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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石星道:“请老伯指点。”
戈古朗道:“养生之道,首在心境平称,大喜大悲皆能令人减寿。其次你要避免和人动武,不可耗损真力。”
陈石星暗自想道:“身似菩提树,心如明镜台。要达到这种勘破色空的境界,常人很难做到。不过要避免喜怒哀乐,或者还可以勉强自我修持。但此去天山,遥遥万里,途中有什么意外之事发生,实属难料。要完全避免动武,恐怕不能。”
戈古朗似乎知道他的心思,继续说道:“要是三招两式便可打发的庸手,影响还不太大。最怕是和自己本领相当的敌手争胜,一耗真力,元气定伤。因此除非万不得已,你宁可忍受别人侮辱。”
陈石星道:“谨领明教,晚辈勉力而为。”
戈古朗道:“要是你做得到这两点,或许可以多活十天半月。要是做不到的话,那就随时会有死亡的危险。你是不是非上天山不可?”
陈石星道:“我受了先师遗命,但愿在未死之前,能为先师达成心愿。”
戈古朗道:“你执意如此,我也不便劝阻你。你可继续用大周天吐纳之法,暂时克制毒质。你的办法已经胜于用我的药物,恕我是帮不了你的什么忙了。”
陈石星道:“但我放心不下的是我的妹子,她要与我同生共死”
戈古朗道:“你想我怎样帮忙?”
陈石星道:“你可否设法将她留住?”
戈古朗道:“我已经与她说过了,她发誓与你永不分离。”
陈石星道:“我的意思是你可否用一种药物,例如迷药之类,令她消失气力,而又对她身体没有妨害的,这样她就不能和我同行了。以一年为期,明年你再给她解药。在这期限之内,我已经死在路上,但她得不到我确实已经死亡的消息,只有去寻找我,就不会自尽了。”
戈古朗摇了摇头“这只能瞒骗一时,始终是会给她知道的。再说我也没有这种药物。”
陈石星道:“老伯请你无论如何想个法子,我必须挽救她的性命!决不能让她为我陪丧!”
戈古朗想了一会,忽地问道:“你姓陈、她姓云,你们的相貌也不相似。我虽然不大明了汉人的风俗习惯,但好像汉人的兄弟姐妹必须是同姓的吧?你们是不是同胞兄妹?”
陈石星道:“不错,我们只是异姓兄妹,并非同胞兄妹。但我们情深义重,却胜似同胞。”
戈古朗道:“你和我说实话,你们是否彼此相爱,早已私订终身。”
陈石星道:“不错,我和她是早有白头之约,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唉,但如今白头厮守是决不可能的了,我只求她不要和我同年同月同日死!”
陈石星再次苦求:“戈老伯,你的人生经验比我丰富得多,务必请你想个法子,挽救她的性命。”
戈古朗忽道:“我有个法子可以试试,不过你可能减寿一月,亦即是说,从今天算起,你大约只有两个月可活了,你愿不愿意?”
陈石星忙道:“我当然愿意,只要能够挽救她的性命,我立时身死,也是心甘!”
戈古朗道:“但两个月的时间,可能不够你前往天山了。”陈石星道:“完成恩师的心愿,对我当然是十分重要。但比较起来,却又不及挽救云妹性命的紧要了。请问老伯用什么法子?”
戈古朗道:“目前不能告诉你,这个法子一告诉了你,只怕不灵。你相信我就行。”
陈石星虽然有点思疑,但还是相信这位隐医的。当下说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多问了。”
戈古朗道:“好,现在你帮忙我一件事情。”陈石星道:“请吩咐。”戈古朗道:“请你到寒舍帮我清理药室,说来也不怕见笑于你,蜗居简陋,客寿也没一间。只有一间收藏药材的房间可以清理出来给你容身。”
陈石星笑道:“老伯何须客气,我只要有个地方睡就行。”那问药室只是收藏一些珍贵的草药,很快就收拾好了。没过多久。云瑚与那孩子回来了。
戈密特一踏进门,又笑又嚷:“云姐姐真好本领,你们瞧,三只雪鸡,又肥又大的雪鸡!”云瑚笑道:“你的本领也不错呀,挖了一大篓山药蛋。”戈方朗哈哈笑道:“好,咱们可以吃一顿丰富的晚餐了,烤山药蛋和红烧雪鸡。”
雪鸡烧好、炖好,月光已经照入窗户。门外朔风呼呼,射进来的月光也带着几分冷意。但这间小小的屋子里,却是温暖如春。烤山药蛋的炭火融融,但这湿暖的感觉,并不是从融融的炭火得来。好似一家人相聚的欢乐的气氛,令得每个人的心里都是感到热烘烘的。
戈古朗拿出了一个红漆葫芦,说道:“这是我自制的药酒,功能补气行血,你们兄妹多喝几杯。”
云瑚说道:“我不大会喝酒的,让哥哥替我喝了我这一份吧。”
戈古朗道:“这药酒对你的哥哥固然大有好处,对你也有好处。你们一起喝了,功效更大。”
云瑚笑道:“我不相信,为什么一起喝了,功效更大。”
戈古朗道:“你不知道,这种药酒是颇为有点特别的。”
云瑚道:“什么特别?”
戈古朗道:“揭开盖子见风之后,倘若不在一个时辰之内把它喝干净,药力就会消散。但过犹不及,所以你的哥哥只能喝三分之二,你必须帮他喝三分之一。”
云瑚道:“既然如此,你帮他喝这三分之一吧。”
戈古朗笑道:“这酒可以增进功力,对你们将来攀登天山大有好处,我一来没练过内功,喝这酒于我毫无益处。二来我没玻夯痛,也无须喝这种药酒治病。三来我也不出远门,喝了不是糟蹋它吗?我没好东西奉客,你还要和我客气,那就是把我当作外人了。你把我当作外人,我可就不乐意替你哥哥治病了。”
云瑚听他说得这样严重,笑道:“老伯,你一定要替我的哥哥治病,你别吓坏了我,我喝,我喝!”
陈石星也笑道:“主人家的美意,咱们是恭敬不如从命。瑚妹,你就勉为其难,陪我喝吧。”
云瑚在他们殷殷相劝之下,只好陪陈石星喝酒,喝了一口,只觉一缕幽香沁入心肺,笑道:“原来这酒倒是并不难喝。”不过一个时辰,雪鸡吃了一只,这一葫芦药酒也给他们喝得干干净净了。
戈古朗道:“云姑娘,你的哥哥身体虽然很好,但他毕竟还是病人,必须时刻有人看护。你懂吗?”
云瑚笑道:“这我怎会不懂,我会时刻在他身边护理他的。”
戈古朗道:“蜗居简陋,只有一间药室可以腾出来做客房给你们住。好在你们是兄妹,也不用避甚嫌疑。时候不早,你们早点安歇。”
云瑚觉得这是“理所当然”之事。过去她与陈石星一路同行,途中错过宿头,她也常常和他一同在林中露宿的。
不过同房共寝这却是第一次,不免稍稍有点难以为情而已。
她和陈石星进了房间,戈古朗在外面给他们轻轻掩上房门,就道:“要是你们发烧的话,不用惊慌。这是喝了药酒会有的现象。纵然热得难受,也不可跑出来吹风。”
云瑚说道:“我知道了。老伯,多谢你的关心。”
云瑚不敢打开窗户,但冷风从门缝吹进来,却也感到阵阵清凉。云瑚笑道:“喝了这酒,舒服得很。我只是觉得清凉,并非寒意。至于闷热的感觉,那是一点也没有的。大哥,你是不是也觉得很舒服?”
陈石星道:“是呀,舒服极了,舒服极了。咦,我好像是在云里飘呢!”
云瑚道:“真的吗?哈,我也感觉到飘飘然了。这种感觉真是奇妙!”
不过一会,两人都有似醉非醉的感觉,房间里点着一枝松枝,给门缝吹进来的冷风吹得摇曳不定,两人也是心旌摇摇,感觉极为奇妙。
门外朔风呼呼,他们却好像回到了暮春三月的江南,回到了桂子飘香时节的桂林。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不知不觉的心坎里都充满了蜜意柔情。
陈石星忽地觉得眼前五彩缤纷,飘飘然好像置身子一种奇幻迷离的神话境界,陈石星道:“瑚妹,你还记得我和你游过七星岩吗?”云瑚道:“怎么不记得,洞中的景色真是太美丽了。咦——”陈石星道:“你怎样啦?”云瑚说道:“你一提起七星岩,我倒好像如今是和你又回到七星岩了。不,眼前的景物可比七星岩还更美妙,怎的这么多色彩,这么这么多变幻无穷的色彩——”
陈石星道:“我也正是有这样的感觉。
呵,不过,一缕热气从丹田升起来了。”
云瑚笑道:“你忘记戈老怕的话吗,闷热的感觉,那是因为我们喝了他的药酒。”
陈石星道:“不是闷热,是另外一种热”这种令他心里发‘热’的感觉实是言语所难形容。不过用不着他解释,云瑚自己也感觉到了。她懒洋洋的如沐春风,伸个懒腰说道:“大哥,你过来抱着我。”
陈石星还有两分清醒,笑道:“你又不是孩子,为什么要人抱?”
云瑚道:“我不是要别人抱,只是要你抱,你别胡思乱想,我只不过想在你的怀中舒舒服服睡一觉。”
她口里叫陈石星“别胡思乱想”她自己却控制不住,胡思乱想起来了。忽地笑道:“洞房花烛夜!大哥,你说咱们现在的情景,是不是像在洞房花烛夜?”
陈石星笑了起来,说道:“这房间只有松枝,哪来红烛了如今是寒冬腊月,更哪里来的鲜花?”
云瑚说道:“谁说没有?我眼前就有许许多多花朵,花朵在转,有桃花、有李花、有桂花、有山茶花、有玫瑰花、还有梅花你没瞧见?松枝已经变成红烛,咦,这是松枝还是红烛?”
陈石星道:“别说梦话,我、我”
云瑚已经投入他的怀抱中了。
陈石星一片迷茫,推开她道:“瑚妹,别这样。我去打开窗户,让你得到清凉!”口里这样说,推开她的那双手却是乏力了。
云瑚说道:“你忘记了吗,戈老怕叮嘱过咱们,不能打开窗户的!”
陈石星的一双手碰着了云瑚的娇躯,软绵绵的当真像是“软玉温香抱满怀”他本来就已无力的双手更是推不开云瑚了。
当的一声,陈石星怀中跌下一只小小的金盒,盒盖打开,云瑚拾了起来,拿出盒中的一颗红豆,放在掌心。原来这是他们在桂林相思江畔所采的红豆,红豆又名“相思子”以桂林所产最为有名。王维诗云:“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说的就是这又名相思子的红豆。当日他们采下红豆,各自保存一颗,作为山盟海誓的信物的。
云瑚接着拿出自己那颗红豆,一双红豆,平放掌心,在陈石星耳边说道:“大哥,你记不记得咱们的誓言,红豆为媒,山川作证,生生世世,此情不渝。”
嘤咛一声,一双红豆跌在地上。松枝的火光,恰好也给穿过窗缝的冷风吹熄了。
在黑暗中,不,是在他们幻党中的色彩绚烂的世界里:他们获得了生命的大和谐。
心头的烦躁解消了,他们恢复了清醒。曙光也已透进窗户了。
陈石星深自愧悔,不敢接触云瑚的目光,轻轻说道:“瑚妹,我害了你。”
云瑚理好衣裳,与他倚肩说道:“大哥,别这样说,我一点也不后悔。咱们早已有了白头之约,你又何须自惭?”
陈石星心中一阵绞痛,想道:“换巢蛮凤教偕老,可惜我是命中注定不能和你偕老的了。”但他不愿云瑚伤心,可不敢把心里的话告诉云瑚。
不知不觉已是天亮,房间打开,只见戈古郎似笑非笑的望着他们说道:“你们昨晚睡得好么?”
云瑚满面通红,期期艾艾,陈石星道:“我好得多了,今天可要走啦!”
云瑚本不放心他马上就走的,陈石星手起掌落,劈开一根盘根错节的木柴,笑道:“你看,我最少恢复一半功力了吧?”
云瑚只道是那药酒之功,说道:“好,那就走吧。”
走到山下,陈石星想起昨晚之事,脸红直到耳根。讷讷说道:“这、这都是我的不好。你可别怪戈老怕!”
云瑚低声笑道:“我一点也不后悔,你别怪自己,我也不怪戈老怕。我不懂医术,或者是要这样、这样对你、对你有好处也说不定。戈老怕撮合咱们,那也还是好意。”她想到的是:“孤阴不生,独阳不长,阴阳调和,万物乃生尸这类“古训”却是不便说出口了。
陈石星连忙转过话题,说道:“咱们快点走吧,要走到天山可不容易啊。”
云瑚说道:“沿路都有牧场,买两匹好的坐骑就是。”
想不到下山之后,走了几天,还是不见人烟。后来在路上碰上行人,又是徒步的多,骑马的少。骑马的也只有一匹坐骑,并非大帮的骡马商队,可以有多余的坐骑卖给他们。
本来瓦刺地方,以游牧为生的届多,随处都有牧场的。不过,他们一来为了避免追踪,专拣比较荒僻的路走;二来他们是从瓦刺前往回疆,那是边壤之地,离开和林越远地方越荒凉;三来他们忙于赶路,也无暇去拢牧场。
不知不觉,走了十天,一路上他们以野果和射杀天上的飞鸟充饥,已经出了瓦刺国境,开始踏入回疆了。
这一天他们正在一片草原上经过,忽见一匹马跑得飞快,骑在马背上的是个年约十二三岁的孩子。后面有个人骑马追来,叫道:“少爷,你勒住坐骑吧,别跑这样快!”接近边境的回疆居一民,说的还是蒙古话,陈云二人,可以听得懂。
陈石星看出这孩子骑的乃是一匹脾气甚烈的“野马”草原虽然平坦,也有绊脚的石头,野马狂奔,壮夫都未必控制得住,何况是个十岁的孩子。原来这个孩子是一个牧场场主的儿子,自小在马背上长大,生来好胜,明知这匹马野性难驯,却说什么也要骑它一试。在后面追赶他的是牧场的一个练马师。
这时那孩子骑在马背上有如登云驾雾一般,不觉也慌了,叫道:“我勒它不住,你快来帮帮我!”这可真是孩子话,要是那个练马师追得上他,何须他叫?
话犹未了,那匹马踢着一块石头,猛的跃起,四蹄离地。眼看孩子就要坠马,陈石星赶忙跑上前去,一抓抓着马,腾出一掌,按住马头。那匹马硬生生的给他拦住,头也抬不起来,初时还四蹄乱踢,渐渐就只有嘶鸣的份儿。云瑚把那孩子抱了下来。
那练马师吓得呆了,待见到少主人无恙,方始走下心神,过来道谢。
忽见一个年约五旬的哈萨克人骑马跑出来,迎上那个孩子,又喜又惊的叫道:“良儿,你好大的胆子,你居然敢骑这匹野性未驯的烈马,没摔坏你吧?”
原来这个人正是这个牧场的场主库里温,骑烈马这个孩子是他的独生爱子库里良。
库里良跳下马来,说道:“爹爹,这不是我的功劳。”跟着叽叽叭叭的一大遍,说得很快,陈石星和云瑚都听不清楚,但也可以猜想得到,他是在向爹爹诉说刚才发生的事。
库里温道:“难得远客到来,小儿多蒙救命之思,无以为报,请两位贵客在敝场多住几天。”
陈石星道:“多谢场主厚意,我们也不懂客气,今晚是要打扰场主的了。不过我们还有一点小事在身,过了今晚,明天就走。”
库里温道:“呀,怎么只能住一大,我们这里的规矩,招待远方的客人,无论如何,是不能让他只住一天就走的。何况你们是小儿的救命思人?”
陈石星道:“我们委实是还有事情要办,要到另一个地方去,请恕不能耽搁。”
库里温也是个很爽直的人,听他这样说,便即笑道:“好,明天的事明天再说,请你们进去吧,今晚可得让我稍尽地主之谊。”
到了牧场,盛筵已设,有烤全羊,有马奶酒,陈云二人这几天只以山药蛋和野鸟充饥,在主人殷勤劝客之下,开怀大嚼。酒过三巡,库里温说道:“两位是汉人吧,从哪里来的?”
陈石星道:“不错。我们是从中国的京城来的。”
库里温笑道。”真的吗,那可真是稀客了!不瞒你说,我们这里数十年从未有过汉客到来,想不到这几天内,我们却有了四位汉人贵宾。”
云瑚怔了一怔,说道:“你们这里前几天曾有汉人来过?”库里温道:“是呀。那两位客人刚好也是和你们一样,一男一女,年纪都差不多的,我正想请问你们”
陈石星的蒙古话,听和说的能力都不及云瑚,此时正在聚精会神听场主说话,生怕漏了半句。但库里温要问他们的话尚未说出,他的儿子却先抢着发问了。
“这位汉人大哥,你会吹萧吗?”库里良道。
陈石星吃了一惊,说道:“我只会弹琴,但不会吹萧。你为什么问我会不会吹萧?”
库里良道:“前两天来的那位汉人吹奏一件乐器,吹得非常好听,他告诉我,那件乐器的名称叫做‘萧’,我很喜欢这种乐器,我以为凡是汉人都会吹萧。‘琴’也是一种乐器吧,像不像我们的马头琴,几时你弹给我听?”
陈石星听见他说的那个汉人会吹萧,不觉欢喜得呆了。孩子说的后半段,他都没有听进耳朵。
库里温道:“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我刚才说到哪里?”
云瑚说道:“你说有什么要问我们。”
库里温道:“对啦,我正想问你们,你们是不是要往天山?”
云瑚怔了一怔:“场主,你怎么知道?”
库里温道:“那两位汉客也是要到天山去的。”
陈石星连忙问道:“他们还说了一些什么?”
库里温道:“你敢情是和他们相识的吧?他们打听的那两个人一定是你们了。他们问我有没有见过像他们一般年纪的汉人男女。”
陈石星道:“不错,我和他们是朋友。但我想不到他们也会到这里来。”要知会吹萧的汉人,而又是他们的朋友还能有谁,当然是葛南威无疑了。
云瑚道:“和葛大哥一起的那个女子,不用说,一定是杜素素姐姐了。场主,他们说了名字没有?”
库里温道:“你。们汉人的名字很难记,那两位客人蒙古话说得又不及你们好,我也听不清楚。不过我们这里有个人懂汉语的,那天他也在场,那两位客人的说话有一大半是他转述给我听的。你们若是要多知道一些,我可以把那个人找来。”
陈石星已知定是葛南威与杜素素无疑,但出乎意料的听到好朋友的消息,自是希望多知道一些,说道:“要是不太麻烦场主的话,让我们和那个人见一见面,那就最好不过。”
库里温立即差人去找那个会说汉语的人,接着说道:“很少汉人到我们这里来的,你们在路上一打听一定可以打听得到。我挑两匹最好的马送给你们,你们就是迟两天动身,相信也可以赶得上他们。如今我是预祝你们,请干了吧,干!”
云瑚喝了满满一杯,说道:“我们希望早日追上他们,多谢场主允赠良马,我们是却之不恭,只好受之有愧了。我们还是想在明天一早,按照原来的计划动身。”
库里温道:“好,那么我也不便强留你们了。云姑娘,你好像很喜欢喝我们的马奶酒,请再喝一杯。”
云瑚说道:“好的。”一点也不客气,举杯又是一饮而尽。
陈石星不觉有点奇怪“瑚妹一向不喜欢哈喝酸的东西,也很少喝酒的。这马奶酒有一股酸味,我都不想喝,只是却不过主人的感情,才不能不勉强奉陪而已。怎的她倒好像是真正的喜欢喝这马奶酒?”
库里温很是高兴,说道:“难得你喜欢我们的马奶酒,这酒多喝一点也不会醉的,你再干一杯。”
不料他话犹未了,云瑚突然离开座位,走出帐幕。陈石星莫名其妙,连忙跟她出去。库里温也有点着慌,跟在陈石星后面出去。
云瑚一踏出帐幕,再也忍耐不住“哇”的就把刚才吃喝的酒肉呕吐出来,大吐特吐,好不容易才吐完了。
云瑚满面通红,说道:“弄脏了你们的地方,真是不好意思。”
库里温也甚尴尬,说道:“都是我的不好,忘记了你们汉人是吃不惯肥腻的东西的,应该给你们先喝一碗奶茶。”
陈石星粗通医理,过去给她把脉,觉得脉象似乎有点特别,但又不是有病的脉象。伺道:“瑚妹,你觉得哪里不舒服?”云瑚道“我说不上来,也许是酒喝多了,头有点痛,胸口有点作闷,老是想呕吐。”
库里温很是不好意思,说道:“令妹既然身体不适,那就早点安歇吧。”拍一拍掌,唤来两名侍女,把云瑚扶入后帐。
当下主客无心喝酒,库里温回头吩咐那个练马师:“你赶紧给我备马,我要出去一趟。”
库里良诧道:“爹爹,这么晚了,你去哪儿?”
库里温道:“你给我陪客人,我去找察技汗。”接着对陈石星解释:“察拉汗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个懂汉语的人,他到过你们汉人的地方,不但懂得汉语,还懂一点汉医。”
陈石星很是过意不去,说道:“舍妹身体素来强健,偶感不适,不会有什么事的。场主不用操心。”
库里温道:“反正你要见这个人,我请他早点来,没事固然最好,有事也可多个大夫照料。这个人脾气有点怪,我怕我只是差下人请他,他不肯来。”
陈石星忐忑不安等候,闷坐元聊,应小场主之请弹琴,忽听得有人赞道:“弹得真好!我从来没有听过弹得这佯好听的琴!”这人说的竟是带有几分雁门关内汉人口音的土话,虽然说得不是字正腔圆,却也是陈石星听得懂的一种汉人方言。
陈石星招头一看,只见来的是个清瘦的老者,三络长须,穿的也是汉人惯着的一袭青布长衫,但却分明是哈萨克人。
陈石星道:“多谢先生谬赏,请教——”
库里良大喜说道:“察拉汗,你来了,我的爹爹呢?汉人大哥,他就是我们这里唯一懂得汉语的那个人了。”
察拉汗道:“你的爹爹把他的火龙驹让给我骑,他称我换了坐骑,当然来得慢了。”原来库里温场主的坐骑乃是牧场最好的一匹名马。这“火龙驹”的名字正是察拉汗给他取的。
库里良跑出去接父亲,察技汗道:“听说令妹喝了马奶酒不大舒服,现在怎么样了?我的医道虽然不精,但倘不是奇难杂症的话,寻常的病我还多少懂得医治。要不要我给令妹看看脉?”
陈石星道:“她已经睡了,如今未见有人出来说她怎样,料想无事。”
察拉汗听了陈石星所说的症状,沉吟半晌,说道:“令妹大概不是生病,不过还是必须善加调治的。”
陈石星听他言辞闪烁,不觉思疑不定,说道:“那么她患的是,是什么”
察技汗道:“目前未能断定,且待她醒来,我再替她把脉。”“陈石星不便再问下去,换过话题,说道:“听说前两天有两个汉人来过这里,不知他们可曾说出自己的姓名?”
察拉汗道:“说了。那男的名叫葛南威,女的名杜素素。我亦已经知道他们要找的是你了。”
果然不出陈石星所料,不过他也稍稍有点感觉意外的是:“为何葛大哥肯把自己的真名实姓及欲往何方,毫不隐瞒的说给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知道。”
察拉汗似乎知道他的心意,笑道:“我和他们虽然从没见过面,但说起来倒也不算陌生,我早已知道他们是武林八仙中的七弟八妹了。”
陈石星诧道:“你怎么知道?”
察拉汗道:“我曾经见过八仙中的渭水渔樵,承蒙他们看得起我,和我交了朋友。不过那是多年前的事了,葛南威与杜素素尚未出道,江湖上也还没有武林八仙的称号的。林逸士林大侠只告诉我他有这样两个小弟妹,因为我喜欢音乐,所以他又告诉我他这个小七弟擅长吹萧。江南八仙称号是过了几年我才听人说起的。”
陈石星恍然大悟,说道:“敢情你是听葛南威吹的那管玉萧,吹得与别的萧声不同,你就猜到了是他?”
察拉汗道:“正是。因此我便和他谈起渭水渔樵,一说便即如故。原来他也知道他的大哥二哥和我结交这回事的。”
陈石星道:“他们为什么要往天山,你可知道?”
察拉汗道:“他们说是要躲避一个仇家。我问他们是什么厉害的人物,难道武林八仙也对付不了?葛南威说他并不是怕那个人,而是不想招惹麻烦,因为那个人不能算是很坏的人,要是请出渭水渔樵和他交手,未免小题大做。他们久慕天山剑派之名,而你又是他们的好朋友,如今正往天山,因此他们动了一游天山之念。”
陈石星听到这里,已经完全明白,这个仇家想必是江湖浪子柳摇风的父亲了。柳摇风被杜素素毁了他的容貌,自必是要在母亲面前撒娇,要母亲逼使他的父亲不能不亲自出马。”
察拉汗道:“据葛南威说,他的两个对头已经追至回疆,所以他们只住一晚,就匆匆走了。”
说到这里,只见一侍女已经走了出来。正是刚才奉库里温场主之命,眼侍云瑚的那两个侍女之一。
这侍女走来对察拉汗道:“大夫,请你去看看那位汉人姑娘。”察拉汗乃是他们主人的常客,库里温家的下人都和他相熟的。
察拉汗道:“那位汉人姑娘怎么样了?”
那侍女道:“她刚刚醒来,嚷胃气痛。我们给了她一碗参汤喝,那碗参汤也都吐了出来。”
察拉汗道:“好,我这就进去看她。”陈石星陪着进去。
云瑚看见陈石星进来,叹口气道:“大哥,真想不到我的身体这样不济,这次只怕连累你明天不能动身了。”
陈石星道:“你放心,场主已经请了一位高明的大夫来给你看病,一定很快就会好的。咱们也无须明天就要动身。”
察拉汗替她把过了眯,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云瑚问道:“大夫,我是什么病。”
察拉汗想了片刻,微笑说道:“没什么,只是水土不服而已。吃两剂药,明天就会好的。”
云瑚喜道:“那么我后天就可动身。”
察拉汗道:“不错,只须你多耽搁一天。”
当下他立即开了药方,亲自进库里温的药房配药,交给侍女煎成药茶,给云瑚分两次服下。
察拉汗笑道:“幸好是在库里温场主家中,他曾不惜重金,在和林收购了许多汉人的药材,一般常用的药,他的药库里都应有尽有。”
陈石星和他走出外面,悄悄问道:“我那妹子当真只是水土不服吗?”
察技汗道:“我也正想问你,你们是异姓兄妹吧?”
陈石星知道葛南威已经对他说了,自己和云瑚的关系料想亦已瞒不过他,面上一红,轻轻说道:“不错,我们是有了婚姻之约的异姓兄妹。”
察拉汗笑道:“那就恭喜你啦,云姑娘不是有病,她是有喜。”
陈石星又是欢喜,又是羞惭,低下了头,不知说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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