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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她一直等到录取通知书发到手上才跌跌撞撞地跑回“十公里”她撞开奶奶的大门,高声笑着,嚷着,手里扬起鲜红的通知书。奶奶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站起身,小跑着过来一下抱住雪妮,捧着她的小脸亲了又亲。雪妮听到奶奶喃喃自语:
“妮子,奶奶想你”雪妮抬头看见奶奶已泪流满面,奶奶幸福地望着她,眼底是湖水一般的平静。奶奶接过红色的通知书,只是轻轻的说了句:“咱家雪妮,怎么会考不上!”
雪妮刹那间明白了一切,但她却无法用语言表达,只能紧紧地依偎在奶奶身边。奶奶的泪水滴落在她扬起的脸上,她伸出舌尖,舔了一下——甜的。
匆匆吃过了午饭,雪妮还没出门,全村里人却都已知道雪妮中了状元,都张灯结彩地跑来奶奶家道喜,雪妮从乡亲们含笑的眼波和紧握的双手中,再次体会到了,她有多么地幸福。那晚,她在日记中这样写:“我今天又感到了这里的爱,那么纯,那么浓,让我几乎无法承受,那是解不开的情结,是最纯最美的情结,我一辈子的真,我一悲子的忆!”
傍晚的时候,雪妮在村外等着刘老师下课,当她远远地望见老师在夕阳中飘动的白发时,雪妮真的泪流满面,她冲上去,紧紧抱住这位60多岁的老人。她感激他的留下,感激他为她打开了一扇门,让她窥见另一个精彩分呈的世界。老人也用那双布满青筋的大手轻轻抚摩她的头。良久,雪妮才平静下来,她擦干泪水,扶着老师往村里走。
二人默默地走在那条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小路上。十公里村只有这么一条小路,是全村出入的唯一路线,雪妮已经不知道走了多少遍了。这一路,他们只说两句话:
“刘老师,一切都是因为你留下了来,你给这儿的所有人都带来了新的生活,加在原来的生活中间儿,变了,又没变,谢谢你!”
“孩子,我的人生也是因为这儿的人,这的山水而更新。我要感谢,我学会了感恩,对生活的感恩,对生命的感恩。从这儿的人身上,我看到了另一种永恒的价值,蕴于自然,成于心灵,希望你也学会过感恩的生活。”
那是雪妮最后一次和刘老师走那条土路。第二天,雪妮的父亲开着车,把她接回哈尔滨上大学去了。雪妮在车窗中向后张望,她看见八月的乡村,土路上一片尘埃,尘埃落定后,就是山村那看不尽,看不透的绿,远远近近,深深浅浅,她似乎听见了山里放倒树前的“顺山倒”的号子声,震天震地那声音从林人们饱满的胸腔中发出,纯然的没有一丝杂音,揉合进苍黛色的群山,又从绿林中升腾上来,向着蔚蓝色的晴空飞跃,那声音壮大,强烈,是林人们心灵的强音!
五
雪妮满无目的地在哈尔滨这座东方的欧化城市中穿行而过。四年来,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一名旁观者,静静地看着这城市里在她身边的人们,在生活中上演一幕幕戏剧。雪妮并没有真正融入他们,雪妮不懂这样的生活。
于是,在这夜景美丽,霓虹繁华的街头,便多了一名孤独的流浪者。她小小的步子,走不完那长长的街灯;她单纯的眼眸,看不透那闪烁的霓虹。
街角有一处,人比较少,雪妮走到那儿的时候看见有个中年妇女在那儿,手里提个篮子,一篮子的山楂,在街灯下耀的颜色模糊。雪妮买了半斤,她想听这位妇女说话,可,她的口音是地道的城里话。雪妮边走,边把山楂送到嘴里:“至少这个味还纯正。”
秋天,满上的松树是不会落叶的,所以,还是那么地碧绿,只是草会渐渐枯黄,显示凋零的颜色,还有就是山中野生的各种小果子都熟了,变了颜色。现在城里人当补品吃的什么红豆,越桔“羊奶”雪妮小时候不知道吃过多少。雪妮会爬树,是三哥教的。小时候,三哥爬树给她摘果子,她站在树下拾那扔下来的,长大了,她和三哥一块儿爬树,许多年后,当她给同学们描述这些童年的往事的时候,女孩子们都秀气的睁大眼睛,啊呀的发出惊奇的感叹,男生们也露出略带羡慕的神情,雪妮就觉得,他们的人生是不是也不完整,也有些微的遗憾。雪妮有时能坐在树上吃饱了再下来,还会装一衣兜给奶奶带回去,奶奶很少吃,但喜欢看雪妮吃。奶奶每次看雪妮带回山果子,都回嗔怪她:“怎么不洗洗就吃?你该到雪溪洗回来再吃!”雪妮就笑嘻嘻地撒娇“奶奶给我洗嘛!”“那吃到肚里的咋办?”奶奶就边洗边数落她“没事儿,果子是好的,里头没虫,嘻嘻”“呵呵”奶奶知道,其实那土生土长的果子并不脏的,秋天雾大,露水也大,要是早起摘下果子,那一层露水都是清亮亮干干净净的。山里空气又清新,真的没啥灰。雪妮也知道,奶奶是为她好,可他挺懒的,总没有一次把果子洗了再吃。她去雪溪是喝水的,雪溪的水清冽甘甜,就是身边有果子,她也不洗,她觉得那样味就洗没了,水的味也洗变了。
可是现在,雪妮在把山楂往嘴里送时,犹豫了一下,刚刚好想起奶奶的话,她把举到嘴边的山楂放下了。
六
紧接来的是寒假,每个寒假雪妮都和父母在城里头过,屈指一算,这已经是第四个年头了。雪妮的父亲是某公司的技术骨干,一年有大半年不在家,雪妮已经习惯了在电话和信中拥有一个父亲的生活,母亲是高校的老师,工作也挺繁忙,只有过年这几天全家人才能团聚到一起。雪妮特别重视春节这几天,仿佛所有的感情都融在这几天中一样。在这之前,她回味上次春节的团聚;在这之后,她期盼来年春节的团聚。起初雪妮不适应,像儿时那样和奶奶长相伴守的日子,那样和奶奶早晚不离的日子,那样悠长而又繁忙,平静而有滋有味的日子,那样恬淡而又处处都是心灵的感动的日子,都已经远去,城里人有城市的生活方式,就像那一条条宽阔的柏油路,规定了行程的方向和速度。雪妮想起了欧。亨利的小说使方成圆。后来她渐渐地学会了城里的生活方式,紧张,繁重,学会把压抑许久的思念在相聚的几天释放出来,然后聚敛感情,用于下一次的分别。
这倒是有点像爷爷的生活。爷爷是林业局的副局长,原本雪妮童年的家应该在加各达其,可爷爷说什么都不肯去那住那三室一厅的楼房,爷爷说他住惯林区了,让他住楼房反倒憋的慌。于是林业局就让爷爷自己选住处,爷爷选了十公里这儿,因为当年他下基层锻炼时来过这儿。爷爷一年到头闲不住,他退休后没多天,就自愿上山当了森林警察,去护林,去防火。所以,只有爷爷偶尔下山,雪妮才见得到他。不过,雪妮也曾经和爷爷一同上山住过半年,那段日子她终生难忘。在山间的小茅屋住,爷爷给她逮麻雀,教她编篮子,教她认树龄,给她讲大山的故事。每棵树似乎都是爷爷的孙儿孙女,他爱他们,关心他们。和爷爷在山上住的时光,是雪妮的回忆中一颗闪亮的珍珠。山上晴朗的阳光一直照耀到雪妮心灵的深处,给她永远留下一种暖洋洋,清爽爽的味道。
大山以其自然宏阔的胸襟,袒露了一切来欢迎雪妮,欢迎每一个投身她的怀抱的孩子,在清灵灵的山水中,雪妮也用清灵灵的心去感受自然,去感悟生活。那种纯粹就像大兴安岭上空的蓝天一样,没有一丝灰云。打那时侯起,雪妮就认准了要过清灵灵的生活。其实我们要过的生活原来很简单,很纯粹,这本身就是一种美。而如果能把这种纯粹保留在内心,那无论身外环境改变成什么样子,生活本身也不会改变,因为生活的灵魂——生命,它的本质没有变。
山里人的心都是经过自然这般陶醉而成的,所以有他们在,也便有那么一种弥漫着自然的生活气息。雪妮从小到大贪婪地把这气息吸了个饱。有时她觉得自己像个骆驼,从小吸足了自然,到城市中,没有了那种气息时,她就靠从前的储备过活。不过,雪妮天生地能从城市中汲取城市的气息,这里的生活五彩缤纷,花样繁多。有那么一阵子,雪妮不知道哪种才是真正的生活,不知道哪种是属于她的生活。她觉得城里的生活和林区的生活,一种像金碧山水,一种如水墨山水,各有各的美丽;一种像洛可可的艺术,一种像罗马风的艺术,各有各的特色;一种像茅盾的小说,一种像沈从文的小说,各有各的风情。生活赋予每个人的,其实是一样多一样少的,而人们那小小的心灵是不允许享受每一种生活的,你只能挑选一种属于自己的生活,只能为灵魂找一个家园。雪妮身上散发出新抽芽的绿叶的味道,她清灵的像早春大地上的花蕾。同学们说她的气质与众不同。
雪妮知道,这气质要谢谢大山,谢谢山里的人们。有一晚,她在席梦思床上辗转,睡不着,她想起刘老师那年在土路上和她说过的话。
雪妮多少年来,一直很想再上山一次,去原始林中和爷爷住在小木屋中,屋里连盏电灯都没有,晚上只有烛光,月光,星光和萤火虫忽明忽暗的闪光,还有林子深处那幽冥样的磷火。夜里静的出奇,她能听见自然的脉搏。雪妮多少年来一直的梦呵八六年时,大兴安岭着了一次大火,惊动全国,火灾发生在加各达奇以北的山脉中,大火连续地烧了半个月,烧红了半边天,烧光了成片的山脊。当时爷爷恰逢去加各达奇林业局开会,爷爷再也没有回来。局长在火灾过后曾亲自来看望奶奶,五十多岁的局长,顶天立地的硬汉子,在奶奶面前流泪了,他说“谁也拦不住郑老啊,他拼着要上山,拼着要救火”第二天,十岁的三哥牵了六岁的雪妮到山上种了一棵红松。
再也没有人在雪地上给雪妮逮麻雀了;再也没有人告诉雪妮老树的树龄了;再也没有人给雪妮讲大山的传说了;再也没有人带雪妮看山里的夜了
七
大四下学期的时候,更加繁忙了,都忙着找工作,实习,各种面试。雪妮在纷纷繁繁的琐事中却似乎能脱开身,悠哉悠哉地背她的唐诗宋词。雪妮在大学中的生活一直很平静,除去一个淡淡的忧郁,基本没有其他烦恼,而这个淡淡的忧郁是否真的存在,雪妮自己也不清楚。
看着室友们行色匆匆,雪妮越发感觉自己是这生活之外的一名观众,静观生活的戏剧在行进。
雪妮床头床尾堆满了书,她很安静,别人忙活的时候,她读书。
四月的一天,同屋的小敏叫上她去江北走走,这是她们的惯例,年年如是。雪妮和小敏坐船来到了松花江北,来到了太阳岛。
城中春色早,四月时已有迎春花,丁香花了,哈市市花是丁香,那弥漫的花香掺和早春的气息,每每使雪妮想起遥远的小村。
太阳岛的小路上,已经满眼的新绿,把春意从容地渗透到每一个角落。一阵风过,雪妮闻到小敏身上浓郁的香水味道,皱了一下眉头,小敏熟练地从小巧玲珑的手提包中摸出一盒女士香烟,擦地打着火,点燃烟。风再吹时,雪妮就又闻到女士烟那淡淡的焦油味儿,雪妮也就不再皱眉头了。小敏默默地走,雪妮默默地走。
“你毕业去哪?”小敏轻轻淡淡地问。
“我”
“人才见面会一个接一个,你成绩又好,推荐也少不了,你选好了没?重要在你想去哪。你心里怎么还没谱呀?”小敏是真心实意为雪妮着急。
“我,我去看了几次,赵老师也帮我推荐过,可都不顺心意。”
“哈!你要什么才叫顺心意?你知道不知道像你这样好的机遇,给了谁谁不偷着乐呀,你这真是鸡蛋里挑骨头。”小敏的话从来那么爽直。
“”“雪妮,你的确不容易,从那么个外人听都没听过的小旮旯里考出来,那里人几辈子也出不了一个大学生啊!”雪妮的心一动,小敏接着说:“你也别眼太高,也别眼太低,你得现实点,教授推荐你去的那几个单位,我给你认真看过,真都不错。”小敏已经签了一个在北京的合资制片公司,她对自己挺满意。“可你还犹豫什么呢?哈!你以为都能等你呀,你不看准了,抓准了,那后面虎视耽耽的就会捷足先登的呀!”小敏撇撇嘴,一挥手:“你怎么还不紧不慢?”
“没有合适我的,我总想不明白一些事情,这大学四年一直没有想明白,总觉得心里悬的慌。哎,我知道你说的那几个单位,好是挺好的,可总觉着我还没有真正认真的给自己定位,我不知道什么是我应该的选择”
“你又来了!你看看你也太太哎,怎么说你呢知道王芳和曾丽丽为什么这两天跟乌眼鸡似的?本来王芳和沈阳的一个什么公司要签了,曾丽丽也看好了这家公司,偷着做了不少工作,最后一刻,人家公司就选了曾丽丽,王芳这半个月白忙!复杂的世界,有的是你没见识过的事情!你不能总生活在象牙塔里呀。你想,教授给你推荐的那几个单位,不比那沈阳的什么公司好多了?你该知足了,你还想要什么呢?”小敏语重心长。
“”“你说你心里不舒服,其实就是因为这事儿,好容易从山沟里考出来,当然要挑个好去处,要不不白读了!可选择余地大有时候也挺麻烦的”小敏还在絮絮地讲。
雪妮静静地听着她高跟鞋在水泥路面上“咯咯咯”的走路声,闻着弥漫过来的女士香烟的味道。小敏和雪妮都在文学院,小敏学的是广播电视传媒,雪妮学的是汉语言文学,多少有些差别。小敏也是系里公认的好优秀生,不仅成绩出众,而且社会活动能力又极强,大三放假时候就只身去央视实习,受到好评,一时在校里传为佳话。刚上大四的时候,同学们都急着四处打探用人单位的情况,小敏不急,她的竞争对手们一个个都莫名其妙,也暗笑她错过机会,心想像她这样精明的人也有失手。三月份北京的一家和央视联办的制片公司来这儿要人,小敏这次当仁不让,向这家公司来哈招聘的老总淋漓尽致地展示她的优长,三下五除二,便以极优厚的工作条件和这家制片公司签约了。她事后嘘了口气,曾对雪妮说:“机遇呀,一辈子有那么几次,得看你抓得住抓不住。”雪妮现在边走边想:“机遇?首先得看是不是我人生中值得去追寻的机遇哦!人家的机遇我抢来也没用。”
小敏一直和雪妮谈到黄昏才回校。那个黄昏极美,雪妮想起舒婷的诗四月的黄昏“四月的黄昏/流曳着一组组绿色的旋律/四月的黄昏/像一段失而复得的记忆要是灵魂里溢满了回响/那又何必苦苦寻觅”那个美丽的黄昏,是她们在大学时代最后一次的长谈。
两周后,小敏背张行囊,只身跳上了南下的列车,去她的新单位实习去了;雪妮知道,她的心比飞驰的火车要跑的更快,她的灵魂很安静,她属于城市,属于她的选择。在车站告别时,小敏紧紧拥抱的雪妮“给我写信”她们没有说再见。
八
那年秋天,当北京城已经沐浴在西山红叶和淡茶清香,还有陶然亭的迎风怒放菊花中的时候,小敏纷乱的办公桌上,飘来了一封被邮戳卡的满满的信,信封上的笔迹熟悉而遥远,带来的似乎是小敏久以淡忘的另一分生活。在人声起伏,公事繁忙的间歇,在信函交叠,屏幕闪耀的桌前,小敏拆开了信。
小敏: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我心魂萦绕的小镇子,梦见了那条我走过无数遍的土路。小敏你那句话说到我心坎里去了,我们那个小旮旯里的确几辈子也出不来也个大学生,更是几辈子也回不去一个大学生。上次是50年代,刘老师来,他是南方人,第一次来“十公里”再也没走。我还记得我离开小村时他对我说的,他说要他谢谢山里的人,他要我学会过感恩的生活。我一直迷惘,因为我一直没过自己的生活,一直没找到灵魂的家园。小敏,生活本身就是选择的过程,而价值的高下,只有生命能作出评判。小敏你的选择和我的选择不同,但我们的生命质量是一样的,因为我们都在为灵魂找那片属于自己的天。我寻寻觅觅找了四年,在梦里我找到了,那片天就是小村头上的那片天,就是雪溪尽头的那片天,就是大兴安岭山脊上的那片天,就是夜晚时童年的我躺在奶奶小屋的小床上,透过窗子望见星星的那片天。有一种孤独感包围着我,当我在接头徘徊时;有种陌生感侵袭着我,当我看霓虹闪烁时。我明白,自己属于那山峦广漠中的小乡村。虽然山中有时百十里只见树木不见人烟,但我却会时时刻刻觉到和我相仿的生命的气息,觉到一种清清亮亮,生机勃勃的交流。小敏,这不是我一时的冲动,更不是孩子气的任性,我想这该是生命的回归,回归我的天地。“入春才七日,离乡已二年。人归落雁后,思发在花前。”我从小在那儿学会了劳动学会了爱,那儿的山水养活了我;我在那儿认识了善良认识了美,那儿的百姓教育了我。我就像把根扎在那的土壤中的一棵小树,离开了那一方水土,那一片天地,我不会枝叶繁茂
小敏的眼睛从那桌上一堆堆有待剪辑的样片中抬起,目光穿过好几个一样凌乱的办公桌,穿过导播室的玻璃,绕开走廊里熙来攘往的人们,向玻璃窗望去,向北方的天空望去。她在香水味和女士香烟的焦油味中,似乎闻到了秋天落叶的味道,她在眼前无数宽银幕的资料带中,似乎看到了熟悉的校园和那从未领略过的山林,她似乎看见了小溪的流水,听见了森林的絮语。信封中抖落下什么,飘摇的落在地上,小敏拾起,发现是一片黄杨树叶书签,那是雪妮用过四年的,是她从家乡带来的,很珍贵,从不借人。小敏想,她现在拥有整个森林了。
九
雪妮下了火车,又坐汽车,颠簸了两天,回到了得耳布尔。她没什么行李,只带回了两大木箱的书,那是她全部的家当,现在终于要搬回家了。
雪妮没有告诉奶奶她回来的消息。
雪妮没有告诉刘老师她回来的消息。
雪妮没有告诉任何山里人她回来的消息。
这儿没有人知道她回来了。
雪妮先把两箱的书放到邮局的小屋里,小屋还一如往昔的不锁门,邮递员不在,一般也没什么其他人。邮递员来时,也就是把邮寄的物品和信件摆在屋里,让人们自己认领,雪妮看屋里有几件什物,知道邮递员刚来过了,她就用粉笔在自己的两木箱上写上“雪妮”两个字。
雪妮轻轻爽爽地拍打一下身上的灰尘,跑着来到镇中学校,在窗户根那儿,雪妮看见讲台上刘老师正在教中学的同学们王维的诗歌,朗朗的读书声萦绕着木椽。
雪妮在窗外和着
中学的同学抄写的时候,刘老师又走到小学班这边讲起来俄罗斯的童话,那些古老而又亲切的童话呦,勾起了雪妮多少回忆!
当雪妮再回到邮递员的小屋时,发现自己的两个大箱子不见了,她好生奇怪,这样的事情从来也不发生的。她绕出屋来,抬头却见:三哥推着那辆自行车,车后坐上摞着两个大木箱,赫然地用粉笔写着“雪妮”
雪妮一下子回不过神儿来
“雪妮,走呀。回家。”三哥的话好平静,一如多年前他帮雪妮搬书的时候,仿佛着岁月不留痕迹的过去了,而一切又都还在原来的轨道上运行着,三哥还是原来的三哥,雪妮还是原来的雪妮,小村还是原来的小村。一切是那样的亲切,然而,没有离开过的人是不知道什么叫做回归的。
雪妮就和三哥一同顺着那得而布尔到“十公里”唯一的土路,向着家走去。
“我知道,三哥会来接我的。”雪妮笑的好自然。
“恩!”
“你一定是休假下山的吧,你是看见我写的字知道我回来的吧,其实你一早就知道我会回来吧。”
“恩!”
“奶奶好吗?我可想她了。这还没变个样哩!”
“恩!”
没有人知道雪妮回来了吗?不!这的山山水水,家家户户都知道,他们的雪妮回来了,回来了,回来了
三哥一路上并不沉默,他话虽不多,却扯开嘹亮的喉咙,喊起那悠扬跌宕的号子。雪妮从这饱满的声音中,发觉三哥——这个从小未曾离开过大山半步的山的儿子——长大了!他已不是那个教她认野菜,带她爬树摘果子的少年了,他已经成长为一名出色的林业工人,已经从这山林的幼儿成为这山林的一位强悍的主人了!雪妮忽然觉得自己也长大了,也再不是那个由山林哺育的小女孩了。阔别多年,但她知道,自己也未曾离开!她胸中的那颗心,一直在这林间欢快地跳动着。现在她听从了山林的呼唤,她回来了,回归她的心蕴于其中的这片天地。
兴安岭的山不高,但却连绵不绝,那深深浅浅的苍黛颜色,互相点染,互相交融。三哥的嗓音从弯弯曲曲的土路上飘起来,在山坳中升腾着,在半山间盘绕着。一时间,雪妮也有了高歌的欲望,但她却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听三哥的山歌,而她心里也飘出了欢乐的音符:三哥感受的到,大山感受的到。歌声就在这群山之中升腾起来,而那无边无界的大山,也以其特有的深沉嗓音,回和着山林的儿女们的问候。最后,那重叠的声音,直上蔚蓝的天空,凝成一个永恒的情节。
看这人,看这树,看这路,看这山,看这天,雪妮静静地微笑了。
也许她不知道,这笑魇和她襁褓中的笑魇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