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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果阿马瑞尔:——数学家,除了哈里谢顿本人之外,他可算是对心理史学具体内容最有贡献的一位。是他然而与他的数学成就比较起来,他的早年境况几乎更为传奇。他生于古川陀的达尔区,属于毫无希望的贫困低下阶级。

    若非谢顿在相当意外的情况下遇到他,终其一生他都可能过着寒微的日子。

    谢顿当时

    ——银河百科全书

    61

    统治整个银河的皇帝感到一股倦意——生理上的倦意。他的嘴唇酸痛,因为他必须在适当时候将亲切的笑容摆在脸上;他的颈部僵硬,因为他刚才不断以各种角度低下头来,装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由于听觉得不到休息,他的耳朵感到疼痛;由于不得不常常起立、坐下、转身、伸手、点头,他整个身子都累得微微颤抖。

    这只不过是一场国宴,但他得接见来自川陀各个角洛,还有(更糟的是)来自银河各个角落的众多区长、总督、部长以及他们的妻子或夫君。出席者将近一千人,都穿着各地的传统服装,从华丽无比到全然怪异应有尽有。此外,他还得忍受各种口音的唠叨,更糟的是他们都模仿帝国大学通用的银河标准语,只因那是皇上使用的语言。而最头痛的一件事则是:身为皇上,他在随口说些毫无内容的空话时,必须牢记避免做出任何实质的许诺。

    一切都被非常谨慎地记录下来,包括影像与声音。事后伊图丹莫茨尔会从头到尾看一遍,看看克里昂大帝一世是否行止得宜——这一点当然只是皇上自己的见解。丹莫茨尔一定会说,他只是在搜集客人无意中自行泄露的各种资料,或许他说的是真话。

    幸运的丹莫刺尔!

    皇上不能离开皇宫与外围的御苑,而丹莫扶尔只要愿意,随时都能遍巡银河。皇上总是陈列在皇宫,总是随时候教,总是被迫应酬一些访客——从真正重要的到不速之客都有。丹莫茨尔则始终销声匿迹,从不在皇宫御苑内让人看见。他只保持着一个令人生畏的名字,以及一个隐形(因此更为可怕)的存在。

    皇上是权力的核心,亭有权力的一切外表与实惠。丹莫刺尔在权力的外围,表而上看来一无所有,甚至没有一个正式的头衔,但他的指掌与心灵却能探寻各个角落。他对自己的孜孜不倦别无所求,唯一要求的奖赏便是权力的本质。

    皇上突然有个开心的想法——一种带有死亡气息的开心。他想到无论任何时候,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或是炮制一个供口,或是什么借口也不用,他都能将丹莫茨尔逮捕、监禁、放逐、严刑拷打或是处决。毕竟,在过去数个动荡不断的恼人世纪中,皇帝或许难以将意志延伸到帝国各行星上,甚至想在川陀各区贯彻也难——地方行政机关与立法机关满是乱臣贼子,使他每天必须面对千丝万缕、纠缠不清的无数法令、草案、约定、条约,以及一般性的星际法案。但是,至少在皇宫与御苑范围内,他仍旧拥有至高无上的绝对权力。

    然而克里昂心知肚明,他的权力美梦根本徒劳无功。丹莫茨尔是父皇的老臣,在克里昂的记忆中,自已遇到任何问题总是转向丹莫茨尔求助,从来没有一次例外。了解一切、筹划、七刀、执行一切的都是丹其茨尔。更重要的是,假如任何事出了纰漏,都可以怪罪到丹莫茨尔头上。皇上本人高高在上,永远不受批判,因此心中毫无畏惧——当然也有例外,那就是担心发生宫廷政变,自己被最亲、最近的人行刺。而这一点正是他仰仗丹莫茨尔最重要的原因。

    将丹莫茨尔除掉,自己接掌一切的念头,令克里昂大帝感到全身做微打颤。过去,的确有些皇帝亲自治理帝国,他们的行政首长个个是庸才。他们让无能之荤占着这个职位,从米不想撤换——而在短时间内,他们竟然也能凑合着应付过去。

    可是克里昂不行,他需要丹莫茨尔。事实上,既然他想到了行刺的可能性——鉴于帝国近代史.他心中兴起这种念头是必然的——他能看出除掉丹莫茨尔是相当不可能的事,根本就做不到。不论他,克里昂,以多么高明的手法暗中部署,丹莫茨尔总有办法(他确定)预见这个行动,会知道它正在默默进行,会以高明许多倍的手腕,安排一场宫廷政变。在丹莫茨尔有可能被五花大绑押走之前,克里昂自己就会丧命。然后很快会出现另一个皇帝,丹莫茨尔将继续侍奉他——并且驾驭他。

    或者丹莫茨尔会厌倦了这种游戏,自己做起皇帝来?

    绝对不会!他隐身幕后的习惯太过根深蒂固。假若丹莫茨尔让自己在世上曝光,那么他的权力、他的智慧、他的运气(不论那是什么)必将弃他而去。克里昂深信这点,觉得毋庸置疑。

    所以只要安分守己,克里昂就安全无虞。因为丹莫茨尔本人并无野心,他会忠心地侍奉自己。

    现在丹莫茨尔就在这里,他的穿着如此简单朴素,使克里昂对自己礼袍上那些无用的装饰生出不安的感觉,还好刚才在两个侍仆的帮助下,他已经把礼袍脱下来了。自然,总要等到他一人独处,并且换上便装之后,丹莫茨尔这个角色才会翩然出场。

    “丹莫茨尔,”统治整个银河的皇帝说“我累了!”

    “国宴是一件累人的事,陛下。”丹莫茨尔喃喃地说。

    “那我必须每天晚上来一场吗?”

    “井非每天晚上,但它们是很重要的。能亲自觐见您以及让您注意到的人,都会感到心满意足。这能帮助帝国的运作保持一帆风顺。”

    “过去,帝国是靠权力来保持一帆风顺。”皇上以阴郁的口吻说“如今,却必须以一个微笑、一个挥手的动作,一句低声的言语,以及一枚勋章或奖章来保持运作。”

    “如果这些能保持太平,陛下,那就非常值得这么做。而您的统治一向相当成功。”

    “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有你在我的身旁。我唯一真正的天赋.就是了解你的重要性。”他以狡猾的眼光望着丹莫茨尔“我的儿子不一定要做我的继位者,他不是个才能出众的孩子。我让你当我的继位者如何?”

    丹莫茨尔以冷冰冰的门吻说:“陛下,您怎么会有这种念头呢?我绝不会篡夺皇位,不会将它从合法继位者手中偷走。此外,若是我得罪了您,请以公平的方式惩处我。无论如何,我所做过的一切,或是可能做的任何事,都没有严重到需要以皇位作为惩罚。”

    克里昂哈哈大笑:“冲着你对皇位的价值所做的真实评价,丹莫茨尔,我打消一切想要处罚你的念头。好啦,让我们谈一谈。待会儿我将要就寝,但我现存还不准备接受侍候我上床的那些繁文缛节。让我们聊聊吧。”

    “聊些什么,陛下?”

    “聊任何事情——聊聊那个数学家和他的心理史学。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想到他,你知道吗。今晚在晚宴上我又想到他,我暗自嘀咕:心理史学分析若是能预测出一个方法,能让我这个皇帝避免无休无止的繁文缛节,那会是什么样的局面?”

    “我却有一个想法,陛下,即使最高明的心理史学家也无法做到这点。”

    “好吧,告诉我最新状况。他仍旧躲在麦曲生那些古怪的光头之间吗?你答应过我,你会把他从那里揪出来。”

    “我的确答应过,陛下,我曾经朝这方面进行。但是很遗憾,我必须承认我失败了。”

    “失败了?”皇上皱起眉头“我不喜欢这种事。”

    “我也不喜欢,陛下。我计划引诱那个数学家做出某种亵渎行为,会遭致严重惩罚的那种——在麦曲生很容易触犯亵渎罪,尤其对一个外族人而言。然后,那个数学家会被迫向皇上上诉,这样一来,我们就能得到他。根据我的计划,我们付出的代价只是微不足道的让步——对麦曲生很重要,对我们完仝无关痛痒。在我的部署中,我未打算直接参与,而是要巧妙地操纵这次行动。”

    “我也这么想,”克里昂说道“但是它失败了。难道是麦曲生的区长”

    “他被尊称为元老,陛下。”

    “别跟我争辩头衔,这个元老拒绝合作吗?”

    “恰恰相反,陛下,他一口答应了。而那个数学家,谢顿,一下子就掉进陷阱里。”

    “那后来呢?”

    “他获准离开,毫发无损。”

    “为什么?”克里昂气冲冲地说。

    “这件事我还不确定,陛下,但我怀疑有人出更高的价。”

    “什么人?卫荷区长吗?”

    “有可能,陛下,可是我对这点存疑。我将卫荷置于不断监视之下,假如他们得到那个数学家,我现在就应该知道了。”

    此时皇上不只是皱眉,他显然火冒三丈:“丹莫茨尔,这太糟了,我非常不高兴。像这样子的失败,令我不禁怀疑你是否变成了另一个人。麦曲生这种显然违抗皇帝意旨的行为,我们应该采取什么手段教训一番?”

    丹莫茨尔察觉一股奔腾的怒火,赶紧深深弯下腰来,但仍以钢铁般坚定的语气说:“现在对麦曲生采取行动将是个错误,陛下。因此造成的分裂,会被卫荷收为渔翁之利。”

    “但我们必须做点什么。”

    “或许什么都不该做,陛下,事态不如表而看来那么糟。”

    “怎么会不如表面看来那么糟?”

    “您应该记得,陛下,这个数学家深信心理史学不切实际。”

    “我当然记得这点,可是这根本不重要,对不对?对我们的目的而言?”

    “或许是吧。但假使它能变得可行,对我们的帮助将会大得难以估量,陛下。而根据我所能查出的线索,那个数学家正试图使心理史学成为可行。他在麦曲生的亵渎行为,据我了解,是他试图解决心理史学问题的努力之一。在这种情况下,陛下,我们暂时不去碰他。当他接近或达到目标的时候,我们再把他抓起来,这样对我们会更有用。”

    “要是卫荷先得到他就不会了。”

    “这件事我会盯牢,确保它不会发生。”

    “就像你刚刚成功地将那个数学家揪出麦曲生一样?”

    “下次我不会再犯错了,陛下。”丹莫茨尔冷静地说。

    皇上说道:“丹莫茨尔,你最妤不会。在这件事情上,我绝不再容忍另一个错误。”

    然后,他又没好气地补充一句:“我看今晚我根本别睡了。”

    62

    达尔区的吉拉德堤沙佛个子矮小,他的头顶只到谢顿的鼻尖。然而,他似乎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他有一副英俊、端正的五官,总喜欢带着微笑,而且留着两撇又浓又黑的八字胡,以及一头波浪状的卷曲黑发。

    他与他的妻子,以及一个半大的女儿,住在一栋有七个小房间的公寓中。他们小心翼翼地将这个家保持得很干净,但里面几乎没有什么家具。

    堤沙佛说:“我很抱歉,谢顿老爷、凡纳比里夫人,你们一定习惯了豪华的生活,我却不能为你们提供那些享受。不过达尔是个穷地方,而我在我们同胞中也不能算混得好的。”

    “正因为如此,”谢顿答道“我们更是必须向你致歉,我们的出现给你带来很大负担。”

    “没有负担,谢顿老爷。为了你们使用我们简陋的房舍,夫铭老爷慷慨地愿意付一大笔租金。即使我不欢迎你们,也会欢迎那些信用点——我只是开玩笑。”

    谢顿还记得他们来到达尔后,夫铭在临别时说的一番话:“谢顿,”他说“这是我帮你找的第三个避难所。前面那两个地方,都是出了名的皇帝势力不及之她,因此很有可能吸引他们的注意。毕竟对你而言,它们是合理的藏身之地。这个地方则不同,它相当贫穷,毫不起眼,而且事实上,可说并非十分安全。它不是你寻求庇护的自然选择,因此皇上和他的行政首长,也许不会想到将目光转到这个方向。所以说,这次你愿意别再惹麻烦吗?”

    “我会努力的,夫铭。”谢顿有点不高兴“请你明白一件事,我想找的并不是是麻烦。即使我有创立心理史学的一点点机会,我试图探寻的也很可能是需要三十辈子才能寻获的知识。”

    “我了解,”夫铭说“你为寻找答案所做的努力,把你带到了斯璀璘的穹顶上,以及麦曲生的长老阁中,谁能猜到你在达尔还会去哪里。至于你,凡纳比里博士,我知道你一直试图照顾谢顿,可是你必须更加努力。请务必记得,谢顿博士是川陀上最重要的人,甚至可说是全银河最重要的人物,你必须不计任何代价保护他的安全。”

    “我会尽力而为。”铎丝以生硬的语气说。

    “至于堤沙佛一家,我以前跟他们打过交道,他们有他们奇怪的地方,但他们本质上都是好人。你们也要尽量别给他们惹上麻烦。”

    不过,至少堤沙佛似乎并未预期新房客会带来任何麻烦。他对他们的到来所表现的喜悦,似乎相当真诚——几乎与他将得到的租金无关。

    他从未踏出过达尔,因此对远方的传闻胃口极大;总是点头哈腰、笑容满面的堤沙佛夫人也喜欢听。至于他们的女儿,则照例吮着一根于指,从门后露出一只眼睛偷窥。

    通常是在晚餐后,当全家人聚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就会请求谢顿与铎丝讲述外面的世界。食物餐餐丰盛,不过淡而无味,而且总是相当粗糙。由于不久前才享受过香味扑鼻的麦曲生食品,两人感到这种食物几乎难以下咽。“餐桌”只是紧靠墙壁的一个长架子,所有的人全都站着进餐。

    谢顿以委婉的方式问出了真相,原来这在达尔是相当寻常的状况,并非由于特别贫穷的缘故。当然,堤沙佛夫人解释道,达尔也有些身居政府高位的人,他们倾向于接受各种文明的习俗,比如说椅子——她称之为“身体架子”不过,纯粹的中产阶级都瞧不起那些东西。

    虽然他们对于没必要的奢侈不敢苟同,堤沙佛一家却很爱听这类叙述。当他们听到由脚架撑起的床垫、华丽的橱柜与衣橱,以及摆满餐桌的餐具时,总是一个劲地啧啧称奇。

    他们也听到了有关麦曲生习俗的描述。当时,吉拉德堤沙佛得意地摸摸自己的头发,意思显然是宁可去死也不愿接受脱毛手术。每当提到女性百依百顺时,堤沙佛大人总是气愤难当,根本拒绝相信姐妹们会默默接受这些待遇。

    然而,他们最不放过的一点,则是谢顿随口提到的皇宫御苑。在进一步追问之下,他们发现谢顿不但亲眼见过皇上,并且还跟皇上说过话,一股敬畏的气氛立刻笼罩这一家人。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才敢继续发问,谢顿却发觉自己无法满足他们。毕竟,他并未对御苑多做浏览,皇宫内部就更别提了。

    这使得堤沙佛家人相当失望,于是他们穷追不舍。试图问出更多事情。在谢顿讲完他的皇宫历险之后,锋丝却声明自己从未踏进御苑一步,这令他们实在难以置信。谢顿曾经顺口说到,皇上的言行举止与普通人非常相近,这点他们尤其拒绝接受,对堤沙佛一家而言,那似乎是绝不可能的事。

    经过三个这样的晚上之后,谢顿开始生厌。最初,他很高兴有机会暂时什么事也不做(至少白天如此),只是阅读几本铎丝推荐的历史胶卷书。堤沙佛家人表现得很大方,白天将他们自已的阅读机让给客人。只是小女孩似乎不太高兴,因为她被父母送到邻居的公寓,借用别人的阅读机做功课。

    “这没有任何帮助。”谢顿烦躁不安地说,此时他关在自己房间,并弄出一些音乐以防有人窃听。“我可以看出你对历史如何着迷.但它全是无休无止的细节,是堆积如山——不,堆积如银河的数据,我根本无法看出它的基本规律。”

    “我敢说,”铎丝说道“过去一定曾有一段时期,人类看不出天上的星星有什么组织,但他们终究发现了银河结构。”

    “我确信这得花上好些世代,并非仅仅几周的时间。过去也一定曾有一段时期,在核心自然定律发现之前,物理学似乎只是一堆毫无关联的观察结果,那些发现也需要许多世代——堤沙佛这家人是怎么回事?”

    “他们又怎么了,我认为他们一直很不错。”

    “他们太过好奇。”

    “他们当然会,假如你是他们,难道你不会吗?”

    “但那仅仅是好奇吗?他们对于我见过皇上这档事,好像有兴趣得不得了。”

    铎丝似乎不耐烦了:“同理这只是自然反应。难道你不会吗,要是刚好倒过来的话?”

    “这使我神经紧张。”

    “是夫铭把我们带到这儿来的。”

    “没错,但他并非十全十美。他把我带去川陀大学,结果我被诱骗到穹顶上去;他带我们去找日主十四,那人却陷害我们,你该知道他早有预谋。上两次当,至少能学一次乖。我受够了被问东问西。”

    “那就反客为主,哈里。你对达尔没有兴趣吗?”

    “当然有,你原先对它了解多少?”

    “一无所知。它不过是八百多个区之一,而我在川陀只有两年多一点。”

    “正是如此。银河中有两千五百万个世界,而我研究这个问题才只有两个月多一点。我告诉你,我想要回赫利肯去,重新着于研究湍流的数学,那是我的博士论文题目。我要忘掉我曾经看出——或是自以为看出——湍流能对人类社会提供一种洞察。”

    不过当天傍晚,他还是问堤沙佛说:“你可知道,堤沙佛老爷,你从未告诉我你做些什么、你的工作性质。”

    “我?”堤沙佛将几根手指按在胸口。他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短衫,里面什么也没有,这似乎是达尔男性的标准制服。“没做什么,我在地方全息电视台做节日策划。非常无聊的差事,但我靠它养家糊口。”

    “而且是个体面的职业,”堤沙佛夫人说“这代表他不必在热闾工作。”

    “热闾?”铎丝扬起淡淡的眉毛,显得很有兴趣。

    “啊,”堤沙佛说“那是达尔最出名的东西。虽然没什么,但川陀四百亿人口都需要能源,而我们提供其中很大一部分。没有人感谢我们,可是我倒真想看看,某些高级区失去能源后是什么情景。”

    谢顿显得相当困惑:“川陀的能源不是来自轨道上的太阳能发电站吗?”

    “部分而已,”堤沙佛说“此外,部分来自一些岛上的核融合发电站,部分来自微融合发电机,部分来自穹顶上的风力发电站。可是有一半,”他举起一根手指加强语气,而且表情严肃异常?“有一半来自热闾。许多地方都有热闾,但没有一处——没有一处——像达尔的蕴藏这般丰富。你当真不知道热闾是什么吗?你坐住那里瞪着我猛瞧。”

    铎丝很快接门道:“我们是外星人士,你也知道。”(她差一点就要说“外族人”但及时煞住车。)“尤其是谢顿博士,他在川陀只待了几个月。”

    “真的吗?”堤沙佛夫人说。她比她的丈夫稍矮一点,丰满伊不算肥胖,拥有一对相当美丽的黑眼珠。她的黑发梳在脑后,紧紧扎成一个发髻。就像她的丈夫一样,她看来也是三十几岁。

    (在麦曲生住过一阵子之后,虽然并非真待了很久,但由于密集式的耳濡目染,如今对铎丝而言,女性随意加入男性的交谈是件很奇怪的事。风俗与习惯很容易不知不觉地建立起来,她想,并且在心中默记下这点,准备找机会对谢顿提一提,为他的心理史学再加上一条。)

    “喔,是的。”她说“谢顿博士来自赫利肯。”

    堤沙佛夫人礼貌地表现出孤陋寡闻:“那是在哪里呢?”

    铎丝说:“啊,它在”她转向谢顿“它究竟在哪里,哈里?”

    谢顿显得难为情:“告诉你们一句实话,如果不查坐标,我想我也不容易在银河模型中找到它的位置。我只能说从川陀看心去,它位于中心黑洞的另一侧,搭超空间飞船到那里只是小事一桩。”

    堤沙佛夫人说:“我想吉拉德和我永远不会登上超空间飞船。”

    “总有一天,卡西莉娅,”堤沙佛以快活的口气说“或许我们会有机会。但请对我们说说赫利肯,谢顿老爷。”

    谢顿摇了摇头:“对我来说那是一件无聊的事。它只不过是个世界,就像任何世界一样,只有川陀才和其他所有世界不同。赫利肯上没有热闾,也许其他地方都没有,唯有川陀例外。告诉我有关热闾的种种。”

    (“只有川陀才和其他所有世界不同。”这句话在谢顿心中一再重复,而有刹那的时间,它几乎在他的掌握中。不知道为什么,铎丝那个毛手毛脚的故事突然再度浮现。但由于堤沙佛已开始说话,那点灵光来得急也去得快,随即溜出了谢顿的心灵。)

    堤沙佛说:“如果你真的想要了解热闾,我可以带你去参观。”他转头面向妻子“卡西莉娅,如果明天傍晚我带谢顿老爷前往热闾,你会不会介意?’’

    “还有我。”铎丝立刻加上一句。

    “还有凡纳比里夫人?”

    堤沙佛夫人皱起眉头,以尖锐的声音说:“我认为那不是什么好主意,我们的客人会觉得很无聊。”

    “我想不至于,堤沙佛夫人。”谢顿以逢迎的口气说“我们非常希望去看看热闾,如果你也加入我们,我们会十分高兴还有你的小女儿,如果她也想去的话。”

    “到热闾去?”堤沙佛夫人的态度转趋强硬“那根本不是一位端庄的妇人能去的地方。”

    谢顿对自己的鲁莽感到尴尬:“我没有恶意,堤沙佛夫人。”

    “没关系,”堤沙佛说“卡西莉娅认为它是个低贱之地,事实也的确如此。但只要我不在那里工作,光是带客人参观一下倒无妨。不过那里很不舒服,卡西莉娅也找不到合适的衣服可穿。”

    聊完之后,他们便从蹲伏的位置站起来。达尔的“椅子”只是个塑料坐垫,下面装了几个小轮子。谢顿的膝盖被它弄得几乎无法动弹,而且只要他的身子稍有挪动,这椅子似乎就会开始摆动。然而,堤沙佛一家却练就稳如泰山的本事,起身时也毫无困难,不像谢顿那样得借助手臂。铎丝也轻而易举就站起来,谢顿再次赞叹她表现的自然优雅。

    在他们回到各自的房间就寝之前,谢顿对铎丝说:“你确定自己对热闾一无所知吗?听堤沙佛夫人的口气似乎不会怎么有趣。”

    “应该不会无聊到什么程度,否则堤沙佛不会建议要带我们参观。让我们期待一场惊奇吧。”

    63

    堤沙佛说:“你们需要适当的服装。”堤沙佛夫人则在背后发出一声明显的哼声。

    细心的谢顿立刻想到裰服,心中泛起一阵模糊的懊恼。他说:“你说适当的服装是什么崽思?”

    “轻便的衣服,像我穿的这种。袖子很短的短衫、宽松的家常裤、宽松的内衣拆、短袜、开口的凉鞋。我都为你们准备好了。”

    “很好,听起来不错。”

    “至于凡纳比里夫人,我也同样准备了一套,希望能合身。”

    堤沙佛提供他们两人的服装(都是他自己的)十分合身,甚至可以说十分舒适。他们准备好之后,便向堤沙佛夫人告辞,她则带着仍不以为然却已放弃努力的神情,站在门口目送他们离去。

    此时是傍晚时分,上空有一团迷人的昏黄暮光,显然达尔的灯火很快会纷纷眨眼。温度适中,街上几于见不到任何车辆,每个人都在步行。远处传来磁浮捷运无休无止的嗡嗡声,偶尔射来的灯光也不难看见。

    谢顿注意到,这些达尔人似乎并非向特定目的地走去。反之,他们像是参加一次漫步游行,纯粹为了乐趣而走。假如达尔果真是个穷区,就像堤沙佛暗示的那样,则低廉的娱乐或许是很重要的一件事。还有什么比黄昏漫步更有乐趣,而且更廉价的呢?

    谢顿很自然地融入这种毫无目标的闲适步调中,并且感到四周充满亲切的温暖。当人们擦身而过时,总会瓦相打个招呼,简单交谈几句。不同型式、不同粗细的黑色八字胡到处展现,仿佛是达尔男性的一项必备要件,如同麦曲生兄弟的光头一样无处不在。

    这是个傍晚的仪式,用以确定又安稳过了一天,朋友们仍旧身体健康、精神愉快。有一件事很快变得显而易见,那就是铎丝吸引了所有人的日光。昏黄的暮色中,她略红的金发变得更加鲜红,在一片黑发海洋的衬托下(偶尔出现的灰发是唯一的例外),像一枚金币闪闪发光地掠过一堆煤炭。

    “这实在非常愉快。”

    “没错,”堤沙佛说“通常,我都和我的妻了一起散步,她总是如鱼得水。在一公里范围内,任何人的名字、职业,以及互相之间的关系她都晓得。我做不到这点,现在这个时候,和我打招呼的人有一半我无法告诉你他们的名字。但无论如何,我们绝不能走得太慢,我们必须走到升降机那里。底下的层级是个忙碌的世界。”

    当他们进了往下的升降机后,铎丝说道:“我想所谓的热闾,堤沙佛老爷,是利用川陀的地热来产生蒸汽,以转动涡轮机来发电的地方。”

    “噢,并非如此,这里是利用高效率的大型热电堆直接产生电力。别问我细节,拜托,我只是个全息电视节目策划人。事实上,到下面也别向任何人询问细节。整个东西是个很大的黑盒子,它能够运作,却没人知道是如何做到的。”

    “如果出了什么问题呢?”

    “通常都不会,但如果真出了问题,会有一些专家从别处赶来,那些懂得计算机的。当然,所有一切都是高度计算机化的。”

    此时升降机停了下来,三人鱼贯而出,一阵热浪立刻扑向他们。

    “真热。”谢顿多此一举地说。

    “的确没错,”堤沙佛说“这正是达尔成为能源珍贵产地的原因。这里的岩浆层比全球各处都更接近地表,所以你得在酷热之下工作。”

    “何不采用空调设备呢?”

    “是有空凋设备,不过这和成本有关。我们利用空调来通风、除湿、降温,但如果做得太过分,那会用掉太多能量,整个过程就会变得太昂贵。”

    堤沙佛停在一扇门前,按下讯号钮。门开了之后,随即传出一阵凉风。他喃喃说道:“我们应该可以找到什么人,带我们四下参观一番。他能控制场面,否则凡纳比里夫人会被至少男工就一定会对她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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