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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对我真他妈的狠。哩哩说。
她从来没对我说过这样的话,即使是在最苦难的时候。是的,苦难,那是一场苦难的噩梦,对她对我都是。
我激动地站在外面等着,不是激动,不是害怕,是恐惧。我不知道我该做什么,我就这样焦躁地走来走去,像一只活蹦乱跳的鱼。一个护士已经说了我三遍了,她说,这是医院,你别那么大动静成不成?到第四遍的时候,她张口就骂,我说你这个人有毛病啊,一边呆着去。
我只好安静下来,我在想,里面的护士会不会也是这样凶?哩哩怎么办?她会害怕吗?
我问自己这个问题时,我发现其实恐惧的是我,也就是说我比哩哩还恐惧。这就是我没办法安静的原因。我从小就这样,一旦有让我神经紧张的事,我就必须动个不停,找点事做,否则我会疯的,把自己给逼疯。
我只好走出了医院,一片茫然,人来人往,我不知道去哪里做什么,要如何消磨时间。我沿着街道走来走去,当看到一个电影院的时候,我毫不迟疑地走了进去。瞬间黑暗,电影正在放映,一部什么片子,我早已忘记,但是当时我是深深沉溺其中的,因为一直看到出字幕,我才想起来哩哩的手术早就应该做好了,我应该是陪在她身边的。
我慌忙起身,走到了外面,已经是天黑了,有风,吹在我的脸上,我突然清醒过来。我把哩哩一个人遗弃在了医院!现在她应该是在医院还是在我们租来的那个房子里,我不知道。
我站在电影院的门口,跟下午一样,看着来往的人群,像一个哲人一样地站立着。在抽完了一根烟以后,我没有任何犹豫,就像我进电影院看电影一样,我去了火车站,买了一张票,连夜回到另一个城市,那是我的家所在的地方。
我要离开这个混乱孤寂的城市,和我刚做完人工流产的女友。我要回去。
城市和城市其实是相似或者相同或者相通的,每一个都差不多,只是程度的不同。这个城市于我的意味是它记载了我的生命的最初形式和光阴,它看着我的成长。在街头巷尾,商场店铺,我捕捉得到每一点我无比熟稔的气息和味道,即使它们早已经过千变万化,面目全非。光阴存在于微笑的粒子间,漂浮在空气中,等待着被像我这样的人捕捉到,攥在手心里,并在一瞬间爆裂。往日的气息重新回来,孤独的感觉刻骨铭心。我是一个无所依靠的人,在坐了一夜的火车达到我的城市后,我发现自己立在街角,无处可去。
两个孩童手牵着手从我眼前走过。我想起了普普。我想去看他。在三年以后。
在我做出这个决定后,尘封的往事如同被扬起的积灰,在空中肆意妄为地乱舞着。我被呛住了,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
那个时候,普普和我总是在街上闲逛着,没有任何目的地闲逛着。这是普普的看法。他说,日子是晃着过的,生活,生活就是晃日子。每当说完这句话,他就露出一个笑容,像古龙说的,刚偷了七八只小母鸡的狐狸那样的笑容。我不懂,但是我同意。于是我们俩就在马路边晃着日子,看它摇摇摆摆地从我们身边溜过,像喝醉了酒的人在路面上留下的脚印一样歪歪扭扭。
我们从早上一直不停地走着,走到太阳落下去。我们看到城市像一个扩张的胃,永不满足地吞噬着一切可以被它吞噬的东西,淹没消化排解,一切沉于黑暗,无声无息;亮起的路灯照亮了另一个舞台,生活在灯光下得以继续。普普的脸在路灯下罩上了一层阴影,他说,我们也会被吞没的,他又说,我不想回家。
可是我必须回去。我只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叛逆小孩,在成长的过程中体会着断裂的痛苦和放纵。尽管我和普普一起逃课追女生打架喝酒吸烟,但是我按时回家并努力学习。普普知道我们的不同,为此他体谅了我,每次我说我要回家了,他总是拍一拍我的肩膀,说,走吧。就像那一天,我说对不起我不能去我要参加一个英语补习班,普普还是这样拍拍我,说去吧。我想他看出了我的胆怯和懦弱,但是他原谅了我。那一天的群殴据说是鲜血飞溅,普普大出风头,我可以想象也知道,他从小就是这样。当我第一年在别的城市上着大学的时候,听说他坐了牢,一点都不吃惊,这是我们早就预料到的。
寒假回去,我去看了普普。他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跟我说,他凭什么拿妈妈的钱?妈妈的钱!他!我仅有的聪明让我像福尔摩斯一样从这一句话中抓住了线索顺藤摸瓜并最终了解到真相。那一年少年杀父未遂成了城市里最惹人注意的话题。
从上学起普普没再让我去过他家。他并没有做过明示或暗示,这或许是我们心照不宣的默契。初三普普大病了一场,我受老师委托为他送学习笔记和试卷,站在他家门口,我发现大门敞开,房间一片狼籍,混乱得热情洋溢杀气腾腾。普普坐在窗台边,对外看着,脸上,胳膊上,所有裸露出来的皮肤都是青紫的,和身边的妈妈一样;他姐姐坐在地板上哭泣着。
我不知是进是退,尴尬无比。普普站了起来狠狠地说:“那个死老东西!”拿了一件外套,向我走来。
他姐姐忽然站了起来,抓起手边的一个碎了一半的花瓶,使劲地砸在地上,碎片飞溅在各个角落,伴着她因为用力而变了形的声音:“都死吧,都死吧,活着做什么?”
普普背对着这一切,站了一秒,没有回头,直接走出了家门。
当我面对三年后的普普,我发现他恢复了惯常的样子,因为他的恢复我也放松了下来。我第一次注意到他的光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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