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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休整两日后,明将与许惊弦准备出发。梁辰夫妇知道多留无益,只备下些清水与干粮,又拿来两套农家衣服换上。明将军在萤惑城被火燎去半边发须,经过修剪后,短发浓髯,再换上旧衣,乍然望去倒似四十出头的农家汉子。梁辰送二人出了恶灵沼泽后,也不打听明将军离开的路线,便欲告别。

    明将军忽道∶“此次亏得梁兄相助,感谢的话我就不多说了。但宁徊风此人诡计多端,务置我于死地而后快,若査知你助我脱困,必不会罢休。梁兄最好带着夫人早日离开此地,以策万全。”

    梁辰豪然一笑:“区区一个宁徊风,我还未必放在心上。”

    明将军叹道:“此地可谓是穷山恶水中的一处世外桃源,梁兄或是不舍离去吧?不过你夫妇二人既然决意远离江湖是非,又何苦再起无谓争执?何况红袖姑娘不谙武功,为了她的安全,梁兄务必请三思。”梁辰听明将军说得郑重,略一沉吟后爽然答应下来。

    昔日因泰亲王之故,许惊弦一直视追捕王梁辰为敌人,但经过四年前一路入京的种种事由,再有此次相助之恩,反倒对他生出许多感情来。想到此次与他一别,恐怕后会无期,许惊弦心头竟略生出些伤感来,欲语无言,只是恭恭敬敬地朝梁辰深施一礼。

    梁辰淡然一笑∶“小弦你自个儿多多保重,我虽不再过问江湖恩怨,但一对利眼与一双耳朵还在,总能探到江湖的消息。日后若能听说你有所成就,亦不枉你我相识一场。”当即挥手作别。

    明将军与许惊弦离开恶灵沼泽,先向北走出十余里,转而东行。恶灵沼泽东面是连绵不绝的山脉,罕见人烟。直到午后翻越了数座大山后,才遇到一群东行的难民,两人便混迹其中。许惊弦的显锋剑虽藏于身后,但一套农服又怎能遮掩得住?有位二十出头的浓眉汉子颇为细心,留意到许惊弦身携利器,又见到两人气宇不凡,不似寻常农夫,便上前搭话。他自称姓刘名道,并旁敲侧击地打探二人的来历。许惊弦只说父子两人打铁为生,但战乱频生,不得已逃离家乡,欲往他处另谋生路。

    父子远避逃荒之事在这战火燎原之际确属寻常,但那刘道听在耳中,面上却是一副似笑而笑的表情。许惊弦只恐言多有失,也不多解释,但注意到那刘道肌肉隆起,筋骨脉络突出,像是修习过武技,心底也暗暗生疑。

    明将军窥空把许惊弦拉一边,低声道:“那姓刘的汉子武功不俗,只怕有些来头,可要小心应付”

    许惊弦亦想到梁辰所说某些江湖人物藏于难民之中,伺机伏击叛军之事,而在近百难民之中,另还有几个类似刘道的人物。明将军心头牵挂北线战事,正与许惊弦商议是否找机会摆脱,忽听马蹄声隆隆,一小队叛军策马奔来,拦住去路。

    叛军领头的一位中年将官提声喝道:“正在通缉要犯若干。其中两位重犯一位年约五十岁,身材高大,方面阔额,浓发长须,另一位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削面尖颔,身材单薄,长者身上有伤,少年身怀长剑。知情不报者,严惩不贷,窝藏者与逃犯同罪。”他的描述,与明将军如令改扮的样貌稍有不符,但与许惊弦却颇为贴切。

    许惊弦一惊,这队叛军只有二十余人,与之交手自可不惧,但就怕露了行藏,引来对方高手追击。不过按这将官所说,对方并不确定己方的人数,至少赤虎尚未落入敌人手里,心中稍觉安慰。他忽瞅见刘道满怀疑惑地望了自己一眼,心中又是枰枰乱跳。

    刘道却只是微微一笑,随即大声道:“长官,我们这一路只顾逃难,哪有工夫窝藏逃犯?长官若是不信,尽可逐个盘查。”

    领头将官显然只是应付差事,冷哼一声:“谅你们也不敢。”正要拨马离开,与他并骑的一位瘦小士兵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那将官面露不耐之色,却还是不情不愿地勒住马缰,转身对属下道:“都下马,细心搜査。”

    许惊弦见那小个子脸被头盔遮得产寒,瞧不清面容,虽是士兵装束但这叛军将官却要听从他的建议,而且听他说话口音古怪,不知是来自南疆异族还是乌槎国。正思忖间,那将官的视线定在了他身上,马鞭一指:“我看这个楞小子倒是有些像逃犯”

    刘道哈哈一笑,先对左有暗中使个眼色,随即长身挡在许惊弦之前:“长小心谨慎些无妨,可莫吓了了我的小兄弟、你真要查,不如先从小民査起吧。”

    将官斜睨着他:“大胆刁民,就先査你!来人,搜身。”

    明将军与许惊弦不知道保护他们出于何意,眼睛余光又掠到人群中另有几人各占要点,隐有伺机出手之意,彼此对视一眼,暂且不动声色,静观其变。几位士兵上前细细搜查刘道,却一无所获。那将官沉声道:“挨个儿盘査每一个人,不许有漏网者。”

    却见刘道上前两步∶“长官,刚才那几个士兵没有搜到我身上的宝贝,长官想不想要?”

    那将官一怔,面露贪色:“什么宝贝?”

    刘道毫然吐出四个字:“我的拳头。”话音未落,一拳已然击出,却不是打向领头将官,而是那小个异族士兵。

    那异族士兵猝不及防,被这一拳击个正着。只看肋膏断裂之声啪啪乱响。口中鲜血狂喷,倒伏于地,眼见是不活了。与此同时,另七名汉子同时出手,慘呼声、兵刃断裂声此起彼伏已有十数名士兵倒地,但除了那异族士兵被刘道一击致命外,其余人或被点穴道或伤四肢,虽然暂时失去战斗力,却无性命之忧,还有几人被利器指住咽喉要害,吓得不敢动弹。

    那将官战刀方才出鞘一半,周围已只剩下西五名同伴,眼见刘道笑嘻嘻地盯着自己,面容上杀气若隐若现,心知抵抗无益,只得长叹一声,将战刀弃地投降。

    尚有一名士兵匆匆倒退,口中大叫道:“刘将军,我们中伏了”却冒失失地正撞向刘道背心,刘道也不回身,右臂一绕一扣,已将那士兵挟在胁下,随即借劲反手一抛,不偏不倚地朝许惊弦丢来,口中还道:“若不让小兄弟露一手,岂不是得在下越俎代庖?”

    自从刘道乍然出手,许惊弦目光就一直盯在他身上,见他出手刚猛,毫无花巧,招式上走的是外家功夫的路子,内劲却是沉浑,拳拳生风,能够内外兼,可算是江湖上一把好手,决非寂寂无名之辈,正猜想他的门派来历。忽见刘道将那士兵朝自己抛来,许惊弦心想这刘道不分靑红皂白地出手,势道极猛,竟也不怕误伤自己,不由胸中有气,少年好胜心起,有心显露一下武功,免得被他小觑。

    那士兵在空中不辨方向,哇哇大叫着乱挥手中钢刀,极是危险。好个许惊弦,混乱中窺得真切,不避不让,单掌骞然探出。

    刘道急声大叫:“接不得,快闪开”原来他这一掷虽有相试之意,但更志在立戚摄敌,足足使出了八九成的劲道,唯恐许惊弦年少不知深浅,莽撞硬接有所损伤、所以连声提醒。

    说时迟那时快,许惊弦右掌已于空中稳稳抓住钢刀。钢刀甫一入手,只觉一股大力传来,不但士兵情急中尽吐全身蛮力,亦含着刘道的抛掷之力,单手几乎掌握不住。许惊弦大喝一声,左掌侧砍如刀,将帷幕刀网化于掌势中击出,刹那间连发十余掌,尽劈在钢刀刀背无锋之处。帷幕刀网乃是御泠堂不传之秘,进攻或许稍欠犀利,但防御可谓无懈可击,数掌合力,那钢刀上所附之力尽皆被化解,砰然落地。

    但那士兵连盔甲足有近两百斤,凌空飞至,重若千钧,委实难挡。许惊弦心知任凭士兵摔在地上必会骨折筋断,暗中一咬牙,右掌弃去钢刀,蓦地转身将那士兵背在身后,脚踩忘忧步法,绕着七尺方圆的半径疾速转圏。起初只觉背沉如山,但每多踩一步,力道就卸去一分,足足踏出二十余步后,方才一把提住那士兵的衣领,轻轻巧巧地将他放在地上。

    看到许惊弦露了这一手高明武功,刘道面呈惊讶,他知自家功力,本以为许惊弦碎不及防下只能闪避,却不料他举重若轻地接了下来,当即鼓掌喝彩:“小兄弟这手功夫可俊的很啊,看来我们真是多管闲事了。”

    许惊弦一笑不语,他得了林青、愚大师等数位髙手的悉心传授,对于武道的理解向来是以己之长攻敌之短,刚才好胜心起,以自己并不擅长的硬功强接,此际亦觉胸口隐隐发闷。一旁那个士兵惊魂未定,兀自喘息。

    刘道朗然道:“大家都是中原的好汉子,何苦帮着乌槎国打自己人?我知你们皆是身不由已,不得不为虎作伥,今日且放你们回去,尽可实情禀报,但不得再拿这些无辜百姓泄愤,若再顽固不化”一指那早已毙命的异族人的尸身“好好想想这个蛮子的下场吧。”

    众士兵只求活命,纷纷应承。刘道叫住那个领头将官走开几步单独问话,对其余人则随意地挥挥手。另外几位江湖髙手看来皆以他马首是瞻,将士兵尽数放行。

    许惊弦猜不透刘道的来历,暗暗运起“华音沓沓”心法偷听。只听他低声问那将官道:“你们通缉的要犯到底是什么人?”

    那将官茫然道:“我只晓得是军师丁先生亲自下的命令,现在全军上下都在四处搜索他们。听人说好像是有一些敌军的奸细啊,不不,是一批朝廷派来的英雄好汉盗走了军印,详情我也不知。”

    刘道又问了几句,却再问不出什么消息,见那将官战战兢兢地望着自己,唯恐回答不力遭他毒手,不由一哂:“刘将军不必害怕,吿诉你个秘密,我也姓刘,咱们五百年前都是一家,我不会害你。”亦放他离去。

    许惊弦暗忖宁徊风果是心机深沉,唯恐军心有变,严密封锁泰亲王毙命的消息,又怕听到明将军的名字那些士兵贪生怕死不敢尽力搜索,竞编出了军印被盗的谎言。明将军却是面色木然,或是暗运起流转神功之故,英华尽敛,浑如一位普通百姓,半点也瞧不出昔日大将军的雄姿。

    刘道朝许惊弦走来,拱手一揖∶“方才不分轻重出手相试,多有得罪。不过若非如此,在下也无法见识到小兄弟的神功。”

    许惊弦见他分派有致,虽是布衣平民的装束,却俨然一位引领雄兵的将军,暗中也有些佩服,再听他直承不是,胸中怨气烟消云散,嘻嘻一笑:“兄台何必多礼,倒是我们才应该多谢你出手相助。若你真是姓刘,便唤你一声刘大哥。”

    刘道正色道:“实不相瞒,在下化名只是为了行动方便,姓刘不假,名字却唤作书元,承蒙裂空帮夏帮主看顾,做了帮中一个小小的护法。”

    许惊弦恍然大悟,裂空帮身为江湖白道第一大帮,自不会对外族侵犯中原视若无睹,所以暗中派出高手伏击。他对裂空帮知之不详,从未听说过刘书元之名,只知其中除帮主之外另设有九门,门主便是护法。怪不得此人武功如此强横,能在裂空帮中担任护法之职,当非碌碌之辈。

    明将军忽道:“请问碧霄门主,派出人马伏击叛军,是夏帮主个人的意思么?我看你的手下尚有嵩山派与九宫山高手,故有此问。”

    刘书元一怔,裂空帮下九门以九筲为名,面他正是碧霄门门主,在九门之中排名第七,在江湖上名声并不响亮,却不料明将军不但一语道破自己的身份,更能在乱局中将各人的武功底细了然于胸,显然是位高手。而他起初的注意力皆放在许惊弦身上,直到明将军此际开口,方才留意到他,这份藏锋敛锷的功夫实不多见,料知是前辈高人,便恭敬答道:“前辈目光如炬。这是上个月夏帮主发起江湖联盟‘神州会’定下的计划,不独我裂空帮,白道各大门派皆有高手参与。”

    “原来如此。”明将军额首,若有所思。

    方才忽起厮杀,难民们乱作一团,刘书元命手下将百姓聚集安抚,又转头对明将军道:“为免连累这些百姓,我等必须离开。两位不知要去何处?”

    明将军沉吟道:“我们确是官府的探子,要去三峡与朝廷水师会合,不知刘护法可知道路?”

    刘书元抚掌道:“恰好我们也要东行数里,两位若是方便,不妨同路,彼此间也有个照应。”

    将百姓之亊料理完毕,加上刘书元的七名手下,一行十人往东行去。那些江湖汉子大概都得了刘书元的叮嘱,并不过问明将军与许惊弦的来历,但目光之中不免有些疑虑,两人只故作不见。

    刘书元不时找许惊弦搭话,一口一个小兄弟,颇有亲近之意。许惊弦一边与他说话,一边留意周围几人的言谈,这些人都是来自江湖各名门大派的弟子,年轻人不乏倨傲之气,但即便是两个年逾花甲的老人,对刘书元亦是毕恭毕敬,足显尊重,由此可见裂空帮在江湖上的威望。

    一路上明将军沉默寡言,尽敛锋芒,虽未运起名动天下的流转神功,但身边似也罩着一层有形无质之气,众人皆敬而远之,无人寻他说话。刘书元年不大却显得极为老到,许惊弦听他闲聊些江湖逸闻,倒也不觉乏闷。

    走了半日,已至傍晚时分,用过餐后依旧上路。

    刘书元对许惊弦解释道:“今夜本帮琅霄门沈护法将带来帮主口信,我们约好去前方一座小庙中接头,所以并不休息。”

    许惊弦听到“沈护法”三个字,顿时想到明将军之言,脱口道∶“原来沈羽沈少侠要来了。听说他乃夏帮主最得意的弟子,有万夫不当之勇,两柄长枪重者日‘征衣’,轻者日‘缥缈’,乃是江湖新一代有数的高手。”

    刘书元赞道:“你说得甚是。沈护法年纪不大,但在帮中处理大小事务有条不紊,公正不阿,极得大家信服,名望已然不低。虽未见他显过身手,但有道是强将手下无弱兵,作为夏帮主最得意的嫡传弟子,我等自不敢望其项背。”心里却暗暗称奇:沈护法艺成之后从未出手,江湖上皆说他武功高强,却无人探得究竟,显得十分神秘,两柄长枪的名字就连帮中普通的小头目都未必知道,也不知这位小兄弟却是从哪里听说的。

    许惊弦记得曾在某本书中看到过那“九霄”一为太霄、二为紫霄、三为琅霄、四为玉霄、五为景霄、六为丹霄、七为碧霄、八为青霄、九为神霄,刘书元不过是碧霄门护法,武功已然不凡,而沈羽年纪轻轻又从未显露武功深浅,竟可坐上琅霄门护法之位,算来已是裂空帮第三号护法,果是深得夏天雷看重。想到明将军竞把自己与之并称为天下有数的少年英雄,顿觉惶惑,既想早些一睹沈羽的风采,又怕相形见绌。

    刘书元瞧出他心意,咧嘴一笑∶“小兄弟看年纪比沈护法还小上几岁,武功却极是成熟老辣,招式一气呵成又不露锋芒,与寻常武技大不相同,端是平生仅见。沈护法与我尚有几分私交,若小兄弟有意,便介绍你二人认识一下,日后江湖相见也有个帮衬。”

    许惊弦略有些意动,但想到与沈羽随行的只怕还有裂空帮髙手,或有见过明将军之人。自己与沈羽相识不打紧,但势必要与明将军一同露面,万一被人认出,难辨福祸。正自沉吟,不料耳中却听明将军道:“那就有劳刘护法了。这孩子心性散漫,原不适合在朝中做事,若能在裂空帮中效力,亦是一件好事。”

    许惊弦猜不透明将军是何用意,但听他一副将自己当作“孩子”的语气,心底自然生出违逆的念头,开口推托道:“无名小卒岂敢高攀,若小弟日后在江湖上出些名头,再请刘大哥引荐吧。”明将军叹了一口气,不再多言。

    刘书元眨眨眼睛,实是搞不清楚这“父子”二人为何暗中较劲,只好哈哈一笑,对许惊弦竖起拇指:“小兄弟这话说得颇有几分骨气,佩服佩服。”

    许惊弦对明将军的做法百思不解,路上乘隙向他低声问道∶“你为何丝毫不惧被裂空帮识破身份?若不然我们找个借口离开”

    明将军摇摇头,正容道∶“我冒此风险,是为了试探一个人的心意。”

    “什么人?”

    “一个老对手。”

    “夏天雷?”

    明将军未置可否,只是脸上显现出一丝古怪的神情。

    再行了了十余里路,前方群岭中忽现几点灯火,明灭闪动,间隔两长三短,是江湖人士以灯光发出的暗号。走得近了,可瞧出那燃起灯火之处乃是一座小小的山神庙,杂乱的说话声依稀从庙中传来,吵吵嚷嚷,似在争辩着什么。

    许惊弦凝神细辨庙中传来的说话声,只听一个粗哑的声音道:“那个秃驴算什么东西?老子拼命擒下敌人,他一句话放了?”有几人随声附和。

    一个低沉稳重的声音道:“宋老弟息怒,你这不敬的言语我们自家兄弟听到也就罢了,若让外人听到,免不了要吃大亏。”

    “你们怕华山派,我可不怕。再说大家现在都是‘神州会’的人,可不分什么派别,凭什么他就髙人一等?有理行遍关下,就算在夏盟主面前,我也敢叫他一声秃驴。”

    一个娇滴滴的女子声音道∶“宋铁头,别的不说,你再敢对大师不敬,就先尝尝我的宝剑,我倒要看看你的头是不是真的那么硬。”

    宋铁头粗哑声音更髙了几分:“管三娘,你想替那和尚出头?哼,我知道了,你们一个天山派,一个华山派,自然一个鼻孔出气”他口中虽未服软,但已改了称呼,看来对那天山派管三娘的宝剑不无忌惮。

    又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道:“在下八卦门诸葛庭,与什么华山派可拉不上关系,大概还可以说句公道话。宋铁头你虽是豪气万丈,口口声声‘有理行遍天’,但真要追究起来,恐怕在这个‘理’字上就说不过去了。”

    姓宋的怒道∶“诸葛庭,你胡说些什么?”

    “这次联盟可是夏帮主定下的规矩:以江山社稷为重,放下一切个人恩怨。所以大家只拿叛军士兵开刀,而你私刑逼供擒天堡的人,大师慈悲为怀,当然看不过眼”

    宋铁头声线更哑:“我还不是为了大局,想探得些情报。”

    诸葛庭冷笑∶“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么?你小儿子前几年就是死在擒天堡手中,你自然恨之入骨,有机会便公报私仇。”

    许惊弦渐渐听出名堂,怪不得伏击叛军的人只杀伤乌槎国士兵,原来是因为有夏天雷的约束,白道第一大帮主果是颇明大义。

    一行人赶到庙中,刘书元问清缘由,对宋铁头厉声道:“沈护法不时就到,若他见到你这般胡闹,可知是什么下场?”宋铁头被那诸葛庭揭破,自知理亏,不由放软声气:“愚兄知道错了,请刘护法念在兄弟的情分上,就此揭过吧。”

    许惊弦与明将军置身事外,旁观不语。许惊弦留神看周围情形,小庙年久失修,极为破败。庙中已聚了三四十人,或坐或立,形貌各异,大多筋骨强健,身怀利器,少数几人空着双手,但太阳穴髙高鼓起i应是修炼内家真力的江湖好手。

    此次联盟以“神州会”为名,以夏天雷为盟主。事实上不独白道,江湖上许多帮派亦都加入,人多势众,但也因此良莠不齐。虽定下不计旧恶的规矩,亦不免有人借机泄私愤,所以伏击行动中擒天堡、媚云教亦颇有损伤。

    刘书元又喝斥宋铁头几句后,本不欲再继续追究。忽然有人从庙外发话道:“此事尚未了结,那位八卦门诸葛兄刚才的话只说对了一半。”这声音极轻极轻,似乎不侧耳细辨便无法听得真切,但每个字又如一支支锋利的长箭射入脑中,似乎唯有静待片刻之后,才能把那些字词连贯成句,懂得其意思。

    刘书元面呈喜色∶“沈护法到了。”但除了明将军、许惊弦等有限几人外,其余诸人大多充耳不闻,还沉浸在方才那奇诡的声线之中。

    不等刘书元等人抢前迎接,庙门蓦然洞开,火把亮光大盛,一人当先大步跨入庙中,随后十余人鱼贯而入。

    诸人的视线集中在第一人身上,皆不由暗喝一声彩。但见那人年方二十出头,面似冠玉,束发及肩,朗目灿亮如星,浓眉斜飞入鬓,或许他脸上那一丝温和的笑容稍欠霸气,但身后背着的那一柄高过头顶的重枪——“征衣”则衬得他丰神俊朗,气宇轩昂,来人正是沈羽。

    众人怔愣片刻,纷纷上前问安,唯有明将军与许惊弦不露声色。明将军藏于光线暗处细心观察着沈羽的一举一动,而许惊弦乍见沈羽年龄虽只比自己大几岁,滿洒的气度却远胜于已,心里不由隐隐产生一种说不清楚的妒意,暗恨自己这几年相貌虽是变得好看了许多,但无论如何也不及对方。

    诸葛庭上前两步∶“诸葛庭见过沈少侠,不知刚才所言何意?莫非我说错了么话吗?”

    沈羽笑道∶“错不在诸葛兄,而在于宋兄。”他显然并不认识宋铁头,但目,光左右略扫,已然锁定目标:“想必这位就是宋兄了。”那宋铁头外貌原也平常,只是精习铁头功的缘故,发长寸许,额头上还隐泛着一层青光,便被沈羽一眼识出。

    许惊弦注意到沈羽扫视的目光有意在明将军身上停留了一下,稍显讶异,并不像他人对明将军的刻意低调视若不见,心中暗生警惕。

    宋铁头瞧出来者不善,忍着气见礼道:“不知沈少侠有何指教?”

    “宋兄年纪大我许多,指教可不敢当。若小弟没有记错,宋公子正是死于擒天堡手中,人生之大悲莫过于丧子之痛,还请宋兄节哀”说到这里,沈羽略略一停。待宋铁头神情稍缓,沈羽话锋一转“不过小弟恰好也记得宋家公子可并不是擒天堡的敌人,而是死于当年那一场宁徊风发起的内乱之中。而宋兄虽是震天门的长老,但与擒天堡之间却始终有些说不清楚的关系。”

    宋铁头面色再变,强自道:“那又如何,人在江湖走,总会结交各路朋友。我与他们结交有什么错?”

    沈羽淡然一笑:“宋兄少安毋躁。此次神州会联盟宗旨是放下一切恩怨,全力抵御外敌,岂会计较这些事情?”

    宋铁头缓缓垂下头:“今日抓获的那名擒天堡堡丁与犬子之死不无关系,我也是一时糊涂忘了神州会的誓言,拿他泄愤。但人好歹已放了,下次自当小心从事,不再触犯规矩。”

    沈羽道:“值此非常之际,正当同仇敌忾,宋兄却借题发挥,指责华山派处事不公,不免有刻意挑唆之嫌疑。”众人这时才听出些味道来。沈羽一直彬彬有礼,言必称“宋兄”始终是那似轻若重、不疾不徐的语气,但到最后却奇峰突起,锋芒毕露。

    宋铁头面色铁青:“你说我是擒天堡的奸细?”

    “家师一向教诲小弟要行事磊落,在没有证据之前,尚不能下结论。不过却需要做些预防的手段,以免日后造成损失,所以”沈羽脸色微微一沉“宋兄在此地的行动暂停,且回梅影峰让家师处置。”裂空帮总部正是在冀州梅影峰。

    “谁敢动我?”宋铁头面色忽青忽白,寸许长的发根似都直立而起。

    沈羽环视左右。随行他而来的十余人中有一人闪出:“这奸细出言不逊,属下请命擒下他”众人认得他是裂空帮天风堂堂主左伯华,七十二路雷电剑法鲜遇敌手,若非他脾性火暴行事莽直,早可坐上护法之位。

    沈由轻声道:“尚无确实的证据,岂可以奸细相称?左堂主手下容情,不可坏了宋兄性命。”

    左伯华乃是裂空帮有名的勇将,宋铁头自忖难敌,但此刻骑虎难下,断无认输之理,一咬牙:“沈羽小儿,既然你非要冤我,有种就自个儿上场与我较量,唆派其他人来算什么好汉!”心想沈羽出道至今从不出手,若他自重身份不愿出手,自己亦可借机脱身。

    沈羽矜然一笑:“宋兄这样说,岂不是让小弟为难?”

    “若你不敢,就休管我宋铁头的事。”

    “好!”沈羽似是不经意地回首望了一眼,慨然下场。众人皆闻沈羽之名,今日可一睹其神秘的身手,皆大觉兴奋。

    许惊弦顺着沈羽的目光望去,但见随他而来的十余人大多是裂空帮与各大门派的高手,但最后一热却是位弱不禁风的女子,面蒙丝巾,沈羽方才那一眼正是望向她。

    沈羽悠然在宋铁头面前站定:“于宋兄身份的怀疑只是小弟的个人分析,局势如此不得不防备一二。若是日后误会消除,还请宋兄莫要见怪。”谁也不承想他于战前竟还这般态度,既像成竹在胸,又似临阵怯敌。

    宋铁头心中忐忑,但再无退缩之理,头顶隐起青气,目光锁在沈羽背后的重枪“征衣”之上,大喝道:“拔你的枪!”

    沈羽耸耸肩:“宋兄大概听说过小弟习艺至今从未出过手,今日自然也不会为你破例。”众人大奇,不知他到底是何意。

    宋铁头怔了一下:“你要如何?”

    沈羽以足划圏:“宋兄尽可发功来撞,小弟若出了圏子便算输。”

    看那圈子不过五尺方圆,难以闪避腾挪,除非以力抗力。但诸人实难想象沈羽这样的翩翩公子会与宋铁头硬碰,皆怀疑他是否太过托大。

    宋铁头冷哼道:“你竟敢小觑我,且吃我一头”他脊背高拱,半低着头,陡然一声狂吼,直撞而来。

    两人之间虽只有三五步的距离,但随着宋铁头大步冲跨而出,霎时一股劲风袭卷全场,浑如烈马脱缰狂奔,势道端是惊人。

    这一记是震天门最负盛名的“震天顶”便是半尺厚的石碑亦可一撞而断,何况是血肉之躯!诸人屏息观战,皆难以想象沈羽如何化解这势大力沉的撞击,若是闪避跳出圃外,莫说沈羽日后在江湖上抬不起头来,裂空帮的威名亦会因此而损。

    沈羽依旧不避不让,端立场中,仿佛打定主意要与宋铁头硬拼,一记惊呼声传来,却是那蒙面女子发。许惊弦循声望去,虽看不真切那女子的容貌,但一双眼睛却似曾相识,只是想不起何时见过。

    眼看铁头离沈羽的胸膛只有三寸的距离,宋铁头不虞一击得手,暗忖若真撞死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裂空帮岂肯甘休?正要收几分劲,蓦然眼前一花,沈羽于千钧一发之际,胸腹急收,弓腰俯身,这一头撞向的已不是沈羽的胸膛,而是他背后“征衣”的枪尖。

    那“征衣”以玄铁打造,重近百斤,宋铁头就算铁头功登峰造极,也不敢与之硬埒,幸好他原本就忌惮沈羽不敢尽施全功,方才又生了收劲之念,堪堪侧冲半步,这一头撞向了空处。

    沈羽身形一弹,恢复原状,竟还有闲暇回头对那蒙面女子一笑:“姑娘不必担心,这许多高手在场,决不会让宋兄的铁头撞塌小庙。”众人掌声已是如雷鸣般响起。宋铁头暗抹一把冷汗,快步移至沈羽身后,又是一头撞来。沈羽亦不回头,倒身一记铁板桥“征衣”的枪尖如长了眼睛一般又对准了宋铁头头顶的百会大穴。

    宋铁头只得又退开普步,他两度出击无功,不免发了狂性,当下绕圈疾走,乘隙就是一记铁头撞去。沈羽双足稳立原地不动,只是身体前摇后摆,左晃右挪,但随着他不断变换姿态,整个身体仿佛皆化为灵动的手臂一般,每次枪尖皆是对准宋铁头的百会大穴,竟无半分偏差。

    宋铁头越转越快,沈羽随势而动,两条人影就像被那七尺长枪牵引着,上演一场炫目的舞蹈。只不过圈外的宋铁头屡进无功,气喘如牛;圈内的沈羽灵动翩翔,气定神闲,已是高下立判。

    宋铁头的圈子越转越大,离沈羽越来越远,明明败局已定,却仍不罢休。若是平时旁人早就起哄不止,但此际人人皆想多看一眼沈羽的身法,全场竟是鸦雀无声。

    唯有身处局中的宋铁头暗暗叫苦不迭,此刻已不是枪随人走,而是“征衣”迫得他一步步退后。如今他已离沈羽近丈开外,铁头自然撞不中对方,若要袖手罢斗,怕会收势不住反撞在抢尖上;但长此下去,必将脱力而亡。

    再转了几圈,宋铁头颓然停步,仰天长叹:“罢了,沈少侠神技至此,我还有何话说?”他不堪受辱,已有寻死之意,窥准长枪的来势,故意将咽喉往那枪尖上凑去。但“征衣”随之骤停,枪尖离他咽喉只差毫厘。

    沈羽直身收枪,肃然道:“既然宋兄有意求死,小弟只怕真是误会了你。但事关重大,扔要请家师定夺,不得不委屈宋兄一下。”微一摆首,几名裂空帮帮众上前架住几近脱力的宋铁头,宋铁头面如死灰,再无抵抗之念。从头至尾沈羽脚步未动半分,亦没有主动攻出半招,却兵不血刃力压宋铁头,众人惊羡交加,喝彩不绝。

    沈羽面上并无得色,待掌声稍弱,他才开口道∶“宋兄之事就此了结。小弟来此另有要务。”

    此际群雄对他已是心悦诚服:“沈护法请讲。”

    “诸位大概都听说叛军目前正在全力追捕几名逃犯之事吧。按我得到的情报,那所谓的逃犯不是别人,正是朝中大将军明宗越。他亲自率奇兵突袭敌军后方,已斩杀泰亲王,但亦因此中伏,被叛军追杀”

    包括许惊弦在内,诸人皆吃了一惊。刘书元眼望明将军,满面惊疑,缓缓发问:“请问沈护法,如果我们遇到明将军,应该如何处理?”许惊弦心头一紧,刚刚见识了沈羽的武功,自问决非他敌手,若是刘书元不顾誓言强行揭开明将军的身份,群雄并起而攻,他实无把握护得明将军安全。

    沈羽只说了两个字∶“救他。”

    群雄炸了锅一般吵将起来,一人高叫道:“泰亲王既死,叛军不日便退,我们何必放过明将军?”顿时有数人附和,将军府这几年在江湖上四处树敌,白道高手中不少人的亲友被其所害,与明将军可谓是仇深似海。

    沈羽慨然道:“神州会是为了国家大义而建,昔日仇恨定要放在一边,我们须得分清轻重缓急,先救明将军,待战事了结后,再谈恩怨。”

    许惊弦这才松了口气,却见明将军神色不动,似是早有所料。

    一个老者缓缓道∶“老夫午后才收到夏盟主的飞鸽传书,却丝毫未提此事。所以老夫斗胆问一句,这是夏盟主的命令,还是沈护法个人的意思?”

    沈羽声沉似水:“此事我也是刚刚得知,只怕家师尚未得到我发出的消息,但我相信他会得出与我一样的判断。”

    老者显然思虑成熟:“这个消息沈护法从何得来?”

    沈羽一字一句:“将军府,水知寒。”

    众人更惊,裂空帮向来是将军府的死敌,水知寒又怎么会把这个消息告诉沈羽?纷纷发声相询。

    “实不相瞒,神州会联盟就是家师与水知寒共同定下的计划,并亲自与黑道杀手之王鬼失惊一晤,若不然这么大规模的白道同盟大会,将军府岂会不出手干扰?面对外敌,中原武林必须放下成见,同仇敌忾,诸位都是明白人,想必不用我再多说了”

    许惊弦这才明白为何明将军要让水知寒与鬼失惊留守京师,原来竟是作此用途。待众人心绪渐平,沈羽继续道:“我前几日奉家师之命特意去京师会晤水知寒,确定将军府与裂空帮以三个月为期,不得再起争端。还请诸位细想,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若是中原武林无宁日,又如何能共抗外敌?诸位英雄若还对旧日仇敌纠缠不清,岂不是愧对‘白道武林’这四个字?与将军府又有何区别?”

    众人听了沈羽这一番陈晓利害之言,喧哗渐止,皆在暗自思量。

    沈羽见群雄再无异议,方才续道为示诚意,将军府特地派人与我同行转头回望身后:“平姑娘,请你上前来,我替你引见各路英雄侠士。”

    那位蒙面女子款款上前,狳徐摘下面巾,施个万福:“小女子见过诸位英雄。”但见她不过十八九岁年纪,圆圆的脸庞俏丽可人,却是面现潮红,又有些手足无措,似是不胜羞涩,又似是颇为兴奋。

    这小姑娘显然涉世未深,众人却何承想她竟来自将军府?但将军府名头实在太响,虽看她一副娇弱不胜的模样,又有何人敢小觑?

    沈羽的脸上略显不安,但稍纵即逝,对那平姑娘柔声道:“我们这些江湖人虽不懂礼数,但都是光明磊落的好汉,决不会欺辱弱小;平姑娘无需惊慌。”平姑娘渐渐定下神来,眉目流转扫他一眼,温情无限。

    许惊弦却是惊得目瞪口呆,那平姑娘不是别人,却是清秋院的小婢平惑。当年许惊弦被追捕王擒人京师,无意中结识宫漆尘,与她同住在乱云公子郭暮寒的清秋院中,并由此结识大他两岁的平惑,两个小孩子相处融洽,还以姐弟相称。

    但许惊弦却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苹果姐姐”怎么会与沈羽走到一起,又摇身一变成了将军府的人。年少英俊、出身名门、武功髙强、风度翩翩,更有美人垂青,似乎老天特别中意于沈羽,将所有的优点都集于他一体。反观自已,亲生父亲陆羽、义父许漠洋、林青都已撒手人寰,水柔清视自己是害她双亲的仇人,又与“结拜大哥”宫涤尘反目离开御泠堂,倒真像是一个灾星,孤零零地漂泊于江湖,也不知何去何从。如此一想,更是自惭形秽。许惊弦正胡思乱想,忽然肩膀上被人轻轻一拍,霎时清醒过来。

    却听明将军低声道∶“还不快走。”

    趁诸人与平惑一一见礼之际,许惊弦随明将军悄然出了小庙,回头再想看“苹果姐姐”一眼,却不经意触到刘书元的视线,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犹豫,大概不知是否应该向众人讲出明将军的身份。

    两人趁夜奔走,许惊弦乍见平惑神思不属,百般猜想,糊里糊涂行后方才稍稍恢复。

    明将军突然发问:“我记得曾在清秋院中见过那个平姑娘,她可是与你相识?”

    许惊弦点点头:“她叫平惑,乃是乱云公子四名贴身婢女之”他的思绪不由飘到四年前的那个冬日,宫涤尘在清秋院遍请京师高手,表面上是为了破解蒙泊大师那“试问天下”的谜题,暗中却提及京师六绝,诱反泰亲王。也正是那一天,明将军与林青定下了泰山绝顶的战约。想不到当时明将军只是匆匆一见平惑,竟然还记得她的相貌。

    明将军亦是一脸不解∶“她并非将军府的人。难道是受水总管暗中派遣?”

    许惊弦喃喃道:“奇怪,她怎么会认识沈羽?”

    明将军似笑非笑打趣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却四处沾惹情思。有个叶莺姑娘还不够,又多出一个平姑娘。不过我瞧那平姑娘望向沈羽的眼神,显然钟情于他,只怕早就忘了你啦。”

    许惊弦满脸通红∶“你不要误会,她只是我的姐姐,也决不会忘了我。”

    明将军自言自语道∶“就箅平姑娘暗中替水总管行事,但以知寒的为人,也不会派她与沈羽共赴裂空帮,这其中确有溪晓。嗯,沈羽此人表面温文尔雅,谈吐风趣,但内心锋芒极盛,好出风头,或许他是被美色所惑,如此说以讨意中人的欢心?嘿嘿,这少年可是真够胆色啊”许惊弦听明将军分析得确有几分道理,不过想到平惑一个婢女能与名门公子相恋,倒也是个好归宿,心中不由替她高兴,因此并不觉得沈羽的做法有何不妥,对他的妒忌之意亦淡了许多。

    听明将军刚才提到水知寒,许惊弦心中忽有所悟:“将军执意要与刘书元同行,说是要试探一个人的心意,原来说的是水知寒!”

    明将军赞道:“你能从蛛丝马迹中看出这一点来,果然不凡。”

    两人连夜东行四十里,第二日转而北行。路上遇见几股叛军的搜查小队,两人皆小心避开,并无冲突。

    明将军重伤未愈,连日赶路终觉疲累。这日午后,两人正在山林间休息,许惊弦忽听到头顶上遥遥传来鹰唳之声,大喜抬头,只见髙空中一个小黑点盘旋不止,虽看不清楚体态,但只凭那熟悉至极的飞行姿式,可以断定正是扶摇。扶摇既然在此,叶莺必在附近,许惊弦不由心头一荡。可是叶莺是一个人么?扶摇的出现,到底是意味着叶莺暗示他前去相见,还是诱捕明将军的另一个焰阱?他的心中没有一个确定的答案。

    明将军亦发现了扶摇的踪影:“是你那只鹰儿么?”许惊弦并不隐瞒,将自己的疑虑一并说出。

    明将军却似毫不在意,手指前路:“我们只要再翻过前面那座大山与一条河,基本离开了叛军的势力范围。宁徊风要想置我于死地,这就是他最后的机会。对以肯定敌人已经设下了最后道防线,我们必须避开他们的主力。”

    “按刘书元所讲,此地深峡激流难以涉江而行,五十里范围内只有两处渡口,一处是东边二十里的青翼渡,一处是西面十余里外的吞江口。除此之外,在前方山头上,隔江的两座山峰之间有处飞泉崖,架有一座索桥可通过。至于走哪条路,还请将军定夺。”

    “正值战时,未必恰好有摆渡之舟,走山路至少可省下半日时间。”

    “但那里地势险峻,一旦敌人布下重兵,恐难脱身。”

    “你那只鹰儿的方位是在何处?”

    “飞泉崖。”

    明将军沉吟:“叶莺既然在此现身,宁徊风必也在附近?他或许算准了我必会走三峡一线,却算不准我会走哪一条道路。只要不遇到宁徊风本人所率的敌军主力,我们就有极大可能突围,三取其一,他只有三成机会,所以他故意放飞鹰儿以惑我心智,若是我们不敢走飞泉崖,他至少就有了一半的胜算。哼,兵法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我偏偏就要走飞泉崖!”

    “但是,宁徊风当知将军精通兵法,实者或虚之,但有可能实者亦实,敌军的主力就是在飞泉崖。”

    “宁徊风自然知道我会考虑到这一点,所以才更有可能在飞泉崖摆下空城计。”

    这是一场双方殚精竭虑的赌博,他们必须冷静地找出宁徊风谋划中的漏洞,才能赢得这最后一场!

    然许惊弦忽然转身取出食物与清水∶“现在,吃饱喝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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