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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来了,一下子在范家沟范军家里聚集了一百多人,黑压压一片站满了范家的院坝和屋檐,邻里看热闹的都上了树瞧着,比看唱大戏和电影还要热闹。
把那绝情负心的家伙拉出来捶!一人高呼,满堂响应,声音排山倒海,这阵势犹如古战场两军对垒,只等冲锋号响。
范军听得了春香找人捎来的讯号早早地躲得不知去向,父母在屋里不停地流着眼泪大骂范军那挨千刀的。
范军的一铁哥们儿,在当地红黑两道都是响当当的人率着范军的两个叔叔出了场。
女方的人气焰嚣张,原本商量是要把范家砸了出气的,可为头的几个“二杆子”一看范家出头的是当地的黑哥,平时都是想巴结都还没来得及的,于是立即偃旗息鼓,打消了动武的念头,有话好好说。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由范家退赔礼金3000元,还赔偿2000元的青春损失费。
5000元,当时可是一个天文数字,范家虽难以接受,但自觉理亏,只有认了。范军的父母不断地陪着不是,将准备结婚用的2000元现金和圈上的两头肥猪加上仓里的粮食凑足了3000元,并写了2000元的欠条,总算将一场风波平息。
十年的恋情就这么轰轰烈烈而又简单地结束了。
自此,范军家一贫如洗,他的父亲气得在床上一躺就是一个月才下地,母亲成天见了范军就是骂如猪狗一般,使得范军家也不敢回了,于是就只得在素英家住下了。
一年后,素英生了一个女儿,范军才与素英办了结婚手续,成了素英家的上门女婿。
女儿都会到处跑了,眼看第二个孩子也要出生了,可工作的事却从来就没人提起,于是范军就不安分了,他丢了一家人跑到岳父那里去要工作了。
素英的父亲本也是地主家庭出生,可他因学生时代就参加了革命,解放后也一直在清乡剿匪,他工作雷厉风行,铁面无私,功绩卓著,很快就得到上级赏识,可以说是平步青云,在八十年代初已经做到了地级副专员职位。
他所在地区有一个大型国有煤矿,是省级单位,改革开放之初,企业出现了不太平,内部纠纷不断,与当地干群矛盾激化,经常出现群众冲击厂部事件,连续换了五届书记厂长,都是如昙花一现,无不被当地干群和职工用“响竿”赶跑,这让省委大为光火和头痛。
不知是谁举荐了素英的父亲冷副专员,于是在给了他一个副部级的待遇后用一纸调令把他提到了山区的国有煤矿当书记兼厂长。
他当时确实比在地区当副专员看起来威风多了,有专门的小车,有一个专门的配枪警卫。
但他到厂里没有去耍威风,而是真正地树起了威风。
他到厂里的第一件事是开职工现场会卖小车给工人发工资,工人们感激涕零,就差没有跪地喊万岁了,不过当时那场景的热烈劲决不亚于他当年打倒土豪将田地分给农民时的场面。工人们明白,新来的冷厂长不是像前几位那样来享福刮民财的,而是来同甘苦共患难的,所以虽然还差他们工资很多,但没有一个人再跳再闹,都安心地上班老实干活了。
第二件事是换了几个副厂长和中层干部,当时换的时候,有几个不服气邀约一帮厂里的“二杆子”闹事,大家都害怕地躲了,可他单身一人迎上去,警卫带了枪要跟去,被他骂回去了,他说,枪是用来打敌人的,不是对付人民群众的。
要打架是不?
冷厂长年近五十,正当壮年,生得人高马大,几十年来从未间断习武,当年在剿匪时曾一人与四个匪徒拼刀,虽然身负中伤,但他是完全的胜利者,因为那几个匪徒没一个活命。
他的一声大吼,声如霹雳,好似张飞在世,大多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后退了几步,最后有三个长得威武高大的平时在厂里骄横一世的霸王走出来围了上去。
人们正在担忧,可还没等人们看清是怎么回事,其中两个被冷厂长横扫在地,哎哟直叫,另一个被冷厂长举过头顶,在那里直喊救命呢。
全场掌声雷动,三人爬起来抱头鼠窜,从此厂里再无争斗和流血事件。
第三件事是解决土地纠纷,他将附近农民分批招工进厂,有转正指标优先给予,厂里从自己开始,所有大小干部职工除特殊情况,谁都不得占用。从此,邻里和睦,再无事端。
一年下来,企业扭亏为盈,眼看企业又成了一个让人眼红的肥肉,有人就暗中使关系,要将冷厂长踢开,可一连五年,每次都是全厂几千工人拦着车子不让离开,并联名上书上访非要冷厂长留下,否则天王老子来也不服从,省里领导一看那阵势只得做罢,只是苦了冷厂长,在那深山沟里一干就是十几年,退休了连个落脚地都没有,还只得回老宅子居住。
范军第一次见了岳父冷厂长,心里着实吓了一大跳,面黑,毫无表情,高大,壮如铁塔,吃饭吃食堂,端的碗大得惊人,根本不是碗,应叫钵或是盆,怪不得素英长得那样,如其父。
年轻人,下井锻炼锻炼。只一句话,范军就成了挖煤工人。
范军虽然不愿,可没有办法,挖就挖吧,但当他看到因瓦斯爆炸从井里抬出了同伴的尸体后,他吓得爬出洞,再也不下去了。
素英也哭着找老人家了,说不能让我年轻轻的就守寡吧,当然这话是范军教的。但素有铁包公的冷厂长只几句话就让人开不起腔了,只你才有丈夫,你才是妻子,才是母亲呀?都不干谁干?怕死就滚回家种田去。
但范军自是不甘的,他暗中打着岳父的招牌,终于被分管领导提拔上来当了卖煤的过称员,又轻松又安全,有时还能吃红包。
又一年中秋节到了,冷厂长的妻子因癌症去世了,孩子又在外地读大学,所以倍感孤独,于是他第一次到了素英老院子里过节,原来的一家人团圆了,他无比的高兴。
糯米蒸熟了,倒在了石头对窝里,范军自告奋勇地操起对窝棒开始打糍粑,可刚打了几下,范军哎哟一声丢了对窝棒抱着手冷汗直流,素英上前掰开一看,哇!两手几个大血泡,全磨破了,惨不忍睹,岳母忙找酒找布消了毒包裹。
岳父上前看了,脸色铁青,他用他那坚硬粗大的手指点着范军的头,炸雷似的吼着,你,你像个劳动人民吗?像个挖煤工人吗?偷懒取巧,从此开除你了,我的厂里不要你这样的懦夫。
果然,范军与素英在家务农几年不得招安。后来企业越来越红火,规模越来越大,需要招聘大量的工人,他的亲朋、部属、领导都劝他,把子女问题解决了吧,于是他才犹犹豫豫地开始考虑。
范军和素英终于都进了厂,两个孩子在子弟校读书,一家人看起来才算是过上了真正的单位上的生活,范军这才有了美梦成真的感觉,不过这时“三两米”和“四个兜”已经不是那么让人羡慕了。这一天虽然来得太迟了,但范军还是很满足而自得。
他高兴,他更是得意忘形,因为他也听说岳父要到点了,准备把他们两个转成正式职工。
一次几个朋友喝酒,范军喝多了,他就大发感慨,讲他的爱情故事,讲得是惊心动魄,听的人个个是瞠目结舌,可最后那一句忘形的话打碎了他的梦想,自古都有“祸从口出”之说,绝对百分之百的真理,也许他从没有想到过这些。他讲完了,他说,你们知道那丑婆娘有多笨吗?让她去补开一个初中毕业证,她回去跑了一个多星期,拿来一看,差点没把我气死,你猜怎么着?嗨!原来是小学的,我骂她,她的声音比我还大,我又不识字,我搞不懂,结果还得我亲自出马才搞定。你们认为我是看上她什么了?还不是她爸的权力,好给我安排个工作。坦白说,他边说边把手放在嘴边,左右看了看,压低嗓门,都不是外人,兄弟伙,别外传,只要我转了正,我就把那丑八婆给一脚揣了,等这一天,我都要熬疯了。
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终于那话还是传到了冷厂长耳朵里,最后他在退休的那一刻,他将她那又笨又丑的女儿转了正,而聪明能干又有文化的女婿范军却依然是一个临时工,听说那指标还剩了一个没用。范军蔫了,他百思不得其解,于是他一气之下外出打工去了,几年不知去向。
今天,我的表嫂素英早已退休了,在家里领着退休工资享福了。
可我的表兄范军呢,他说为了退休后能领取养老保险金,又去厂里上班了,他说还要干十五年,他又说,十五年,我都要满七十了,我能不能挨到那么久哟。
表兄范军又是一声深深的叹息,里面全是悲哀。
那春香呢?我好奇地问。
在温州打工挣了大钱早在城里买了房,听说孩子在读重点大学了。唉!表兄停了一下,再叹了一口气,要是我与春香结婚肯定也一样,可惜了!
他脸上又有了很沧桑的笑,眼光却向很远很远的地方游离而去,我顺眼望去,那里是茫茫的天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