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热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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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四年前的一个冬日，天下着雪，整个小城都笼罩在沉沉的白雾之中。我回家过年，坐了一程车，准备转下一站，可当日的车没有了，我只好坐在候车室的长椅上稍稍歇息一下。我放下包，将两手放在兜里，生怕两手冻着。

    忽然，从对面一颠一跛地走过来一个年轻人，大约十六七岁，头发蓬乱，额头上有一块伤疤，衣裤极其破烂，两手紧紧地笼在袖管里，全身冻得发抖。可能他是看着我穿着专武干部服装的缘故吧，他径直走到我面前，双膝“扑通”一声跪下，吐着长长的舌头，并且迅速地将两手从袖管里抽出来，双手合拢，给我作了一个揖，然后双手摊开，形成一个半瓢状，久久地伸在我的面前，我知道他是在向我乞讨什么。但这种人在这座小城也算是屡见不鲜了，我也没有把他当回事，因为我知道有很多年轻人流浪无事装作一副穷酸相，向过往行人乞讨，他们也不要什么面子。对这种人我很是讨厌，所以我一下将头扭向一边，并将身子也向一边挪了挪。哪知道这个年轻人依旧跪着的模样向我挪的地方靠拢，而且那双怜悯的眼神紧紧地盯着我，后来还流出了眼泪，但他始终吐着长长的舌头，不说一句话，就这样痴痴地向我乞求着。我的心开始动摇了，我认为他和那些装模作样的年轻人乞讨不一样，是真正值得世人同情，值得别人给他一份爱。而且他的眼里的泪水一串一串地流了出来，他没有用手去擦，一直将两手作个半瓢状，伸在我的面前，他的双手分明已冻得发紫，我想他不是为生计所迫，为何要这样受苦呢？我的眼泪也注满了眼眶，毫不犹豫地从衣袋里掏出十元钱轻轻地放在他半瓢状的双手里。这时他两眼露出幸福的微笑，这种微笑有如卖火柴的小女孩在幻觉中看见圣诞节礼品那样高兴，我也替他高兴，忙双手将他扶起来。这时，他又用双手将钱合在掌心，又深沉地给我作了一个揖，然后转身痴痴地颠跛走开了。我看见他离去的背影，泪水就像断线的珠子涌出了我的眼眶，他的身影慢慢在我视线中消失了，直看到他走进大雪纷飞的城市之中。

    此后一段日子里，这个可怜的身影一直在我的脑海里盘旋，特别是他那副一言不发的神态更让我揪心。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哑吧，然而我知道他不是在用语言向人们寻求爱意和暧意，而是用他全身所具有的肢体动作来向人们发出呼喊＿＿“我需要爱，需要暧”

    过了半个月，我从家回单位上班，再次路过这个小城，我又来到候车室坐在长椅上，希望能再次见到他的身影。当时，我还是穿着那套专武干部服装，没等好一会儿，那个脸上有疤的年轻人不期而遇，又“扑通”一声跪在我的脚下，那套熟练的动作再次演练了一遍，这次我是毫不犹豫地又掏出十元钱轻轻地放在他的掌心，这次他比第一次更高兴，几乎是乐颠颠走出了候车室的。我也比第一次更高兴，因为我的表现比第一次更好。

    也许，我和这个年轻人有缘。我回单位上了两个月的班，又一次来到这个城市办点公事。我坐在一家小餐馆吃午餐，忽然听到我旁边的餐桌上几个年轻人在谈话。一个年轻人说：“现在骗钱真是容易，只要你会演戏。你们见过演员演戏吗？演员演戏哭时要真流泪、跛时要真短足、哑时就得一言不发。在这方面，我是很有经验的。特别是那次在候车室骗那个穿着那套专武干部服装的人”听着听着，我猛然觉得他是在讲我，我忙扭过头去一看，使我惊讶不已，那不是那个疤痕年轻人吗？只是穿着大变，西装革履，头上头发油光，但那个疤痕深沉地印在我的脑海中，不管他变成什么模样，我都会认得。我轻轻地走过去，站在他面前。他全然不知道有个被他骗过的人就站在他面前，依然眉飞色舞地高谈阔论、大吹大擂。我一扫他们的餐桌上，全是鸡、鸭、鱼、肉，可我这个懂得施舍的人却只凑合着吃一个小菜。我两眼带着愤怒，紧紧地盯着他，也许是他吹得累了，呷了一口啤酒，猛然发觉有个人在紧紧地盯着他，他这时也不定时地看着我。看了很久，他可能认出了我，抓起餐桌上的一只鸡腿站起来，他喊一声：“伙计们，快走！”他的伙计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没有急着站起来走。我一把抓住他的衣领，说：“怎么？认出我来了？”他忙用双手合掌再一次给我作了无数个揖，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松手放开了他。

    从此，我的心也像四年前那个冬日那么冰冷了，只觉得做好人真难，我不想再给人以温暖了。但前些日子，我从一家小报上看到一封感谢信，信是这样写的：“感谢那位穿专武干部服装的叔叔，当初您抓住我时没有送我到派出所。但我现在不骗人了，我已经脱胎换骨开了一家vcd碟片出租店，每个月有一定的收入，我终于靠自己的双手吃饭了”最后落款是“疤痕少年”读着这封信，我又一次泪涌如泉，我冰冷的心又热了，做好人最终会得到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