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秀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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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秀秀姐又疯了。

    这是三十年来，秀秀姐第三次发疯。

    秀秀姐第一次发疯时，才刚满十八周岁。那时，十八岁的秀秀姐已出落得一朵水芙蓉似的，人见人爱，前来她家提亲的人，说是踏破门槛，一点也不为过。秀秀姐家贫，是家里的老大，手下有四个弟弟、一个妹妹，全家就窝在二间不足三十平方米的老房子里，父母巴不得把她早点嫁出去，好减轻家里住房的压力。于是，秀秀被迫与一位打铁的小伙子订了亲。

    这位打铁的小伙子，一点也不象我们印象中的打铁匠。他既没有黝黑发亮的脸堂，也没有高高的个儿；既没有厚实的背脊，也没有肌肉隆起的胳膊。他只是一位瘦瘦的小个子，看不出有任何粗犷豪爽之处。他每次到秀秀家来，都穿戴得新郎官一样，看起来很别扭，更为滑稽的是，他总要戴一顶工人老师傅常戴的一种铲子帽，显得十分可笑。秀秀很是厌恶他，从来不与他正面搭理一句话，甚至有好几次，把他带来的礼物，连同蓝子一起扔了出去。打铁匠脸皮倒是锻打得挺厚，每次也不生气，以后逢年过节，照来不误。秀秀的父母因为收了人家的礼金礼物，不好意思提出退婚，就常训斥女儿，叫她要懂规矩。

    秀秀姐从此变得很忧郁，不再领着我们玩了。而在这之前，她是我们这些农村孩子的领头羊，常领着我们做各种游戏，每回都玩得极其开心。在我们的眼里，秀秀姐变得陌生了。

    那一年，从县里下放来几个知识青年，其中有一个白净挺拔的小伙子，被安排在村小学当老师。秀秀第一眼看到他时，就再也忘不掉他了。有一次，当村民们都到田里出工去的时候，秀秀就和那小伙子在村里的仓库间有了一次销魂的记忆。

    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们的“丑事”很快在村里传开了。小伙子被调离了村子，秀秀除遭到父亲的一顿痛打外，自然也与打铁匠解除了婚约。这倒令她高兴。但小伙子的离去，使她整日郁郁不欢，茶饭不思。不久，秀秀就疯了。对她疯的具体情况，我记不太清楚，只听说她经常会去村小学“捣乱”或向正在上课的教室丢一只活鸭子，或拉住一个小学生问些关于老师的一些奇怪的问题。有时还会独自一个人跑到村外的小道上，目视前方，咿咿呀呀地唱着谁也听不懂的歌。

    随着时间的推移，秀秀姐的疯不治而愈。但印象中活泼的秀秀姐的样子再也没有过了。她整天把自己关在屋里，任凭父母唉声叹气。

    秀秀姐第二次发疯是在她结婚的当天晚上。

    因为名声不好，秀秀姐直捱到26岁才和本村的一位外姓男子结婚。那年月的农村，26岁还没有结婚的女子绝无仅有。可以想象，她能嫁到个什么样的好男人呢？那男子姓杨，倒是有一手好木匠手艺，人也过得去，中等身材。可就是有个毛病，快三十的人了，还会尿床，因为羞愧，所以人也变得畏畏缩缩的，没有谁愿意把女儿嫁给他。秀秀对这桩婚事倒是不吵不闹，一切听从别人摆弄。所以婚礼倒也办得热热闹闹，圆圆满满。她父母为此长出了一口气，了了一件心事。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秀秀姐当晚又会发疯。

    随着喧闹声散去，已是夜深了。新郎新娘进入洞房。对于新娘秀秀的美貌，新郎垂涎已久。他迫不及待地把秀秀揽入怀中，伸手就去解她的扣子。秀秀闭着眼睛，任他胡作非为。她既不反抗，也不配合。就在新郎喘着粗气，急欲进入秀秀身体的时候，秀秀突然一声大叫。她又疯了。

    这一疯，整整三年。只可怜了她的那位爱她的木匠丈夫。三年里，她整天神思恍惚，衣冠不整，行尸走肉一般。每天，木匠十分小心而耐心地服侍着她，满足她的所有愿望。到第四年上，秀秀不再疯了，她重新变得漂亮。开始认真操持家务，服侍丈夫。当年底，秀秀生了一个胖女儿，长得就和秀秀小时一个模样。

    当然，后来这些事，是我母亲告诉我的。那时，我已离开家乡到外地求学去了，之后又分在外县工作。母亲说，秀秀是个苦命的孩子，不幸生在农村，要是在城里，就是另外一个命了。现在总算还好，三个孩子也还听话，日子倒也不咸不淡。我又是嗟叹又是庆幸。

    而现在，秀秀姐第三次疯了，这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前几天，我打电话给家里时，母亲告诉我这事。秀秀的女儿灵灵，今年刚好十八岁，高中毕业后没有考上大学，到城里打工，不久就和一位城里的帅小伙谈上恋爱，还把小伙带回家。秀秀听说小伙是城里人，死活不同意这亲事。灵灵不喜欢母亲干涉自己的婚事，一气之下，竟然和小伙子私奔，远赴广东打工去了。秀秀姐这么一气，就又疯了。

    我不知道秀秀姐这一疯又要多长时间，能否过得了这一关？我只在心里默默祝愿她能早日过上称心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