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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听到锣声,披衣起身,一名侍卫来报慈宁宫中出了事,什么事却说不清楚。他正自急,见韦小宝进来,忙问:“太后安好?出了什么事?”
韦小宝道:“太后叫奴才今晚先回自己屋去睡,明天再搬进慈宁宫去,没没想到宫里出了事。不知什么,奴才这就去瞧瞧。”康熙道:“我去给太后请安,你跟着来。”韦小宝道:“是。”康熙对母后甚有孝心,不及穿戴,披了件长袍便抢出门去,快步而行,一面问道:“太后要你服侍,你怎么又到我这里?”韦小宝道:“奴才听得锣声,担心又来了刺客,一心只挂念着皇上,忙不迭奔来,真真是该死。”
康熙一出寝宫,左右太监,侍卫便跟了一大批,十几盏灯笼在身周照着。他见韦小宝衣衫头发极是紊乱,哪知道他是在太后床底钻进钻出,还道他忠心护主,一心一意的只挂念着皇帝,来不及穿好衣服,就赶来保护,颇感喜慰。
行出数丈,两名侍卫奔过来禀告:“刺客擅闯慈宁宫,害死了一名太监,一名宫女。”康熙忙问:“可惊动了太后圣驾?”那侍卫道:“多总管已率人将慈宁宫团团围住,严密保护太后。”康熙略感放心。
韦小宝心道:“他便是带领十万兵马来保护慈宁宫,这会儿也已迟了。”
从乾清宫到慈宁宫相距不远,绕过养心殿和太极殿便到。只见灯笼火把照耀如同白昼,数百名侍卫一排排的站着,别说刺客,只怕连一只老鼠出钻不过去。众侍卫见到皇帝,一齐跪下,康熙摆了摆手,快步进宫。
韦小宝掀起门帷。康熙走进门去,只见寝殿中箱笼杂物乱成一团,血流满地,横卧着两具尸首,只吓得心中突突乱跳,叫道:“太后,太后!”
床上一人低声道:“是皇帝么?不用担心,我没事。”正是太后的声音。
韦小宝这一惊非同小可,心想:“原来老婊子没死。我做事当真胡涂,先前干么不在她身上补上一剑?她没死,我可得死了。”回过头来,便想发足奔逃,却见门外密密麻麻的站满了侍卫,逃不了三步便会给人抓住,只吓得双足发软,头脑晕眩,便欲摔倒。康熙来到床前,说道:“太后,您老人家受惊了。孩儿保护不周,真是罪孽深重,那些饭桶侍卫,一个个得好好惩办才是。”太后喘了口气道:“没没什么。不一个太监和宫女争闹互相殴斗而死,不干侍卫们的事。”康熙道:“太后身子安好?没惊动到您老人家?”太后道:“没有!只是我瞧着这些奴才生气。皇帝,你去罢,叫大家散去。”
康熙道:“快传太医来给太后把脉。”韦小宝缩在他身后,不敢答应,只怕给太后瞧见,又怕一开口就给认了出来。太后道:“不,不用传太医,我睡一觉就好。这两人这两个奴才尸首不用移动。我心里烦得很,怕吵,皇帝,你你叫大家快走。”她说话声音微弱,上气不接下气,显是受伤着实不轻。
康熙很是担心,却又不敢违命,本想彻查这太监和宫女如何殴斗,惹得太后如此生气,两人虽已身死,却犯了这样的大罪,还得追究他们家属,可是听了太后的话,显然不愿张扬,连尸首也不许移动,只得向太后请了安,退出慈宁宫。
韦小宝死里逃生,双脚兀自发软,手扶墙壁而行。
康熙低头沉思,觉得慈宁宫中今晚之事大是突兀,中间必不隐秘,但太后的意思明明摆着叫自己不可理会。他沉思低头,走了好长一段,这才抬起头来,见韦小宝跟在身后,问道:“太后要你服侍,怎地你又跟着来了?”
韦小宝心想反正天一亮便要出宫逃走,大可信口开河,说道:“先前太后说道心里烦得很,一见到太监便生气。奴才见到太后圣体不大安适,还是别去惹太后烦恼为妙。”
康熙点了点头,回到乾清宫寝殿,待服侍他的众监都退了出去,说道:“小桂子,你留着!”韦小宝应了。
康熙从东到西,又从西到东的踱来踱去,踱了一会,问道:“你看那太监和宫女,为什么斗殴而死?”韦小宝道:“这个我可猜不出。宫里很多宫女太监脾气都很坏,动不动就吵嘴,有时不暗中打架,只是不敢让太后和皇上知道罢了。”康熙点点头道:“你去吩咐大家,你事不用再提,免得再惹太后生气。”韦小宝道:“是!”康熙道:“你去罢!”
韦小宝请了安,转身出去,心想:“我这一去,永远见你不着了。”回头瞧了一眼。康熙也正瞧着他,脸上露出笑容,道:“你过来。”韦小宝转过身来。康熙揭开床头的一只金盒,拿出两块点心,笑道:“累了半天,肚里可饿了罢!”将点心递给他。
韦小宝双手接过,想起太后为人凶险毒辣,寝宫里暗藏男人,终有一天会加害皇上。他一切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皇帝对待自己,真就如是朋友兄弟一般,若不能这事跟他说,他给太后害死,自己可太也没有义气。想到此处,眼前似乎出现了康熙全身筋骨俱断,横尸就地的惨状,心中一酸,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康熙微笑道:“怎么啦?”伸手拍拍他肩头,道:“你愿意跟我,是不是?那也容易,过几天等太后好了,我再跟太后说老实说,我也舍不得你。”
韦小宝心情激动,寻思:“陶宫娥说,我如吐露真情,皇帝不免要杀我灭口。英雄好汉什么都能做,就是不能不讲义气,大丈夫死就死好了。”将两块点心往桌上一放,握住了康熙的手,颤声道:“小玄子,我再叫你一次小玄子,行吗?”
康熙笑道:“当然可以。我早就说过了,没人之处,咱们就跟从前一样。你又想跟我比武,是不是?来来来,放马过来。”说着双手一翻,反握住了他双手。
韦小宝道:“不忙比武。有一件机密大事,要跟我好朋友小玄子说,说是决不能跟我主子万岁爷说。皇上听了之后,就要吹我脑袋。小玄子当我是朋友,或者不要紧。”
康熙不知事关重大,少年心情,只觉得十分有趣,忙拉了他并肩坐在床沿上,说道:“快说,快说!”韦小宝道:“现下你是小玄子,不是皇帝?”康熙微笑道:“对,我现下是你的好朋友小玄子,不是皇帝。一天到晚做皇帝,没个知心朋友,也没什么味道。”韦小宝道:“好,我说给你听。你要砍我脑袋,也没法子。”康熙微笑道:“我干么要杀你?好朋友怎能杀好朋友?”
韦小宝长长吸了口气,说道:“我不是真的小桂子,我不是太监,真的小桂子已给我杀了。”康熙大吃一惊,问道:“什么?”
韦小宝便将自己出身来历简略说了,接着说到如何被掳入宫,如何毒瞎海大富双眼,如何冒充小桂子,海大富如何教武等情,一一照实陈说。
康熙听到这里,笑道:“***,你先解开裤子给我瞧瞧。”
韦小宝知道皇帝精明,这等大事岂可不亲眼验明,当即褪下了裤子。
康熙见他果然并非净了身的太监,哈哈大笑,说道:“原来你不是太监。杀了个小太监小桂子,也没什么大不了。只不过你不能再在宫里住了。要不然,我就派你做御前侍卫的总管。多隆这厮武功虽然不错,办事可胡涂得很。”
韦小宝系上裤子,说道:“这可多谢你啦,不过只怕不成。我听到跟太后有关的几件大秘密。”
康熙道:“跟太后有关?那是什么?”问到这两句话时,心中已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韦小宝咬了咬牙,便述说那晚在慈宁宫所听到太后和海大富的对答。
康熙听到父皇顺治竟然并未崩驾,即是在五台山清凉寺出家,这一惊固然非同小可,这一喜尤其是如颠如狂。他全身发抖,握住了韦小宝双手,颤声道:“这这当真不假?我父皇父皇还在人世?”韦小宝道:“我听到太后和海大富二人确是这么说的。”
康熙站起身来,大声叫道:“那那好极了!好极了!小桂子,天一亮,咱们立即便往五台山去朝见父皇,请他老人家回宫。”
康熙君临天下,事事随心所欲,生平唯一大憾便是父母早亡。有时午夜梦回,想到父母之时,忍不住流泪哭泣。此刻听得韦小宝这么说,虽仍不免将信将疑,却已然喜心翻倒。
韦小宝道:“就只怕太后不愿意。她一直瞒着你,这中间是有重大缘故的。”康熙道:“不错,那是什么缘故?”他一听到父亲未死,喜悦之情充塞胸臆,但稍一凝思,无数疑窦立即涌现。韦小宝道:“宫中大事,我什么都不明白,只能将太后和海大富的对答据实说给你听。”康熙道:“是,是,快说!快说!”
听韦小宝说到端敬皇后和孝康皇后如何为人所害,康熙跳起身来,叫道:“你你说孝康皇后,是是给人害死的?”韦小宝见他神色大变,双眼睁得大大的,脸上的肌肉不住牵动,不禁害怕,颤声道:“我我不知道。只听海大富跟太后是这么说的。”康熙道:“他们怎地说?你你再说一遍。”
韦小宝记性甚好,重述那晚太后与海大富的对答,连二人的声调语气也都学得极像。
康熙呆了半晌,道:“我亲娘我亲娘竟是给我害死的?”韦小宝道:“孝康皇后就是是是你母亲?”康熙点了点头,道:“你说下去,一句也不可遣遗漏。”心中一酸,泪水涔涔而下。
韦小宝接着述说凶手用“化骨绵掌”先害死端敬皇后的儿子荣亲王,再害死端敬皇后和贞妃,顺治出家后,太后又害死孝康皇后,殓葬端敬皇后和贞妃的仟作如何奉海大富之命赴五台禀告顺治,顺治如何派海大富回宫彻查,却说他眼睛瞎了之后,敌不过太后,以致对掌身亡。
康熙定了定神,详细盘问当晚情景,追查他所听到的说话,反复细问,料定韦小宝决无可能捏造此事,抬起头想了一会,问道:“你为什么直到今天,才跟我说?”
韦小宝道:“这件事关涉太大,我哪敢乱说?可是明天我要逃出宫去,再也不回来了,想到你孤身在宫在极是危险,可不能再瞒。”康熙道:“你为什么要出宫?怕太后害你?”韦小宝道:“我跟你说,今晚死在慈宁宫的那个宫女,是个男人,是太后的师兄。”太后宫中的宫女竟然是个男人,此事自然匪夷所思,但康熙这晚既听到自己已死的父皇竟然未死,而母亲又是为一向端庄慈爱的太后所暗杀,再听到一个宫女是男人假扮,已丝毫不以为奇,何况眼前这个小太监也就是假扮的,问道:“你又怎么知道?”
韦小宝道:“那晚我听到了太后跟海大富的说话后,太后一直要杀我灭口。”当下将太后如何派遣瑞栋,柳燕,以及众太监先后来加害自己等情一一说了,又说到在慈宁宫中听到一个男子和太后对答,两人争闹起来,那男子假扮的宫女为太后所杀,太后却也受了伤。他这番话说话当然不尽不实,既不提起陶宫娥,也不说自己杀了瑞栋和柳燕,偷了几部四十二章经等情。
康熙沉吟道:“这人是太后的师兄?听他口气,似乎太后尚爱另一人的挟制,那会是什么人?难道难道这人知道太后寝殿在有个假宫女,因此”韦小宝听他言语涉及太后的“奸清”不敢接口,只摇了摇头,过了一会,才道:“我也想不出。”
康熙道:“传多隆来。”
韦小答应了,心想:“皇帝要跟太后翻脸,叫多隆捉拿老婊子来杀头?我到底是快快逃走好呢?还是留着再帮他?”
多隆正自忧心如焚,宫里接连出事,自己脖子上的脑袋就算不搬家,脑袋上的帽子、帽子之上的顶子,总是大大的不稳,听得皇帝传呼,忙赶进乾清宫来。康熙吩咐道:“慈宁宫没什么事,你立即撤去慈宁宫外所有侍卫。太后说听到侍卫站在屋外,心里就烦得很。”多隆见皇上脸色虽然颇为古怪,却没半句责备的言语,心中大喜,忙磕了头出去传令。
康熙又将心中诸般疑团,细细询问韦小宝,过了良久,料知众侍卫已撤,说道:“小桂子,我和你夜探慈宁宫。”
韦小宝道:“你亲自去探?”康熙道:“正是!”一来事关重大,不能单是听了一个假冒小太监的一面之辞,便对抚养自己长大的母后心存怀疑;二来“犯险夜探”是学武之人非做不可之事,有此机会,如何可以轻易放过?自己是皇帝,不能了宫一试身手,在宫里做一下“夜行人”却也是聊胜于无。只不过下旨先令慈宁宫守卫尽数撤走,自己再去“夜探”未免不合“武林好手”的身分而已。
韦小宝道:“太后已将她师兄杀了,这会儿正在安睡养伤,只怕探不到什么。”
康熙道:“没有探过,怎知探不到什么?”当即换上便装,脚下穿了薄底快靴,便是当日跟韦小宝比武的那一身装束,从床头取过一柄腰刀,悬在腰间,从乾清宫侧门走了出去。
众侍卫,太监正在乾清宫外层层守卫,一见之下,慌忙跪下行礼。康熙喝令:“大家站住,谁也不许乱动。”这是皇帝圣旨,谁敢有违?二百余侍卫和太监就此直挺挺的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康熙带着韦小宝,来到慈宁宫,见静悄悄的已无一人。时之间,心中思涌如潮,又是悲若,又是烦躁,听得太后的咳嗽声音,既想冲进去搂着她痛哭一场,又想叉住她脖子厉声质问,到底父皇和自己亲生母后是怎样了?他一时盼望小桂子所说的全是假话,又盼望他所说的丝毫不假。他不住发抖,寒毛直竖,凉意直透骨髓。
太后房中烛火未熄,忽明忽暗映着窗纸。过了一会儿,听得一个宫女的声音道:“太后,缝好了。”太后“嗯”了一声,说道:“把这宫女宫女的死尸,装装在被袋里。”那宫女道:“是。那太监的死尸呢?”太后怒道:“我只叫你装那宫女,你你又管什么太监?”那宫女忙道:“是!”接着便听到物件在地下拖动之声。
康熙忍耐不住,探头去窗缝中张望,可是太后寝殿窗房的所有缝隙均用油灰塞满,连一条细缝也没有。他往日曾听韦小宝说过江湖上夜行人的行事诀窍和禁忌,那都是转述茅十八从扬州来到北京之时一路上所说的。此时窗户无缝,正中下怀,当下伸指沾了唾液,轻轻湿了窗纸,指上微微用力,窗上便破了个小孔,却无半点声息。
他就眼张去,见太后床上锦帐低垂,一名年轻宫女正在将地下一具尸首往一只大布袋中塞去,尸首穿的是宫女装束,可是头顶光秃秃地一根头发也无。那宫女将尸首塞入袋中,拾起地下的一团假发,微一疑,也塞进了布袋,低声道:“太后,装装好啦!”
太后道:“外边侍卫都撤完了?我好像听到还有人声?”那宫女走到门边,向外一张,说道:“没人了。”太后道:“你把口袋拖到荷花塘边,在袋里放四块大石头,用用绳子将袋子扎住了咳咳把袋子推落塘里。”那宫女道:“是。”声音发抖,显得很是害怕。太后道:“袋子推下池塘之后,多扒些泥土抛在上面,别让人瞧见。”那宫女又应道:“是。”拖着袋子,出房走向花园。
康熙心想:“小桂子说这宫女是个男人,多半不错。这中间若不是有天大隐情,太后何必要沉尸入塘,灭去痕迹?”见韦小宝便站在身边,不自禁的伸手去,握住了他手。两人均觉对方手掌又湿又冷。
过了一会儿,听得扑通一声,那装尸首的布袋掉入了荷塘,跟着是扒土和投泥土入塘的声音,又过了一会,那宫女回进寝殿。韦小宝早就认得她声音,便是那小宫女蕊初。
太后问道:“都办好了?”蕊初道:“是,都办好了。”太后道:“这里本来有两具尸首,怎么另一具不见了?明天有人问起,你怎么说?”蕊初道:“奴才奴才什么也不知道。”太后道:“你在这里服侍我,怎会什么也不知道?”蕊初道:“是,是!”太后怒道:“什么‘是,是’?”
蕊初颤声道:“奴才见到那死了的宫女站起身来,原来她只是受伤,并没有死。她慢慢的慢慢的走出去。那时候那时候太后正在安睡,奴才不敢惊动太后,眼见那宫女走出了慈宁宫,不知道不知道到哪里去啦。”太后叹了口气,说道:“原来这样,阿弥陀佛,她没死,自己走了,那倒好得很。”蕊初道:“正是,谢天谢地,原来她没死。”
康熙和韦小宝又待了一会,听太后没再说话,似已入睡,于是悄悄一步步的离开,回到乾清宫。只见一众侍卫监仍是直挺挺的站着不动。康熙笑道:“大家随便走动罢!”他虽笑着说话,笑声和话声甚为干涩。
回入寝宫,他凝视韦小宝,良久不语,突然怔怔的掉下泪来,说道:“原来太后太后”韦小宝也不知说什么话好。
康熙想了一会,双手一拍,两名侍卫走到寝殿门口。康熙低声道:“有一件事情,差你二人去办,可不能泄漏出去。慈宁宫花园的荷塘中,有一只大口袋,你二人去抬了来。太后正在安睡,你二人倘若发出半点响声,吵醒了太后,那就自己割了脑袋罢。”两人躬身答应而去。康熙坐在床上,默不作声,反复思量。
隔了好半晌,终于两名侍卫抬了一只湿淋淋的大布袋,来到寝殿门外。
康熙道:“可惊醒了太后没有?”两名侍卫齐道:“奴才们不敢。”康熙点了点头,道:“拿进来!”两名侍卫答应了,将布袋拿进屋来。康熙道:“出去罢!”
韦小宝等两名侍卫退出寝殿,带上了门,上了闩,便解开布袋上的绳索,将尸首拖了出来。见尸首脸上胡子虽剃得极光,须根隐约可见,喉头有结,胸口平坦,自是个男子无疑。这人身上肌肉虬结,手指节骨凸起,纯是一副久练武功的模样。看来此人假扮宫女,潜伏宫中只是最近之事,否则以他这副形相,连做男人也是太丑了,如何能假扮宫女而不给发觉?
康熙拔出腰刀,割破此人的裤子,看了一眼之后,恼怒之极,连挥数刀,将他腰胯之间斩得稀烂。
韦小宝道:“太后”康熙怒道:“什么太后?这贱人逼走我父皇,害死我亲娘,秽乱宫廷,多行不义。我我要将她碎尸万段,满门抄斩。”韦小宝吁了口长气,登时放心:“皇上不再认她是太后,这老婊子不论做什么坏事,给我知道了,他也不会杀我灭口。”
康熙提刀又在尸首上剁上一阵,一时气愤难禁,便欲传呼侍卫,将太后看押起来审问,转念一想:“父皇未死,却在五台山出家,这是何等大事?一有泄漏,天下官民群相耸动,我可万万卤莽不得。”说道:“小桂子,明儿一早,我便跟你去五台山查明真相。”
韦小宝应道:“是!”心中大喜,得和皇帝同行,到五台山去走一遭,比之闷在北京城里自是好玩得多了。
但康熙可远比韦小宝见识明白,思虑周详,随即想到皇帝出巡,十分隆重,至少也得筹备布置好几个月,沿途百官预备接驾保护,大费周章,决不能说走便走;又想自己年幼,亲政未久,朝中王公大臣未附,倘若太后乘着自己出京之机夺政篡权,废了自己,另立新君,是可虑;又如父皇其实已死,或者虽然尚在人世,却不在五台山上,自己大张旗鼓的上山朝见,要是未能见到,不但为天下所笑,抑且是贻笑后世。
他想了一会,摇头道:“不行,我不能随便出京。小桂子,你给我走一遭罢。”韦小宝颇感失望,道:“我一个去?”康熙道:“你一个人去。侍得探查明白,父皇确是在五台山上,我在京里又布置好了对付那贱人的法子,咱二人再一同上山,以策万全。”
韦小宝心想皇帝既决定对付太后,自己去五台山探访,自是义不容辞,说道:“好,我就去五台山。”
康熙道:“我大清规矩,太监不能出京,除非是随我同去。好在你本来不是太监。小桂子,你以后不做太监了,还是做侍卫罢。不过宫里朝里的人都已认得你,忽然不做太监,大家会十分奇怪。嗯,我可对人宣称,为了擒拿鳌拜,你奉我之命,假扮太监,现下元凶已除,自然不能老是假扮下去。小桂子,将来你读点书,我封你做个大官儿。”
韦小宝道:“好啊!只不过我一见书本子就头痛。我少读点书,你封我的官儿,也就小些好了。”
康熙坐在桌前,提起笔来,给父皇写信,禀明自己不孝,直至此刻方知父皇尚在人世,民中欢喜逾恒,即日便上山来,恭迎圣驾回宫,重理万机,而儿子亦得重接亲颜,写得几行字,忽想:“这封信要是落入旁人手中,那可大大不妥。小桂子倘若给人擒获或者杀死,这信就给人搜去了。”
他拿起了那页写了半张的信纸,在烛火上烧了,又提笔写道:“敕令御前侍卫副总管钦赐黄马褂韦小宝前赴五台山一带公干,各省文武官员受命调遣,钦此。”
写毕,盖了御宝,交给韦小宝,笑道:“我封了你一个官儿,你瞧是什么。”
韦小宝睁大了眼,只识得自己的名字,和“五、一、文”三个字,一共六个字,而“韦”字和“宝”字也跟“小”字上下相凑才识得,要是分开,就认不准了,摇头道:“不识得是什么官。是皇上亲封的,总不会是小官罢?”
康熙笑着将那道敕令读了一遍。韦小宝伸了伸舌头,道:“是御前侍卫副总管,厉害,厉害,还赏穿黄马褂呢。”康熙微笑道:“多隆虽是总管,可没黄马褂穿。你这事如能办得妥当,回宫后再升你的官。只不过你年纪太小,官儿太大了不像样,咱们慢慢来。”韦小宝道:“官大官小,我也不在乎,只要常常能跟你见面,那就很好了。”
康熙又喜又悲,说道:“你此去一切小心,行事务须万分机密。这道敕令,如不是万不得已,不可取出来让人见到。这就去罢!”
韦小宝向康熙告别,见东方已现出鱼肚白,回到屋里,轻轻开门进去。
方怡并没睡着,道:“你回来了。”韦小宝道:“万事大吉,咱们这就出宫罢。”沐剑屏迷迷糊糊的醒转,道:“师姊很是担心,怕你遇到危险。”韦小宝笑问:“你呢?”沐剑屏道:“我自然也担心。你没事罢?”韦小宝道:“没事,没事。”只听得钟声响动,宫门开启,文武百官便将陆续进宫候朝。韦小宝点燃桌上蜡烛,察看二人装束并无破绽,笑道:“你二人生得太美,在脸眄擦些泥沙灰土罢。”沐剑屏有些不愿意,但见方怡伸手在地下尘土往脸上搽去,也就依样而为。韦小宝将从太后床底盗来的三部经书也包入包袱,摸出那枝银钗,递给方怡,说道:“是这根钗儿罢?”
方怡脸上一红,慢慢伸手接过,说道:“你甘冒大险,原来原来是去为我取这根钗儿。”心中一酸,眼眶儿红了,将头转了过去。
韦小宝笑道:“也没什么危险。”心想:“这叫做好心有好报,不去取这根钗儿,捞不到一件黄马褂。”他带领二人从禁宫城后门神武门出宫。其时天色尚未大亮,守门的侍卫见是桂公公带同两名小太监出宫,除了巴结讨好,谁来多问一句?
方怡出得宫来,走出十余丈后,回头向宫门望了一眼,百感交集,真似隔世为人。
韦小宝在街边雇了三顶小轿,吩咐抬往西长安街,下轿另雇小轿,到天地会落脚处两条胡同外下轿,说道:“你们沐王府的朋友,昨天都出城去了。我得跟朋友商议商议,且看送你们去哪里。”他做了钦赐黄马褂的御前侍卫副总管,自觉已成了大人,加之有钦命在身,去查一件天大的大事,突然收起了油腔滑调,再者师父相距不远,可也不敢放肆。方怡问道:“你你今后要去哪里?”韦小宝道:“我不敢再在北京城多耽,走得越远越好,要等到太后死了,事平之后,才敢回来。”方怡道:“我们在河北石家庄有个好朋友,你你如不嫌弃,便同便同去暂避一时可好?”沐剑屏道:“好啊,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大家是自己人。三个人一起赶路,也热闹些。”两人凝望着他,均有企盼之意,沐剑屏显得天真热切,方怡则微含羞涩。韦小如不是身负要务,和这两个俏佳人结伴同行,长途遨游,原是快活逍遥之极,此刻却不得不设法推托,说道:“我还答应了朋友去办一件要紧事,这时候不能就去石家庄。你们身上有伤,两个姑娘儿家赶路不便,我得拜托一两个靠得住的朋友,护送你们前去。咱们且歇一歇,吃饱了慢慢商量。”当下来到天地会的住处。守在胡同外的弟兄见到是他,忙引了进去。马彦超迎了出来,见他带了两名小太监,甚是诧异。韦小宝在他耳边低声道:“是沐家小公爷的妹子,还有一个是好师姊,我从宫里救出来的。”
马彦超请二女在厅上就坐,奉上茶来,将韦小宝拉在一边,说道:“总舵主昨晚出京去了。”韦小宝大喜,他一来实在怕师父查问武功进境,二来又不知是否该将康熙所命告知,听说已然离京,心头登时如放下一块大石,脸上却装作失望之极,顿足道:“这这这唉,师父怎地这么快就走了。”马彦超道:“总舵主吩咐属下转告韦香主,说他老人家突然接到台湾的急报,非赶回去处理不可。总舵主要韦香主一切小心,相机行事,宫中如不便再住,可离京暂避,又说要韦香主勤练武功,韦香主身上的伤毒不知已全清了没有,如果身子不妥,务须急报总舵主知道。”韦小宝道:“是。师父惦记我的伤势武功,好教人心中感激。”他这两句话倒是不假,听得师父在匆忙之际还是记挂着自己身子,确是感念,又问:“台湾出了什么事?”马彦超道:“听说是郑氏母子不合,杀了大臣,好像生了内变。总舵主威望极重,有甚么变乱,他老人家一到必能平息,韦香主不必忧虑。李大哥、关夫子、樊大哥、风大哥、玄贞道长他们都跟着总舵主去了。徐三哥和属下留在京,听韦香主差遣。”韦小宝点点头,说道:“你叫人去请徐三哥来。”心想:“八臂猿猴”徐天川武功既高,人又机警,而且是个老翁,护送二女去石家庄最好不过。又想:“台湾也是母子不和,杀人生事,倒跟北京的太后,皇帝一样。”他回到厅上,和方沐二人同吃面点。沐剑屏吃得小半碗面,便忍不住问道:“你当真不能和我们同去石家庄吗?”韦小宝向方怡瞧去,见她停箸不食,凝眸相看,目光中殊有殷切之意,不由得胸口一热,便想要二女跟着自己去五台山,但随即心想:“我去办的是何等大事?带着这两个受伤的姑娘上道,碍手碍脚,受人注目,那是万万不可。”叹了口气。道:“我事了之后,便到石家庄来探望。你们的朋友住在哪里?叫什么名字?”方怡慢慢低下了头,用筷子挟了一根面条,却不放入口里,低声道:“那位朋友在石家庄西市开了一家骡马行,他叫‘快马’宋三。”韦小宝道:“‘快马’宋三,是了,我一定来探望你们。”脸上出现顽皮神色,轻声道:“我又怎能不来?怎舍得这一对羞花闭月的大老婆,小老婆?”
沐剑屏笑道:“乖不了半天,又来贫嘴贫舌了。”方怡正色道:“你如真当我们是好朋友,我们我们天天盼望你来。要是心存轻薄,不尊重人,那那也不用来了。”韦小宝碰了个钉子,微觉无趣,道:“好啦,你不爱说笑,以后我不说就是。”
方怡有些歉然,柔声道:“就是说笑,也有个分寸,也得瞧时候,瞧地方。你你生气啦?”
韦小宝又高兴起来,忙道:“没有,没有。只要你不生气就好。”方怡笑了笑,轻轻的道:“对你啊,谁也不会真的生气。”
方怡这以嫣然一笑,纵然脸上尘土未除,却也是俏丽难掩,韦小宝登时觉得身上一阵温暖。他一口一口喝着面汤,一时想不出话来说。
忽听得开井中脚步声响,一个老儿走了进来,却是徐天川到了。他走到韦小宝身前,躬身行礼,满脸堆欢,恭恭敬敬的说道:“您老好。”他为人谨细,见有外人在座,便不称呼“韦香主”
韦小宝抱拳还礼,笑道:“徐三哥,我给你引见两位朋友。这两位都是‘铁背苍龙’柳老爷子的高足,这一位方姑娘,这一位沐姑娘,是沐王府的小郡主。”向方沐二人道:“这位徐大哥,跟柳老爷子、你家小公爷都相识。”他生怕方沐二女怀恨记仇,加上一句:“本来有点儿小小过节,现下这梁子都已揭开了。”待三人见过礼后,说道:“徐三哥,我想拜托你一件事。”徐天川听得这两个女扮男装的小太监竟是沐王府的重要人物,心想沐剑声等都已知道韦小宝来历,这两位姑娘自然也早得悉,便道:“韦香主有所差遣,属下自当奉命。”
方怡和沐剑屏却其实不知道韦小宝身份,听徐天川叫他“韦香主”都大为奇怪。
韦小宝微微一笑,说道:“两位姑娘跟吴立身老爷子、刘一舟刘大哥他们一般,都是失陷在皇宫之中,此刻方才出来。沐家小公爷、刘一舟师兄他们都已离京了罢?”
徐天川道:“沐王府众位英雄都平安离京。沐小公爷还托我打探小郡主的下落,我请他放心,包在天地会身上,必定找到小郡主。”说着脸露微笑。
沐剑屏道:“刘师哥跟我哥哥在一起?”她这话是代方怡问的。徐天川道:“在下送他们分批出城,刘师兄是跟柳老爷子在一起,向南去的。”方怡脸上一红,低下头来。
韦小宝心想:“你听得心上人平安脱险,定然是心花怒放。”殊不知这一次猜错了。方怡心中想的是:“我答应过他,他如救了刘师哥性命,我便得嫁他为妻,终身不渝。可是他是个太监,怎生嫁得?他小小年纪,花样百出,却又是什么‘韦香主’了?”韦小宝道:“这两位姑娘力抗清宫侍卫,身上受了伤,现下要到石家庄一位朋友家去养伤。我相请徐三哥护送前去。”
徐天川欢然道:“理当效劳。韦香主派了一件好差使给我。属下对不起沐王府的朋友,反蒙沐小公爷相救,心中既感且愧。得能陪两位姑娘平安到达,也可稍稍补报于万一。”
沐剑屏向徐天川瞧了一眼,见他身形瘦小,弓腰曲背,是个随时随刻便能一命呜呼的糟老头子,说什么护送自己和师姊,只怕一路上还要照料他呢,何况韦小宝不去,早已好生失望,不悦之意忍不住便在脸上流露出来。方怡却道:“烦劳徐老爷子大驾,可实不敢当,只须劳驾给雇一辆大车,我们自己上路好了。我们的伤也没什么大不了,实在不用费神。”
徐天川笑道:“方姑娘不用客气。韦香主既有命令,我说什么要奉陪到底。两位姑娘武艺高强,原不用老头儿在旁惹厌,‘护送’两字,老头儿实在没这个本领。但跑腿打杂,待候两位姑娘住店,打尖,雇车,买物,那倒是拿手好戏。免得两位姑娘一路之上多费口舌,对付骡夫,车夫,店小二这等人物。”方怡见再推辞,说道:“徐老爷子这番盛意,不知如何报答才好。”
徐天川哈哈大笑,道:“报什么答?不瞒两位姑娘说,我对咱们这位韦香主,心中佩服得了不得,别瞧他年纪轻轻,实在是神通广大。他既救了我老命,昨天又给老头子出了胸中一口恶气,我心中正在嘀咕,怎生想法子好好给他办几件事才好,哪想他今天就交给了我这一件差使。两位姑娘就算不许我陪着,老头儿也只好不识相,一路之上做个先行官,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侍候两位平安到达石家庄。别说从北京到石家庄只几天路程,韦香主倘若吩咐老头儿跟随两位上云南去,那也是说去便去,送到为止。”沐剑屏见他模样虽然猥琐,说话倒很风趣,问道:“他昨天给你出了什么气?他他不是在皇宫里么?”
徐天川笑道:“吴三桂那奸贼手下有个狗官,叫做卢一峰。他将老头儿拿了去,拷打辱骂,还拿张膏药封住我的嘴巴,幸得令兄派人救了我出来。韦香主答应我说,他定当叫人打断这狗官的双腿。我想吴三桂的狗儿子这次来京,手下带的能人极多。卢一峰这厮上次吃过我苦头,学了乖,再也不敢独自出来,咱们要报仇,可不这么容易。哪知道昨天我在西城种德堂药材铺,见到一个做跌打医生的朋友,说起平西王狗窝里派人抬了一个狗官,到处找跌打医生。可情形也真奇怪,跌打医生找了一个又一个,共找了二三十人,却又不让医治,只是跟他们说,这狗官名叫卢一峰,胡涂混蛋,平西王的狗儿子亲自拿棍子打断了他的一双狗腿,要他痛上七日七夜,不许医治。”方怡和沐剑屏都十分奇怪,问韦小宝:“那是什么道理?”韦小宝道:“这狗官得罪了徐三哥,自然要叫他多吃点儿苦头。”沐剑屏道:“平西王狗窝里的人,却干么又将他抬来抬去,好让众人得知?”韦小宝道:“吴应熊这小子是要人传给我听,我叫他打断这狗官的腿,他已办妥了。”沐剑屏更是奇怪,问道:“他又为什么要听你的话?”韦小宝微笑道:“我胡说八道,骗他一番,他就信啦。”徐天川道:“我本想赶去将他毙了,但想这狗官给人抬着游街示众,断了两条腿又不许医治,如去杀了他,反倒便宜了这厮。昨天下午这亲眼见到了他,一条狗命十成中倒已去了九成,裤管卷了起来,露出两条断腿,又肿紫,痛得只叫妈。两位姑娘,你说老头儿心中可有多痛快?”
这时马彦超已雇了三辆大车,在门外等候。他也是天地会中的得力人物,但会中规矩,大家干的是杀头犯禁之事,如非必要,越少露相越好,是以也没给方沐二人引见。韦小宝寻思:“我包袱之中一共已有五部四十二章经,这些书有什么用,我一点也不知道,但这许多人拚了命偷盗抢夺,其中一定大有缘故,带在身旁赶路,可别失落。”沉吟半晌,有了计较,向马彦超悄悄的道:“马大哥,我在宫里有个要好兄弟,给鞑子侍卫们杀了,我带了他骨灰出来,要好好给他安葬。请你即刻差人去买口棺木。”
马彦超答应了,心想韦小宝的好友为鞑子所杀,那必是反清义士,亲自去选了一口上好的柳州木棺材。他知道这位韦香主手面甚阔,将他所给的三百两银子使得只剩下三十几两,除了棺木这外,其他寿衣,骨灰坛,石灰,绵纸,油布,灵牌,灵幡,纸钱等物一应俱全,尽是最佳之物,又替方沐二女买了改换男装的衣衫鞋帽,途中所用的干粮点心,还叫了一名仵作,一名漆匠。待得诸物抬到,韦小宝和二女已睡了两个时辰。韦小宝先行换子常人装束,心道:“我奉旨到五台山公干,这可有得忙了,怎么还有时候练武功?师父这部武功秘诀,可别给人偷去。”当下将五部经书同师父所给的武功秘诀,用油布一层一层包裹完密,到灶下去捧了一大把柴灰,放在骨灰坛中,心想:“最好棺材之中放一具真的尸首,那么就算有人开棺查检,也不会起疑只不过一时三刻,也找不到个坏人来杀了。”于是醮些清水,抹在眼中脸上,神情悲哀,双手捧了油布和骨灰坛,走到后厅,将包裹和骨灰坛放入棺材,跪了下来,放声大哭。徐天川,马彦超,以及方沐二女都已候在厅上,见他跪倒痛哭,哪有疑心,只确是他好友的骨灰,也都跪倒行礼。韦小宝见过死者家人向吊祭者还礼的情形,抢到棺木之侧,跪下向四人磕头还礼。眼看仵作放好绵纸,石灰等物,钉上了棺盖。漆匠便开始油漆。
马彦超问道:“这位义士尊姓大名,好在棺木上漆书他的名号。”韦小宝道:“他他”抽抽噎噎的不住假哭,心下寻思,说道:“他叫海桂栋。”那是将海大富、小桂子、瑞栋三人的名字各凑一字,心道:“我杀了他们三人,现下向你们磕头行礼,焚化纸钱给你们在阴世使用,你们三个冤鬼,总不该缠上我了罢?”沐剑屏见他哭得悲切,劝慰道:“满清鞑子杀死我们的好朋友,总有一日要将他们杀得干干净净,给好朋友报仇雪恨。”韦小宝哭道:“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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