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孽和福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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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此生都无法将这条街忘记，尽管街道两边落满太多的灰土和尘渣。我知道我生命里最风华的年月已有大半隐于这条有着浓厚南方特色的长街。我能看见自己的背影。初秋或寒冬，黄昏或夜深，我能看到我的影子。就像年少的时候，我呆立在家门口，看父亲的影子，一步步走远，心极空落。

    我知道如果有一位街神，他一定记住了我。而且他一定记住了我初来这个小镇时的落魄和寒碜，当然他肯定也记住了我初来时的明媚和青春。他肯定记得这几年里我是怎样的匆匆或者悠闲地走过长街；他肯定记得春夏农忙时节我怎样的披星戴月，含辛茹苦；记得生意清淡时我怎样望着长街尽头若有所思；记得我初尝人世艰辛的汗水和坚忍。他肯定记得这几年里我的喜怒哀乐像极山村里的雨水，冰雪，雷电和阳光。撒落生命的河床。

    五年了。五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多少容颜，可以凝聚多少悲欢。五年时间里，我看着多少熟悉的脸孔依然熟悉，我看到许多菜农依然种菜，他们依然很和蔼地与我开着质朴的玩笑，依然泥黄木纳的脸；五年了，我看到小镇的脚步依然，依然按部就班的日子细水长流；五年了，我看到许多新生命降生，他们的父母是我当初的玩伴。我看到当初的玩伴长大了，也成熟了，也木然了。望着他们捧在胸前的酷似他们的脸的孩子，我竟然没有一丝欣喜，除了迷惘和陌生；五年了，房东的老爸，很和蔼可亲的老头突然有一天就死了，我突然也感到彷徨失措，感到生命的轻，悲哀是有的，但也只有一点点。

    五年时间里，我的脚步不停丈量这着这仅仅两三公里的街路。我去银行，去邮局，去工商所。我去饭馆，去超市去朋友邻居家。我满怀信心，我失魂落魄；我脚步深沉和轻快；我面带笑颜和愁眉苦脸。我跟农民聊着衣食和收成；我精打细算着房租水电吃饭穿衣；我也想念和拥着女人和相思。我想日子就这样，这也许就是生活。我想年华溜走了，还有什么可以拯救？我年少的泪和璀璨的晶莹。

    我想长街是温情的，我该深深感激和谢恩。他在我最失魂落魄的日子收留了我。那是我最焦头烂额的时候。我想长街是最包容最宽宏博大的，他收留了那么多的浪子，那么多的不平心酸和屈辱。这么些年了，他一直无言和忠良，这么年些年了，他一直记得，记得我是他手心捧着的孩子。

    我想我还是个孩子吗？这几年里，我总依在长街一隅一栋老旧的水泥楼层下；总是站在细水漫过的窗台边；总是在行走古旧镂花楼梯的空旷间想这个问题。我听到时间的神说，孩子，你已日渐衰老；我总是听呼啸耳边的风说，傻孩子，这就是你的宿命；而我的长街，我的亲亲长街，他的烟雨浸润着我鲜嫩肺腑的长街总是和蔼的对我说，孩子，请相信我，这是你的罪孽和福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