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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参崴的春天来得迟,内地早已是阳春三月,而这里却依然那么寒冷。走出机场,我赶紧竖起衣领,和同团而来的同胞倘徉在俄式风格的大街上。在这里每一个中国人都会想到:清末国力衰弱,沙俄老毛子威逼当时的清政府割去144万平方公里的的土地,海参崴便在其中。今天我们这群中国人踏上这块被他人称作“符拉迪沃斯托克”的故土时,心头有股说不出的滋味。
我们下榻在市中心的“维德斯饭店”这里原来是市“列宁招待所”从建筑风格上还可以依稀见到苏联时代的痕迹,但住宿一点不便宜,900卢布一晚并不能令旅客感到舒适,房间里的破旧而又肮脏,被子里发出一股怪味旅途劳累的我哪里顾得上这些,爬上床准备入睡。忽然我的耳畔隐约听到一丝二胡奏出的乡音。我简直不敢相信。侧耳细听,喧闹的海市里真的传出二胡特有的弦音。再细听,似能听出它在流泪,音调凄惨,状似哭泣。我下意识地跳下床,像是有一根线牵着我拉开门步入夜幕下的大街。
凄惨的二胡弦音在汽车喇叭的呜叫中时断时续,近了,近了,二胡的弦音越来越清晰了。循着流泪的二胡弦音望去,路边的大树下立着一个黑影,颤抖的手正无力地拉着那把流泪的二胡。我疾步走上前去,那是我的同胞!只不过二胡的主人头发蓬乱,沧桑的脸上有一块明显的伤痕,胡子凌乱得像一块荒草地。穿在他身上的那件西服脏得已看不清到底是什么颜色了,纽扣也不翼而飞,左边的裤脚开了一个大口子。这么冷的天他居然光着脚。麻杆一般瘦的他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在他的脚下展开着三尺见方的灰布(可以看出原是白布)上面零星散落着三、四枚面值一卢布的硬币。他在卖唱!难怪那把二胡在哭泣,此情此景,面对我的同胞,我不禁潸然泪下。我从口袋摸出一包家乡产的香烟递上一根,他先是一愣,待知道我是他的同胞后,眼泪 刷地流出来。他缓缓地放下二胡,颤抖着接过烟,我给他点上火。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好半天也没见一丝烟从他嘴里或鼻孔冒出。稍后,我便开门见山问他何故如此潦倒流落异乡?他哽咽着对我说起辛酸的往事。
42岁的文本是一个乡村教师,字写得漂亮,还能拉一手好二胡,颇受乡亲们的尊重。后来他不甘寂寞,暑假随同乡到北京开开眼界。精明的文发现在北京卖烤羊肉挺赚钱的,一个月的收入顶一个乡村教师两年的工资,于是托人办了个停薪留职,在北京卖烤羊肉,几年下来,文净赚了五万多元。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中俄边界贸易兴盛起来,北京市场有许多来自俄罗斯的倒爷,他们持旅游护照到中国来进货。一开始几乎是见什么倒什么,据说中国的服装、旅游鞋与俄罗斯市场的差价很大,贩卖过去能赚很多钱的。接着许多国人也加盟国际倒爷大军。文心一动,抛开生意十分红火的烤羊肉串买卖,拿出一笔钱进了一批服装和旅游鞋,办了个去俄罗斯的旅游护照,便单枪匹马杀进俄罗斯市场。首战告捷,第一趟纯赚8000卢布。于是文拿出所有的资本频繁往来于中俄市场,几经搏杀利润也成倍增长,文觉得很风光。他干脆辞了公职,在一股崇洋热中,抛妻别子移民俄罗斯远东城市海参崴,行前也没忘了带上那把随他多年的二胡。移民后,文在海参崴开了一家大型商场,各类日用品一应俱全,起初因为货真价实,生意红火得很。尽管时有警察来敲诈,黑帮来收保护费,但利润还不少。后来文起了贪心,为了赚更多的钱,他进了质量低劣的货物,就这样,文不仅砸了自己的金字招牌,还被当局课以重罚。
破了产的文不愿意就此消沉,他拿出身上仅有的一点活命钱在街头练摊。然而祸不单行,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歹徒洗劫了他的地摊,连他腰里的几个零钱也被抢去,只剩下那把不值钱的二胡和一方练摊用的白布,二胡哭泣,文也哭泣,他思念家中的妻小,他思念月圆的故乡听完他的故事,我已然是两眼泪水模糊,我与落泊的文相约次日见面给他以帮助,临走前我丢下200卢布嘱他饱餐一顿,并道一声“珍重”
次日,我于同伴拿着大伙为他捐助的5800卢布去找文,然而寻遍了这条大街的每一个角落,也没有找到他,此时,我们的心碎了,更深深地为文的命运所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