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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未能得手,实是惭愧!”原来精精儿未曾见过灵鹫上人,但和青冥子却是老朋友,以前同受史朝义之聘的。青冥子与辛芷姑结仇之事,精精儿早已知道。倒是青冥子却不知道精精儿与辛芷姑也有过节,只道他果然是为了给自己报仇,迫踪到这座破庙,心里颇为感激。
段克邪目不旁瞬,对灵鹫上人师徒的来到,恍似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精精儿口中说话,段克邪的手底却丝毫不缓。
段克邪一剑紧于一剑,精精儿刚好说了那几句话,只听“嗤”的一声,精精儿身上已中了一剑。段克邪这一剑无意取他性命,只是施展剑尖刺穴之法,精精儿经验老到,一觉剑气沁肌,连忙吞胸吸腹,剑尖在他左胁“阳谷穴”偏旁半寸之处刺破了一点表皮。
就在此时,青冥子已在说道:“投桃报李,多谢你为我出力,我也替你清理门户吧!”声到人到,段克邪正自换招要刺精精儿的穴道,青冥子已倏地到了他的背后,一个“大手印”就向段克邪的背心拍了下来!
段克邪好似毫不提防,其实却是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就在青冥子的“大手印”即将“印”到他的背心的时候,段克邪头也不回,倏的就是反手一剑!他这一剑本来是朝着前面向精精儿刺出的,突然间移前作后,变招攻敌,拿捏时候,当真是妙到毫颠!
眼看青冥子的毒手就要给他一剑削断,灵鹫上人忽地喝声“住手!”段克邪心头一震,说时迟,那时快,只觉劲风飒然,灵鹫上人已挥抽当中一隔,段克邪的宝剑何等锋利,竟然刺不破他的衣袖。灵鹫上人展袖一拂,段克邪禁不住连退三步,打了一个圈圈,这才稳得住身形。
段克邪禁不住心头大骇,上乘内功中的“卸”字诀,段克邪也会运用,但灵鹫上人运用之妙,却是连段克邪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若非身受,当真是难以想象!段克邪却不知道,他固然吃惊,灵鹫上人也是吃惊不小,他这一拂,只能将段克邪迫退三步,心里想道:“这小子最多也不到二十岁,怎的便有如此功力?他若是连刺三剑,那我是决计不能一一‘卸’开,非出手抵御不可了。”
辛芷姑冷冷说道:“我与贵派之事,与旁人无关。你的大弟子青冥子对我不敬,是我出手将他惩治的。后来你的门下弟子,两次围攻于我,前后有二十三人丧命,这些人也都是我一手杀的,你若要给弟子报仇,尽管冲着我来!”
灵鹫上人”哼”了一声,冷笑说道:“辛芷姑,你也忒小视我了,你把我看作何等样人?”聂隐娘连忙说道:“不错,上人是武林前辈,岂能乘人之危?”聂隐娘看了灵鹫上人那手武功。
情知自己这边连段克邪在内,即使一齐上去,亦非他的对手,故而立即拿着他的话柄,暂作缓兵之计。
辛芷姑仍是盘膝坐在地上,脸上丝毫也不变色,接着说道:“灵鹫上人,我劝你若要报仇,还是马上动手的好。这是你报仇的最好机会,错过了今日,只怕你想赢我,那就未必容易了。”
青冥子道:“这妖妇业已受伤,师父,你不屑和她动手,就待弟子上去拿她吧!”灵鹫上人喝道:“胡说,退开!”忽地哈哈大笑。
青冥子讪讪退下,灵鹫上人大笑道:“辛芷姑,你当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吗?你不过是怕输在我的手里,为人所笑,所以想激我现在就和你动手罢了。你现在身受重伤,我杀了你也显不出我的功夫!”说到此处,突然拿出两颗丸药,平放掌上,把口一吹,两颗丸药落在辛芷姑的怀中,灵鹫上人淡淡说道:“这两颗丸药,一颗是疗毒的解药,一颗是抬伤的灵丹,我要待你伤好之后,再来和你较量,叫你死而无怨!”辛芷姑道:“你当我不能自己疗伤吗,我不领你的情!”
灵鹫上人又大笑道:“你号称无情剑,我对你也绝无慈悲可言。你伤未痊愈,我不好杀你,所以我送你丸药,不过是想早点取你的命罢了,我知道你会自己疗伤,但最少要过七日,我哪有功夫等你?你服了我这两颗丸药,至迟明日午后,便可恢复如初,明晚此时,咱们仍然在此处相会,各凭平生本领,决个雌雄。哼,哼,到了那时,一交上手,你可别指望我手下留情了!怎么,你还不服我这两颗丸药?是不是你已有自知之明,知道你的真实本领比不上我,一旦伤好,死在我的手下,输了就是输了,死了就是死了,连个藉口都找不到?”
辛芷姑给他激得大怒,一口就把那两颗药丸吞下,冷冷说道:“明晚我定在此等候大驾,阎罗王的帖子,也还不知送给谁呢?”灵鹫上人哈哈笑道:“只有一天时间了,你尽快交代后事吧,少陪了!”话说之后,便携了青冥子扬长而去。精精儿也趁机跟着他们师徒溜走。
事情如此变化,大出众人意料之外.段克邪心道:“灵鹫老怪当真是邪得可以,但他虽然狠辣,不肯乘人之危,却也不失武学宗师的身份。”
辛芷姑忽地面色发青,捧腹呻吟,史若梅吃了一惊!道:“莫非是那老怪骗你吃了毒药?唉,辛老前辈,你也太过轻信于他了!”车芷姑“哇”的吐出一滩瘀血,正色说道:“灵鹫老怪没有说谎,他这丸药确是灵效如神,我这瘀血吐了出来,毒已完全消散了。看来不必等到明日过午,我便可恢复如初。”
聂隐娘担忧问道:“辛老前辈,你可有把握胜得这个老怪?”辛芷姑傲然说道:“那老怪也未必有把握就胜得了我。”尽管她神情骄傲,但已透露出她对明日之战毫无信心。辛芷姑望了段克邪一眼,说道:“我与灵鹫老怪动手,他杀了我或我杀了他,都不是意外。倘若我有不幸,烦你结我带个口信与你师兄。我已杀了灵鹫派二十三个弟子,即使死在灵鹫上人手上,我也是占了便宜了,空空儿一定想要给我报仇的,克邪,你要代我劝一劝他,叫他不可如此!他答应听我的活,这是我最后求他的一件事了。”
聂隐娘不觉大为惊异,当她初遇辛芷姑的时候,辛芷姑还曾满腔怨毒,口发恨言,要她带信给空空儿,把灵鹫派杀它一个不留,如今却刚好相反,要段克邪给她劝空空儿不可为她报仇了,前后不过一个时辰,这变化何其巨大!
辛芷姑看她一眼,平平静静他说道:“聂姑娘,我是受了你的感动,我曾经害过你,你却舍身救我,实在使我羞惭。但过往眶管必报,想起来可不着实无聊?冤冤相报,总无好果,武功再强,也有失手之日,像我就是一个例子了。我不愿空空儿重蹈我的覆辙,我曾想过要空空儿给我报仇,这是我的自私。”
辛芷姑回过头来,又对段克邪道:“你师兄纵情任性,不受羁勒、比我尤甚,我实是放心不下。你告诉他,我心里只有一个他——但我却不愿他为我终身不娶。他太不会照顾自己,应该有一个贤慧的妻子帮助他。”众人听了,心中均自嗟叹:“只道她是个心狠手辣的女魔头,谁知却也是性情中人!”段克邪道:“前辈放心,你不一定输给灵鹫老怪,我们也不会坐视老怪行凶。”
辛芷姑凄然一笑,正要说话,史若梅忽地抢着说道:“辛老前辈,你现在已可以行动如常,何不离开此地?我送我的坐骑给你,这是一匹日行千里的骏马,灵鹫老怪决计追你不上。你找到了空空儿,有谁还敢惹你?”
辛芷姑柳眉一竖,说道:“我虽然不想与灵鹫老怪结冤,却也不能示弱于他!我已与他约好比武,焉能失信?他送解药给我,就是信得过我,我若背约,有何面目再走江湖?逃跑之事,请休提起!不但如此,明日我与那老怪单打独斗,也决不许你们插手!”
史若梅碰了一个钉子,甚是尴尬,但对辛芷姑也不由得暗暗佩服“她究竟不愧是个成名人物,死生之际,宗旨不移。”
辛芷姑道:“多谢你们关怀,但也不必为**心了。对不住,我还要静坐一会,你们好友相逢,也应该叔叙了。”段克邪低盲沉思,史若梅则拉了聂隐娘过一旁说道:“你那位方师兄呢?”
聂隐娘自从碰上辛芷姑之后,一直为她忙着,未有工夫想起方辟符,这时听得史若梅提起,抬头一看,只见月亮当头,已是过了三更时分,不禁黯然说道:“我也正在等着他呢!”史若梅道:“他在哪儿?你怎的独自到了幽州,又怎的和辛老前辈遏上了?你约好了方师兄在这里相会么?”原来史若梅以为方辟符尚在军中,是以有此一问。
聂隐娘叹了口气,道:“说来话长,我先问你,你们又是怎么来到这儿的?”史若梅道:“一来是为了找你,二来是铁摩勒有一封信托克邪送给牟世杰。”聂隐娘道:“你们在路上可有碰到溃兵?”史若梅道:“正是因为大路上有两军追逐厮杀,我们不愿卷入漩涡,才避道而行的。这是怎么回事?”聂隐娘道:“史朝义兄妹火并,奚族土王又要把牟世杰逐出吐谷堡,发生了一场大混战,辟符和我就是在乱军之中失散的。”史若梅喜道:“哦,原来你是和方辟符一同来的。我却还未知道孟光几时接了梁鸿案呢!”梁鸿、孟光是历史上一对著名的志同道合的夫妻“举案齐眉”就是他们的故事。史若梅将他们比作梁鸿、盂光,问“孟光几时接了梁鸿案”也即是问聂隐娘几时接受了方辟符的爱情之意。
聂隐娘面上一红,说道:“我和你说的正经事儿,你却又来取笑我了。”史若梅在她耳边悄声说道:“男婚女嫁,这正是天下第一等正经事。千金易得,知己难求,你有了知心人还不值得庆贺吗?好,好,你既怕面红,那就说你所要说的正经事吧。
我不间你们间的私情了。”聂隐娘道:“说正经事,克邪带了铁摩勒的信去见牟世杰,只怕也没有用了。”
段克邪走了过来。说道:“怎么回事?我可以听么?”聂隐娘道:“正要说给你听。”当下说道:“是我先到幽州,辟符随后来的。不错,我已经见过牟世杰了,是作为史朝英的俘虏见着他的。”段克邪大叱一惊,说道:“什么,你作了史朝英的俘虏?”
史若梅横他一眼,冷冷说道:“好稀奇么,那妖女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聂隐娘将事情经过一一告诉了他们,说到牟世杰想如何利用她,后来又如何决裂。以至于戈相见等等情事,段克邪果了半晌,又气又怒,道:“真想不到牟世杰变了这样的人!”史若梅道:“那你还去不去见他?”段克邪道:“铁表哥念着往日手足之情,想劝他回头,表哥既把亲笔书信托我送去,有没有用,我也只得再去找他一起了。”聂隐娘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去一起试试也好。唉,但愿他兵败被逐之后,能接受钛寨主的良言。”
史若梅道:“克邪去走一趟,好虽是好,但辛老前辈”
辛芷姑道:“聂姑娘,你与师兄在乱军之中央散,我也放心不下。你们不必为我担忧,灵鹫老怪说好是明晚来那就一定是明晚来,绝不会在我功力未复之前前来害我,至于精精儿,没那老怪陪他,谅他也不敢再来!我现在功力已恢复了五成,即使他来,我也可以对付他了。”
段克邪道:“好,不管找不找着他们,明日晚间,我一定赶回此地。黑夜不好乘马,我留下给辛老前辈吧,说不定你用得着。”辛芷姑知他轻功卓绝,脚力实不输于骏马,也就由得他了。
当下说道:“多谢你的好意,你赶不回来,也无所谓,反正我是要和那老怪单打独斗。”
聂、史二女送段克邪出门.史若梅忽地笑道:“你送信给牟世杰,说不定还有机会可以见着你那位史姑娘。可惜她现在已做了牟世杰的新娘子了。”段克邪道:“呸,准还把这妖女放在心上?”
话虽如此,段克邪一路前走,仍是不禁想起了史朝英来,想起她曾与自己千里同行的往事。这倒不是他对史朝英难以忘情,而是由于史朝英曾给他兴起许多风浪,印象太深刻了。段克邪心里想道:“桥归桥,路归路,史朝英和牟世杰倒是最适合的一对!”回想史朝英给他的那许多麻烦,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现在见她倒是不怕她纠缠了。不过,最好是不要碰上的好。”
段克邪下到山脚,走进一条狭长的山谷,已是五更时分,天将破晓。经过一处树林旁边,忽听得有人声喧闹,段克邪走近去悄悄张望,只见是三个浓眉大眼的汉子,穿着伪燕的军官服饰,正在那里争论。
段克邪好奇心起,悄悄过去偷听,他身轻如叶,落处无声,那三个军官,丝毫也没察觉。
只听得其中一个说道:“这是主公的仇人,拿去献给主公,定有重赏。”另一个道:“主公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你还能指望他给你什么功名富贵么?依我说,不如送回去给牟世杰。
牟世杰对人也宽厚得多。”先头那个道:“哼,牟世杰假仁假义,什么待人宽厚,那还不是装出来的?你别信那小妖精的花言巧语,她如今落在咱们手上,自然是样样答应,一将她送了回去,那时她给你来一个翻脸不认人,只怕你求不到富贵,吃饭的家伙先要丢了。”
段克邪吃了一惊,听他们的口气,是捉到了一个人,正在商量,是拿去献给史朝义还是献给牟世杰。段克邪暗自寻思“这人说拿着的是个‘小妖精’,那岂不是个女子么?哎,莫非——”
心念未已,忽听得第三个伪燕军官哈哈大笑,那两人问道:“大哥,你笑什么?”那军官道:“我笑你们到口的馒头也要送给别人,我笑你们只想寄人篱下,毫无壮志!”那两人道:“依大哥之见,又是如何?”那军官道:“史朝义、牟世杰全靠不住,史朝义固然是泥菩萨过江,牟世杰被士王驱逐,也变成了丧家之犬,咱们何必去投靠他?依我说,不如咱们走得远远的,另自开山立柜。这小妖精么,就让她做咱们的压寨夫人!”那两人道:“好虽是好,可是做谁的压寨夫人?咱们三人如同手足,别为这小妖精坏了咱们的义气。”
那军官道:“我有一个法子,咱们拈阄摸彩,各凭运气。三弟,你将这根树伎,折为三段,一长两短,拈着长的,就可得压泰夫人。好,二弟,你先拈吧。”
那两人一人拿阄,一人拈阉,这军官忽地出手,一人给了一刀,疾如闪电,登时把他的两个把弟劈翻,哈哈笑道:“我是大哥,你们竟敢与我抢压寨夫人,做大哥的只好对不住你们了。”
那军官正在得意狂笑,忽见一条黑影,倏的到了他的面前,喝道:“你想要谁做匪寨夫人?那女子呢?”这突如其来的当然是段克邪了。
就在这时,只听得一个女子的声音已在叫道:“克邪,救我!”正是史朝英!段克邪把眼望去,只见史朝英倚着一棵松树,两人目光,碰个正着。
段克邪已有几分想到是她,但这时骤然见了,仍是不禁心头一震,登时呆了。那军官怎肯错过时机,一刀便向他劈了下来!正是:只道此生恩怨了,谁知陌路又相逢。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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