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炉子里快要熄灭的火苗又添上了两根新柴,不一会儿功夫就烧得火红。
梁聆冬坐在丹炉前,仔细地留意火候,小心不让火烧得太旺,却也不能不够温度,让正在炼制的药材失了性。
在她的身后有一大迭匾额,她才回到京城,重新开业不过短短两个月的光景,梁家又多了一堆烧不完的柴火,成迭的新匾额整齐地堆在院子里,等着被劈成柴烧掉。
起初,梁聆冬对于这些送来的匾额感到头痛不已,总是旧的还没烧完,新的又已经送来,看着那一双双感激不尽的无辜眼睛,教她无法开口把这些匾额给退回去。
后来,她看开了,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梁家的祖先们以收匾额为乐,因为炼丹药需要大量的柴火,在京城之中柴火取得不易,刚好有人肯送来免费的,再加上制匾所用的木柴都是上好的,不只能够烧得久,而且火势很匀,这样的好礼让他们既省力又省钱,干嘛不收下呢?
梁聆冬确定炉子里的火不会熄掉之后,才撩起孺裙,从木凳上站起身,拾步走回屋内,到书架前拿起两大盒的书匮,放到一旁的桌案上,在灯上加了点油,让烛火烧得更亮,让自己看书不至于太吃力。
已经忘记究竟有多少个夜晚,她总是独自一个人,在这书案前静静地翻著书,检视一张张开出去的药单,为求不要出错。
当然啦!人言可畏嘛!只要一个出错,一传十、十传百,把她的名声传臭了,谁还敢送上门来任她“宰割”呢?
只是,人言真的可畏啊!最近几天,京城里人心惶惶不安,听说海勒汗王要率领他旗下的雄兵铁骑进攻中原,矢言要在三个月之内取黄河以北一带,两国的大军在燕北**会,打得不分高下,官兵死伤无数。
所以,她就算不愿去想,也绝对忘不掉海勒那个男人,每一日,人们到医馆来时,总是会谈论到正在进行的战争。
小菊总是想冲出去教他们别再说了,但最后都被她给阻挡,或许,在她内心深处仍旧想知道有关他的事吧!
她曾经很努力地想要遗忘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只求能够忘记这个男人,但他俊魅的身影就像遗毒一样,总是在她没留意时发作起来。
总是当她越用力想遗忘时,那思念的毒素便疼得越剧烈,让她的心痛得有种要命的感觉。
然后,她放弃了。
越是想要忘掉他,便越是想他,那她还是记着他吧!存留在她脑海里的他,也并非那么可恨,在外人面前,那男人冷得像一尊不可侵犯的神祗,但在她面前,看起来像个爱闹脾气的大男孩。
粱聆冬停下翻动药书的纤手,抬眸望着窗外,想出了神,她想起他为了不肯开口求她手下留情,硬是喝了一整个月的苦药,他的脾气倔强,但她的下手也从来没有轻过,她身为大夫,就算是不喝也知道那帖药苦到可怕的地步,寻常人只怕已经哭爹喊娘了,但他却硬是一声不吭。
她摇摇头,不愿再想下去,低头把心思放回书本上,想要快点找出那味关键的药方,但心却不受控制地又想起了那一天。
那一天,她在他的怀里哭到睡着,虽然从小爹就一直教她“药医不死病”的道理,就算是再厉害的大夫,也治不了必死的重病,也知道那位老夫人的病已经是陈年旧疾,早就已经拖过了可以医治的时间,撒手人寰只是迟早的事情。
但她却还是为了自己不能救老夫人一命而悲伤不已,他说那不是她的错,她心里也明白这一点,却仍旧不自主地责怪自己,仿佛夺去老夫人性命的不是陈疾,而是她的无能为力。
她被他温柔的安慰给哄睡了!明明就是叱咤西北广大疆域的霸主,总是独断独行,说一不二的蛮横男人,哄着她睡的语调却柔软得令人心碎。
她起身走到柜子前,拿出收好的走马灯,搁在桌上,在灯里点燃了烛火,走马灯开始转动,瞬时房里成了海底的龙宫一样,烛火将灯画映在墙上,画上是他们两人—起骑在马上,在原野上驰骋。
她记起了那一天,那碧绿的草原,那蓝得炫目的穹苍,他与她在天和地之间,他将她逗笑了,紧紧地将她拥在怀里。
还是将他记在心底吧!粱聆冬扬起一抹淡淡的微笑,纤手抚着微隆的肚子,唇畔有着些微的甜意。
把有关那男人的一切记在心底,等他们的孩子长大了,问起了爹亲的事情,她才不至于无话可回。
她一定会说他的坏话,说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是如何恶劣地对待她,说他是如何地高高在上,欺陵她这个弱女子,动不动就说要把她给杀掉。
但她也不能不替他说句公道话,不能不承认他之后对她的呵护备至,虽然还是会欺负她,但是疼爱她的时候更多,他温暖的怀抱就像海洋一般,让她情愿耽溺着,甚至想向他抱怨,想教他少宠她一些些。
但只许少宠一些些,剩下的,她全部都想要独占。
只是,此时此刻,他的宠爱,都将属于另一名女子,她不愿意只能卑微地回到他身边,祈求着,却只能得到已经破碎的爱情。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只是他们的别离来得比想象中还要早了一点。
爹亲总是告诉她,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这道理她并不是不懂,但心却仍是会痛,被抛弃的孤独感觉排山倒海而来,就要将她完全淹没。
梁聆冬抬起美眸,不让凝眶的泪珠掉下来,泪光之中映着月色,显得分外的凄楚,这几年来,她早就已经习惯了一个人过活,却从来都不懂得什么感觉才叫做寂寞。
是不是因为她尝过被人陪伴爱护的滋味了,才会感觉一个人的日子分外难熬呢?因为太过想念烙印在她心上的那个男人,所以才会更觉得寂寞吗?
她转回头,扬眸瞥见灯火已熄,不再旋转的走马灯,她走到一旁的柜子上取饼灯油,打开灯座在铜盒上斟了半满的油,用火折子再次将灯点亮,盖上灯座,静静地看着走马灯再度旋转起来。
两个人,依偎在马上奔驰的画面,—次又—次映在她的眼底,她的眸子里有泪,必须要很努力才能让泪水不掉下来。
她对着空无一人的阗静,一个人喃喃自语。
“为什么呢?海勒,为什么?”她哽咽的嗓音虚弱得仿佛要消失一般,在宁静的夜里听起来格外地凄楚。
“海勒,你真该亲眼看看,看我有多不争气,如果你看见我这么悲伤的样子,你还会忍心这样对待我吗?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自古以来,这道理没变过,我懂,我真的都懂,却还是啊”她苦笑着,咬住轻颤的嫩唇,豆大的泪珠潸然滚落。
“我还是只想跟你在一起啊!如果你亲眼见到我这么悲伤的样子,你真的还是忍心这样对我吗?海勒你还是忍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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