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鼻子高而挺秀,虽然长得极美,却没有半点儿脂粉气,再加那身极匀称合体的衣裳,看起来越发给人家一种舒服和顺眼的感觉。
石磷年少时,也素有“美男子”之称,此时见了这美少年,相惜之意,油然而生,不禁将方才的厌恶之心,消失了大半。
那少年一下轿,店里的伙计立即恭谨地上来招呼,店伙们的眼睛该有多厉害,贫富贵贱,一望而知,这少年衣裳华丽,举止不凡,气派又这么大,店伙们不巴结这种人巴结谁去?
石磷目送那少年的背影人了店,转眼却看到一个少年乞丐就着客栈前的灯笼之光在捉蚤子,暗叹了一声,人间不平事,举目皆是,这少年与这乞丐的命运,难道生来就如此的吗?
他施施然在路上闲逛了一会,在铺子里买了些醉鸡酱肉,又沽了些酒,准备今晚一醉解愁,他不喜欢在饭馆里喝酒,因为那远不及在自己房子里自由,而喝酒却是最需要自由的。
他走进客栈,一面暗笑自己,现在居然也变成酒鬼了,寂寞与忧郁,是他喝酒最大的原因,无论如何,人在微醇时的心境,总是较为愉快的。
他走进院子,此刻竟连院子里都挤满了,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走过去一看,看见一大堆人围着一张圆桌面,在掷着骰子,这些人大概是嫌房子不够宽敞,竟搬到院子里赌起来。
石磷又挤了出来,关起门,自己喝了几杯闷酒,心中有些飘飘然,这么多年来,他已学会怎么样在喝了酒之后忘记一些自己不该想的事。
院子里的嘈声越来越大,他在屋子里转了两转,忍不住又推门走了出来,他看见那圆桌旁的人越来越多,不禁激发了好奇心,也挤了过去,却看到桌子上堆着一大堆银子,站在银子后面,手里摇着骰子的,却是那个华服美少年。
他微微有些惊诧,注意地看着那美少年,旁边有人说道:“这次他总该输一次了吧?我不相信他掷的点子比老王还大。”
另一人头削肩,一双老鼠眼,紧紧瞪着那少年的手,口中吆喝道:“么、二、三”他在希望着那少年掷出的点子是么、二、三,石磷暗笑忖道:“这厮想必就是老王了。”
那少年不动声色,手一放,将那六粒骰子掷在海碗里,六粒骰子在碗里打转,众人的眼睛也跟着打转,就连石磷,也注意地去看,那六粒骰子,一粒一粒地停了下来,正面全是四点,最后两粒骰于仍在滚动着,一粒将要停了下来,似乎是个黑点,但不知怎地,被另一粒骰子一撞,两粒一齐停下来,也是“四点”竟是个“全红豹子”统吃。
。众人一声惊呼,老王脸如死灰,那少年笑嘻嘻地将桌面上一小堆银子,加到他那一大堆银子上。石磷一生中,还是第一次见到别人掷骰子掷出六个红色四点来,也看得呆了。
老王大概输光了,突地伸手一掏,自靴统中掏出一把匕首来,亮晶晶地“夺地”一声,插在桌面上,大声叫道:“老子输光了,老子赌身上的一斤肉,老子要是输了,就从身上,割一斤肉,要是赢了,你就得把银子全给我。”
他输得着急,竟耍起无赖来,围着桌面站着的人,全跟老王是朋友,都在替老王助威,原来那少年一上来,手风奇佳,竟将这般镖伙们的银子全赢了过去,大家自然全有气。
那少年看了那刀子一眼,脸上神色丝毫未动,冷然说道:“一斤肉就抵这么多银子,朋友,你的肉也未免太值钱吧。”
石磷闻言也一惊,忖道:“看不出他倒有这么壮的胆子。”
果然,他此话一出,立刻引起众怒,有人竟骂道:“你***是什么东西!”老王拔起桌上的匕首,嗖地一下子跳到桌面上,叫着道:“你赌不赌?”大有你若不赌,我就宰了你之意。
石磷暗暗走近那少年,他对这少年有了好感,准备万一有事,他就出手相救,那少年却行若无事他说道:“赌钱还有强迫的呀,不和你赌,你又当怎的,要拼命吗?”居然一点儿也不含糊。
石磷方才看来看去,也看不出这少年身上有半点练家子的特徽,两只手掌又白又嫩,像是人家闺女的手,此刻见他胆气如此之豪,一面为他担心,一面也觉得此人可爱得很。
“老王”眼睛一瞪,凶光外露,厉喝道:“老子跟你拼了又怎地?”他虽然也看出这少年举止不凡,似乎是豪门阔少,但遇到这种犯了性子,本是成年在刀尖打滚的亡命之徒,什么事做不出来?
他拿着匕首又一比划,喝道:“我赤脚的还怕了你穿鞋的不成?”作势竟要扑上去,那少年眼光一动,像是也有些害怕了,后退了两步,道:“你要当强盗呀!”眼光却瞟着屋子的门。
石磷暗笑:“这种文弱书生还是禁不得唬。”微运真气,准备拔刀相助了。
老王举刀作势,脖子后面却蓦地一紧,被人捉住衣领,一把揪了过去,吧地,从桌面上掷到地上,跌得仰面朝天。
在地上打了个滚,他爬了起来,抬头一看,把要骂出来的话赶紧缩回肚里。石磷眼光四转,看到人人脸上都有畏惧之色,也不禁用眼睛去打量那人,眼光方自转到那人身上,又赶紧转过头去。
那人是个胖子,身材却不高,看起来整个人像是方的,却是镖业里的巨子——八面玲珑胡之辉,也就是平安镖局的总镖头。
石磷与他本是旧识,对此人却颇不欣赏,由他的“八面玲珑”这名字上看来,就可以知道此人为人的作风,而石磷却是最厌恶这种作风的。
因此他转过头,不愿意和他招呼,胡之辉口中一面喝道:“不成材的蠢货,输了钱想耍赖吗?”一面却走过去向石磷招呼道:“石兄弟,这么久不见了,见了故人之面,也不打个招呼?”
石磷无可奈何地回过头,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胡大哥。”
胡之辉哈哈笑道:“难得,难得,兄弟你还记得我。”他鼻子一动又笑道:“多年不见,兄弟你还是老样子,还学会了喝酒,好极了,今天我们可要喝上两杯。”
他笑声不绝,又向那少年道:“这位老弟台如果不嫌弃的话,也请来喝两杯算是在下向阁下陪罪好吗?”
他虽然是征求别人同意的话,然而却说得像别人已答应了似的,又喝道:“替这位相公将桌上的银子收起来,以后你们要再像这样胡闹,我可就不答应了。”倏然之间,又换了另外一种面目说话,石磷摇首暗叹:“这人实在是标准的小人。”
那少年微微一笑,道:“这些银子,阁下拿去给手下弟兄分了吧!”胡之辉一怔,眯着眼睛朝那堆银子看了一眼,那并不是一笔小数目,连胡之辉见了,都不觉心动。
他转动着胖脸上的细小眼珠,说道:“这怕不好意思吧。”那少年含笑道:“戈戈之数,又算得了什么,阁下千万不要客气。”
胡之辉眼珠一转,哈哈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只是阁下却一定要赏光,和在下兄弟喝两杯。”
那少年立刻道:“这个自然。”答应得非常干脆,像是心里非常乐意的样子。
石磷仔细打量这少年,觉得他实在有许多异处,像他这样年纪的人,说话举止绝不该这么老辣,像是有着很多处世经验似的。
于是石磷开始对这少年发生了兴趣,遂也没有拒绝胡之辉的邀请,交谈之下,那少年自答姓缪,名文,是粤东商人之子,此番是来江南开拓眼界的。石磷却有些怀疑,因为他并不像是个商人之子,再一注意,缪文言谈问似乎对胡之辉甚为拉拢,石磷更奇怪,因为他没有拉拢胡之辉的必要,也不会与这满身世俗气的胖子气味相投的。
胡之辉要缪文和他结伴而行,缪文也一口答应了,面上且露出喜色,石磷暗地猜测,认为这缪文必定有着什么企图,只是他也不知道这少年的企图究竟有些什么用意罢了。
这一来,可把石磷也吸引住了,他萍踪浪迹,本来就没有固定去处,第二日清晨,三人竟结伴同行,跟在一连串镖车后面。听着趟子手嘹亮的呼声,在江南山水中,石磷也不觉有脾肉复生之感。
三人一路谈笑,缪文似乎对武林中事颇有兴趣,一路上不断地向石磷和胡之辉请教,谈起武林人物,胡之辉就伸起大姆指道:“论到武林人物,除了我大哥灵蛇毛臬之外,就不作第二人想了。”
缪文脸上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笑道:“第二人恐怕就是胡大哥了吧。”胡之辉哈哈笑道:“兄弟还谈不上。”却是得意得很。
石磷冷眼旁观,越来越发现这少年的异处颇多,出手之豪阔,生像他家藏银山似的,胡之辉却茫然,只是不断地吹嘘着毛臬,当然,也不断地吹嘘着自己,缪文面带笑容,也总是留心倾听,虽然他的笑容有些古怪,但石磷却也注意得到。
镖车由镇江出城,经丹阳、武进、往无锡去,这江南暮春的风光,缪文见了意兴神驰,倒的确是像第一次来到江南的样子。
胡之辉像是并不急着赶路,天还没有入黑,他就早早落店,这样走了三天,也没有走出多少路去,石磷心里奇怪,暗忖:“这哪里像走镖的样子。”
再过了一天,石磷又发现了一件奇事,镖车行时,两旁总有些虽然穿着商旅衣服,但一望而知是练家子的人,不即不离地跟在旁边,起先,他还以为这些是绿林道踩盘子的,但后来一看,这些人虽然装着和胡之辉不认识的样子,但有意无意间,却不断地和胡之辉在打着眼色,比着手式。
石磷久走江胡,什么事没见过,但此刻的情形他却有些糊涂了,保镖本是光明正大的事,此刻他们却怎地偷偷摸摸起来。
镖车离了丹阳之后,前面就是一段较为荒僻的踏,石磷以为胡之辉一定会更早落店,哪知胡之辉却一反常态,竟催着镖伙,脚夫赶起夜路来了,石磷越发知道事有踢跷,但却并不表露出来。
须知通常镖局走镖的道理,在通商要道上,赶赶夜路倒没有什么关系,但一入了荒凉的地方,总是乘亮找地方歇息,这当然也是防备绿林道朋友的光顾。八面玲珑一向小心谨慎,做什么事都先要知道十拿九稳才肯出手,此刻恁地做,自然奇怪。
缪文却全然不懂这些,骑在马上,仰望天上星斗,极高兴他说道:“胡兄,我们早该在夜间赶路了,仰视繁星皓月,俯逆春风,岂非快事?”石磷暗叹一声,忖道:“你真是个什么事都不懂的公子哥儿。”
又走了一段路,前面黑黝黝的一片,是个树林子,前行的趟子手兜回来,向胡之辉道:“前面的青纱帐很密,要不要先进去踩个道?”胡之辉好整以暇地一挥马鞭,说道:“不必了。”回过头向缪文笑道:“我做事就是这样,从来不婆婆妈妈的顾忌。”缪文一伸大姆指,笑道:“这正是英雄本色。”
话声未了,后面突然传来一阵急剧的蹄声,石磷回头去看,哪知那群马却不是向这个方向奔来,似乎绕了一个圈子。
他一耸肩,暗笑自己竟有些大惊小怪,但随着镖车后面经过那黑黝黝的树林时,他倒真有些担心,因为这里的确是绿林朋友出没的好地方,江南道上再想另找一处,却不太容易哩!
他侧目一看胡之辉,在这种光线下,他的脸色根本无法看出来,但是他的手,却有些抖,那从被他握着的缰绳的颤动上可以看出来。
“毕竟他还是有些害怕的。”石磷忖道“但是他既然害怕,却又为什么要如此做呢?”石磷苦思,却不得其解。
他们暗中都捏着一把冷汗,但镖车却平平安安地走过去了,一点儿事也没有发生,一走出林子,胡之辉就长长叹了口气,像是心情已松懈了,但是在这叹息声中,却竟也隐含着一些失望的意味。
“这树林里可真闷得紧。”缪文笑道,马鞭一摇,鞭梢指向前途,问道:“怎地那边还有小树林子?”石磷随着他的手一看,前面果然又是黑黝黝地一片,也像是个树林的样子。
哪知他念头尚未转完,那片“树林子”竟动了起来,蹄声纷沓,原来前面竟是一群人马,黑暗中远远望去,自然分辨不清。
缪文笑道:“原来我看错了。”石磷却在担心,黑暗之中,聚着这么些人,除了上线开扒,还有什么别的意思?
他有些为难,假如真遇上了事,他倒有些进退维谷,若是帮胡之辉的忙,他觉得有些不值得,若是不帮呢?自己和人家到底是一路,人家遇上事,自己袖手旁观,在情在理都说不过去。
那群人马来到近前,即倏然而住,但奇怪的是这些人竟不去理会前面走着的镖车,而逞直走到八面珑珑胡之辉的面前。
胡之辉朗声一笑,道:“弟兄们辛苦了。”那些人哄然道:“胡三哥,这是什么话。”胡之辉道:“那叫金剑侠的小子,这次居然没有来,也算他走运了。”他长长一笑,又道:“上次江宁府的‘南秀镖局’是不是就在这里出的事?”一人答道:“一点也不错,就在这树林子里。”
他们一问一答,石磷恍然大悟:“原来他们这是做好的圈套,来诱那‘金剑侠’入彀的。我倒是又作了杞人之忧了。”
胡之辉又道:“前途想已不会有事,明日晚间就可到了,各位无事,不妨随兄弟我到无锡,将镖交待了大伙儿痛饮一场。”
那群人共有九骑,个个都是窄腰熊臂的精壮汉子,两只眼睛在黑暗中,自然一闪一闪地,显见得都是武功不弱的练家子。
那为首一人,身材瘦削,双目神采更是夺人,在马上一抱拳,笑道:“胡三哥的盛情,小弟们心领了,只是小弟们却要马上赶回去,毛大哥恐怕还另有差遣呢!”胡之辉“哦”了一声,笑道:“毛大哥如有事,弟兄们还是赶紧回去,可千万别忘了代我问大哥的好。”那群骑士哄然称是,又有人道:“要不要我们先将胡三哥送到地头再回去?”胡之辉笑道:“弟兄们把哥哥我看得太不值钱啦,前面那一点儿路,难道我还闯不过去?”
那群骑士哄然声中,赶着马从另一方向走了。胡之辉得意地挥动着手中的马鞭,笑道:“在江南路上,有人想动我兄弟的镖,那招子是太不亮啦。”石磷笑问道:“那些骑士是谁?”
“纵横江湖的‘铁骑神鞭队’,就是我那班弟兄了。”胡之辉得意他说,侧目回头,诧然问道:“缪文缪兄弟呢?”
石磷一看,本来始终坐在马上微笑的缪文,此刻果然不知去向了,他一惊,缪文手无缚鸡之力,在这黑夜荒林中走失了,倒的确可虑,不禁皱着眉道:“我也没有注意到他。”想到缪文一路上坐在马上摇晃不定的样子,双眉不禁皱得更紧。
“缪兄不善骑马,身体又单薄,如果出了事,倒真是我们的过失。”
他不禁有些后悔,方才注意力都放在那班骑士身上,竟没有看到缪文的动态。胡之辉也有些着急,道:“石兄弟,我们去找找他去。”石磷嗖地下了马,向林中掠去。
他们两人展开身法,在附近掠了半圈,蓦地听到几声连续的惨呼,石磷面色突变,低喝道:“胡兄,快过去看看!”
他猛一长身,掠起如雁,胡之辉也跟了上去,在这种地方,就可以看出石磷武当嫡传的心法果自不凡,嗖,嗖、几个起落,已将八面玲珑胡之辉丢下了一箭多地。胡之辉急呼:“石兄弟慢些。”
石磷心中焦急,展开“八步赶蝉”的绝顶轻功,在这密林里搜索着惨呼发生的原因,胡之辉身形虽臃肿,但他在武林中亦颇有声名,轻功亦不弱,紧跟在后面,却听得石磷也发出一声惊呼。胡之辉想拉拢这一掷千金无吝色的富家公子——缪文,听到石磷的惊呼,以为缪文发生了什么事,嗖地,也跟了过去。
他看着石磷发愕地背着他站着,再一纵身,看到地上的景况,也不由发出一声惨呼,真气猛一涣散,竟不能再掠起身形,颓然落在地上。
地上凌乱地躺着九具尸身,却正是那群“铁骑神鞭队。”胡之辉面如死灰,低语道:“这这”下面的话竟说不下去。
有具尸身低微地呻吟了一下,想是还没有完全气绝,胡之辉倏然掠过去,俯身着急他说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那人眼睛已突出眶外,满面俱是惊惧之色,张开嘴,想说什么,但一口气提不上来,眼皮一翻,也自气绝了。
胡之辉惨然回顾,这些灵蛇毛臬的死士,纵横江湖的“铁骑神鞭队”里的九个好手,竟在这一段极短的时间里,同时被人杀了,竟没有一个活口。
八面玲珑缓缓站了起来,仰天长叹了口气,惨然道:“这会是什么人?难道又是‘金剑侠’吗?”他深知这些“铁骑神鞭骑士”的武功,但居然竟在同时被杀,简直有些匪夷所思。
石磷也俯下身,将尸身搬起来看了看,身上竟没有一处伤痕,再看别人,也是一样,这九人竟是被人点了极重的穴道而毙命的,有人手伸在腰间,像是想撤出腰中的长鞭,但鞭尚未撤出,已自被制,石磷也不禁长嘘了一口气,暗忖:“当今武林中,能有这种身手的人,会是谁呢?”于是他替自己解释着:“这也许不是一个人干的,假如是九人一齐下手,来对付这九个骑士,那么这件事就可以解释了。”
胡之辉失去了脸上惯有的笑容,愕了许久,突地神智一动,忙喝道:“石兄弟,快走!”身形倏然窜了出去,他怕中了别人调虎离山之计,自己跑到这里,人家却去劫镖了。
是以他赶紧赶去,他却未想到,此人若要劫他的镖,就算他人在那里,又有何用?像他这付身手,比起人家来,还差得远呢。
胡之辉身形暴退,几个起落,石磷已追上了,两人并肩掠出林外,林外的镖车仍安静地排列在黑夜里,一人道:“两位兄台到哪里去了?”石磷一看,那人不是失踪了的缪文是谁?
石磷连忙掠了过去,道:“缪兄到那里去了?倒教小弟着急。”
语声虽是埋怨,但却有着十分真实的友情,缪文的脸色,在夜色中不安地变动了一下,似乎也被这份友情所动。
但是他立即恢复了笑容,这年轻的少年像是准备将所有的情感都埋藏起来似的,淡然笑道:“不瞒兄台说,小弟实在不能骑马,这几天来两条脚酸疼不已,今天赶了这么多路,更是难受,方才乘空去溜达了一下,现在倒觉好些了。”
石磷一笑,想起以前他是坐轿子,道:“对极!对极!”人家无论说什么话,他总是附和,至于他心里在想着什么,那却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胡之辉也走了过来,连声道:“幸好镖车无事,我们快些离开这是非之地吧。”对那九具尸身,竟置之不理了,石磷心中一寒,忖道:“这八面玲珑的确是个只顾自己,自私自利的小人。”
但是他却不说什么,这些年来,他已养成了这种脾气,有些话他认为不值得说的,他就不说,有些事他认为不值得做的,他就不做,少年时的任气,现在他已消磨殆尽了。
镖车立刻起行,不到一个时辰,就赶到前途的一个小镇上,胡之辉已是惊弓之鸟,赶紧落店,还招呼镖伙,不准喝酒闹事,石磷暗笑:“这大概是他第一次发出这命令吧。”
胡之辉叫别人不喝酒,他自己可还是照喝不误,在这小镇上。
又这么晚了,哪里找得到什么吃食,他胡乱弄了些豆干、花生米、鸭头之类的东西来,挑亮了灯,拉着石磷和缪文闲谈。
缪文看着那些食物笑了笑,起身出去转了一趟,又回来坐下了拿起酒来浅浅啜着,倒是不坏的竹叶青,不一会,店里的小二端进两个盘子来,胡之辉一看,盘子里竟是两只烧鸡。
石磷暗忖:“这缪文倒是懂得花钱的人。”胡之辉哈哈笑道:“还是缪文兄弟有办法。”撕开一只鸡腿,大吃起来,对方才那九具面带惊恐的尸身,似乎已经忘得干干净净。
石磷却忘不了,问道:“那‘铁骑神鞭队’的大名,小弟近年来也常听到过,据说神鞭骑士,武功个个不弱,而且是支正义之军,专门排解江湖上的纠纷,此刻怎地一”他止住了话,因为他知道如果再说下去,就会伤及别人的颜面。
缪文似乎非常好奇地问道:“什么是‘铁骑神鞭’呀?”胡之辉此时已有些醺然,笑道:“这‘铁骑神鞭队’,在武林中真可说得上是赫赫有名,全队一百二十个骑士不说,队长就是当今武林的第一号英雄——我的毛大哥。”
他得意地大笑了几声,突然想到这“赫赫有名”的神鞭队,今夜已不明不白地死了九个,得意的话,再也说不下去了。
天时本晚,他们挑灯夜谈,时间过去真快,缪文的脸色在二更时似乎略为变了一下,但瞬即恢复常态,胡之辉却已沉沉大醉,缪文和石磷也像有了八分醉意,话都说不周全了。
第二天早上,这小镇竟发生了一件奇事,这件奇事使得小镇上贫苦的人们,脸上泛起多年来未有的笑容,然而胡之辉在听到这件奇事之后,不但酒意完全消退,多年来未曾流下的眼泪,都几乎流了出来。
原来这小镇大大小小的街道上,高高低低的荒地里,隔不了多远就有一锭五十两重的元宝,总算起来,竟有十万两。
看到这银子的人,准不赶快捡回家去?这件奇事立刻哄传全镇,害得没有捡到银子的人,今后几年连走路都不敢抬头,因为怕错过捡银子的机会,有一个秀才,此后十年里竟在地上捡到七十九枚制钱,八百二十六个钮子,一百三十七个扇穗,弄得背也弯了,但却再也没有捡到五十两一锭的元宝,闲言表过不提。
胡之辉听了这“奇事”吓得立刻从床上跳了起来,赶到放银鞘的房间里,银鞘仍在,但里面的银子,却一锭也没有了。
他仿佛被暴雷所轰,周身都软了下来,侧首一望,看守银鞘的镖伙,倚在墙上沉沉睡熟了,走过去“啪!”“啪!”打了两个耳光,却发现这些镖伙都是被人点了睡穴,再一看,墙角金光灿烂,掠过去,取起一看,那竟是一枝纯金打造的小剑。
十万两银子,在一夜之中尽数失踪,而且已分别收到这小镇里每一家人家最下面的那口箱子里,再也别想拿得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