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一车柴守住了一生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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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真的无法想像妻子一个人是如何从艰难岁月里走过来的。

    这样的场景，也许你只在描写知青生活的小说里看到过——空旷寂寥的荒野，白花花的盐碱地，低矮简陋的房舍，破败不堪的窗棂，飕飕穿行的冷风，没有暖气，时常停电，而身为国家公职人员的妻子已经三年没有开出一分钱——不要以为我在这里编造骗取同情眼泪的悲凉氛围。如果你曾经在上个世纪的八九十年代去过松嫩平原上的三肇（肇州、肇源、新肇）地区，你就会清楚我的描写与现实生活相比起来是多么的苍白！

    那时，我和妻子还没有相识。妻子是一所厂属中学的教师。她从师范学院毕业后，不顾家人的再三劝说，怀着满腔热情来到了穷乡僻壤教书育人。说起曾经的选择，妻子从不后悔，既然做了，就没有什么可后悔的。但妻子对那里的冬天印象特别深刻。妻子说：有一年的冬天格外寒冷，白天的气温都在－20以下，冻的人连手都伸不出来。每天上完了课，匆匆忙忙地回到家，门板是冷的，桌子是冷的，脸盆里结着厚厚的冰砣，家里找不到一丝温暖的气息。为了取暖，妻子就在紧靠炉灶的旁边搭了一铺炕，夜晚借着做饭的余火取暖。整个冬天，严重亏损的单位只分给了两吨煤。劣质的煤。妻子看着可怜的两吨煤犯愁了。在北方，冰天雪地的冬季是漫长的，至少要无情地据守5个月的时间。咬咬牙，妻子取出了仅有的一点积蓄，买了一车木柴。为了节省几块钱，妻子借了三轮车，在寒风里一趟一趟地往家里倒——当妻子跟我说起那个冬天的往事时，我只能苦涩地说她一声：你真傻！木柴堆积在房间里，妻子舍不得烧，宁可蜷缩在冰凉的被窝里颤颤抖动，也不肯多烧一把火。一车木柴，沉默着陪伴着妻子度过了两个冬天。妻子的手上长满了红肿的吓人的冻疮。妻姐从关里来探望，禁不住泪流满面。两年后，单位整体搬迁，妻子带不走太多的东西，只好心疼地把木柴丢掉了。

    听着妻子回忆往事，我无言。妻子幽幽地说：在艰难的日子里，我看见木柴就看到了希望。没有了那一堆木柴，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是的，看见木柴就看见了希望。如同在彻寒的冬夜里行走的旅人突然就看到了远方亮起的灯火。不管是不是亮在自己的家门里，但总能给人一份温暖和希冀。妻子守着木柴，也守住了作为一个女人的尊严和荣辱。就在那几年，妻子身边的女人开始悄无声息地流失。逃离抑或堕落。抛家弃子远走他乡的故事经常发生。妻子守着四处漏风的房舍，默默地流泪，可一走出家门，泪痕就从脸上消失了。妻子说，柔弱女人最大的危险是来自男人的。男人们不安分的目光让单身女人不寒而栗。有一天晚上，仓房里传来细碎的声响，久久不停。妻子吓坏了，反锁上门，将自己藏在被窝里，握着菜刀一直哆嗦到天亮。天亮后，战战兢兢地到仓房一看，原来是封窗户的塑料布碎了，风一吹，瑟瑟作响。由于妻子所工作的单位距离监狱特别近，一到晚上，家家户户就关紧房门，足不出户。就在那年冬天，几名犯人越过大墙逃跑了。在这之前，曾经发生过犯人脱逃后跑到居民家中行凶的事件。刺耳的警报声盘旋在灰沉沉的天空，附近居民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学校紧急停课，学生被护送回家。天黑了，妻子无处可去，胆突突地回到家门口，心提到了嗓子眼里。妻子告诉邻居，如果我进到家里五分钟没有出来，你就赶快跑！想想当时的情景，至今还感觉到后怕。那一夜，妻子烧了一炉膛木柴。暖和了身子，却无法暖和空虚寂寞的心。

    多年以后，我和妻子从相识到相爱，并结婚后组建了家庭。住房贷款还完了，生活条件逐渐好了起来，但妻子依然保持着节俭的生活习惯。妻子没有做过美容，没有进过高档服装商城，没有奢望过山珍海味，甚至在妻子的衣橱里，找不到一件时兴的服装。今年春天，我们回河北老家省亲，好说歹说，我才在一家服饰商店里花了不到200元钱给妻子买了一双棕色的皮鞋。妻子托着鞋盒爱不释手，说这是我穿过的最贵的鞋子了！竟然高兴得象个孩子。我心里一阵阵酸楚翻涌上来。是岁月的艰难锻炼了妻子隐忍、宽容的个性，我没有理由不好好地善待她！

    闲暇时间，我常常逗妻子：一个单身女人，日子那么难过，随随便便找个男人把自己处理掉，也不至于遭受这么多年的罪啊？妻子笑着说：如果那样的话，我就等不到你了。我是用一车柴守住了一生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