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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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雨前后，种瓜点豆，邻居婶子每年都要在门前种一两棵菜瓜，菜瓜的藤蔓一路攀援而上，很快就爬满墙头，点缀着金黄色的喇叭花朵，葳蕤一片。不知何时，宽厚的叶子底下，还长出一两个炊帚大小的黑皮菜瓜。可是，由于长久的高温少雨，没有雨水的滋润，花朵焉了，叶子耷拉了，菜瓜软塌塌了，失去了原本应有的色彩。邻居婶子看在眼里，却无心打理。

    出村向西，行不过百步，绕过一个水湾，是二叔家的菜园子。由于水位下降，连一向清凌凌的水井也干涸了，二叔精心侍弄的扁豆、豆角、黄瓜、茄子和辣椒等各色菜蔬，也都变得焉头耷脑，还有什么色彩可言？近处的水湾，即便泉出一点水来，也攒不下，很快就被人抢着抽光，浇了苞米。唉，罢罢罢，地里的庄稼都顾不上，哪里还顾得上几棵小菜？二叔看在眼里，愁在心里，想想地里结不出瓣子的苞米，已经被毒日头晒反了蔓子的花生，就愁肠百结。

    明明说着有雨，也听见雷声隆隆了，也看着闪电明晃晃了，大家立刻欢腾了。

    邻居三婶赶快吩咐女儿，快打开电脑，让你爹听听吕剧，听听王大宝喝醉了酒！吩咐儿子，快打开瓶老白干，让你爹好好喝一杯，下了雨，地里的庄稼就有救了！

    看着下雨了，有人干脆光着膀子，站在雨地里，小雨儿就跟一阵风一样，飘来一阵儿、一阵儿，哦，才不过湿了地皮。

    明明说着有雨，老天阴得那个好呀，日头也躲进厚厚的云层里，月亮也羞答答地不肯出来照面了，星星也不再眨着俏皮的眼睛逗你玩了。不久就听说了，哪里哪里又下雨了，苞米地里水汪汪的，透透的，进不去人；哪里哪里也下雨了，花生垄沟里积满了水可我们呢，等雨等得心都快要碎了。

    干旱了多少日子？谁都说不清楚，大家的神经已经被干旱折腾得几近麻木。

    苞米、花生、大豆都在自己应有的田地里，呆呆而立，仿佛已经被毒日头折磨得衣衫褴褛溃不成军不成样子。只有夜露降临，野鸟谛唱，夜风轻轻摇动庄稼的叶子，仿佛是在说，醒醒吧，苞米姐姐，花生哥哥，大豆弟弟！

    可惜，我们的庄稼不会动，如果会走动的话，它们一定会选择一个水草丰茂的地方，远离穷山恶水，让原本鲜活的生命重新绽放绚丽的色彩。

    村子里，大平塘、小河沟、大大小小的水窝子凡是有水的地方，凡是一切可利用的水源，大家都已经利用起来，一次次不辞劳苦地为庄稼输送生命的甘霖，可面对长久的干旱，这点水真的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庄户人家，苦吃苦做惯了，谁知道什么厄尔尼诺现象？只知道天旱，只知道天不下雨，只知道苞米快要干死了，花生快要干死了。有水浇条件的地方，浇了这遍浇那遍，白天黑夜连轴转；没有水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庄稼受罪，自己也跟着受罪。觉睡不好，饭吃不香，心不得安。见了面，大家摇摇头，这个说，庄稼瞎了，大艰年啊！那个说，唉，这一年算是白忙了！

    村里那些敢想敢干的，或者种地大户，筹措资金，开始打深水井，往深处要水。在无数双满含期待的目光的注视下，一眼、两眼、三眼一百米、一百五十米、二百米寻找水源的目光投向了深深的地下。可谁会知道，如此深的地方，却并无沙层，仍然没有丰富的地下水资源。

    村里那些有门路的，开始把目光投向有水浇条件的邻村，进行远距离调水，两台或三台机器倒水，头顶毒日头的炙烤，田间的垄沟里留下了千百遍的脚印，汗水湿透了脊背。求亲告友，陪着笑脸，说尽好话，人家才松下口来，才答应给放一点水。于是，大家地里吃，地里睡，忍受着蚊虫叮咬，茫然地望着热辣辣的天空，望着暴晒着的奄奄一息的苞米，就会觉得，仿佛只有毒日头，才是这个世上最强悍的霸主。就祈求，日头啊，你还是暂时躲进云层里，让我们的庄稼免受暴晒之苦吧。那些悠然自得的云朵啊，为什么就不能降下雨来，好让我们的庄稼快快生长！

    那些生长在村边地头、河畔上、沟边的野草们，野茅草、野蒿子、蓬蓬菜它们不争丰腴，甘受贫瘠，都自觉地站在自己应有的位置，跟地里的庄稼一样，已经面无血色，脸色惨白得跟纸一样。可惜，这些野草们动不了，如果野草们能自由走动的话，同样会选择一个水草丰茂的地方，尽情享受着雨水的滋润，努力绽放出美丽的色彩。

    亲爱的庄稼动不了，可爱的野草们动不了，那么，我们这些长着两条腿的人们，该会自由地走动吧，该会选择一个同样水草丰茂的地方，远离脚下这片贫瘠之地吧？于是，我还是做白日梦了。梦见我的父老，梦见我的乡亲，扶老携幼，晓行夜宿，日夜兼程，终于来到一个水草丰茂的肥沃之地。面对眼前的美景，老人长舒了口气，孩子发出了童稚的笑声。可老话讲，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想到我们的根儿还在故土，一想到我们的庄稼还在故土忍受干旱的煎熬，一想到我们的野草们垂眉低首，还是不能舒展枝叶，叶落归根，故土难离，我们还是不能远去，还是要与亲爱的庄稼、亲爱的野草们休戚与共，长相厮守。

    干旱不能使我们屈服，庄稼也好，野草也罢，我们的根儿离不开故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