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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父汤富贵这一代,他共纳了十六名侧室、通房,日也拚夜也拚的,就是希望能够开枝散叶、瓜瓞绵绵,只可惜天不从人愿,他仅有一名嫡女汤秀婉,儿子连个影儿都没见着。
汤富贵虽然无奈,但也不能不为唯一的女儿打算,偌大的家业和祖先牌位总要有人打理和祭拜,因此他千挑万选,挑了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穷秀才郭敬文当赘婿,让汤府不致绝后。
而席玉奴虽与汤负心是同父所出,但是郭敬文曾答应岳父绝不负其女,除非夫妻俩十年后未有子嗣,否则不得纳妾。
谁知汤富贵过世不到一年,夫妻俩结缡不到三年,此时汤秀婉已有七、八个月的身孕,某天竟有一名女子上门寻夫,还怀有三个月身孕。
原来这名孕妇名为席艳娘,是郭敬文的外室,家里开的是酒铺子,以卖酒维生。
一日郭敬文路过,被席艳娘瞧上了眼,加上他汤府女婿的身分,她便怂恿贪财的娘亲和父兄将人拉进铺子买酒,以试酒为由将没酒量的郭敬文灌醉。
郭敬文醒来发现身边躺了个全身光luo的女子,而且似与他有过鱼水之欢,对方还哭哭啼啼要他负责,声称他是强来毁了姑娘家的清白,寻死觅活地要个名分,否则她宁可一头撞死在酒坛上。
不知遭人设计的郭敬文以为真是自己酒后乱性毁人贞操,苦恼了大半个月后才在城外置了座庄子,把人养在外头,并言明他愿意负起照顾的责任,但名分他给不了,只能衣食无缺。
席艳娘表面含泪应允,其实另有打算,她多次引诱郭敬文背着妻子与之偷欢,成功珠胎暗结。
她步步算计,既要男人也要过好日子,汤府的财富让人眼红,当家主母的位置更是令人垂涎,想着如果有朝一日这些都成为她的该有多好。
她四下打听汤府小姐的为人,得知她性情刚烈,因此趁她快生产时挺着肚子上门寻事,想把人逼得气血攻心,最好一命呜呼,一尸两命,她好坐拥汤府的一切。
汤秀婉确实被丈夫的背叛气得动了胎气,孩子因此早产,不足月的婴孩天生带病来到人世,自此离不开汤药。
汤秀婉为孩子取名汤负心,意在表示她对丈夫的愤怒和决裂,以此控诉丈夫的负心和背叛。
不过想藉此机会入汤府的席艳娘可没得到半丝好处,反而处处看人脸色,地位比妾还不如,性烈如火的汤秀婉不只不接纳她,还以死相逼,让郭敬文同意席艳娘所生子女不得冠郭姓,亦非汤家人,她们是外姓人,与汤府无关。
所以汤负心才是汤府名正言顺的主子,而席玉奴是汤秀婉死后才允许住进汤府的“二小姐”但条件是不得改回父姓或汤姓,一生以“奴”为其名。
至于席艳娘始终住在城外的庄子,一步也不得踏入汤府,这是汤秀婉死前的要求,也是悔恨万分的郭敬文对她的承诺,因此即使席艳娘对外自称是郭敬文侧室,可他也从未承认过,更不曾带她参加汤、郭两府的家宴。
“汤负心,你不可以这么做,那是我爹的钱,你凭什么断我银根?”席玉奴面色青紫,忿忿地推开挡路的画眉,冲入绣楼。
一句“二小姐”让她忘了自己的出身,席艳娘不时的灌输也是一大原因,从小有人伺候着,要什么有什么,她根本分不清嫡出和庶出有何差别,认为爹既然是汤府的老爷,她自然是人人捧在手心的千金小姐,汤府的钱等同她的银两,她拿自己的钱有何不对。
“你爹的钱?”汤负心眼露怜悯,语若冰珠。“你是傻子吗?爹入赘汤家二十余年,他拜的是汤家的祖先,用的是汤家的银两,即使死也是葬入我汤家祖坟,我姓汤,你姓席,与我汤家一不带亲、二不带故,我有何理由要养个酒贩的孩子?”
“你”席玉奴咬着牙,不敢相信她竟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汤负心以帕子掩住欲冲喉而出的咳嗽。“弄梅、弄春,我乏了,把不相干的人请走,别把这片竹林的灵气弄浊了。”
“是的,小姐。”弄梅、弄春做出送走丧门星的姿态,清秀可人的面庞满是不可亲近的冷意。
“你你别得意,我要告诉爹,你这短命鬼,为什么不去死啊—”
一只绘有白梅迎喜的青瓷杯砸中席玉奴脑门,她惨叫一声,一旁拿着茶盅准备为汤负心加茶的写翠浅眉低笑,画眉则拉低微掀的衣袖,指缝间还残留几滴茶渍。
负心,娘错了,娘错在相信男人有真心真意,全无保留的心系一人,因他笑而欢喜,因他悲而蹙眉,因他的喜怒哀乐而感同如己。
负心,娘对不起你,为了一个没肩膀的爹,让理应受尽宠爱的你这一生有了遗憾。
负心,娘很后悔,非常后悔,如果当初不是所嫁非人,也许今日就能舒心快活,犯不着为了个男人赔上自己
负心,娘自诩机智过人,可是聪明人也会做傻事,隐忍,一定要隐忍,娘没忍住反而害了你,你要记住,能忍之人才能笑到最后。
负心,娘要走了,不能再陪着你,汤府的房契、地契,奴才们的卖身契以及库房的钥匙全给你藏着,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至少要撑到弟弟能管事的一天
汤秀婉临死前不是要女儿当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千金,而是要她撑着病弱的身子,以稚嫩的年纪掌管汤府的家业,不落入贪婪之人手中。
那一年,她的身子骨已经十分虚弱,与郭敬文的夫妻情分只剩下维持表面的和睦,丈夫的背叛及席艳娘的刻意作为刺得她遍体鳞伤、身心俱疲,由于生下汤负心后未细心调养,加上心里郁闷,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但是为了女儿,为了汤府的将来,她吃药调理,更不惜下猛药使自己更容易受孕,明知残破的身躯承受不起再次生产的折磨,仍执意再生一子。
摀着胸口轻咳,汤负心忍着心口泛起的阵阵抽痛,眉心轻颦,接过写翠递来的药,眼眸低垂,回想着娘亲生下小她五岁的幼弟后,过了一年便离恨归天,娘亲那时的怨怼和痛恨现在仍如此清晰,历历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