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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瞧见俞佩玉从客栈外走进了院子,竟分开人丛,闯门而入。
锺静失声道:“这人好大的胆子。”
郭翩仙微笑道:“他得友如我,胆子自然要变大了。”
银花娘叹了口气,悠悠道:“他没有你这朋友时,胆子也是很大的,这人外表看来虽像猫那么温柔文静,其实简直比老虎还要可怕。”
俞佩玉刚走进院子,院子里几十双眼睛就都不禁向他瞧了过去,这样的绝世美男子,连男人都忍不住要多瞧几眼。
但俞佩玉的眼睛却谁也不望,微笑着分开人丛,微笑着走进门,看棋的人一齐愕然回过头来,林瘦鹃皱眉道:“阁下是什么人?盟主正在”
俞佩玉不等他话说完,已抢着道:“在下俞佩玉。”
“俞佩玉”这三个字出口,林瘦鹃面上的血色骤然褪得干干净净,外面已隐隐起了一阵骚动之声。
俞放鹤和唐无双本来连眼睛都未抬起,此刻也不禁一齐愕然回顾——只瞧了他一眼,俞佩玉已断定这“俞放鹤”认不出他本来面目,这“唐无双”也绝不认得他,由此可见,这唐无双必定是假的。
只见“俞放鹤”目光闪动,微笑道:“俞佩玉?想不到阁下竟和我已死去的太子同名,这倒真巧得很。”
俞佩玉瞧着这两人,心里已滴出血来,面上却微笑道:“能与令郎有同名之雅,在下也不胜荣宠之至。”
俞放鹤含笑道:“不知阁下此来,有何见教?”
俞佩玉道:“在下想来取回一件东西。”
俞放鹤捋须笑道:“此间又怎会有阁下的东西?”
俞佩玉道:“在下前些日子也曾借宿此间,不慎将一件东西遗落在这里。”
俞放鹤似乎觉得很有趣,缓缓笑道:“客栈之中,人多手杂,但望阁下的东西还在这里才好。”
俞佩玉静静瞧着他,道:“只要盟主答应,在下”
俞放鹤笑道:“只要东西还在,阁下只管取去就是。”
俞佩玉笑了笑,道:“既是如此,在下便放肆了。”
俞佩玉身子忽然拔起,掠上横梁,全身上下,手足四肢,绝没有使出任何姿势,甚至连膝盖都未弯曲。
这正是轻功中最难练的“旱地拔葱”式。
要知天下武林,门户众多,轻功的身法,也各有巧妙不同,但练到这种“旱地拔葱”式,却已返璞归真。
武当派的弟子“旱地拔葱”时是这样的姿势,少林派、点苍派的门下“旱地拔葱”时姿势也绝不会有任何变化。
俞佩玉用这样的身法,自然正是要人瞧不出他的武功来历,却又要别人以为他在炫耀自己的轻功高明。
俞放鹤咐掌笑道:“好俊的轻功。”
武林盟主都这样说,院子里自然早已响起一片喝采声,只有小楼上的银花娘,全未留意他用的是什么身法。
她只急着要知道她藏起的珠宝,是否还在横梁上。
等到俞佩玉跃下来时,手里果然多了个又大又重的黑色布袱,银花娘喜动颜色,几乎忍不住欢呼出声来。
郭翩仙远远坐在一旁,始终未到窗前来瞧一眼,此刻微笑道:“东西还在?”
银花娘嫣然道:“我早就说过,东西藏在这里,没有人能找得到的。”
郭翩仙微笑道:“好个俞佩玉,不但有种,而且还有些头脑,居然想到在大庭广众之间去将包袱拿出来,这样俞放鹤就算想打这包袱的主意,也不好意思出手了。”
银花娘笑道:“他现在已经快走出来了哎呀,不好”她脸上笑容忽然不见。
郭翩仙皱眉道:“什么事?难道俞放鹤不放他走?”
银花娘眼睛瞪得滚圆,嗄声道:“这老狐狸看来还不好意思动强,只说他很想和俞佩玉亲近亲近,一定要俞佩玉留下来!”
郭翩仙沉声道:“俞佩玉作何表示?”
银花娘道:“他很沉得住气,居然还在笑嗯,他现在正在说:要等俞放鹤下完这盘棋后,再来求教。”
郭翩仙道:“你听得见他说话?”
银花娘道:“院子里吵得很,我怎么听得清楚,但只要看他嘴唇在怎么样动,我至少也可猜得出十之七八。”
郭翩仙笑道:“你本事倒不小”
突听银花娘又变色轻呼道:“不好,这老狐狸居然将棋盘拂乱了,还说:若能和俞佩玉这样的少年俊杰在一起聊聊,下不下棋,又有何妨。”
郭翩仙皱眉道:“如此说来,俞佩玉除非真的翻脸,否则倒真还不容易走得出来。”
银花娘着急道:“在这种情况下,他怎么能翻脸,看来他也有些发慌了”
她刚说到这里,突听院子里有一人朗声大笑道:“如此佳妙棋局,百年难得一见,盟主若是中道而废,岂非要令我们这些看棋的太失望了。”
郭翩仙动容道:“这人是谁?”
银花娘面上却露出喜色,道:“呀!这人竟将这拂乱了的一局棋,又重新摆了起来,而且摆得一子不差这可真得要有两手”
她话未说完,郭翩仙已一步窜了过来。
只见对面屋子里已多了个少年乞丐,身上穿着件已补得到处是补钉的大红衣裳,赫然竟是名震天下的红莲帮主。
那边俞放鹤正在笑道:“想不到红莲帮主也有此雅兴,看来老夫只有勉为其难了。”
郭翩仙只瞧了一眼,就立刻紧紧关起了窗户,面上冷汗已滚滚而下,银花娘瞧了他一眼,媚笑道:“你为什么这样怕他?”
郭翩仙退回来仆地坐下,那里还说得出话?
银花娘喃喃道:“这倒真是件怪事,红莲花难道是故意要帮俞佩玉的忙么?他若是俞佩玉的朋友,瞧见俞佩玉被林黛羽刺伤时,为何连踩都不睬?”
这时楼下已有开门的声音,郭翩仙耸然而起,瞧见上来的是俞佩玉,才松了口气,嗄声道:“红莲花可曾瞧见你到这里来?”
俞佩玉缓缓道:“他为何要留意我?”
郭翩仙道:“他不认得你?”
俞佩玉叹了口气,道:“不认得。”
他方才眼见自己的平生良友就在面前,竟不敢相认,反而要悄悄溜走,此刻他心里正不知有多么难受。
他走得虽侥幸,虽狼狈,但此去也并非全无收获他总算已知道这“唐无双”已是假的。
他只希望那真的唐无双还未遭毒手。
银花娘早已将那黑市包袱接了过去,说道:“这是非之地不可久留,东西既已得回,咱们还是快走吧。”
郭翩仙沉着脸道:“红莲花不走,咱们也不能走。”
银花娘嵋笑道:“你怕被他瞧见,我却不怕,我若是定要走呢。”
郭翩仙一字字道:“你不会走的。”
银花娘眼珠子一转,笑得更甜,道:“不错,我自然不会走的,你还在这里,我怎么舍得走。”
她提着个比人还大的包袱,东瞧西望,像是恨不得将这包袱吞下肚子里才放心,郭翩仙盯着她手里的包袱,突然冷冷一笑,道:“其实你要走也无妨,连包袱都带去吧。”
银花娘怔了怔,道:“真的?”
郭翩仙冷冷道:“你为何不先瞧瞧包袱是什么?”
银花娘笑道:“包袱里是什么,我不用瞧也知道的。”
但她也听出郭翩仙话里似乎有话,嘴里虽这么样说,手却在包袱上摸索着,忽然跳起来,失声道:“不好!”包袱里那有什么珠宝,竟是一包瓦砾。
银花娘解开包袱,就像被人砍了一刀,几乎立刻就要晕过去,俞佩玉和锺静也不禁为之耸然失色。
只有郭翩仙声色不动,冷笑道:“包袱里是什么,你真的不用瞧也知道?”
银花娘颤声道:“但你你又怎知道”
郭翩仙淡淡道:“这包袱里若真是一包珠宝,他方才走上楼时的脚步声都会分外不同你难道以为我的眼睛和耳朵,也和你一样无用?”
银花娘跺着脚,咬着嘴唇道:“但这又是谁弄的手脚?谁调的包?我那天藏东西时,非但关起了门窗,还熄了灯,又有谁会发现我的秘密?”
她四面兜着圈子,喃喃又道:“莫非是俞放鹤嗯,不错,只有这老狐狸,他到这屋子里来住下时,说不定会先将屋子上上下下都搜索一遍。”
俞佩玉缓缓道:“珠宝若真是被他艘去,你只怕是永远也休想得回来的了。”
郭翩仙也不再说话,只是出神地望着那始终动也没有动过的病人,银花娘目光不觉也跟着他望了过去。
她忽然发现这病人虽已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但床上的棉被却堆得很高,棉被里竟像藏着东西。
此刻阳光斜射而入,照在棉被上,棉被里竟似在蠕蠕而动,银花娘目中光芒一闪,忽然咯咯笑道:“想不到我竟成了个睁眼瞎子,连眼前的事都看不到。”
她狞笑着一步步向病榻前走了过去。
俞佩玉皱眉道:“你要干什么?”
银花娘咯咯笑道:“棉被里似乎有些很好玩的把戏,我想掀开来瞧瞧。”
她走到床前,刚伸出手。
谁知那病人竟霍然张开眼来,瞪着她一字字道:“你只要将这棉被掀起一线,只怕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这奄奄一息的病人,竟忽然说出这种话来,他那双无神无气的眼睛,此刻竟也似忽然射出一种慑人的光采。
银花娘也不知怎地,竟觉得心里一寒,伸出去的手竟真的不敢去掀棉被,反而一步步向后退。
那病人眼睛却又缓缓阖了起来,阳光照着他枯瘦蜡黄的脸,简直又和死人相差无几,他的病又怎会是装出来的?
银花娘定了定神,咯咯笑道:“这棉被难道当真掀不得?”
那病人道:“嗯。”银花娘笑道:“但我天生有种不信邪的脾气,越是不能瞧的事,越是想瞧瞧。”
那病人叹了口气,道:“既是如此,泪儿,你就让她瞧瞧吧。”
他说这话时,朱泪儿明明还在楼下,但话一说完,朱泪儿竟已赫然走上楼来,瞪着银花娘道:“你真要瞧?你不后悔?”
银花娘吃吃笑道:“我后悔什么?这棉被里难道还会钻出什么妖怪来不成?”
她嘴里虽在笑;心里却已有些发毛。
这两人一个年纪还小,一个病重垂危,明明是绝不能伤人的,银花娘自己也不懂自己畏惧的究竟是什么?
只见朱泪儿竟又下去捧上来一只特大的海碗,碗里满满盛着清水,她自怀中取出了一个乌黑的小匣子,用指甲挑出了一撮乌黑的粉末,弹在水里,一整碗清水立刻就变得漆黑如墨汁。
银花娘呆呆瞧着,也猜不透她究竟在弄什么玄虚。
朱泪儿却已将海碗放在角落里,瞧着她悠然一笑,道:“你且等着慢慢的瞧吧,有趣的事就快出现了。”
这笑容里竟似带着种说不出的诡秘之意,连俞佩玉都觉得有些紧张起来,银花娘眼睛更已瞪得又圆又大。
只见那棉被越动越厉害,宛如狂风中的海浪,小楼上虽仍是阳光普照,却又似突然充满了阴森森的寒意。
锺静身子已缩成一团,连手脚都发起冷来。
银花娘忍不住道:“这这棉被里无论有什么,我都不不想再瞧”
朱泪儿淡淡道:“你现在不想瞧,却已太迟了。”
就在这时,突见一只蜈蚣自棉被里钻了出来。
这蜈讼虽然不大,甚至比通常所见的都要小得多,但通体又红又亮,就仿佛是琥珀玛瑙雕成的。
这红蜈蚣身后竟还跟着二三十条颜色不同,大小各异的蜈蚣,一只接着一只,首尾相连,条条都是剧毒无比。
银花娘咯咯笑道:“我还当是什么吓人的东西,原来只不过是些小蜈蚣,我三岁的时候就已将这种东西捉来玩了。”
她说的话倒也不假,天蚕教下的人,又怎么会怕蜈蚣,但这些蜈蚣竟会从病人的棉被里钻出来,无论如何,总是件怪事。
银花娘虽然在笑,但笑得已有些勉强。
谁知这队蜈蚣后竟还跟着二三十条蜥蜴,接着又有无数条毒蛇、蟾蜍、蝎子、守宫以后一些连银花娘都未瞧见过的毒虫恶物,如被号命所催,一条条自棉被里钻了出来,首尾相接,秩序竟是丝毫不乱。
银花娘终于笑不出了。
锺静惊呼一声后,早已吓得晕了过去。
简直没有人能想得出,这垂死的病人怎能和如此多其毒无比的虫蛇睡在一张床上,一张棉被里。
他竟还能睡得如此安稳。
银花娘只瞧得毛骨怵然,只觉全身都发起痒来,她虽然也是从小在毒物堆里长大的但若要她睡在这床被里,杀了她,她也不敢。
只见这些毒虫恶物一只只爬到角落里,朱泪儿却在碗沿上搭起两只筷子,毒虫便以筷子为桥,爬入那海碗中,打一个滚,再沿着另一只筷子爬出来这些毒虫们本是生气勃、狰狞作态,但在这碗墨汁般的水碗里打过一个滚后,竟变得垂头丧气,没精打采。
数百条毒虫一个接着一个,爬入水碗,又再爬出,再钻回棉被里,一碗墨汁般的水颜色却渐渐发白。
等到最后几种不知名的毒蛇爬进去时,碗里竟冒出了水泡,冒出了热气,像是才刚刚沸滚。郭翩仙脸上的汗珠也落了下来。只见这碗水由黑而白,由白而透明,竟又回复原状,但一碗冷水却已沸腾起来,宛如沸汤。这时毒虫又都钻回棉被,小楼上就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只闻沉重的呼吸声此起彼落,谁也说不出话来。
朱泪儿却捧起了那碗水,笑嘻嘻送到银花娘面前,道:“稀饭还未煮好,姑娘若是饿了,就先喝了这碗水吧,加了这么多佐料后,这碗水的滋味实已比鸡汤都鲜美得多。”
银花娘赶紧后退,摇手强笑道:“不不客气,你还是留着自用吧。”
她究竟是出身毒物世家,见多识广,此刻已瞧出那黑色的粉末实是一种奇异的灵药,竟能将毒虫全都诱出,将毒吐入水碗天地万物,相生相克,这黑色的粉末想必就是毒虫恶物们的克星。
此刻数百条毒虫的毒,都已吐在这碗水里,这碗水莫说喝不得,简直连碰都碰不得,常人若是沾上一滴,只怕立刻便将全身溃烂而死。
谁知朱泪儿却微笑道:“如此鲜汤,各位既不能受用,看来我也只有独自享受了”
她一面说着话,一面竟真的将这碗水都喝了下去,嘴里啧啧有声,竟像是真觉得滋味无穷。
俞佩玉瞧了,还未觉如何,郭翩仙和银花娘却已齐地变了颜色,只因他们深知这碗水中毒性之烈,简直做梦也想不到有人能喝下一滴,这小姑娘却偏偏全都喝了下去,而且面不改色。
她肠胃腑脏,难道竟是钢铁炼成的?
朱泪儿却悠然道:“我三叔病毒久已入骨,只有藉着这些毒物的阴寒之气,才挣扎着活到现在,若有失礼之处,还请各位原谅。”
银花娘陪笑道:“你三叔得的不知是什么病?”
朱泪儿叹了口气,黯然道:“此病无以名之,各位若是想知道”
话犹未了,突听楼下传上来“笃、笃、笃”三声敲门声,接着,一个苍老沉浑的语声缓缓道:“俞佩玉俞公子不知可在楼上?敝帮红莲帮主特来求见。”
这是梅四蟒,俞佩玉既惊且喜,正不知红莲花为何要找他,郭翩仙面上已变了颜色,嗄声道:“你下去稳住他们,我先走”
就在这时,楼下又肓“笃、笃、笃”三声敲门声传了上来,一个娇美清脆的少女声音道:“俞公子请开门,敝帮君夫人也想来看看你。”
海棠夫人竟也来了。郭翩仙面上更是毫无血色,一步窜到后面窗口,将窗子轻轻推开一线。
只见这小楼竟已赫然被人围起,四面屋顶上、楼梢头,俱是人影幢幢,男男女女也不知有多少个。
只听楼下又有人道:“君夫人与红莲帮主前来求见,俞公子都不开门么?”
郭翩仙一把拉住俞佩玉,嗄声道:“他们是否已发现我在此地?”
俞佩玉道:“你问我,我怎知道?”
郭翩仙道:“他们为何来找你?”
俞佩玉苦笑道:“我也不知道。”
郭翩仙道:“他们将四面都已围住,看来只怕是我们也有些仇恨,你我敌忾同仇,你你千万开不得门。”
俞佩玉叹了口气道:“我不去开门,他们难道不会破门而入?”
只听那少女高唤道:“俞公子,咱们可是先礼后兵,你再不开门,咱们就要闯进来了。”
银花娘眼珠子一转,忽然娇笑道:“俞公子正在大便,你们现在闯进来,臭得很的,等他大事办完自然会开门,你们急什么?”
门外默默半晌,那少女也咯咯笑道:“好,我们就等一会儿,只要他不掉到茅坑里去,还怕他不开门。”
俞佩玉瞧着郭翩仙,皱眉道:“你连海棠夫人都不敢见么?你和她究竟是什么关系?”
郭翩仙只是不住咳嗽,一个字也不说,锺静已醒了过来,轻抚着他的背,满脸俱是焦急之色。
俞佩玉叹了口气,缓缓道:“无论如何,他们总是要上来的,我也非去开门不可,你还是快想个法子吧。”
那病人本已气如游丝,若断若续,此刻忽然张开眼来,道:“找有个法子。”
郭翩仙又惊又喜,道:“阁下有何高见?”
那病人道:“你附耳过来,我告诉你。”
郭翩仙大喜走了过去,又骤然顿住了脚步,想到这病人的种种诡秘奇异之处,他身子不由自主又要后退了。
锺静却比他还要惊惶着急,冲过去问:“前辈若有什么法子救他,不妨告诉弟子,弟子也感激不尽。”
那病人皱了皱眉,道:“你是什么人?是那一派门下?”
锺静迟疑了半晌,终于咬了咬牙,道:“弟子华山锺静。”
那病人喃喃道:“华山门下,倒是内家正宗好,你过来我告诉你。”
锺静面上亦是汗如雨下,想到棉被里的一窝毒虫,她腿都发软了,但为了她心爱的人,她竟真的壮起胆子走了过去。
那病人忽又问道:“你练武已有多久?”
锺静虽不懂他为何要问这句话,还是答道:“弟子练武已有十一年。”
那病人枯涩的面上,竟露出一丝笑容,道:“好,很好”忽然伸出手来,握住了锺静的手腕,他本已奄奄一息,但此番出手,却是其快如风,其急如电。
连郭翩仙、俞佩玉这样的人,竟都未瞧出他是如何伸出手来的,锺静更是连惊呼都还未出口,就被他拉了过来。
俞佩玉动容道:“阁下这是干什么?”
那病人握起锺静的手腕,就再无其他举动,反而闭起眼睛,锺静虽觉他手如寒铁,也渐渐定过神来道:“前辈究竟有何高见?弟子正在洗耳恭听。”
那病人闭着眼缓缓道:“你们只管等在这里,不必开门就是。”
锺静失色道:“这这算什么法子?”
那病人淡淡道:“你们不去开门,普天之下,还没有人敢闯上这小楼一步的。”
锺静虽觉他这话有些像吹牛,但想到这人行藏之奇秘,也不禁有五分相信了,竟未觉出自己脸色已渐渐发白。
这病人黄蜡般的一张脸,却渐渐有了生气。
这时楼下呼门声又起,别人也未留意他两人脸色的变化,而呼门声虽越来越急,竟真的没有人敢破门而入。
只听梅四蟒大呼道:“俞公子,盟主和无双老人也来看你了,你难道还不下来?”
俞佩玉本是一心想下去的,此刻却有些犹疑起来。
这些人如此急着要见他,是为的什么?
那少女又呼道:“你若不愿让我们上去,只要下来和我们说句话也可以俞公子,这么多人要见你,你为何定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些人竟然并不想上来,可见目的也并非为了郭翩仙,他们如此急着要俞佩玉下去,难道又有何诡谋?
他们催得越急,俞佩玉越是犹疑,突听锺静惊呼一声,那病人放松了她的手,她整个人竟立刻倒了下去。
郭翩仙赶过去扶起她,她身子竟已软棉棉,连手都抬不起了,再一探她鼻息,竟也已弱如游丝。
郭翩仙大骇道:“你觉得怎样?”
锺静满面惊惧欲绝,颤声道:“恶恶魔那不是人,是恶魔”
她眼睛直勾勾地瞧着前方,嘴里反来覆去地说着这两句话,竟似已被骇疯了,别人问她什么她都不知道。
再看那病人面色却已变得红润而有光泽,锺静苦练十一年的一身功力,竟被这人在不知不觉间吸去了。
郭翩仙霍然站起,目光亦是惊惧欲绝,那病人鼻息沉沉,竟似已经睡着,朱泪儿正在替他将棉被塞紧。
银花娘悄悄将郭翩仙和俞佩玉都拉到角落里,悄声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郭翩仙汗如雨下,嗄声道:“吸人精血,作为己用,不想世上竟真有如此歹毒的功夫,你我不乘此时快除去他,只怕真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银花娘叹了口气,道:“你若敢先去动手,我一定帮忙你。”
郭翩仙怔了怔,再也说不出话来。
小楼上静寂如死,俞佩玉似乎已想有所举动,但就在这时,楼下又传上来俞放鹤的语声,道:“他既不肯下来,想必也和他们蛇鼠一窝,此刻你我既已到齐,再不动手,迟则生变”
又听得海棠夫人娇媚的语声道:“盟主是否真查明白了?”
俞放鹤道:“此事人证俱全,红莲帮主亦有所见。”
红莲花没有说话,想是已默认了。
俞佩玉正在猜测他们在说的是什么事,却已听得风声响动,竟有十来个西瓜般大小的黑铁球,带着熊熊烈火破窗而入。
俞佩玉等人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猝然间谁也不知该如何应付,只有展动身形,先避开再说。
那似已沉睡了的病人却突然自棉被里伸出一双蜡黄的手来,只见他十根枯瘦的手指接连弹出。
但闻“哧、哧”声响不绝,如急箭破空,那十来个沉重的黑铁球,竟被他又凌空弹了出去。
原来他手指轻轻一弹,便有一股有质无形的劲气随之而出,竟如行气驶剑,无坚不摧。
何况他十指连环弹出,劲气出之不绝,就是名动天下的“弹指神通”也万万无此声威,众人不觉骇然。
铁球方被弹出,便“轰”的爆发,流星火雨,四下飞溅,但闻“隆隆”震声不绝于耳,火雨交织满天。
一片惊呼,小楼也被震得摇摇欲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