑平道:“庆兄既不知画上人的真实身分,自然难免,他年轻力壮,对于漂亮的女人心存向往,这也是人之常情!”吴老夫人面色极为阴沉。尹剑平抱拳道:“后辈一时口不择言,伯母尚请海涵!”
吴老夫人苦笑道:“我当然不会怪你,我是恨铁不成钢,也许对庆儿我期望太高、太深,所以也就要求太过分了一些。”
尹剑平道:“伯母既唤我与庆兄一齐来,想你有话要说,怎么又叫庆兄先走了?”
“唉!”吴老夫人冷冷地道:“你莫非还看不出来吗?我是故意把他支走的。”
“这又为什么?”
“不为什么”吴老夫人道:“如果今天没有遇见你,也许我也许我会撞头而死,我我真的对他灰心失望极了”
尹剑平呆怔了一下,欲言又止,心里想到老夫人嘴里所谓的失望,绝非仅仅是指吴庆多看了几服那张水红芍的画像而已,当系别有所指。
吴老夫人虽然嘴里这么说着,可是她的表情,却显现着一种欣慰。虽然儿子让她失望了,可是儿子所带回来的这个人,却又给她带来了无比的希望。
“我原本想把这些夺天地造化的奇异武功招法传授给我那个儿子,可是,他偏偏不是这个材料。”
吴老夫人苦笑着举起了手上的那根鸠杖,指向四壁道:“这些招法每一招,每一式,都是我心灵智慧的结晶只有具有像我这般灵性的人,才能有所体会,一般人是万万不会有此感应的!”
顿了一下,她喃喃地道:“就像我那个儿子,却没有任何感触。如果我告诉他,这些诡异的图画,是我毕生心灵的结晶,乃是开创武林各门派前所未有的奇招异式,他必定会认为我这个娘疯了”
尹剑平心中一惊,虽然他已经猜得到这些古怪的壁画必有名堂,只是如果说画中所示,果真如吴老夫人所说的,乃是一些武功奇招异式,那也确实大玄了,令人简直难以相信。但是无论如何,吴老夫人的这些话,却已提起了他极高的兴趣。他迫不及待地扭过脸,向着右边这堵墙上看去。这片墙壁上,绘画着大小约有七八十幅壁图,大小格式无一雷同。有圆的,有方的,有的甚至于只是一条弯曲的线,或只有一些奇怪的符号。说得上“琳琅满目”一眼看过去,林林总总充斥得满壁都是。一片强烈的杀机,就在尹剑平目光方自触及这片墙壁时,再次向他脑中所反映的意识反卷过来!
这一次也许由于他看得较为仔细,所反映过来的那种意识也就较前次更激烈!强大的感应力道几乎使得他难以挺受,足下一个踉跄,由不住向后退了一步。吴老夫人手中鸠杖,却在这时忽然探出,点在了他后腰上,她显得极为振奋!
“说出你的感觉来!快!”
尹剑平定了一下,道:“难以形容,只是眼前充满了杀机令人心胆俱寒,气势难以抗拒!”
“赫赫”吴老夫人笑声里充满了自负与得意。这证明了她历年的苦心没有白费。
“不错!”她很欣慰地道:“这说明了你很有眼力,你继续看下去,并把你的感觉告诉我。”
尹剑平这时只觉得心血沸腾,大是难以自己!那些奇怪的壁画,似乎蕴含着无限神奇的威力,在他仔细逐个观望之时,更不禁发泄无遗。尹剑平感觉到那种无形的压迫力渐次聚增着,渐渐地达到他无从抗拒的境界。
一刹时他呼息急促,眼前像是飞起了万千蝴蝶,一只只彩翼缤纷,上下翩跹,以至于眼花缭乱,不知不觉间冷汗涔涔而下!他不得不闭上了眸子。眼不见心不乱,冀图片刻安静。
吴老夫人一直留意着他的表情,这时见状,哑然一笑,摇头道:“不行,你不能逃避,睁着眼睛。”
尹剑平摇头道:“我受不了这些图画里,莫非掺和了什么邪法不成?”
“胡说!睁开眼睛。”
尹剑平神智少清,听见她语气里含蓄的怒气,不敢不遵,遂即眼睛睁开。
吴老夫人道:“现在你听我的话,从第一幅图画上看起,也许情形就好得多。”
尹剑平依言,遂即把目光落在第一张壁画上。
画面是一枝梅花。
雪天寒梅,应该是一种无比的“宁静”!然而,在尹剑平一经注目之下,这枝梅花却大反“静极”的常态,有一种夺人心魄的威势!这一刹,他眼中所见虽然只是一枝梅,只是意识里却交织着寒风的凛冽,大雪纷飞的奇寒!
吴老夫人缓缓道:“此为天山之‘绿萼梅’,花单蕊挺,于四面风雪中怒挺高标,散王者之香于幽谷,你着眼它幸生之理,即可识八方风雪之势,识此先机,可于乱军之中取敌首级,动心忍住,静中求动,可以成大功!”
经她这么一说,尹剑平再看壁上梅枝,果较前大生迥异!
他耳中依稀听见了狂风的吼啸,眸子里亦点缀出大雪狂飞之势,眼前梅枝左舞右伸,前仰后覆,惟危而不倾,曲而不折,此中关窍,端的大有趣味!尹剑平陡地心花怒放,先时恐惧,一股脑地抛了个干净!他方待定目细观时,眼前风雪动态,已趋于寂静。风雪已失,一切如常,眼前梅枝,不过即是一枝梅枝而已!
尹剑平既已识破此中关键,不禁大生遗憾,脸上由不住现出了怅然若失神态!
吴老夫人沉着笑道:“够了,你还不知道吗?”
尹剑平面上一红,欠身道:“伯母明察,小侄只是觉得寓意甚深,方有体会,却又消失,这时心中模模糊糊,却像一无所悟,是以大生遗憾而已。”
“哼!”吴老夫人冷哼了一声道:“这就是所谓的‘灵性’了,你能及时现出灵性,善于捕捉,已是大智之人,常人万中难觅其一,上来不可期功过甚,能有眼前成就已很不错了!”
尹剑平应了一声:“是。”
他眼睛兀自注视着那枝梅花,希冀着先时景象再现一次,只要再现一次,他就有把握识透先机,偏偏那枝寒梅在一度猖狂之后却是再也不曾颤动一下。
吴老夫人道:“傻小子,灵性之现,如白驹过隙,一纵即逝,那是没有用的!”
尹剑平苦笑了一下,遂把眼睛移向第二幅壁画,这幅画更简单,画的是一个山,只是草草几笔,山顶细长尖出,而底部却很阔大,更不知是什么意思?”
第三幅画的较似有生趣,画的是猫扑鼠。也只是草草勾画而出,较为强调特殊的是猫的眼神和一双肩胛。
再下面一幅画,是一个奇怪的星状标志。
尹剑平一连向下又看了一些,林林总总,无不莫名其妙,令人匪夷所思!
他的视线在一幅较大的画面上停下来。这幅画,无疑是他感觉到最为惊奇的一幅了。画面上,一共只有六条线,交叉成为一个“米”字形状。
尹剑平虽然是灵性一纵即逝,未曾再现,但是对于这幅画,他却似有甚高的领悟力,足下情不自禁地向前跨走了两步。吴老夫人亦不禁缓缓站起来,跟着他向前步近。
尹剑平全神贯注在这幅图画上,神色至为深沉。吴老夫人由他的眼神,已经知道他着目之处。
“你看见了什么?”
“六口剑!”
“嗯!”吴老夫人缓缓地点了一下头:“还有呢?”
“六口交锋相对的剑。”
这么一说,已是再明显不过。吴老夫人霍地咧开了仅仅只有几颗牙齿的嘴,哑声笑着,她样子高兴极了。
“好小子!真有你的,”她频频点头道:“看来我的这些绝技是非你不传了。”
尹剑平没有说话,他只是聚精会神地认真打量着那幅图画。
“伯母!”他目不离画地道:“这幅画应该不是你老人家的假想招式。”
吴老夫人道:“这话怎么说?”
尹剑平道:“小侄只是这么猜想罢了。”
“说下去。”
“是!”尹剑平道:“以小侄所见,六道线代表六口剑,却显示着不同的六手绝招,攻防兼施,却是妙绝天下!小侄已经感应出画上强烈的杀机,是以判断这些招式,必然有其真实性。”
吴老夫人冷森森地笑了一下,道:“有道理,那么,你看六剑交锋的胜负如何?”
“这个”
“不要紧张,你已经把握住了重心,说下去。”
尹剑平注视了一刻,他双眉微蹙,殚精竭虑地在搜索枯肠。须知他学兼各家之长,自幼智力超人,长久以来,他早已训练出自己敏锐的判断力,能够在面临难题的一刹那,施展急智,而有所斩获。此刻,他更不愿放弃这片刻之机!显然他正如吴老夫人所说,已经把握住这幅图画所显示出的关键重心,然而却只差那一点“呼之即出”的即兴!刹时间,他眉心已现出了颗颗汗珠。
吴老夫人感叹一声道:“你既已看出六剑交锋,焉不知主客之势?”
尹剑平陡地心中一动,恍惚之间,像是解开了一个大扣子。
吴老夫人一笑,道:“何不换个方向再看看?”
一言惊醒梦中人,尹剑平陡地向左面跨出两步,果然情形大异,神色一振,终于释然,脸上遂即现出了笑容!
吴老夫人笑叹一声道:“这六手盖世绝招,已是你的了!你说与我听听。”
尹剑平点头道:“上三口剑是主,下三剑为宾。”
“胜负呢?”
“前两剑,主势大胜,只是客剑却在第三招败中取胜,挽回了狂涛!”忽然他变得极其兴奋地道:“妙呀!这等剑势,实小侄毕生仅见!”
吴老夫人道:“你可曾领略习会?”
尹剑平微一点头,道:“今生今世也不忘记!”
吴老夫人哑然笑道:“好狂的口气,口说无凭,你可愿与老身试过?”
尹剑平退后一步,打量着吴老夫人道:“伯母要怎么比试才信得过?”
吴老夫人点头道:“就用你手上的这口剑,与我接上三招,看看能胜我否?”
她一面说,一面已拉开了架式,把手上鸠杖权作宝剑,一吐即收!这种出手,已透着大大的不凡,偌大的杖身,竟然在吞吐之间,化为子虚,完全隐藏在腕时之下。
“来吧!尹剑平!”吴老夫人欢声道:“我主你客,三招之后,你即可尽悟精髓,拔剑吧!”
尹剑平被她这么一激,也不禁跃跃欲试,当时反腕出剑,把剑身紧贴上臂。
吴老夫人哑声笑道:“好!这是冷琴阁主的‘抱剑吞天’架势,且留神接我眼前三招吧!”
话声出口,足下又向前迈出。休看她老迈不堪,弱不禁风的一副病躯,一经动起手来立刻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只见她身躯猝然间向下一一矮,右手平挥“呼”的一声,那根鸠杖已平吐直出。
疾风一缕,直袭向尹剑平双眉之间。此番招势大非寻常。
尹剑平若非事先在那张壁画上识得先机,只怕这一招,即有性命之忧!只觉得双眉间一阵发炸,对方杖梢已迫近眼前!
吴老夫人显然不曾手下留情,她手中所施展虽然只是一根木杖,却是当长剑来使唤,随着她出手之势,内力贯注,一股尖风,直向尹剑平眉心间袭去,由于她侧身掩饰得法,乍然出手,简直令人防不胜防!进而看她出手之势,四平八稳,却有大股凌人劲道,在她出手之前,先己投体而出,分布向敌人的身侧四周,形成一种无形箝制之力。这等出手,大是迥异一般,君临天下,而显露出“王者之风”!
尹剑平虽然和她是印证过招,却也由不住惊出了一身冷汗!总算他已尽悟了那画中正反六剑迎对之势,见状哪里敢小缓须臾,左步向外猛地错开,那口“玉龙剑”却由反身之间,由肩后推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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