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窘深处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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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中的时候宿舍的后面便是垃圾堆和厕所。我们就在这宿舍的二楼上住了四年。

    我的床位靠窗。窗子很小。是以前的学长们在墙上凿出来的。宿舍后的地方龌龊地散发着恶心的气味。但我还是经常在夜晚的时候把头伸出窗外去。希望能在这个窘迫压抑的空间里寻着点自由快乐的东西。当然没有寻到。我知道那时候太天真。

    那时的天空似乎永远一副亘古不变的景象。天空总是很黑。月亮总是那么冰冷惨白。几颗星在天边凄冷地闪射着寒光。仿佛寂寞的灵魂诉说悲凉。在这么一个小窗子里。我确乎只有这样的天空。

    我看见那远处孤寂的灯光在黑夜里无措地亮着。听见汽车在公路上飞驰而过的声音。露天茶座里传来飘渺的糜烂的歌声。这时候秀记通常会坐在旁边。我习惯向着窗外跟里面的他说话。我问他中考怎么办。他说不怎么办。我转回身跟他闲聊。有些事情我们不得不去想它并试图去理解它。尽管如一位友人所说。懂得了一些东西。同时也懂得了它不为我们所懂倒是好的。

    疲倦了几一起沉默。我于是重又看出窗外。夜变得更加浓黑。垃圾堆里的火明明灭灭飘飘忽忽地闪着。像是在仓皇地躲闪着什么。有时候火势大了。烟便会熏上来。秀记会把我拉回去。可是我固执地又把头伸出窗外去。看那烟火的生与灭的命运然后秀记也就过来和我一起看。火光映着我们苍白的脸。后来是我把秀记拉回去。说我们都别看了。于是又聊我们的事。一些我们想征服的想拥有的想证明的想珍惜的想鄙夷的想完全屏弃不顾的。

    再看出窗外时。那火已经奄奄一息。只有微弱的光。落在燃过的灰烬上。

    成群的老鼠在这废墟似的地方肆无忌惮地奔突。我们找来玻璃瓶之类的东西往下扔。老鼠吓得四下逃串。可是一个都没有被砸中。我们只好放弃。

    午夜已过。我们也都累了。于是睡去。带着许多的心绪。想把它们遗忘在梦里。那时候真的太天真。

    教学楼前有几棵我叫不出名字的树。冬天的时候会在高高的树顶上开出一簇簇黄色的花。学习失意那阵子。我曾站在四楼的楼顶上吹着寒风。看这些凛凛的树和它们开出的黄色花。那时学校的烂广播里老是放冬季到台北来看雨。伤情的气息游离在冷的空气里。让我颤抖。

    秀记会上来找我。在一旁默默地站着。后来我说都下去吧。这冷。

    其实我们都喜欢这深切悲凉的况味。而我们周围也只有这些无尽的悲凉。

    记得初中的时候学校的伙食是绝差的。秀记会拿一些火腿肠来。我们俩一人半根。饭里经常有沙子。我们的牙齿都要崩掉。

    我们都洗冷水澡。冬天也一样。浴室里弥漫着浓浓的白色水雾。我们冻得瑟瑟发抖。

    周末踩单车回家。那条永远不平的路我们走了四年。有一次一个疯子往秀记腿上捅了几刀。鲜血流下来。渗进那满是灰尘的路上。

    中考第二天。我们出了考场都没有说话。一起洗澡去了。打水的地方只有我们两个。秀记突然叫道我政治考砸了怎么办。我说不怎么办我也考砸了。秀记接着一个劲地哀叹。我打了满满一同冷水。狠狠地往他头上冲去。于是我们发了疯似的彼此狂冲冷水。直到全身无力瘫在地上。我说明天还要中考呢。起来吧。

    友人说。那些日子确实是艰辛。在枯窘的深处。

    时常想起那枯窘深处的年代。

    再回到初中时宿舍愈加的破旧。垃圾堆里仍然满是灰色的黑色的余烬。

    我仰望那曾经属于我们的小窗。现在又拓宽了些。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寂寞的孩子在这窗边。看那凄冷的夜空和闪烁的烟火。

    教学楼前开黄色花的树已经被砍掉。以后不会再有失意的孩子在这些凛凛的树前悲哀。

    那条满是灰尘的路上曾经沥着秀记的血。

    一切都已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