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侄女。”盘天罗用力一夺,好不容易夺了出来,长鞭已断了一截。于承珠叫道:“这厮是赤霞道人的门弟,屡次欺负于我,澹台伯伯,你给我在他身上留一个记号!”澹台灭明喝一声“好!”双钩霍霍,连环疾进,剪、扎、抽、撤,恰如骇电惊霆,两道金蛇,贴着盘天罗的身子飞舞,转瞬之间,只见澹台灭明双钩一合“喀嚓”一声,盘天罗的锯齿鞭又被剪断一截,丈许长的长鞭,折下四尺不到,盘天罗魂飞魄散,撤鞭便逃。澹台灭明喝道:“看你的师父和玄机前辈的交情面子,饶你不死,记下来了!”钩光一闪,盘大罗哪躲得开,耳朵竟给硬生生的撕下。

    于承珠转身想助铁镜心,那阳宗海却是溜滑得很,一见澹台灭明进场,势头不对,先自逃走了。铁镜心正在追赶,见于承珠过来,倏地停了脚步,低声说道:“于姑娘,你好!”于承珠淡淡地点了点头,道:“你到云南做什么?”铁镜心凉了半截,心道:“我万里追踪,难道你不知道我的心思?”但当着众人,如又怎好向于承珠倾诉自己的心意?尴尬一笑,道:“听说张大侠在大理”叶成林瞧看两人神情奇怪,插口说道:“对啊,想来铁兄也是去找张大侠的了,咱们正好同路。”幸而有叶成林的言语解围,铁镜心神色才惭复正常。但见于承珠态度冷淡,好似故意不睬自己,反而去逗叶成林说话,心中又是无限辛酸。

    此时澹台灭明早已把谷家庄的庄丁驱散,将沐磷、沐燕救出来。原来那日张丹枫大闹国公府之后,打探出沐燕姐弟逃走的事,料到他们必是前来大理要跟随自己,可是等了多日还未见他们来到。张丹枫生怕他们在路上出事,故此叫澹台灭明前来,沿途打探他们的消息。澹台灭明是张丹枫的家将,那匹“照夜狮子马”自然听他使唤。

    谷中豪父子一见势头不对,便已逃入庄中,在庄前撒下铁黎,关闭庄门,准备迎敌。澹台灭明向沐燕姐弟问明原委,哈哈笑道:“此人是滇西一霸,这次居然肯以黄金百两换取你的宝马,虽说是有眼无珠,但还不算是穷凶极恶,咱们就饶了他吧。”于承珠得回宝马,喜出望外,一心想快上苍山拜见师父和太师祖,亦不愿再在谷家庄耽搁。

    沐磷、沐燕脱困之后,急忙跑来与于承珠、铁镜心相见。于承珠正想摆脱铁镜心的纠缠,迎上前道:“小公爹,多谢你啊!”沐磷受宠若惊,道:“你来救我,我才要多谢你呢!你多谢我什么?”一张孩子气的脸上,露出又欢喜又惶恐的情绪,于承珠噗嗤一笑,道:“你替我爹爹建庙造像,我怎么不要多谢你。”沐磷道:“令尊赤胆忠心,为国冤死,天下同钦。建庙造像还不足表示我心中的敬慕于万一,于小姐你把它当作一桩事情提起来,令我越发惭愧啦。”于承珠笑道:“无论如何,你的勇气总是值得佩服。你给国公爹责罚的事情,我都知道啦!”沐磷面上一红,讷讷说道:“说实在话,我也有点胆怯,全亏我的姐姐,要不是她替我壮胆,这次我也不敢逃出来。哈,你不知道我姐姐最会做作,哄得我爹相信她,以为她不会闹事,平时总是要她管教我。哈,其实她的胆子比我还要大,不过她总是躲在背后,推我出头就是了。”沐磷起初想学大人的口吻和于承珠说客气话,说呀说的,终于还是露出孩子气来。

    于承珠忍住了笑,与沐燕招呼,道:“那日姐姐派遣金娥召我,可惜我来得迟了。”沐燕道:“那日之事,冒昧之极,姐姐勿怪。我一心想见姐姐,谁知临时出了岔子,好在如今还是见着了。”她口说一心想见于承珠,眼睛却暗暗地溜着铁镜心。于承珠道:“这位是铁公子,都御史铁铱的少爷。”铁镜心眉头一皱,只听得沐燕说道:“啊,那是当年参劫过奸宦王振的铁御史了,我爹爹也曾提过铁大人的。久仰了。”铁镜心听她夸赞自己的父亲,心中欢喜,只沂得沐燕又道:“多谢铁公子和于小姐这次出力相救,哎哟,铁公子还受了伤呢。”忽地想起还有一位叶成林,忘记招呼,顺口说道:“还有这位大哥,也一并多谢了。”叶成林毫无芥蒂,点了点头,走开一边,自去和澹台灭明说话。

    铁镜心听得沐燕口口声声谢他相救,心中想道:“我根本就不知道你被关在谷家庄,这话从哪里说起?”但有人相谢,心中总是高兴,微微笑道:“一点轻伤,不算什么。”沐燕“咦”了一声道:“还说算不了什么,你瞧血还没有止呢。”铁镜心道:“我有金创药,再敷一点便没事了。沐小姐,这确实不算什么,你不知道,我以前在台州沿海抗倭之时,几乎天天流血,那才真是惨烈呢。有一次我和几个日本七段八段的武士拼力。我的胳膊几乎给他们劈断,幸亏我躲闪得快,终于还是把他们打败了。”沐燕露出无限钦佩的神情,道:“是么?铁公子真是年少英雄。嗯,什么叫做七段八段?别动,别动,我替你包扎。”一面说话,一面陶出丝绢,替铁镜心包扎伤口,铁镜心由于承珠冷淡,一口气正自难咽,这时心中甜丝丝的,想道:“哼,你不理我,有人却争着理我呢。她还是公侯的千金小姐,也不见有你这么大的架子。”他本来是想推辞的,终于还是让沐燕给他包扎了。他也有意气气于承珠,沐燕问一句,他答十句,给她说当时抗倭的故事,把自己描绘得好像是抗倭义军中首屈一指的英雄。

    哪知于承珠一点也不生气,只是铁镜心的语言和态度,却把她引入更深沉地思索中,她好像更深刻地看到了铁镜心灵魂的深处。她忽然想起了叶宗留,叶宗留是抗倭的柱石,谁的功劳都没他大,但叶宗留就从来没有半句话夸耀过自己。她的眼光又落在叶成林身上,叶成林也干了不少大事,也曾帮他叔叔做过善后的工作,一路同行,也未曾听他半句谈过自己。那曾经在她脑海中浮沉过的联想,现在是更加鲜明了:“嗯,一个是江南园林中的玫瑰花;一个是云贵高原上的大青树。玫瑰花只向富贵中人尽量展示白己;大青树却永远是默默无言地荫庇着来往的旅人。”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于承珠现在是看得清楚了。她有一点点憎厌,然而更感到辛酸,就好像忽然发现自己心爱的珍珠项链乃是假的一样。然而她还是忍不住向铁镜心再看了一眼,他今日的受伤还是为了自己呵!然而也不过是仅仅一眼,当她的眼光和铁镜心相接,她感到铁镜心洋洋自得好像要问她炫耀的心情,她又把眼光移开了。

    沐磷道:“姐姐你想什么?”于承珠道:“没想什么。我只想快点到大理去见师父。”沐磷道:“是呵,我也想快点见到他老人家呢。”澹台灭明笑道:“那么就快点走呀!”于承珠仍把照夜狮子马让给沐燕姐弟骑,沐燕不肯,说是轶镜心受伤,一定要让铁镜心骑马,终于是铁镜心骑了那匹波斯的黄缥马,沐燕骑“照夜狮子”沐磷却自愿步行,陪于承珠。

    从红崖坡到大理,不到三百里路,若以照夜狮子马的脚力,不需半日便可走到。但因有人乘坐平常的马匹,有人步行,尤其沐小公爹不惯行走山路,却定要陪于承珠步行,故此在途中又歇宿一宵。这一晚于承珠虽是旅途劳顿,仍然翻来覆去睡不着觉,铁镜心和叶成林的影子交替的在她脑海中浮现,她想得很多很多,她在江湖上经历了一两年,思想已是渐渐成熟,远非寻常的刚满十六岁的少女可比了。沐磷那带着稚气的面孔,也偶尔在铁、叶二人的影子中间穿插进来,她有这样的感觉,沐磷虽说年纪和她相若,在她的眼中,却和小虎子差不多,想起他幼稚的神情,于承珠不禁暗暗发笑。

    第二日一早起来,走过了一段山路,中午时分,转出山坳,便望见一座墨蓝色的像是从地底突然涌出的高山巍然耸立面前,开始只见山峰,渐渐走到山脚,看到山脚的时候,在山的东面也看到了被阳光照得耀眼的湖水,澹台灭明道:“下去便是下关,接着便到大理了。你看这便是有名的苍山和洱海了。承珠,今晚,你可以见到师父啦。”

    众人加快脚步,到了下关,苍山和洱海的面目,完全豁露“下关”坐落在苍山和洱海的南边,依傍着苍山十九峰南端最末一峰的斜阳峰,面临洱海的一端,从洱海泻出来的水,就绕过这座小城,穿过一个山口,流入漾堤河,到了下关,大风陡起,一眼望去,洱海一望无际的蔚蓝海水,掀起了奔腾的波涛,浪花卷着烟雾,随着飞舞,这情景令于承珠想起了在台州的海边看落日,忽然撩起了阵阵情思。澹台灭明道:“下关风,上关花,苍山雪,洱海月。这是大理著名的风花雪月四景,你们若是怕风,可以到民居暂避。下关的风很奇怪,风从屋顶掠过,就是打开窗子,它也吹不进屋中。”于承珠急着要见师父,笑道:“风中看海景,别有韵味,我们还是走吧。”沐磷赞道:“姐姐,你真是雅人。”这时已是凉秋九月的季节,但中午时分,天气还是暖洋洋的如同初夏,街头尚有呼唤卖雪的小贩,沐燕抿嘴一笑,对铁镜心道:“此地风物,比起江南如何?”铁镜心道:“各有各的好处,我看惯了江南的景色,反而更喜欢这儿。”沐燕道:“我小时候念过一首卖雪词,是一个大理的和尚写的,诗道:‘双龙关里百花香,银海透逸点苍山,六月街头叫卖雪,行人错认是琼浆。’这首诗下有注说:‘大理苍山雪六月不化,市上卖之,犹吴下之卖冰也。’那么你们那边也有卖冰的了,情景比这里如何?”铁镜心笑道:“苏杭市况尘嚣,没有这里质朴清雅的情调。”沐燕好像摸熟了铁镜心的性格,一路上和他谈诗论文,铁镜心也觉得这个侯门小姐,居然不俗,虽然不能在他心中替代于承珠,谈得倒也投机。

    过了下关,风平浪静,一望洱海又是一番景色,但见湖光似镜(云南人惯把大湖称为“海”洱海实是内陆的大湖),湖面上帆影点点,令人觉得宁静幽美,湖岸遍植垂杨,细嫩的枝条,飘浮水面,水鸟喀鸣,海鸥飞翔,景物如诗似画。沐磷又笑道:“于小姐说在风中看海别饶韵味,我看碧水无波,更是另有佳趣。有一首诗写洱海无波的情景道:‘宠雁接碟菱荧光,翡翠摇波兰苕香。古芽双林带烟郭,平湖十里通春航。远梦似曾经此地,游子恍疑归故乡。洱海泛舟看明月,浮萍梗泛悲苍茫。比对眼前的景色,你说是不是妙绝。咱们再选个明月之夜,在洱海泛舟,那就更有意思了。”铁镜心笑道:“好一个游子恍疑归故乡,到了这儿,我真不想走了!”

    叶成林一路默不作声,此时忽然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但觉于承珠的心意好像和他相通,他也是喜欢狂风下的波涛壮阔的景色的,不禁想道:“风平浪静,景色虽美,究属平凡,那是适宜于铁镜心和沐燕这类的公子小姐欣赏的。”于承珠的父亲于谦曾为阁老,乃是一品大臣,论“门第”并不在沐燕之下,但不知怎的,叶成林却总是觉得于承珠好像是属于自己这一路人,和沐燕小姐并无相同之处。其实叶成林和于承珠亦还是相知未深,他对于承珠的估计也还是“偏高”了。于承珠的确和沐燕、铁镜心有所不同,但却也不能说便完全两样了。要不然她对铁镜心的情感,也不致那样难以割开。

    从下关到大理,不过一个时辰,澹台灭明不进市区,径自带他们从喜州镇穿过,横渡洱海,一行六人,连人带马,分乘两只渔舟,澹台灭明、于承珠、叶成林一边,沐燕姐弟和铁镜心一边,沐磷本来是想跟于承珠的,但澹台灭明却拉着叶成林先下了船,沐磷不好意思挤进去,只好跟姐姐了。

    洱海的水源是来自苍山的融雪,所以特别晶莹,湖上渔舟很多,鹭鸳漫天翩飞,时时俯冲下来,再飞上来时,口中已衔着一尾尾的鱼,但听得隔舟的铁镜心笑道:“这景色又似江南的水乡了。”接着又是沐燕吟诗,叶成林笑道:“他们倒是风雅得很。”于承珠心情燎乱,回眸向叶成林一笑,如似心神另有所属地拍打着湖面的柔波。

    渡过洱海已到苍山脚下,只见山顶积雪覆责,在积雪中露出一点点苍翠的山色,于承珠道:“怪不得苍山又名点苍山。这名字真是真极了。”在山顶望上去,又见层层白云笼罩,好像一条白玉宝带,围绕了苍山十九峰。澹台灭明道:“此地人称这景致为五带锁苍山。我没有你们这么雅,现在急着回去,可无心在山脚仔细欣赏了。”说罢,突然放出一枝响箭。

    过了一会,山上跑下几个人来迎接,乃是黑白摩诃和小虎子。小虎子高兴极了,蹦蹦跳跳地比黑白摩诃跑得还快,一溜烟地冲到于承珠面前,于承珠笑道:“小鬼头,那天急死我了,原来你已先到了这儿。”小虎子嘻嘻一笑,忽然回过头来,照着沐磷的肩头就是一捶,于承珠忙喝道:“小虎子不得无礼,他是沐小公爹。”小虎子笑道:“我早知道啦,要不然我这一捶还不把他捶扁!”拉着沐磷的手笑道:“好小子,那天你怎的不讲明是我师父未入门的弟子,你讲明白了,我焉能不让你骑那匹白马,哎哟,你怎的扁着嘴儿不说话,我打痛了你吗?好,好,别恼,别恼,我给你赔礼,我带你去捉弓鱼。”沐磷自出生以来,国公府里的上下人等,都捧凤凰似的呵护他、奉承他,他除了和姐姐玩耍之外,就找不到一个朋友,如今小虎子将他当作相等身份的朋友看待,反而令他感到亲热投缘,他虽然舍不得离开于承珠,终于还是给小虎子拉了去,摘野花、看弓鱼了。两个说小不小说大不大的孩子还玩得挺有意思的。

    于承珠、叶成林等向黑白摩诃叙礼相见,说起来才知道他们到了大理已有七八天了,段澄苍和波斯公主住在段王爷的王府里,他们则住在苕山上和张丹枫作伴,小虎子也正式向张丹枫嗑头拜师,算作他门下的第二个弟子了。澹台灭明将马匹留在山下那个种菜的彝人家中,一行人等便随着黑白摩诃上山。

    苍山十九峰十八涧是大理最著名的风景,十八条溪流,犹如人体的脉胳一样,穿插在群峰之间,通到洱海,每座山峰中间都流着溪水,围绕着主峰的三塘溪更是晶冰洁莹,于承珠等一路上山,但见太阳照过山峰的背影折射在水面上,碧波微漾,形成五彩虹霓般回旋着的层层圈环,辉映着深紫、天蓝、碧绿、橙黄、鲜红等等色光;各种各式美妙悦眼的石卵,嵌在水底,如珍珠,如翡翠,如宝石,堆成了水底的宝藏。苍山顶上的积雪虽然是终年不化,山坡的气候却暖洋洋恰似江南的暮春,长满如茵的绿草和万紫千红的花朵。铁镜心朗声吟道:“但得名花长作伴,此身终老在苍山。”沐燕微微一笑,神采飞扬,在她心中,以为铁镜心所说的“名花”必是指她的了,偶然一瞥,但见于承珠双眉紧蹙,目注野花,若有所思,又禁不住心头一动。

    上到山顶,只见几间石屋,式样古雅,澹台灭明道:“你太师祖和上官天野、萧老大娘两位老前辈住在后山石室,咱们先到后拉山石屋见见你的师父吧。”于承珠道:“这是理所当然。”推门而入,只见云重夫妇早在屋中等候,却不见张丹枫。

    云重道:“你师父到王府议事去了,这几日军情紧张,听说沐国公已在昆明发兵了呢。”沐磷、沐燕“啊”了一声,心中颇感不安。于承珠正想请问师母,忽听得屏风背后婴儿的哭声,云蕾抱了一个孩子出来,原来云蕾到大理之后,不久即养了一个女儿,如今已有半岁了。

    于承珠连忙上前拜见,并向师父道喜,云蕾一把拉着承珠,轻抚她的秀发,爱怜备至,说道:“承珠,这一年来亏了你了,让你一个人流浪江湖,我们真放心不下呢,好在你现在平安来到了。嗯,你长得和我一般高啦!”于承珠想起这一年多的遭遇,如今才好似回到家中,心中无限感慨,傍着云蕾坐下,许多话不知从何说起,那女婴生得玉雪可爱,与于承珠倒很投缘,于承珠轻轻逗弄,弄得她破涕为笑,于承珠抢着抱她,爱不释手。

    说话之间,忽听得山下又是一支响箭,澹台灭明道:“待我看是谁来了?”过了一会,只听得一阵响亮的笑声,于承珠道:“是师父回来啦!”赶上去开门,只见张丹枫陪着两个人走进来。正是乌蒙夫夫妇。

    张丹枫笑道:“好,你们都来啦,来得正是合时,段王爷听说你们来了,也很高兴,明日请你们到王府去玩。”众人上前拜见,张丹枫听说叶成林是叶宗留的侄儿,笑道:“叶兄想必是奉令叔之命来的了。”叶成林恭恭敬敬说道:“正是。有疑难之事,要向张大侠讨教。”张丹枫道:“请说。”叶成林将来意说了,张丹枫并不即答,向铁镜心笑道:“我与令师神交已久,他可好吗?”铁镜心面上一红,道:“好。”张丹枫道:“对江南的义军之事,我不熟悉,你两人都是从那边来的,依你们之见如何?”

    铁镜心道:“只怕不易成事。”张丹枫道:“何故不易成事?”铁镜心道:“用兵之道,三件事最为紧要,那就是天时、地利和人和。”张丹枫道:“不错。”铁镜心道:“现在起兵,似非其时。国家多难,经土木堡一役之后,中华元气大伤,现在刚刚得几年休息生养,只怕人心厌乱。自古以来,帝王崛起,多是以西北而制中原,罕见有在沿海起兵,可以成大事的。而且,不是我敢小看别人——似毕擎天这等草莽英雄,也不是开国之君的材料。所以,依我所见,天时地利人和,三者都不适宜。”铁镜心得张丹枫下风有意卖弄,接着侃侃而谈用兵之法,断定义军若然起事,必败无疑。于承珠听来,只觉有些道理,有些无理,只是叫她说她却说不出所以然来。

    张丹枫微微一笑,对叶成林道:“依你之见,又是如何?”叶成林道:“成败我不敢说。但依我之见,事情只问该不该做,成败倒在其次。”

    铁镜心在旁冷笑,道:“若然不计成败,那又何必起兵自惹祸殃。”张丹枫心道:“若是人人都像你这么聪明,一定要有必胜的把握才肯去做,那么当初我的祖先和朱元漳也就不必起兵抗元了。”但他不愿即时发表意见,仍然望着叶成林道:“嗯,你再说下去。”

    叶成林想了一阵,说道:“现下瓦刺复兴,倭氛虽然暂止,隐忧仍在。朝廷不敢抵御外敌,却专向内用兵,大失民望。我看百姓不是怕乱,而是怕朝廷苟安,将来更会惹起亡国的大乱。至于说到地利,当年明太祖也是从江南举兵驱逐勋虏的,并不一定要倚仗西北才能统一中原。再说到领袖的人才,只要义旗一举,老百姓自会选择。”

    铁镜心面色涨红,大声说道:“不然,不然!”引经据典,以古证今,从兵法史事种种方面,驳斥叶成林的意见。张丹枫默默静听两人的辩论,不发一言,澹台灭明却听得不耐烦了,道:“国家大事,以后再谈如何?我看怎样应付群魔攻山,那才是当务之急。”

    于承珠怔了一怔,道:“什么群魔攻山?”张丹枫道:“你的乌伯伯带有消息来。”乌蒙夫道:“我在江南遍找石惊涛,不知怎的,他一回来,就失了踪迹。我就折回来追踪阳宗海。听说他已说动师父赤城子出头,邀请了几个久伏隐居的魔头,要借向玄机前辈拜寿为名,到苍山桃衅。”澹台灭明道:“是些什么魔头?”乌蒙夫道:“有哀牢山的鸠盘婆公孙无垢,有昆仑山星宿海的摘星上人,还有东海明霞岛的屠龙尊者和甘肃积石山的云阳真君。这几个人若然是咱们的师长出手,想来还可对付,就只怕他们三位老前辈不肯出手,咱们倒不可轻敌呢。”

    张丹枫笑道:“三位老前辈正在坐关练功,要到我师祖八十大寿之日,才功行完满,选定那日开关。”乌蒙夫奇道:“他们还要练什么功?”张丹枫道:“武学之道,绝无止境,他们坐关练功,想是要集三家之长为武学创一新境。只不知赤霞道人(赤城子的法号)和那几个魔头什么时候来?”乌蒙夫道:“他们以拜寿为名,想当在玄机逸士寿辰的正日来了。”小虎子拍手道:“好啊,那日咱们可以看到太师祖大显神通,驱逐群魔了,这眼福真不浅啦。”于承珠微笑道:“太师祖是当今武林至尊,他轻易不肯出手的。”张丹枫道:“太师伯董岳远在藏边,只怕不能来拜寿了。二师伯潮音和尚远到雁门关外访金刀寨主,只怕来不及赶回。但我的师父和师娘(即谢天华和叶盈盈)到时一定会从小寒山赶至,有他们二人的双剑合壁,敌人虽强,谅亦无足为患。”

    小一辈的大都年轻好事,听说几日之后,将有好戏可看,均是大为兴奋。正是:

    初生之犊不畏虎,血雨腥风又一场。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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