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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一身的水迹,云寄桑回到了听雪楼。走进自己的房门,他不由一愣。方慧汀缥衣素裳,正站在书案前,提着笔,全神贯注地画着什么。房中拉起了几根长线,一张张画好了的宣纸挂在线上,在风中摇摆着,刷刷作响。
听到他进门的声音,方慧汀抬起头来。和他目光一触,又将头转开了。
“阿汀,你怎么到我这儿来了?”
“还记得我说过要帮你的么?说到了,我自然要做到才行。”方慧汀低声地回答,手腕轻盈地颤动,手中的画笔灵动地在洁白的宣纸上走着。一道道色彩浸润开来,五彩斑斓。
“这些画?”云寄桑在画纸间茫然地走着。“我把在这几天里所看到的一切都画了出来,也许对你有些帮助的。”方慧汀清澈的双眸凝望着眼前的白纸,一笔又一笔,沿着记忆的丝线不停勾勒。
所有的画都是关于人物的临摹,寥寥几笔,山庄中的各色人物便跃然纸上。卓安婕、班戚虎、陆边、顾中南、乔翼、金大钟、任自凝、容小盈、薛昊、苦禅、胡靖庵、言森、少夫人、哑妹,甚至云寄桑自己,所有的人物不仅气韵生动,甚至身上的衣着饰物也刻画入微。
云寄桑的目光在一张张画像上掠过。风骤然大了,一张画纸猛然飘起,打在他的脸上。风歇,画纸翩然静落,然而他的目光却已停滞,怔怔地注视着那张画纸。
“云大哥,你发现了什么吗?”方慧汀察觉到他有异,停下笔来。“是的,我找到了最后一个问题的答案”他喃喃地说,猛地抬头道“阿汀,我们去找胡总管。”说完,转身出了屋。
洗雨堂内,所有的人都已就座,包括身着孝服的少夫人和容小盈。
胡靖庵站在客厅正中,侃侃而谈:“各位,今天把大家召集到这里,是想告诉各位,近日来敝山庄血案不断,虽然胡某已尽心防范部署,却还是不能阻止那个凶手的杀人恶行,实在是对不起大家。明天便是寒露,凶手恐怕还要继续行凶。如再有人伤亡,胡某更是难辞其咎,所以,胡某决定”胡靖庵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掠过“明日一早,便请各位离开山庄。以免再给凶手任何可乘之机。”
“什么!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人了?老班就是死,也要和那死香煞斗一下,要老班做缩头乌龟,没门!”班戚虎脸红脖子粗,大声叫道。其余的人则默不作声。
“你们怎么了?就这么让人家吓住了?还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呢,我呸!”他又愤愤地啐了一口。“班坞主不必多虑,如今敝庄主已死,二公子又早已避祸远去,只要再送走少夫人,便再无可虑了。倒是各位,依在下看,恐怕这凶手的目标未必只是敝山庄吧。”胡靖庵冷笑道。
班戚虎一滞,张了张嘴,却终于什么也说不出口,闷闷地坐了下来。
胡靖庵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那就是这死香煞看似要对起霸山庄下手,实际上目标却是赶来助拳的众人。这样一来,山庄内的诸人非但不是强援,反而成了祸根。赶他们离庄,正是消灾免祸之意。
“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卓安婕首先站起身来,说完便不再多言,向外走去。只是经过云寄桑的刹那,大有深意地瞥了他一眼。云寄桑寂然不语,只坐在那里任众人一一离开。
胡靖庵见人都走光了,缓步到他的身边,低声道:“云少侠”云寄桑举起手,阻止他说下去,站起身道:“你做得很好,胡总管。这样一来,我们只须到一个地方候着,便不愁那凶手不送上门来。”“地方?什么地方?”胡靖庵莫名其妙地问。“这个,胡总管你应该最清楚才对。”云寄桑转过身,似笑非笑地道。
胡靖庵脸上掠过不安的神色,强笑道:“云少侠说笑了,我怎会知道?”
“你当然会知道了,因为我们要去的地方,便是贵庄庄主铁鸿来的藏身之所啊。”
胡靖庵脸色骤变:“你”“放心,只要按我说的做,今夜便一定可以揭穿雌雄香煞的真面目。”云寄桑缓缓道,嘴角轻轻抽搐了一下。
天色越发地暗淡了。茫茫的洞庭湖水绵延向天际,灰色的涟漪一轮轮地漾开,从不止息。暗黑的天幕终于沉重地降落,然后,整个世界的生机便似乎随之沉入了湖底
一处又一处,点点的灯火在起霸山庄中亮了起来。模糊而绰约的人影在昏黄的窗外中晃动着,每一个动作看起来都是那么的妖异。
闻涛堂中,班戚虎换了一身黑色的夜行衣。又将一条黑巾系在脑后,掩住整张脸孔,只露出灼灼的双目。灯光下,他的背影剽悍而神秘。他的双目望向窗外高升的明月,闪过莫测的寒芒。
他在林间腾跃着,向着山庄的东侧不断前近。终于,他在铁鸿来的书房前停了下来。静听了好一阵后,身材高大的他像一头巨猫,几个腾掠穿过院子,像上次那样灵活地潜入书房中。
一进书房,他便开始四处摸索起来。这一次,他显得更加小心和细致,几乎是在逐寸搜索。终于,他将墙壁上的挂琴摘下,露出一个小小的暗格。他正要打开,想了想,又侧着身子贴近墙边,掏出一把钢叉斜斜向那暗格一挑。
十余枚细小的金针激射而出,钉在暗格前丈许方圆的地方。班戚虎轻轻嘘了口气,重新站到暗格前,将它轻轻打开。很快,他发出一声欢喜的低呼,将一个长约三尺的卷轴背在身上,毫不停留地穿窗而出。
他的脚步蓦然停住。
月光下,脸色冷漠的薛昊手持长剑,静静地站在院子里。“班坞主,这么晚还出来夜游,真是好兴致啊。”他扬起嘴角,略带嘲讽地道。
“既然你已经知道是我,薛昊,识相就赶紧给本坞主让开,不要阻了大爷的财路!”班戚虎索性一把摘下面巾,凶狠地道。
“别的财路我就管不到,不过你要拿录有本朝所有水师舰船的江山舰楫图去发财,便万万不可。”
“哼,你管得倒宽,这又碍着你薛家什么事了?”
“这不关我薛家的事,却关乎大明国运、汉家百姓的存亡!想不到吧,向你求购这份卷轴的人是来自扶桑的密谍。他们的太阁丰臣秀吉对中土垂涎已久,不日便将对高丽用兵。届时我大明和扶桑水师必有一战,若让他们得了这份宝图,你知道后果会如何吗?”
班戚虎神色百变,忽然恶狠狠地道:“大明国运关老子什么事!何况谁又知道你的话是真是假!是你这小子拿来蒙老子的也说不定!”
“既然如此”薛昊的长剑出鞘“也就只好领教坞主的高招了。”班戚虎哼了一声,将大刀自背后反手抽出,在胸前一横。夜风阵阵,对峙的两人犹如凝固了一般,一动不动。
班戚虎突然大吼一声,身子前纵,大刀上举,似乎便要一刀劈下。人在空中时,却左手一扬,三支钢叉分别袭向薛昊的咽喉和胸前。
薛昊神色自若,长剑漫不经心地抖了两下,钢叉便倒射而回,向班戚虎飞去。后者在空中一个急旋,三支钢叉擦着他的身子掠过,同时双手疾落,六十四斤重的破山刀如雷霆乍现,以万钧之势劈下。
以薛昊的功力,也不敢硬撼这猛烈的刀势,身子一掠,退出丈外。班戚虎竟不收刀,大刀直劈入地,轰然激起漫天尘埃。他竟弃刀,双手连扬,数十把钢叉连射如雨。
似乎没有想到这一招,一时间薛昊长剑左拨右挡,只顾着招架。班戚虎的脸上露出狞笑,左脚一踢,身前的大刀车轮般旋转着向薛昊劈去。又自腰间撤下软鞭,在真气贯注下,软鞭笔直如矛,向薛昊刺去。
刀里鞭!这才是他的杀招。
拨飞最后一支钢叉,破山刀形成的刀轮便已破空而至,急速旋转而带起的劲风令人窒息。几乎是同时,班戚虎的软鞭也已当胸刺到。一时间,薛昊险象环生。
然而,那绚烂的剑光便在这瞬间亮了起来。一道美丽的虹线越过虚空,照亮了班戚虎那绝望的双眼。当!软鞭断成数截,破山刀也像根稻草般无力地飞起。同时,一只右耳血淋淋地落地。
班戚虎原本赤红的面孔瞬间便失去了血色,颤声道:“不可能!不可能!你怎么会使这一招,这明明是峨眉派的情天难”“现在它叫做情天可补了,”薛昊微笑道“若非有七姐教我这一招,今天说不定会败在你的手里。”
“你你叫她七姐,难道你也是丹青谱中人?”
“不错,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念你素无大恶,这次就只略示惩戒,饶你一命,交出舰楫图,去吧!”薛昊沉声道。
班戚虎脸色如纸,一言不发,将卷轴扔给薛昊,拾起地上的耳朵,捂着满是鲜血的右脸,就这样去了。
响蛙廊的厢房内,方慧汀换了一身夜行衣,坐立不安地望着窗外。叩动窗门的声音方一响起,她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窗子。
“云大哥”望着月光下那张清朗的面孔,她欣喜地叫道。“嘘”云寄桑竖起手指在双唇上比了一下,又低声道:“跟我来。”
方慧汀点了一下头,也不多问,轻盈地越过窗台,跟着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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