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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秀兰将母亲轻轻扶起,耳朵贴着她的口唇,仅仅可以分辨出她的声音,只听得她喘气说道:“玉匣里是解药。”阴秀兰慌忙将那只玉匣掏了出来,就是她刚才从百毒神君身上搜出的那只玉匣,问道:“是这个吗?”七阴教主点了点头,阴秀兰正要打开玉匣,忽见她母亲突然用力挣扎一下,摇了摇头,急促道:“不,不是我服的,我已经不中用了。你给他们每人一颗,第三个人,只、只好听天由命了。”阴秀兰还未完全明白她母亲的意思,但她说的那句“我已经不中用了”这却是她完全明白的,登时有如在头顶上响起一个焦雷,吓得她几乎呆了!底下的话,哪里还有心神再听下去?
万天鹏呆了一呆,他没有听到七阴教主的说话,但瞧她脸上的神情,十足似他爹爹临死时候一般,他急忙走过来,紧紧握着七阴教主的手喊道:“妈,你怎么啦?爹爹要我倚靠你啊!”七阴教主这眼皮本来已经合上,听了这话,忽然又睁开来,叹口气道:“孩子,妈没能力给你爹报仇了,你,你要查问阳宗海”话未说话便已气绝!
原来七阴教主中了两种毒伤,一是九阳毒掌,一是“五毒散”的药物之毒,玉匣中的三颗丹丸乃是九阳毒掌的解药,正是百毒神君准备用来解救周山民、张玉虎与凌云凤三人的,所以刚好三颗。七阴教主所中的那一掌乃是百奉神君临死之前拼命的一击,加上“五毒散”的毒,她纵然将这三颗解药完全吞下,也只能保全性命,武功则是不能恢复的了,所以她一听说张玉虎他们受了九阳毒掌之伤,心中便已打定主意:“我与其苟延性命,变作废人,不如救了他们,成全兰儿的一段姻缘。”只是她听到龙剑虹说话的时候,已咬下了半颗药丸,玉匣里剩下两颗半解药,所以她说:“第三个人只好听天由命了。”
阴秀兰抱着母亲,只觉她母亲的躯体渐渐僵冷,万天鹏号陶大哭,阴秀兰却似傻了一般,她自出世以来,便是母女二人相依为命,这时她全身麻木,脑子里空空洞洞的,好像什么知觉都没有了。她不敢相信母亲就是这样的死了,可是她本能的感到母亲僵冷的躯体“妈是死了。死了。真是死了吗?”
龙剑虹泪如雨下,她推了阴秀兰一下,叫道:“兰妹,你哭吧,你哭出来!”阴秀兰茫然地松开双手,七阴教主的尸体跌了下来,万天鹏急忙接下,过了好半晌,阴秀兰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这一哭直哭了半个时辰,哭到力竭声嘶,哭到眼中滴下血来,这才渐渐恢复知觉了。
龙剑虹收了眼泪,轻轻地抚着阴秀兰的肩头,柔声说道:“妹子,人死不能复生,你还得保重身子,替你妈办理后事啊!”阴秀兰双目无神,呆呆地望着龙剑虹,好像还不明白龙剑虹的意思,好像还不相信她的母亲已经死了。
龙剑虹忍着悲伤,含泪说道:“万兄弟,你帮她料理你义母的后事吧,请恕我不能送她入士了。”阴秀兰神智稍稍清醒,愕然问道:“龙姐姐,你要走了?”定了定神,这才记起了龙剑虹还要赶回山寨去救人,也记起了她母亲临终之前的嘱咐,要她拿解药去救张玉虎。她把那只玉匣掏了出来,放在掌心,却忽然想道:“反正不过是拿这解药给他们服了,便可以解九阳毒掌之毒,妈刚才为什么定要我去?”阴秀兰本来不是个糊涂的姑娘,只因遭受惨变,心中伤痛已极,因此对母亲临死的说话,就特别多用思想,想道:“在那楚天遥未来之前,她不许鹏弟陪龙姑娘去,说他不懂医治毒伤的常识,难道除了用这解药之外,还得开什么药方?或者还有其他需要注意的事项?”但继而一想,若然不只是要用解药的话,她母亲在临死之前,岂会忘记嘱咐她?
她本来不是个糊涂的姑娘,神智一清,稍稍一想,便明白了她母亲的用意,明白了母亲乃是完全为她打算,想由她亲手去医好张玉虎,好成全她的这段姻缘。敢情母亲在中了爹爹毒掌之后,未曾再斗楚天遥之前,便已知道了自己的性命难保,但当时却哄骗自己说是没有危险,好让自己走得安心。阴秀兰想到此处,不由得肝肠寸断“妈一生为我打算,临死之时还为我煞费苦心!”既是感激又是伤痛,可是她的眼泪已经流尽,哭不出来。
万天鹏道:“姐姐,龙姑娘要赶回去救人,你要不要与她同往?妈妈的事情交给我办也行了。”阴秀兰把那玉匣递过去道:“龙姑娘,请恕我不能陪你了。”龙剑虹神色默然,处此情形,她当然也不便邀请阴秀兰同往了。
龙剑虹接过玉匣,想起七阴教主的恩情,心中大痛,恭恭敬敬的向她的遗体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站了起来拉着阴秀兰的手道:“我本来应该送伯母下土,但有三条性命等我救治,请你代我向伯母告罪吧。”阴秀兰哑声说道:“我明白,救人事不宜迟,你走吧。”龙剑虹走到庙门,想了一想,又回过头来拉着阴秀兰的手道:“妹子,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你,但有几句话却想和你说。”
经过了这一场患难,阴秀兰对龙剑虹的敌意早已消除,便道:“姐姐,你有什么话尽管说。”龙剑虹道:“你妈不幸去世,你这位兄弟又有大仇未报,再说七阴教在江湖上也结了不少仇家,你一个年轻女子,要应付许多事情,我不能不替你担心。你办好丧事之后,最好马上到山寨来。多一些朋友商量,总要好一些。你不嫌我说得坦率吧?”阴秀兰听她这一番说话,句句都是为自己着想,登时心乱如麻,想道:“她和张玉虎交情非浅,她却一再要我到山寨去,而她自己却要回转天山,这是不是有心想撮合我与张玉虎呢?我插在他们中间,这又算什么呢?”想了好半晌,这才含泪说道:“姐姐,你的好意我全都明白,你先赶回去救人吧。这些事情,且容我慢慢再想。”
两人挥泪道别,一路上龙剑虹也是心似乱麻,思如潮涌,想起七阴教主为了他们,将解药留下来,牺牲了自己,想阴秀兰孤苦无依,而她对张玉虎又是那样痴情眷恋;她想来想去,终于决了心意,想道:“最少我还有凌姐姐可以依靠,比阴秀兰可强得多。我不必再犹疑了,还是照原来的主意做吧,一医好了虎哥,我就从此遁迹天山,永远不再见他的面。”
主意虽然打定,但想到这次回去,一医好张玉虎便要和他诀别,心中却忍不住,十分酸楚,正在怅怅惘惘,忽听得前面蹄声得得,有三骑快马突驰而来,为首的一人在马背上哈哈笑道:“龙姑娘,真想不到在这里又见面了。跑得这样快做什么?歇下来叙叙吧!”在马背上飞身跳下,恰恰拦在龙剑虹的面前。
这个人正是阳宗海。原来百毒神君到山寨索取贡物,与七阴教主所遭遇的种种事情,都是与他有关的。他最初唆摆七阴教主帮他夺取贡物,事情不成,又再去唆摆百毒神君,并将七阴教主的消息告诉他。百毒神君要求与七阴教主言归于好,这一桩事情也是他设计的。他打的是十分如意的算盘,希望将百毒神君与七阴教主都拉过来,同时又可以巴结乔北漠。百毒神君约他事成之后,在庞通家中会面,哪知七阴教主前一天晚上,便已把庞通毒死,阳宗海来到庞家,正好赶上丧事,不久,又碰到了龙剑虹来大闹一场。
阳宗海是个甚有心谋的人,当时他听得龙剑虹到庞家来找七阴教主,已自起疑心,再加上七阴教主毒死庞通的事情,他更觉不妙,料到七阴教主未必肯与百毒神君复合,因此他便带了庞家的几个护院,来追踪龙剑虹并接应百毒神君。在路上恰好遇到了被七阴教主所重伤的楚天遥。
阳宗海听了楚天遥所说的情形,叫苦不已,心中想道:“百毒神君遭了七阴教主的毒手,我的全盘计划都要落空了!弄得不好,七阴教主若被龙剑虹拉过去,那就更糟!”他一面叫人将楚天遥送回庞家堡医治,一面打算补救之法,终于决定了亲自到那古庙去看看情形,相机应付,他心想七阴教主之所以杀死百毒神君,那是为了私人之间的宿怨,七阴教主母女曾伤害过周志侠,她未必会反过来帮周山民,自己和她有同门之谊,她也未必就会翻面,因此他想再去游说一次,希望能把七阴教主说服,把龙剑虹扣留。他还未曾知道七阴教主也已死了。
就这样,阳宗海刚好在路上碰到了龙剑虹,他见龙剑虹赶路赶得如此匆忙,竟在白日青天,在大路上施展起轻功提纵术来,心中一动,想道:“虽说山区僻静,但她一个单身女子,若非有极紧要的事情,断不肯在日间如此炫露本领。她与七阴教主本来也有一段梁子,但听她在昨日在庞家所说,却说是为了找七阴教主帮忙,她何以不惜面颜向七阴教主求助?金刀寨内,好手如云,她有什么非要七阴教主相助不可?”阳宗海心思过人,脑筋转了几转,猜想到龙剑虹走是为了求取解药,而且看她匆匆赶路的情形,这解药想必也已求到手了。
且说龙剑虹碰到了阳宗海,心中也是叫苦不已,尚未想出主意,阳宗海已自马背上一跃而下,拦着了她的去路。龙剑虹眉为可皱,计上心来,忽地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阳大总管!我与你的师姐已经讲和啦,你怎么还与我作对?”阳宗海道:“什么?你说的是七阴教主吗?”龙剑虹笑道:“我说的是你的师姐,不是七阴教主还有谁人?”阳宗海心道:“江湖上知道她是我师姐的少之又少,看来这丫头讲的不是假话,定是七阴教主亲自告诉她的了。”立即回道:“我师姐呢?”龙剑虹道:“她母女二人向那个方向走了。”阳宗海道:“那是去京师的路?”龙剑虹道:“不错,教主正是要去京师找你,劝你不要为官,回去重振门户呢。你快马追赶,或许还可以追得上。”龙剑虹故意乱指一个方向,目的是把阳宗海骗走,免得他闯到古庙去,发现了七阴教主已死,说不定他会难为阴秀兰。
哪知阳宗海怔了一怔,忽地哈哈笑道:“师姐我可以慢些见她,你在她那里拿了什么东西?赶快拿来给我!”尤剑虹道:“没有呀!”阳宗海道:“你说没有,你敢让我搜么?”长臂一伸,立即朝她抓下!
龙剑虹一闪闪开,拔剑喝道:“阳宗海,你敢无礼!就算你师姐给了我什么东西,也容不到你来查问。”她抬出七阴教主想压服阳宗海,岂知阳宗海又是一阵哈哈大笑,笑道:“你花言巧语去欺骗我的师姐,我做师弟的岂能不管?胳膊不向外弯,你想骗取解药去救我的敌人,我杀了你,师姐也不能怪我!”他口中说话,手底却是丝毫不缓,拔出剑来,就在这刹那间,已是向龙剑虹连进三招。
龙剑虹忽地笑道:“你师姐不但给我解药,还给了我更宝贵的东西呢,你知不知道?”阳宗海心头一动,想道:“难道是百毒真经?”急忙问道:“什么?”龙剑虹道:“我不说。”阳宗海冷笑道:“你不说,我把你杀了,也总搜得出来。”龙剑虹笑道:“那你可猜错了,你想,这样宝贵的东西,我岂会带在身上?我把它藏了起来,然后邀请高手前往取回,看你有什么办法阻挡?”阳宗海见她说得这样郑重,半信半疑,喝道:“到底是什么东西?”龙剑虹冷笑道:“你对我这样凶狠,你想我会向你说么?”阳宗海将剑势稍缓,柔声说道:“好吧,你将我师姐给你的东西献出来,我可以饶你不死!”龙剑虹道:“此话当真?”阳宗海道:“当真!”龙剑虹道:“好,这就给你!”突然乘隙直进,当中一剑,直刺阳宗海的咽喉!
龙剑虹这番话当然是胡说一通,她料定阳宗海必会起疑动问,然后好乘其不备,突施杀手!阳宗海也是太过自恃武功,不把龙剑虹放在眼内,冷不防的便着了道!
要知道龙剑虹的武功虽是与阳宗海相差颇远,但她自幼跟凌云凤苦练天山剑法,只论剑术,却是比阳宗海尚胜一筹,这一剑她蓄势已久,谋定而发,立意要取阳宗海的性命,端的是势似奔雷,迅如骇电,厉害非凡!
阳宗海突见剑光一闪,叫声不好,龙急中施展出“铁板桥”绝技,双足钉牢地面,身躯向后一弯,但听得剑风飒然,掠面而过,阳宗海立即弹身跳起,就在此时,只听得“嗤”的一声,龙剑虹的剑尖划破了他的胸衣,在他的胸口上拉了一道三寸来长的伤口,可是龙剑虹那一剑也终于给他避开了。
龙剑虹暗叫可惜,阳宗海暴怒如雷,他受这一剑虽然伤得不算严重,但伤口正是在心腹要害之处,却是疼痛难当。阳宗海大怒喝道:“我今日非取你性命不可!”剑光霍霍,暴风骤雨般的疾袭而来,将龙剑虹逼得手忙脚乱,而他也腾出一只手来,给自己敷上了金疮药。
龙剑虹想不到阳宗海在受伤之后,更为凶猛,竟是如同发怒的野兽一般,但见他大声呼喝,一剑紧似一剑,龙剑虹也自有点害怕,但她想到张玉虎他们三个人的性命捏在自己手上,勇气倍增,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都得把解药送回去!
转眼之间,两方已拼斗了二三十招,龙剑虹沉着应付,奇招妙着,层出不穷,激战中阳宗海轻敌冒进,唰的一下,又被龙剑虹一剑穿过了衣襟,幸而他赶快吞胸吸腹,剑尖只差半寸没有刺着,要不然,这一剑定然伤得比上一次更重。
阳宗海又怒又惊,心中想道:““只不过两日工夫,她怎的精进如斯?”他本来是个聪明人,受创之后,平心静气一想,立即明白了其中道理,这不是龙剑虹的功夫突然精进,而是因为他自己心粗气暴,给了龙剑虹以可乘之机。
庞家那两个护院见龙剑虹着着进迫,大大吃惊,心中想道:“原来这位阳大总管,只是徒有虚名,竟然连一个女娃子也对付不了。”亮出兵刃,正想上前助战,阳宗海纵声笑道:“对付一个小丫头也用得了许多人吗?你们擦亮眼睛来看,我在三十招之内若不将她擒下,我阳宗海三字颠倒来写!”
笑声未歇,剑法已是一变,剑尖好似悬了千斤重物似的,东一指,西一划,慢吞吞的好像十分吃力,比起交手之初那种狂风暴雨式的攻击大大不同了。原来他与龙剑虹交过几次手之后,深知她的剑法精妙,在剑木上要想赢她大为不易,故此以己之长,攻敌人之短,将内力贯注剑尖,把龙剑虹紧紧迫着,教她纵有精妙的剑法,也难以发挥。
果然不过几招,龙剑虹的剑招发出,便渐渐觉得力不从心,但觉对方的压力奇大。而且剑尖上好似有一股粘力似的,不论怎样变招,总是摆脱不开!龙剑虹暗叫不妙,阳宗海哈哈大笑,一面以内力压住龙剑虹的青钢剑,一面施展空手入白刃的“截手法”挑、斫、拦、切、封闭、擒、拿,硬来抢剑。
龙剑虹虽然抱着拼死决战之心,无奈对方的功力比她高得多,再过了十余招,剑路已是完全被他封住,手中长剑好几次险被他夺去。正在吃紧之际,忽听得马铃声响,有一个粗豪的声音大叫道:“兀那不是龙姑娘吗?”
龙剑虹大答应道:“是刘寨主吗?”语声未毕,但听得金铁交鸣之声,震耳欲聋,来人已与庞家那两个护院展开恶战。
这个人名叫刘完达,乃是金刀寨的副寨主,手使一柄厚背斫山刀,有万夫不当之勇。庞家那两个护院本领不弱,却怎是他的对手,被他连劈数刀,竟震得胳膊酸麻,虎口流血,其中一个使小花枪的,善能以枪尖点对方的穴道,他刺穴的招数尚未来得及展开,手中的小花枪已被刘完达一刀斫断。
刘完达冲开这两个护院,飞步奔前,一刀向阳宗海斫下,阳宗海正在以空手入白刃的功夫硬抢龙剑虹的长剑,陡然间觉得背后金刃劈风之声,只好放松龙剑虹,先拒强敌。
但听得“铛”的一声,阳宗海反手一挥,刀剑相交,火花飞溅,刘完达的大环刀缺了一口,阳宗海也给震得身形摇晃。两人都不禁吃了一惊,阳宗海心想:“这人气力好大!”刘完达的厚背斫山刀重达五十三斤,被阳宗海削了一个缺口,而阳宗海的兵刃不过是一柄普遍的长剑,刘完达练的是外家硬功,不识内功的奥妙,更是惊奇,但他生性剽悍,虽是惊奇,却也不慌,一声大喝,第二刀第三刀又相继劈了下去。
龙剑虹缓过口气,刚要上前助战,忽觉风声飒然,有人偷袭,原来是庞家那两个护院左右攻来,一个手使单刀,以“地堂刀”的刀法,滚在地卞,斩她的双脚,另一个就是被刘完达斫断小花枪的那个人,也提着半截枪杆,脚踏洪门,正面来点龙剑虹胸口的“搬讥穴”敢情他欺负龙剑虹是个女子,又在苦战之后,料她没有力气挡开。
龙剑虹笑道:“让你也看我的刺穴!”侧身一剑,出手如电,那汉子的枪杆刚刚递出,便垂了卞来,不会动了。他嘴巴大大张开,好像“啊呀”那两个字还在舌尖打滚,未曾喊得出来,便已给人点了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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