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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坟墓里爬回来的人
楚天虹呆了一呆,嘴唇开合,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她回过头来,望她母亲,眼神的含意十分明显,是要母亲告诉她此人是谁。
至亲莫如母女,楚天虹无法想象母亲有什么秘密不可告诉她的,但此际庄英男面对女儿质疑的目光,却仍然是呆若木鸡!
那“怪人”踏前一步。冷笑说道:“庄英男,你不敢告诉她我是谁吗?还是,你已经不认得我了?”
庄英男一阵惊惶过后;旧恨涌上心头,突然嘶声叫道:“勒铭,你害我害得还不够吗?如今又要来欺侮我!”
齐勒铭哈哈大笑:“总算你还知道我是谁,嘿嘿,我害了你?你看看我变成什么样子?不错,或许我曾经对不住你,但如今我已是妻离女散,无家可归,你却是得偿心愿,过得很快活啊!哼,哼,我也不知究竟是我害了你,还是你害了我!”
楚天虹虽然不懂他说的是什么事,但也听得出不是“好话”了,他无法忍受母亲受这怪人的侮辱,面色铁青,唰的拔出剑来,喝道:“你,你给我滚出去!”
齐勒铭动也不动,只是冷冷的注视着楚天虹的剑尖,目光似乎渐渐现出杀机,说道:“我不滚你又怎样?”
他这傲慢而又充满怨毒的眼神激得楚天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冲口而出喝道:“我杀了你!”
齐勒铭淡淡说道:“好,那你来吧!”注视着楚天虹的剑尖,缓缓举起手来。。
庄英男大吃一惊,连忙叫道:“勒铭,你恨我你来杀我好了。可别伤害我的女儿!”
齐勒铭忽地又哈哈大笑起来。”你的女儿,你的女儿!我以为你早已把女儿当作已经死了,你这狠心的母亲,哼,哼,你还记得你有女儿?”
原来此时他已经陷入半疯狂状态,但楚天虹却怎知他口中的“女儿”是另一个人?大怒斥道:“疯子!疯子!你凭什么骂我的母亲?”
庄英男叫道:“别在我女儿面前说这些话,我可以自刎以求消解你的恨意,你饶了她吧!”
齐勒铭道:“我不要你死,我要你跟我走!我要你和我去见女儿!嗯,你怎么啦?你不肯走呀!难道你当真要做一个狠心的母亲!”
庄英男人如其名,本来是个女中丈夫的,但此际亦已支撑不住了。齐勒铭的言语好像一把尖刀,在她尚未结疤的伤口上重新割上一刀,心上的创伤令她摇摇欲坠!
楚天虹再也受不住,唰的一剑就刺过去。
“铛”的一声,楚天虹的青钢剑坠地,人也跟着倒下!
庄英男这一惊非同小可,扑过去大叫:“你,你将我也杀了吧!”
齐勒铭道:“你急什么,你看她死了没有?”
庄英男一探女儿鼻息,这才放下了心头石头。原来齐勒铭只不过是点了楚天虹的穴道。他点的是晕睡穴,楚天虹失了知觉,骤眼一看,好像死了一般。
庄英男试替女儿解穴,毫无结果,心中暗暗吃惊:“看来他的点穴功夫已是在松哥之上,他们齐家本来不是以点穴见长的,如今他的点穴功夫己然如此厉害,其他功夫可想而知,松哥决计不是他的对手!”
要知扬州楚家是素来以点穴功夫号称天下第一的,庄英男嫁给楚劲松已有十多年,楚家的点穴解穴功夫,她亦已差不多比得上楚劲松了,但仍然解不开齐勒铭的点穴,她焉得不惊!
点穴手法各有巧妙不同,有些手法对身体无害,穴道一解,便即如常;但有些用重手法点穴道的,时间一长,穴道解了也会变成残废,庄英男自己可以宁死而不流泪,但解不开女儿的穴道,却是不禁惴惴不安。
恳不恳求前夫为女儿解穴呢?她不甘受辱,但更害怕女儿残废,正当她踌躇之际,齐勒铭继续说话了。
“不错,我是要对楚劲松报复,但我是不会用伤害他女儿的办法报复!”说罢,他端起一张椅子,放在房子当中,大马金刀的坐下来。
庄英男虽然放下了心上的一块石头,但另一块更大的石头又压上来了。他不肯走,分明是要等待她的丈夫回来。
“你,你到底想要怎样报复?”庄英男颤声说道。
齐勒铭道:“这就要看你了!”
庄英男一怔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齐勒铭似笑非笑的望着她道:“刚才我在镖局已经见过你现在的丈夫了,你猜我对他怎么样?”
庄英男吓得一颗心几乎要从口腔跳出来叫道:“你把他怎么样了?”
齐勒铭笑道:“你放心,我非但没有杀他,而且还替他治好了伤呢!”笑得令人神秘莫测,但也带着几分凄凉意味。
齐勒铭瞧一瞧前妻的面色,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不相信,但这却是事实。他在与我会面之前,不知碰上什么高手,元气颇受损伤,是我用齐家的大周天内功心法助他把真气凝聚,纳入丹田的。”
庄英男信了几分,但仍是冷笑说道:“你有这样好心?”
齐勒铭哈哈一笑,说道:“你说对了,我的确不是存着好心。我替他治伤,为的是要他死而无怨,最迟到明天一早,功力便可恢复如初,我不想占他的便宜,故此准备在明天早上,方始与他决斗!”
庄英男道:“如今不过三更,为何你就来了。”
齐勒铭道:“我本来是准备明早才来的,但一想不如先来探明你的心意。趁他尚未从镖局回来,你我也好把话说个清楚!”
庄英男道:“你应该知道,我是决计不能做你的妻子了。其实你我分离,也不关劲松的事。”
齐勒铭妒火中烧,不待她把话说完,便即愤然说道:“我知道你们相爱在前,我知道你从来不把我当作丈夫,我知道你恨我对不起你,我知道你是以为我死了才改嫁的!。
庄英男冷静说道:“你知道就好,要是你只知责人,不知责己,好吧,那我愿意承担一切过错,你要杀杀我好了,与劲松无关!”
齐勒铭涩声道:“你说的都对,按你所说,其实非但不应该怪楚劲松,也不应怪你。但你可知道,我是因为你对我冷淡,我才去找另外的女人的;我之所以险死还生,也是因为你的缘故,不敢回家,方始走上歧途的。但谁是谁非,咱们如今也不必说了。我此来也不是要求覆水重收,我只是恨楚劲松,恨他在你心中所占的位置,我不能与他相比。我要向他报复,你别和我说什么道理,我是无理可喻的!”
十多年来独处荒山,受尽折磨,令得他的性情越趋偏激,甚至明知仇恨并不合理,这个结亦是无法解开。如今他似火山爆发一样,把十多年来郁结于心的愤懑全都发泄出来,心头才觉得舒服一些。但对庄英男而言,则是觉得他又可怕,又可怜了。
庄英男心意已决,说道:“好吧,你既然非杀楚劲松不可,那么待他回来,我和他一起死在你的面前好了,我这女儿是无辜的,你就饶了她吧。”
齐勒铭忽道:“我也不是非杀楚劲松不可,因此才来探明你的心意,你真的愿意他和你同死吗?”
庄英男燃起一线希望,说道:“劲松是被我连累的,我不能与他同生,只有与他共死!”言外之意,自是无须明说了。
齐勒铭妒意更浓,强自抑压,冷冷说道:“如此说来,你是不惜牺牲一切,也要保全他的性命了。和他同死,不过是在毫无办法可想之下,迫不得已才行的最后一步棋!”
庄英男不再说话,只是默默的点头。
齐勒铭道:“我可以不杀他,不过仍然要用另一个办法对他报复!”
庄英男道:“好,那你划出道儿来吧;除了我不能再做你的妻子之外,只要你肯放他,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灾!”
齐勒铭满肚皮的愤懑都化作笑声,笑得难听之极,说道:“我得不到你的心,要你的身体又有何用?如果我只是想做你的丈夫,当年我也不会弃家出走了!哼,哼,我早已说过,我此来不是为了覆水重收!英男,请你别把我看的太过,好歹我还有几分傲气!”
庄英男道:“好,那你说吧,你要怎样才能解恨?”
齐勒铭道:“我要你们母女跟我走,从今之后,不许你们再见楚劲松!”
庄英男大吃一惊,说道:“关我的女儿什么事?”
齐勒铭道:“你知道我这十多年来过的是什么日子,我要楚劲松也尝一尝这个滋味——失掉所有亲人,孤零零自己一个人留在世上的滋味!”
庄英男颤声叫道:“不,不,你不能这样报复,我的女儿是无辜的,她不应该受到连累!”
齐勒铭道:“我的女儿失掉爹娘,难道她不也是无辜的吗?如今我不过是要你的女儿离开她的爹爹而已,已经不为已甚了!”
抛开留在齐家的女儿,这是庄英男平生最为自疚的事。齐勒铭又一次刺痛她的创伤,她已是不能保持清醒和他争辩了。她把尚在昏迷的女儿紧紧抱在怀中,好像生怕齐勒铭抢走似的。
齐勒铭继续说道:“我是不会强逼你做我的妻子,更不会强逼她做我的女儿。我只要你们陪我留在荒山,到我死的那一天为止!”
说至此处,他好像又想起一件事情,停了片刻,继续说道:“对啦,楚劲松还有一个儿子,听说在江湖上已经挣出一点名头。他的儿子名叫天舒,对吗?”
庄英男惊道:“你还要打什么歹毒主意?”
齐勒铭淡淡说道:“你忘记了吗,我刚刚说过的,我要楚劲松失掉所有亲人!”
庄英男道:“天舒是他前妻的儿子,你更没理由恨到他的身上!”
齐勒铭道:“不错,你的女儿还可以手下留情,他和前妻生的儿子,我何须看谁情面。多谢你提醒我,除非他不给我碰上,碰上我就把他杀掉!”
庄英男大怒道:“你,你还是个人吗?怎能这样不讲道理!”
齐勒铭哈哈一笑,说道:“我早就不是人了,我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我也说过我是无理可喻的,你这样快就忘记了吗?”
庄英男叹口气道:“好吧,我跟你走,请你别伤害楚家的人!”
齐勒铭道:“你不愿意我用这种办法报复,那我唯有用第一种了。如今已过了三更时分,楚劲松在天亮之前总要回来,他一回来我就和他决斗!”
庄英男道:“我和女儿都跟你走,只求你放过劲松父子!”
齐勒铭妒火如焚,说道:“想不到你连他前妻的儿子也是如此爱护!”
庄英男道:“你究竟答不答应?”
齐勒铭道:“我又不是和你做买卖,哪来这许多讨价还价!”
庄英男冷笑几声,神情反而好像镇定许多,拿起一把梳子梳头。
齐勒铭倒是忍不住说道:“咦,你怎么还有闲情逸致梳头?”
庄英男冷笑道:“你是铁石心肠,我不会再求你了。女为悦己者容,我如今已决意与松哥同生共死,当然得为他梳妆灯扮。大不了你把我们一家三口杀掉,我们在泉下仍然可以一家团聚,胜于你一个人留在世上!”
齐勒铭又是生气,又是悲伤,说道:“你、你的心肠比我还狠!”
庄英男道:“这是给你逼出来的!”
齐动铭道:“我不会让你如愿的,我还有第三种报复办法!”他要杀了楚劲松一家,然后自尽。把痛苦只留给庄英男。
庄英男死志已决,也不再问他要怎样报复了。两人都不作声,这种“暴风雨前的寂静”特别令人心悸!
在异样的寂静中,庄英男起初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忽然她打了个寒噤,不知不觉的把女儿放下,缓缓站了起来,好橡察觉什么似的,竖起耳朵来听。
齐勒铭冷冷说道:“你不用仔细听了,我告诉你吧。不错,是你的前任丈夫回来了。在他的后面还有两个人,想必是他约来的高手,嘿、嘿,楚劲松也真厉害,镖局无人知道我的身份,我还当可以瞒过他呢,原来早已给他识破了。他不但知道我是谁,连帮手都已约好了。好呀,楚劲松,你要对付我就尽管来吧、何必鬼鬼祟祟!”他身具上乘武功,听觉特别灵敏,听得出屋顶已有衣襟带风之声,轻功之高,比他原来的估计还高一些,他料想一定是楚劲松。另外两个人则还在大门外小声交谈,声音大小,他只是隐隐有所察觉,却听不出这两个人是在说些什么了。
他存心气楚劲松,说破楚劲松的“鬼祟行为”之后,嘴角挂着冷笑,仍然大马金刀的端坐不动,等待楚劲松从窗口跳进来。
庄英男虽有所觉,尚还未敢断定是否是夜行人。一听齐勒铭说得这样如同眼见一般,她自是不敢再有怀疑,只道果然是楚劲松约了帮手回来了。
这霎那间,她的心情混乱之极。不错,她是准备与丈大同生共死,但盼得丈夫归来,她又不忍看见丈夫在她面前为她死了。
她转了几个念头,这是死生系于一念的时刻。她突然拉开窗帘。
她想叫丈夫赶快逃走,但又蓦然想到,她的丈夫是为她回来,若然知道齐勒铭已经在她的卧房,她叫他逃走,结果一定是适得其反,她的丈夫非加速进来不可。
她的声音在喉头梗住,突然她整个人也僵硬了。就在她拉开窗帘之际,她发现了一个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的人。
她还没有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情,已经着了那个人的暗算。
“你还是请他光明正大的从大门进来吧!”当庄英男拉开窗帘之时,齐勒铭冷笑说道。
但他笑声未已,笑声也突然被“冻结”了。
因为庄英男的尖叫声已盖过他的笑声。
庄英男一声尖叫,身形晃了两晃,软绵绵的就倒在他的怀中。他是飞步抢上前想把庄英男抱起来的,但已经迟了。
只见庄英男双目紧闭,脸上隐隐和笼罩着一层黑气。一探她的鼻息,虽然还能够呼吸,却已是气若游丝!
齐勒铭一掌劈开窗门,那个偷施暗算的人早已逃得无影无踪了。当然,他也无暇去追凶手。
他连忙取出一颗碧绿色的药丸,塞入庄英男口中。这颗药丸是天山剑客白英奇所赠,用天山特产的雪莲制炼的碧灵丹,功能祛除百毒。
齐勒铭助她咽下了碧灵丹之后,呼吸似乎稍为畅顺一些,但仍是昏迷不醒。脸上的黑气也还是一般浓淡。
碧灵丹能法除百毒,但这是“百毒”之外的剧毒,碧灵丹并非对症解药,只能暂时保住庄英男的性命。
毒性这样厉害的暗器,齐勒铭也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知道一个时辰之内,若然设法替庄英男解毒,庄英男必死无疑!
悔恨莫及,怪只怪自己太过粗心,他只道来的是楚劲松,哪知却是存心来杀害庄英男的凶手。
凶手当然不会是楚劲松。那是谁呢?毒性这样厉害的暗器,当然是出于擅于使毒的名家。他们也如不同宗派的武学名家一样,各有各的独门手法、独门暗器、独门毒物的。
齐勒铭不是使毒的大行家,但由于他与穆氏双狐中的“银狐”穆娟娟同居多年,对有关使毒这一门的常识,他也略知。
第一步必须知道是哪一家的毒药暗器,方始有线索可寻。有了线索,方始能判断是何种毒药,这种毒药对人体造成的损害又是在什么地方等等,然后才能设法解毒(假如找不到对症解药的话)。后面几个步骤是超乎齐勒铭的能力范围之外的,但他已是不能放弃思索,纵然仅仅知道是哪一家的暗器,也总比不知道好些。
擅于使毒的大名家寥寥无几。
蓦地里他想起来了,他虽然没有见过毒性这样厉害的暗器,但中毒后相同的症状他是见过的。
大约在六七年前,那时他还在深山养伤、行动不便。穆娟娟与他作陪,做他的看护。有一日来了一个要杀害他的仇家,穆娟娟不是这个人的对手,但好在穆娟娟新炼成一种毒针,毒性十分厉害,在紧急关头,穆娟娟用毒针杀了此人。
不过穆娟娟的毒针,也还没有此际庄英男所中的毒这样厉害。那个人在中毒之后,述能够破口大驾,过了大半天方始死亡。不错,那个人的内功相当深厚,但据齐勒铭所知,庄英男的内功是只有在那个人之上,决不在那个人之下的。
如今,庄英男一中毒便即昏迷,而且凭他的经验判断,一个时辰之内,若然设法替决英男解毒,庄英男必死无疑!
这样厉害的剧毒,比起穆娟娟当年所用的毒针更加厉害十倍!
不过毒性虽然更加厉害,中毒的症状却是相同。
莫非庄英男所中的暗器就是这种毒针?而凶手不是别人,也正就是他的情妇穆娟娟?
脑海中闪过穆娟娟当年为了救护他而用毒针杀人的这幕往事,齐勒铭很快得出这个推论。
但立即又发现了疑点,那个人的轻功高明之极,比起当年的穆娟娟,恐怕最少也要高明一倍。
所谓“当年”不过是七年之前。
不错,有七年的时间,穆娟娟的毒针是可以“精益求精”令得毒性强十倍的;但轻功的基础,则必须是在年轻时候打好的,一般来说,过了三十岁的人,轻功很难再有长进的。七前之前,穆娟娟已经有三十岁了,按常理推断,不可能练成这样高明的轻功!
而且才不过一个月前,齐勒铭也曾见过穆娟娟的,那时所见的穆娟娟的轻功和七年前她的轻功一样。虽然她可以弄假,有意在他的面前隐瞒自己的功夫,但相差太远,凭着他的武学造诣,穆娟娟纵然装虚弄假,也决计瞒不过他的眼睛。
因此,他可以判断,庄英男所中的暗器,就是穆娟娟当年所用的这种毒针。但凶手是谁,他可就不敢断定是穆娟娟无疑了。
时间急迫,他已无暇寻思凶手是谁。
他知道这种毒针,留在身体内是可以继续发挥毒力的,目前最紧要的事情,必须把这口毒针先找出来!
他随身携带有可吸暗器的磁石,为难的是,毒针比绣花针还小,要在庄英男的身体上找寻针孔,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剔亮油灯,想要在庄英男的上衣仔细找寻裂缝,然后对准部位,就可以在她的身体找到针孔。
虽然他不会解毒,但只要把毒针吸出来,凭着他深湛的内功把真气输入庄英男体内,庄英男就可以避免死亡,最少也可以多活几年。
还未找到衣裳上的裂缝,已是有人冲进这间屋子了。
时间更为急迫,他无暇思索,唯有撕破庄英男的上衣!
在洁白光滑的肌肤上找寻针孔,当然比在衣裳上找寻容易得多,要是有一丝血迹,那就更容易找了。毒针是从窗口射进来的,只能射着她的上身。
但他刚刚撕破庄英男的上衣,还未来得及仔细找寻针孔,楚劲松已是冲进卧房。 楚劲松一见,几乎气炸心肺,大怒喝道:“你干什么?放开她!”
齐勒铭冷冷说道:“我干什么,你不是已经瞧见了么?我不过把她抱在怀中罢了,你知道我是谁吗?”
楚劲松双手握着判官笔,指着齐勒铭道:“我知道你是齐勒铭,你要对我报复,只该冲着我来,岂能做出如此卑鄙的事?”
齐勒铭一肚皮闷气,他也要令楚劲松受气,当下哈哈一笑,说道:“她是我的妻子,我一天没写休书与她,她就仍然是我的妻子。丈夫抱着妻子,有何卑鄙可言?”
楚劲松想不到他会这样回答,倒是不觉呆了一呆。
跟在楚劲松背后上楼的玉虚子也想不到房间里会出现这样情景,他在门口一张,赶忙转过脸,不好意思立即跟着楚劲松进去。
但此际双方已是如箭在弦,一触即发。他深知齐勒铭的厉害,要是自己不与楚劲松联手,只怕楚劲松一交手就要吃亏。他把道袍脱下,反手抛进房中,喝道:“是好汉子出来与我决一死战!”
道袍飞进房中,向庄英男的身体罩下。齐勒铭心想道:“十多年不见,这牛鼻子臭道上的功夫,倒是颇有长进,不可太过小觑他了。”当下轻轻一掌拍出,道袍登时卷作一团,倒飞回去。这手功夫,内力的运用更见奇妙。五虚子觉劲风袭来,知道厉害,赶快避开。
齐勒铭淡淡说道:“原来玉虚道长也来了么,我正要和你们武当五老算帐,但此际我可没功夫出去,你进来吧!”
楚劲松沉声喝道:“齐勒铭,你不要脸也不该这样糟蹋英男!你站起来,我和你单打独斗!”齐勒铭如是站起来打,当然是不能不放开庄英男了。
齐勒铭道:“我不理会你怎样想,总之我不能放开我的妻子。但你也无须顾忌,我决不会把自己的妻子当作盾牌的,你的判官笔尽管向我身上招呼!”说话之际,他把庄英男的身体翻转过来,平放膝上,口中说话,一双眼睛却是眼角儿也不瞟向楚劲松,只顾低下来头,在庄英男的身上找寻针孔。
楚劲松怎知他是为了救庄英男的性命,眼见自己心爱的妻子受人如此“狎弄”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怒不可遏,陡地一声大喝:“无耻淫魔,我与你拼了!”一双判官笔立即向齐勒铭插去!
楚家的惊神笔法天下无双,楚劲松虽在盛怒之中,认穴亦是不差毫厘,双笔交叉,一招之内,疾点齐勒铭上半身的阳维、阴维、任脉、督脉的八个穴道!
齐勒铭冷笑道:“岂有此理,我不骂你勾引有夫之妇,你反而骂我!”冷笑声中,伸指疾弹,瞬息之间,连弹四下。楚劲松双笔给他弹开,虎口发热。楚劲松暗暗吃惊,心里想道:“可惜我的功力尚未恢复,否则这一招至不济也可点着他一处穴道,大不了与他拼个同归于尽。”要知判官笔不过二尺八寸,和高手的近身相搏也差不多。碰上功力高过自己的敌人出仗着笔法的精妙,纵然可以点着对方穴道,但在笔尖与对方的身体接触之际,自己也必须力贯笔尖,方始能够令对方难以运功防御,立收点穴之效。但虽然是瞬息的胶着,自己既已全力贯注笔尖,亦是难以逃避对方运功的掌力了。
齐勒铭似乎知道他的心思,哼了一声,说道:“我忘记你还有一个多时辰,功力方始能够完全恢复,用力大了点儿。但你的功力虽然只是八成,我也只是用一半功力对付你,不算占你的便宜。”
他说的非但不是假话,实际用来对付楚劲松的还不到五成。因为他在急切之间,找不到庄英男身七的针孔,生怕毒针留在体内,庄英男受毒更深,是以只能腾出左手,按着庄英男的胸膛,为她推血过宫,阻止毒气侵入心房。
楚劲松一面恨他傲慢狂恣,二面也看出了他的确是不会把自己的妻子当作盾牌,当下去了顾忌,狠起心肠,暗自想道:“纵然误伤英男,只要能够与这魔头同归于尽,那也值得了。”双笔暴风骤雨般的向齐勒铭猛攻。但在猛攻之中,却也恢复了他平日对敌的那份冷静沉着。猛而不躁,俨如靖蜒点水,笔笔指向对方的要害穴道,笔法之妙,无以复加。
齐勒铭赞道:“扬州楚家的惊神笔法号称武林一绝,双笔点四脉的功夫果然名不虚传!只可惜你碰上齐某!”说到最后两个字,他把左掌从庄英男的胸膛移开,左手一招,右手中指使出“弹指神通”蓬的一声,把楚劲松的一支判官笔弹得出手坠地。
玉虚子在他们一开始交手的时候,就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背靠房门,以耳代目,听他们的战况。
此时他听得判官笔铛的一声坠地,情知不妙,若再避忌,只怕非但报不了仇,楚劲松亦将性命不保。
人急智生,他背靠房门,反手一掌,以劈空掌力,打灭了房中灯火。灯火一灭,他就可以避免看见楚夫人的赤身裸体,使自己难为情了。
武功高明之士,大都懂得听声辨器的功夫,玉虚子尤其是个中高手。
房中黑漆一团,伸手几乎不辨五指,但敌人的一对眼珠,在黑暗中却是最容易辨认的目标。玉虚子一进房中,唰的一剑就向齐勒铭的眼睛刺去。
这十多年来,他为了报仇,苦练剑法,心中积愤,全部发泄在这一招之中,其狠辣可想而知!
只听得嗤的一声,齐勒铭的衣袖被割开一道裂缝,但玉虚子手中的长剑也还是给他的衣袖轻轻一拂,就拂开了。
齐勒铭骂道:“你瞎了眼睛,你以为用这种下流的剑法就可以杀到我么!”
玉虚子面上一红,回骂他道:“遇文王兴礼乐,遇粱纣动刀兵,我的剑法是因人而施的。对付你这等下流贼子,难道我还要和你讲究什么文雅的打法吗?哼,你不下流,那你就放开楚夫人,咱们出外面打!”口中说话,手上的剑却是丝毫不缓。
齐勒铭冷笑道:“你们懂得什么,你们都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也不屑对你们解释。”
楚劲松不觉心中一动,想道:“是啊,打了这许多时候,他并没有利用英男来使我投鼠忌器,我固然害怕误伤英男,他也好像我一样,害怕误伤英男,好几招我本来已是甚为不利的,他没有进击,那自是为了不肯放开英男的原故。他挟持英男对他毫无好处,那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难道只是为了气我的原故,不惜冒着性命的危险?”
不过,他虽然找不出可以替对方解释因何要这样做的理由,但妻子抱在别人怀里,无论如何,他总是难以忍受的,一得到玉虚子助他减轻了对方的压力,他攻得更加狠猛了。
他只剩下一支判官笔,掌中夹笔,打法又有不同。点穴的功夫虽然减了几分,但单笔点穴,力道则是比前更大。而且他还可以用掌力替玉虚子抵挡齐勒铭的袖风,让玉虚子的剑法可以加倍发挥。
灯火熄灭,齐勒铭只能用手在庄英男的身上触摸,凭触觉找寻那一毒针。
他刚刚替庄英男推血过宫,阻止毒气上升,侵入她的心房,此时已是稍稍见效,庄英男的呼吸比前稍为顺场了。但这点功效,亦已耗了他不少真气。
凭触觉去找寻毒针,非得心神专注不可,虽然不籍功力,却也大耗精神。在激斗之中,两者比较,后者的影响可能更大。
高手搏斗,不能精神专注,危险可想而知。齐勒铭一个疏忽,右臂中了一剑,幸而他有沾衣十八跌的上乘功夫,剑尖触着他的身体,便即滑过一边。结果只最挑破他的衣裳,皮肉也没伤着。不过玉虚子由于这招得手,却是大为兴奋,越打越精神了。
激斗中玉虚子又出绝招,一招“白虹贯日”欺身进扑,剑尖直指齐勒铭的咽喉。
齐勒铭使出大挪移手法,两根指头轻轻一拨,把楚劲松的判官笔拨过来抵挡玉虚子的长剑。大挪移手法是齐家独创的借力打力功夫,齐勒铭使得出神入化,若在平时,对付第一流高手也可见功,但此际却是冒着极大的危险。
此际,他功力只及平时的一半,且又不能全神贯注,结果他虽然能够把楚劲松的判官笔引过去格开玉虚子的长剑,但却未能完全卸去楚劲松这一招的劲道,楚劲松余力未衰,格开长剑之后,笔尖向外一指“卜”的一声响,刺中了他的肩头。只差少许,几乎就要在他的琵琶骨刺个正着。
没刺着琵琶骨,虽然是不幸中之幸,但伤了肩胛骨,这个伤也不能算轻了。
楚劲松喝道:“你苦想要性命,快快把英男放开。我念在你曾助我复原的份上,可以让你养好了伤再打。否则你死期就在目前!”
忽听得齐勒铭一声欢呼:“至不济性命是可以保全了,哈哈,我还怕你们什么?”
楚劲松哪里知道他说的乃是保全他妻子的性命,原来他已经在庄英男的身上找到了那口毒针,而且用握在掌心的磁石吸出来了。楚劲松喝道:“你死到临头,还敢口出大言!哼,我劝你还是依我划出的道儿,明天再打的好!”玉虚子喝道:“这魔头至死不悔,你又何必手下留情!”说话之间,第三次使出杀手绝招,力贯剑尖,刺向齐勒铭的太阳穴。
齐勒铭陡地一声大喝,身形微侧,忽然站了起来,左掌拍出,右掌一招“乘龙引凤”从剑底穿过来,硬抢玉虚子手中兵刃。
他一直是盘膝而坐,单掌应敌的,此时突然起立,双掌齐飞,已是大出玉虚子意料之外,这一招空手入白刃的功夫,精奇老辣,几乎是从绝不可能的方位攻来,更是玉虚子始料之所不及。
玉虚子招数用尽,急切间无法回剑自保,唯有赶忙扔剑,以掌对掌,接他这招。
双掌相交,齐勒铭的掌力倒并不如何沉重,但玉虚子只觉掌心好像被蚂蚁叮了一口似的,不过片刻,一条手臂便即麻木不灵,有极度的麻痒之感,令他忍不住呻吟,再过片刻,全身都已麻木了。
玉虚子大惊骂道:“你,你用这等下三流的手段暗算伤人!”
齐勒铭哈哈笑造:“遇文王兴礼乐,遇粱纣动刀兵,这是你自己说的!”
原来齐勒铭是用拔出来的那口毒针,挟在指缝,刺入玉虚子的掌心的。
这枚毒钉,在庄英男体内多时,毒力已减了一半,故此玉虚子尚未至于立即昏迷。但他中的毒虽然没有庄英男的毒那么深,他亦已是禁受不起。
他只骂得一句,便觉地转天旋,倒了下去,再也骂不出来了。
但齐勒铭也笑不出来了。
当他夺剑伤人之际,楚劲松也是正在一掌向他劈下的,他只能用左掌接招,这一掌楚劲松用尽全力,他所用的内力则还不到平时的三成。
双掌相交,毫无声响,便似胶着一般,楚劲松全力运到掌心,左手那枝判官笔直指齐勒铭的咽喉,距离不到三寸。但只二寸的距离,笔尖已是无法向前插去。因为此时已经变成了内力的拼斗,楚劲松全力以赴,犹恐抵敌不住,若再分出一点精神、气力,只怕笔尖未触及齐勒铭的咽喉,自己先就要被齐勒铭的掌力雳毙。
齐勒铭肩上早已受了两处伤,肩胛骨被判官笔戳穿的伤尤其严重,只能施展出三成内力,抵挡楚劲松的全力进攻,已是不免相形见绌。
待得玉虚子倒了下去,齐勒铭这才缓过口气,把残余的内力尽数发挥,但伤上加伤,所能发挥的功力也还是不及平时的一半。
齐勒铭突然咬破舌头,喷出一口鲜血。
说也奇怪,他这口鲜血一喷,楚劲松登时就感到一股强劲之极的内力,好似排山倒海的涌来。
原来齐勒铭已是施展了天魔解体大法。天魔解体大法是一种刺激功能的邪派内功,在自残身体之后,功力可以立即倍增。
齐勒铭虽然只剩下不到五成的内力,但如此一来,则是差不多恢复了平时的功力了。楚劲松即使元气未伤,功力也还及不上齐勒铭的七成,此时齐勒铭的功力突然恢复如常,他如何还能禁受得起了。
庄英男得齐勒铭替她拨掉毒针,说也真巧,恰恰在这个时候醒,她一醒就叫:“求求你别要杀他,我从来没有求过你任何事的。”
其实房中黑漆一团,她刚刚醒来,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清,她的丈夫已经回到她的身边,她也是还未知道的。
但自从前夫人在她的面前出现;她就担心这样的结果了,她在中毒昏迷的片刻之前,就是因为听见有夜行人的声息,误以为是丈夫回来,想叫楚劲松赶快离开尚未叫得出声的。因此她一苏醒,神智未消,就叫出来。不过是把向楚劲松报警的呼喊改为向前夫求情罢了。
她知道楚劲松的性格,楚劲松如果知道她正在受前夫威胁,他决不会听她的劝告离开。
如果她知道她的丈夫已经是在房中,她也不会向前夫求情。因为这会伤了丈夫的自尊,她知道她的丈夫是宁愿死在“情敌”手中也不能向“情敌”求饶的。
好在她不知道,这一声叫喊倒是把楚劲松的性命从死门关上拉回来了。
要知道最令并勒铭伤心痛恨的事情还不仅是因为妻子并不爱他,而是因为妻子对她的那份冷傲:新婚蜜月期间,他遇上姘头,妻子不闻不问,妻子的心目中只有旧日的爱人。这份冷傲太过伤了他的自尊,令他感觉到妻子对他的轻视,在妻子的心目中他是处处也比不上楚劲松。
如今,从来没向他求过任何事情的妻子向他求情了“骄傲的皇后”向他“低头”了,这霎那间,他甚至连想也没有声想这个旧日的妻子是求他做什么事,做了这件事对他的“得失”如何,只要是妻子求他就行了。一听到“别要杀他”这四个字,他不假思索,就把内力撤了回来。
卜通、卜通两个人同时倒在地上。
然后,先是一声沉郁的闷哼,接着是一声充满激愤的狂号。
齐勒铭是被自己撤回来的内力所伤。本来他的功夫早已练到收发随心的境界,但也必须是正常的情况下才能到达的境界。如今他是用天魔解体大法刺激功能,这才突然爆发出来的内力,就不是他可能随心控制的了。何况他事先毫无心理准备,突然就把内力收了回来?攻得猛,收得急,又焉能不受反震之力?他受自主己的内力反震,这霎那间几乎窒息,只能闷哼了一声软绵绵的倒了下去。受的是内伤,比起刚才被楚劲松的判官笔插入骨头的外伤,伤得更重!
他的内力虽然是一发即收,但楚劲松亦已被他这股好像排山倒海般的内力抛了起来,重重跌在地上!这霎那间,他只觉百骸欲裂,五脏六腑都似乎要翻转过来。不过他所感受的屈辱,比他身上的痛苦还更令他难受。他不能责备妻子,只能愤怒狂号。
庄英男听见丈夫号叫声音,登时又晕过去了。接着来的是一片寂静。楚劲松与齐勒铭,两个人都是奄奄一息,如同油尽灯枯了。
齐勒铭受了重伤,此时方始知道悔恨:“她最关心的还是楚劲松,为了保存他的性命她才不惜忍受委屈求我。哼,哼,我是死是生,她是毫不放在心上的,只有楚劲松的性命才最紧要!”其实他这是错怪了庄英男的,庄英男根本不知道要他饶了丈夫的性命却可能累他送了性命!
与悔恨而俱来的是愤激,他嘶哑着声音说:“楚劲松,你赶快走吧,趁我还未改变主意!”这话无须解释,他若然改变主意,当然就是要把楚劲松杀了!
楚劲松心中充满屈辱之感,同样是嘶哑着声音叫道:“你快快把我杀掉,楚某宁愿死在你的手里,决不要你饶命!”
两人都伤,说的也都是气愤的话。说了这几句话,两人亦都已力竭声嘶!
楚劲松不能走动,齐勒铭亦是无力杀他。
他们并排躺在地上,距离不到三尺之遥,谁也不能向前移动半寸,连说话的气力也没有了。
死亡的阴影压在他们的心头,但他们的神智却是渐渐清醒过来了。两人都已想到,自己固然是受了重伤,对方亦是受了重伤。他们只是不能忍受出辱,可不是真的想死!
双方也都已想到:在这种情形底下,谁的功力首先惭复,哪怕只是恢复一两分也行。谁就能够杀死对方。
他们也都是同样的想法,这个冤仇已是无法见解,自己纵然不想杀死对方,对方也必然要杀了自己。
因此他们虽然未必想到杀死对方,也不能不害怕对方来杀自己。与其被人杀死,不如杀死别人!唯一的自救之道,就是抢在对方之前恢复几分功力。
齐勒铭却有更多一层顾虑,天亮之后,震远镖局的人迟早也会来找楚劲松,甚至很可能是总镖头汤怀远亲自来找。楚劲松和镖局的交清当然远非他所能相比,那时即使双方都未恢复功力,楚劲松也无须亲自动手了。楚劲松只要说一句话,他就给镖局的人杀死!
四更已经打过,天快要亮了。
黎明前特别黑暗,也待别令人恐惧死亡!
齐勒铭想要静下心来,凝聚真气。但偏偏不能心神宁静。心神不能宁静,他虽然是用上乘心法默远玄功,功效也是很微。
异样的寂静中,他似乎又听到一点声音。他凝神细辨,不像是楚劲松的呼吸声音。不过片刻,这点声息也听不见了。
他是个武学的大行家,立即想到:莫非又是有夜行人来了,但这个人为什么不进来呢?
他知道来的当然不会是他的朋友。他是根本就没有朋友,只有仇人的!
他吸了一口凉气,心里想道:好,你要来就快来吧,反正我是死定了的,迟死早死都是一样。
但那个人仍然不见进来,连一点声息都没有了。他也无法断定,那个人究竟是走了还是仍然匿伏窗外。
躺在他身边的庄英男忽然发出梦呓:“玉儿,玉儿,妈妈对不住你!”她好像是翻了个身,又熟睡了。
庄英男的梦呓,声音好像蚊叫一般,但已是令得齐勒铭的心灵大受震动。
“她梦里惦记的是玉儿,是玉儿!”这个玉儿不可能是别人,只能是他的女儿齐漱玉。
为了女儿,齐勒铭决意求生。他不顾那个夜行人是否楚劲松的朋友,不顾那个人几时进来杀他,只要有一点时间,他就要争取这点时间。他静下心来,默运玄功。用的是一种见效最快的逆运真气的法子。明知这样逆运真气,功方恢复之后,也会留下后患。但此时此际,他已是只能顾得目前,不能顾及将来了。
楚劲松连一根手指也不能动,但虽然如此,比起齐勒铭来,他受的内伤还是稍微轻一些。
此时他也正在以上乘心法,默运玄功,凝聚真气。他受的内伤较轻,但内功的造诣却不及齐勒铭,他只能一点一滴的凝聚真气。
一个伤得较重,一个功夫略差。究竟是谁能够先恢复几分气力,实是难以预料。
也不知过了多久,房中忽然有了光亮,看得见对方了。
不知不觉之间,黑夜已经过去,拂晓的曙光,透过半掩的窗户。
楚劲松看见齐勒铭盘膝坐在地上,看见庄英男身上已经盖上一张毯子。
楚劲松不禁吃了一惊,大为气馁,心里想道:“我虽然尽了最大的努力,只怕还是逃不过这魔头的毒手!”要知他虽然不知道齐勒铭的进展如何,但最少齐勒铭已经能够坐起来,而且能够移动一张毯子盖在庄英男身上了,这已经比他好得多了。
齐勒铭看见楚劲松还是躺在地上,动也不动。但奇怪的是玉虚子却已不见。
“奇怪,他是中了毒针的,怎能逃得出去?”
但令得齐勒铭最担忧的还是天已亮了。天亮之后,镖局一定会有人来的。
心念未已,果然就听得见这条小胡同有脚步声了。
是两个人的脚步声,听得出是正在朝着这幢房子走来。
虽然他早一就估计到镖局会有人来,但想不到来得这祥快,而来就是两个。
脚步声到了门前,嘎然而止。
只听得那个人说道:“楚少侠,我不进去了。请你提醒令尊,别忘了汤总镖头之约。”这人正是昨日接待齐勒铭那个镖师。
齐勒铭只听见“楚少侠”三他字就已经呆了。
“楚少侠,楚少侠,那个楚少侠?难道真有这么巧”
心念未已“令尊”这两个字他也听见了。接着是一个少年的声音说道:“好的,我和家父吃过早餐,马上就来。”
齐勒铭那晚舟中夜探女儿,是曾经听见过楚天舒说话的声音的。
丝毫也用不着怀疑了,来的果然是楚劲松的儿子楚天舒。
原来楚天舒是昨晚到京城的,他急于会父,一打听到震远镖局的地址,天一亮就跑来镖局了。
他到了镖局,才知道父亲就住在镖局后街一座属于汤怀远所有的别墅,那名镖师是奉汤怀远之命给他带路的。
那名镖师陪楚天舒到了这幢房子的门前,就回镖局去了。
楚天舒敲了敲门,叫道:“爹爹,妹妹!”不见有人答应,颇觉奇怪。心想我虽然来得太早,但爹爹也是习惯早起的。我又叫得这么大声,怎的会听不见。
他再叫两声,仍是没人答应。他随手一推,发现那房扇大门竟是虚掩,一推便开,心中更是惊疑不定。
他进了屋子,蓦地发现楼楼下有个人躺在地上。地上有一滩血迹。
他大吃一惊,定晴瞧时,更吃惊了。这个人竟然是武当五老之一的玉虚子,不久之前才跟他在华山分手的。他把玉虚子翻转过来,只见五虚子面色乌黑,鼻孔还在流出黑应。
“这不是中了我曾经中过的那种毒针之毒吗?”楚天舒大惊之下连忙再加细察,果然发现了刺入了玉虚子掌心的那口毒针。
楚天寄那晚在齐家被人突施暗算,中的就正是这种毒针。
当时是齐燕然以绝顶内功为他法毒,并给他服下齐家独制功能解毒培元的一种药丸。这种药丸虽然不是对症解药,但也有减轻毒力的攻效。楚天舒是身体尚未完全复原就离开齐家的,齐燕然不放心,为了防患未然,在他辞行之时,送了他一瓶药丸。
楚天舒当然没有齐燕然那样深厚的内功,但救人如救火,他有这瓶药丸,也只能试一试了,当下他把两颗药丸塞进玉虚子口中,立即以本身真力,为玉虚子推血过官,助药力运行。
好在这枚毒针是齐勒铭从庄英男的身上拔出来,再插入玉虚子的掌心的。毒力已经减了一半,而掌心又非要害,毒气要从掌心沿着手臂的手少阳经脉一路开至心房,还得一些时候,此时毒气也未升至心房。
玉虚子开始有了知觉了,一有知觉,含糊不清的就骂齐勒铭这个魔头。
原来玉虚子在中了毒针之后,一时间尚未至于身体僵硬,他是出于一种求生的本能,从楚劲松的卧房滚出来,滚下楼梯的。
楚天舒听见“齐勒铭”三字,吓得更加慌了,连忙问道:“我的爹爹呢?”玉虚子睁开眼睛,视力还是朦胧不清,叫道:“你,你是谁?”
楚天舒一掐他的人中,在他耳边大声说道:“我是天舒呀。我爹哪里去了?”
玉虚子清醒过来,连忙嘶哑着声音叫道:“你爹在楼上,快去救他!”
此时楚夫舒也开始听得见楼上传来的含糊不清的呼叫声了,他立即旋风也似的冲上楼去。
玉虚子叫道:“小心,那魔头也在上面!”
楚天舒蓦然一省,拾起玉虚子那把跌落在房门外的青铜剑,舞剑防身,这才敢冲入卧房。
可惜他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假如他刚才不是耗掉一寸香的时刻去救治玉虚子的话,一进门就冲上楼去,立即使可不费吹灰之力把齐勒铭杀掉,如今则是比较难了。
齐勒铭已经恢复了一成有多、二成不到的功力。他的上身已经可以活动,但下肢仍然麻木。只待足小阳经脉打通,便可站起来行走了。
当他听见楚天舒和玉虚子说话的时候,他正在运气冲膝部的“环跳穴”他也看见了躺在地上的楚劲松头顶正在冒出热腾腾的白气。
他希望自己能够在楚劲松上来杀他之前,先把楚劲松拿作人质。但可惜他只是上身能够活动,手长还未够去抓着楚劲松。另一方面,他也不知道楚劲松究竟恢复多少功力,楚劲松头顶冒出的白气,那是正在紧急运用一种上乘内功以求凝聚真气的现象,齐勒铭没有一击成功的把握,未敢造次。
齐勒铭也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楚劲松运用的是正宗内功,真气只能一点一滴凝聚了,不及他逆运真气的恢复之快。此时楚劲松才不过恢复原有的一成功力,只是可以稍稍动弹而已。
要是齐勒铭不顾一切、就在楼板上滚过去的话,也可以轻而易举的把楚劲松抓在手中的。
俗语说欲速则不达,他听见楚天舒跑上楼梯的脚步声,心中一急,冲向“环跳穴”的真气走歪,下半身更加麻木不灵了。
齐勒铭的一颗心如坠冰窟,抽了一口冷气,暗自想道:“我的功力还未恢复两成,唉,只怕终于还是要死在楚劲松的儿子手上!”
楚劲松本来早已可以开口说话,只因害怕他一呼救,齐勒铭便来杀他,故此不敢开口,只敢在喉头发出“咿哑”不清的声音。此时看见儿子来到,立即狂呼:“快,快杀掉那魔头!”
虽是狂呼,声音也还不及平常人的响亮。而且沉浊嘶哑,一听就知是受了内伤。
楚天舒吃了一惊,定睛瞧时,只见他的继母躺在齐勒铭的身边,身上盖着一张毯子,只露出头部,双目紧闭,也不知是死是活。
他虽然不知内情,但看见如此情形,小时候那一次他偷听到的父亲和继母的对话突然全都想了起来,他纵未能说得是“恍然大悟”亦已猜到几分了。
楚劲松见儿子呆了一呆,似乎还在踌躇,连忙再叫:“你别顾我,快,快去杀他,再迟就来不及了!”
楚天舒也是个武学的行家,用不着父亲解释,他也看得出来,齐勒铭亦是正在运功凝聚真气,若然齐勒铭恢复几分功力,他们父子只怕都要死在齐勒铭之手。
无暇思索,楚天舒一抖长剑,一招“李广射石”向着齐勒铭的心窝便刺。
齐勒铭冷笑道:“我后悔当初没有杀你,但你要杀我,只怕也没那么容易!”双指乎伸,搭着剑背,轻轻一带,把楚天舒的长剑引出外门。
原来他此际的功力虽然是比不上楚天舒,但他所用的挪移手法,却是巧妙之极。楚天舒又不是擅于使剑的,急功之间,果然是杀不了他。
但齐勒铭功力不济,手法虽然巧妙,也还是不能夺下他的长剑。楚天舒脚跟一旋,借腰力把长剑反圈回来,斩向齐勒铭的头部。齐勒铭霍的一个“凤点头”楚天舒的长剑削过去,给他的肩头托住了。齐勒铭肩头一缩,把楚天舒剑上的劲道消了一半。齐勒铭抓紧时机,伸指一弹,虽然只是恢复一成多的功力,这一下“弹指神通”的功夫亦是非同小可,只听得“铛”的一声,楚天舒的长剑给他弹出了手!
楚天舒拨出判官笔,喝道:“好,待我用家传的笔法杀你,叫你死得心服!”大喝声中,判官笔猛插过去。
齐勒铭使出平生所学,堪堪化解了几招,只觉心跳已是加剧。自知决难活命,苦笑说道:“我本来并不想杀你的,说不得如今只好与你同归于尽了。”
他这话倒非虚假,那晚舟中,他本来是可以杀了楚天舒的。他之所以不杀楚天舒,那是为了女儿的缘故,不错,从女儿的梦话之中,他已经知道女儿爱的是卫天元,不是楚天舒,但他又已知道了女儿的“情敌”是姜雪君,而楚天舒则在追求姜雪君。因此他才要保全楚天舒的性命,希望楚天舒能够追求成功,间接也就是为了成全女儿的心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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