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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靳,小靳!你今天感觉怎么样?”小靳从睡梦中幽幽醒来,哈了口气,慢慢坐起身子。耳听老黄惊喜地道“你还没死?呵呵,快来吃我的鱼!”小靳道:“你我兄弟一场,我总要给你送了终才好意思死吧。”接过鱼串,管它糊的生的,一气猛吃。老黄兴致挺高,耐心给他烧了好几条大鱼,直吃得小靳打嗝。

    吃完了东西,小靳打个哈欠,又要去睡,老黄忙道:“喂,你今日还未练功呢!这个这个我师父说,无论怎样的神功,取巧是不成的,要勤练才能见效。”

    小靳老大不耐烦地道:“你师父是你师父又不是老子的师父,你师父给你说的老子又没听见。练功最讲究心到意到,不想练功强行为之,十个有十一个都他妈的走火如魔!所谓存乎一心,法其自然——你叫你师父来跟老子理论!”说罢扬长进洞。老黄被小靳的气势震住,居然没有多声张,愣了半天,自回崖顶去了。小靳见他走了,悄无声息地爬起来,站好方位,开始练起功来。

    这一套动作只有十八式,是道曾教他的基本拳脚及运气之法。他小心眼里早想好了,这个时候再不练小命就要不保,但第一是绝对不能练这练废了人的心法,只能练道曾教的正宗货;第二是决不能让老妖怪看到。等自己活蹦乱跳“以己之内气而御外气”之后,让老妖怪看得眼馋,继续弄那废人功,直到口吐十七八升鲜血而亡,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不知道这样练下去会有怎样的结果。道曾曾说,这一套功法虽然是最简单的入门功夫,但再练深入,其他的只是招数或气行经络上稍有不同,其实还是这套功法打的基础,所以这套功法也是本门绝技之一。

    他此刻只痛恨自己当初守着金山不挖,以为有道曾扛着,无事可担忧。没想到自己也有倒足血霉,而道曾又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一天。当所有的事都需要自己硬扛时,才发现其实自己也不过是个小混混而已。他妈的!老子要叫你们看看,小泥鳅也要掀大浪!

    这套功法当初学的时候,怎么也不能专心体会,道曾不住说“架子软了”或“腰背硬了”自己总是嘻皮笑脸,一带而过,哪里感受得到气行全身。如今手足之间老妖怪的寒气此起彼伏,痛、麻、酸、痒诸般滋味轮番上场,才算有了深切体会。

    他练一两次就会浑身冒汗,各经络间血气翻腾,实难抑制。这个时候便盘腿坐下,面朝石壁,按道曾讲过的法子修炼坐功。道曾讲过,这是让气行经络最基本的要求,以前别说坐一、两个时辰,便是坐上一盏茶的工夫,也会全身发痒,再难坚持。现在性命攸关,硬着头皮一屁股坐下去,竟然渐渐的可以坐上半个时辰。一开始还觉得可怕,好像有数只冰冷的老鼠在自己体内乱蹿乱爬,后来反倒觉得有趣得紧,特别是手太阴肺经一路,自己以意念控制,竟然渐渐的可以让那寒气从尺泽到孔最,再从孔最逆回尺泽。

    小靳不知道自己能练到哪种程度,也不知最后能不能如道曾所言,以自己的内息将老妖怪的寒气“或夺也,或融也,或破也”但是不练那是死定了,所以只要老妖怪一不在身旁,他就不停地练,玩命地练。

    他正坐着感觉寒气的运行,忽听洞外一声呼哨,睁眼一看,吓得跳起身来——天空中数十支箭尖啸着飞来,他刚来得及就地一滚,闪身在一块凸出的岩石后,箭雨就已杀到,打得牢门砰砰乱响。十几支箭从缝隙间穿进来,终于有一支不辱使命,狠狠刺进小靳右腿里,痛得他尖声惨叫。

    只听远远地有人粗声粗气地喝道:“兄弟们,跟老子冲上去!”正是多日不见的水耗子贺老六。周围数人同声应和,跟着是数十人齐声吆喝,到最后,四周乱七八糟全是呼喊声、喧嚣声中,数十只梭舟护着三只大船,从芦苇荡里转了出来。

    小靳心头乱跳,心道:“这回死了!老耗子回来看到惨状发了疯,要拿老子开刀祭坛了。老妖怪呢?妈的这会儿他又死到哪里去了?”正惶然间,忽听有人擂起了鼓,敲起铜锣,咚咚咣咣地好不热闹,接着更有人竖起了幡旗。有一道士昂然而出,高举一柄桃木剑,穿了几张天师符,口中念念有词,东劈西砍。小靳虽然正痛得眼冒金花,却也忍不住好笑,心道:“他妈的,开水陆道场吗?看来他们真认为老妖怪是妖怪了呸!妈的,难道他不是妖怪吗?”

    那道士跳了一阵,口中喷火,烧了符纸——周围哄然喝彩——叫道:“呔!呔呔!”隔得远了,那道士说什么听不清楚,只见他长袖飞舞,弯腰翻了几下,跟着一剑擎天,很有些气势,遗憾的只是此刻湖风大作,吹歪了道冠,让这驱鬼伏魔的场面不够完美。于是贺老六喝道:“去几艘船,看看那小王八蛋死了没有!”十几人齐声应了,驾舟向水牢驶来。

    眼见几艘梭舟越划越近,连船上人狰狞的面孔都瞧得清楚了,小靳的心几乎从脖子里蹦出来。蓦地众人惊呼声起,他眼前黑影一晃,却是一块巨石从头顶山崖飞下“砰”地一声巨响,正中领头的梭舟。梭舟被拦腰劈成两段,激起冲天的浪。梭舟上五人只有两人侥幸跳入水中逃生,其中一人游出不到一丈距离,被掉下的木板砸中脑门,鲜血喷溅,大声惨叫,沉入湖里。

    “呜——哇!”有人在崖顶发出凄厉的长啸,当真荡气回肠,声震数里,闻之让人毛发皆竖。小靳虽然知道是老黄,仍然禁不住背心一寒,想:“妈的,这湖看样子要变成血湖了。”

    剩下的梭舟拼命往回逃,然而为时已晚,老黄双臂展开,如纸鸢一般飘下,掠上一条梭舟。舟上的汉子个个抽刀拼命砍来,他只是侧身一闪,跟着手一勾,勾上一人喉骨“咯吱”一声拧断脖子。他双手左右开弓,旁人只见两只破袖在刀光之间上下翻飞“咯吱、咯吱”数声,舟上数人几乎同时委顿。老黄跃到空中,径向另一艘梭舟飞去。

    四周百数人惊惶而愤怒的吼叫声中,老黄掠过一艘艘梭舟,所过之处,人人不出一招便喉骨破裂,不到一盏茶的工夫,这几艘舟已无一个活口。

    贺老六吼道:“放箭!快他妈放箭!”呼呼声响,又是一片箭雨飞来,老黄拾起两具尸体,舞得滴水不漏。射了两轮,尸体被插得刺猬也似,他却毫发无损。船头那道士烧光了符纸,屠尽了鸡鸭,还活丢了只猪入湖,此刻百宝出尽,却好像没有屁用,自己先缩到一边去了。贺老六饶是身经百战,声音也禁不住颤抖起来:“火箭!换火箭!烧死这个妖怪!”

    不少人吓到手软,连弓都拉不开,只稀稀拉拉十几只箭射出,多数中途就掉进水里,只有两支箭勉强射到舟上。贺老六夺过一张弓,拉得浑圆“嗖”的一箭射去,老黄见来势极猛,第一次侧身一让。贺老六再一箭射去,老黄用尸体一挡,那箭竟透体而过,老黄牙关一咬,将这支箭叼住。

    老黄弯腰抓住旁边一艘梭舟,一声怒吼,将梭舟举过头顶,旋了一圈,舟上的尸体纷坠入水。众人正在惊疑,老黄手一送,那梭舟直飞出去,落在十丈开外。老黄用力一蹬,啪地一响,梭舟被他生生踩断,他借势飞腾而起,落在刚才扔出去的梭舟上,离贺老六的船只有二十来丈远了。

    贺老六点起火箭,一支接一支向老黄射去,这次老黄却再不避让,劈手接下头两支箭,以箭作刀,挑、抹、带、挡,将来箭一一打落。贺老大心中越来越急,出手更快,羽箭几乎首尾相连地射出。然而老黄一边飞掠,随手甩出一箭,竟夹着无匹的劲道向贺老六飞去。后者全身剧震,往后两步,哇地吐出口鲜血,一跤摔倒。他挣扎一下,叫道:“陆陆老大,老大!”

    但他回头一看,原先坐在身后船舱中的陆平原不知何时已不见踪影,只有两个服侍陆平原的小厮倒在舱门口,脑袋歪斜,显然被人用重手法拧断了咽喉。十多年来稳重义气的帮主,为了怕兄弟们知道自己逃走,竟然毫不犹豫痛下杀手,贺老六平生第一次感受到死的恐惧,全身都僵了。

    船上的水匪们死寂了一阵,突然齐声号叫,炸窝一般四下乱窜。贺老六怒吼狂叫,然而撑了两下,竟无法站起身来。众人纷纷跳湖逃生,周围的船也匆忙斩断缆绳,扬起主帆,向芦苇荡中撤去。

    小靳远远见到老黄纵身上船,不久贺老六惨叫一声,此后再无声息。过了好一阵,那船上着了火,烧得噼啪作响。老黄涉水回来,提着几壶酒,扛着一包吃的,兴高采烈地叫道:“小靳,有吃的了!嘿嘿,有酒啊!咦,你怎么哭丧着脸?”

    小靳怒道:“老黄,妈的,太没义气了,非要看到老子中了一箭,你才跑出来!”老黄吃惊道“哪里?给我看看?伤到经脉可、可不得了。”凑在门前看了一阵,封住他几处穴位,道:“还好是皮肉伤。这些王八蛋身上定有伤药,我去找些来。你你先吃些东西罢。”说着将食物都堆到洞口,自己回船上去了。小靳拿起块牛肉一口咬下,顿时通体舒坦,什么箭创内伤,一时间统统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正吃得带劲,忽听“啪”的一声巨响,他转头看去,正见到粗大的桅杆被火烧焦,折为数截,带着烟火坠入湖中,激起老高的水花。小靳觉得自己的心几乎从嗓子里跳出来,愣了一刻,提起手来狠狠给自己一个巴掌,又哭又笑地道:“小靳,你、你真的是个猪脑袋!”

    “来,老黄,再来两根柴!”一个时辰后,小靳扯下蒙在口鼻处的布喊一声,又赶紧蒙上。老黄纵身跃下,将一根烧得正旺的柴递给小靳,自己也拿着一根,两根柴架在一起,烤着牢门靠边的一根木柱。

    烧了一阵,小靳抹一把烟熏出的泪水,道:“好好,你再去拿柴。”全身趴在水里翻个滚,退退热气,站起来又向刚才烧的柱子泼一阵水。看着柱子上激起的滚滚白烟,小靳呸道:“想关住老子?烧死你这破牢门!”捡起一柄剑乒乒乓乓砍一阵,看看削下去一层后,里面的木头仍是焦的,便叫道:“老黄,你再来试试?”

    老黄过来,提一把水耗子们留下的鬼头大刀,运足气力,一刀劈下“啪”地一声脆响,木柱破裂,顿时弯了。小靳大喜过望,叫道:“再砍!再砍!”

    只听“啪啦”一声响,木柱子被劈成两段,上一截飞进洞里,撞得木屑横飞。小靳兴奋得发出狂叫,将脑袋伸出去比划比划。老黄顺手一把扯住他衣领,提小鸡一般提出去。两人相视大笑,都觉战胜了一个劲敌,意气风发。

    小靳拿把刀,在石壁上歪歪斜斜写道:“找水耗子去也”几个字,拍着老黄胸口叫道:“走!去找那些水耗子的老窝,妈的,有财劫财,无财抢老婆!”两人跳上梭舟,径直往芦苇深处去了。

    萧宁正在阮府后花园里坐着读论语,忽听有人匆匆赶到院门口,叫道:“少爷!”萧宁头也不抬地道:“管家,什么事?”那人道:“老爷让小人来请你,说是那人已经到醉四方了。”萧宁心中咯噔一声。但他不露声色,慢慢将书合上,沉声道:“我立刻就来。”他才走到醉四方门口,就听见父亲萧齐尖细的声音道:“大师此来,就是说这个?哈哈,你道大师开了口,还有什么不好商量的?”

    萧宁在门口踌躇了一阵,终于咬咬牙,推门入内。楼内依然是高朋满座,热闹非凡,但萧宁知道,这些其实全都是阮府的手下乔装的。只有坐在大厅正中那光头的和尚,才是今日真正的客,醉四方花了十几条人命请回的客。

    他缓步走近,仔细打量道曾,听父亲说他今年应该刚过三十,可是从他那被晒得黝黑的脸上看来,至少有四十岁了,穿着一袭麻衣上虽有好多补丁,但洗得甚是干净。他眯着眼正襟危坐,脸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萧齐在一旁不住问候,他也只是略一点头,权作回答。

    萧齐叹道:“老夫也是前日才到此地,见到这里民风刁蛮,物欲横流,一条人命竟只值十两银子,心中又何尝不感慨万千。如今的局势大师也知道,冉闵在邺城,一口气杀了三十万羯人,连稍微长得高鼻阔眼的人都杀了,这头一开,各地哪里还把羯人当人?除了杀死,就是卖做家奴,”他突然扭头朝门口道“哎,宁儿,怎么这么久?还不快过来见过道大师!”

    萧宁忙趋前一步,躬身道:“见过大师。”道曾合十念声阿弥陀佛,向萧齐道:“难得施主有悲天悯人之心。如此,等一下阮施主来的时候,可否与贫僧一道劝解劝解?”

    萧齐正色道:“老夫虽说跟阮世兄有生意上的往来,但理是理,情是情,还是分得开的。就是大师今日不来,老夫也要找给机会说呢。”眼见一个小二送茶上来,先端了一杯,尝了一口,啧啧称赞,一口气喝光,道“好茶呀。你快去叫你们阮老板来,就说老夫有要事跟他谈。”亲手端了一杯,奉到道曾手里,道“来来来,这里虽说酒好,毕竟俗了些,比不了这翠玉新茶清朗。大师尝一尝。”

    萧宁眼角抽动,握紧了剑鞘,转过头去。道曾满满地喝了一口,放下茶杯,老半天,叹道:“原来原来这里的杀戮,却是贫僧自己的孽缘。”话音刚落“哇”地吐出口鲜血,坐下的楠木椅子啪啦一下,竟被他内力震得粉碎,木屑四面飞散。

    萧齐早已纵身而起,将桌子掀起,护在身前,只听噼里啪啦一阵乱响,厚厚的檀木桌竟险些被木屑击穿。他运足功力,双掌一推,桌子向道曾飞去。道曾一只袖子随意一拂,那桌子横飞出去,砸得旁边提刀跳起来的一干伙计鬼哭狼嚎。

    萧齐反手一抽,拔出长剑,剑身嗡嗡轻响,确是上等好剑。他挑了两个剑花,一招“拨云见日”直取道曾胸前。这招他练了几十年,一剑刺出,当真疾如流星,剑气如怒潮般澎湃咆哮,四周地上的断木残片都跟着跳起来。周围众人大声叫好。

    眼见这一剑就要刺入道曾膻中穴,突然一滞,却见道曾双手不知什么时候交叉圈了一个圆,左右手的食指、中指就这么随意地搭上剑身,萧齐的剑竟无法再深入一分。他大惊之下拼命回抽,然而抽不动分毫。道曾叹道:“进退随缘,这道理原来施主并不明白。”曲起中指在剑身上一弹,萧齐手臂剧震,长剑脱手而出,在空中旋了几圈,叮叮当当一阵响,破碎成十几截,纷纷洒落。

    萧齐脸色顿时惨白,捂住胸口不住后退,喝道:“宁儿,还不出手!”萧宁无声地抽出长剑,没什么花哨,一剑直刺,居然仍是“拨云见日”这一招,既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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