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城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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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总是觉得写湘西凤凰这个地方，不需要激情，而是需要闲情，故而游玩回来后已有些时日了才提笔，像是酿酒一样，窑藏得够久了，拿出来慢慢品味，才足够香醇醉人。

    凤凰城是个小地方，约莫半天就可以逛个遍，也没有什么特别了不起的十景八景，它就是一个凤凰人生活的所在，走在小城里，满眼都是日常生活的风景。而最打动我的，也正是这种自然如水的生活气氛，不慌不忙的人生。

    “前门一条铺，后门一条河”在凤凰是最常见的居家写照。早上，沿着沱江边信步走去，我不止在一处看到一些苗家老人在江边洗衣服，他们起得比游客早，据同来的朋友说，他一早就被洗衣的阵阵杵声“惊醒”了。这些苗家老人，家里其实并不寒酸，有的已购置了洗衣机，但是他们仍然坚持着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洗衣习惯，据说即便在初冬时节，他们仍然坚持这样的的习惯。他们不紧不慢地槌打着衣服，捣衣声声，将身后的繁杂喧哗抛在脑后，让我想起“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的古诗来，有一种时空的错觉，仿佛时间在这里没有了流动感。也还有一些年轻的妇人在河边淘米，洗菜，洗一切他们认为有必要拿到河里洗的东西，她们洗得不慌不忙，不像是在干活，倒更像是在戏水，显得那样的从容。

    后门是一种风景，前门也是一种风景。前门是古朴的石板路，这些青石板是从山里背来的，已经被脚步打磨得油光发亮，见证着岁月的交替。青石板路弯弯曲曲地延伸着，纵横交错成小城的血脉。石板路的两边是栉节邻比的店铺、餐馆、银楼、咖啡馆，夹成一条条的巷子。我们来的时候正是旅游的淡季，巷子里走着闲散的游客，走着放学回家的孩子，走着担货的人。来的时候又正好是天晴，但是不难想象，微雨时节，这些巷子也一定会有戴望舒笔下的雨巷韵味，有丁香一样结着愁怨的姑娘，打着伞走过地些湿漉漉的石板路。走在这样的小城中，走在这样的石板路上，走在这样的小巷子里，没有焦躁，没有压力，随心所欲，胜似闲庭信步。所有习惯了的匆忙节奏都缓慢下来，所有焦躁的心理都烫平了，脚步格外的轻松，这或许才是真正的闲逛和散步吧。

    小城的人在自得其所地生活，而我则是欣赏这种生活的人。我欣赏老人妇女摆摊买自家产的蔬菜、鸡鸭、土特产；欣赏在铺子前拉姜糠像表演绝活的小伙子；欣赏伙计热情招呼客人、厨师热火朝天地炒凤凰血粑鸭；欣赏沈从文的故居包褒在平常的闹市之中；欣赏苗家老人在街角不紧不慢地绣腰带；欣赏小摊主在路边卖一串串烤得金黄的小螃蟹和想起来就流口水的腌萝卜；欣赏夜幕之下游人在沱江上点起星星点点的河灯，忽明忽暗，在水面上跳跃着，闪烁着，顺流而下，和着内心的祈祷，渐渐没入深色的江水与黝黑的夜空相接的不知处所有这一切都让人亲切，叫人舒服，有说不出的温柔，值得细细赏玩。

    有人说，凤凰是一个十分适合于发呆的地方，对此，我颇为赞同。我在凤凰的一家酒吧里看到一位游客留下一段话：“要么，就带着一颗不慌张的心来凤凰。要么，就可以在凤凰让心变得不慌张。否则。这座小小古城的真正美丽，是体会不到的。”是的，凤凰的山水与它的节奏浑然天成，成就了一种宁静安详的气质，它不浮躁，不奢华，象沱江的水一样缓缓流淌，正暗合着我们对生命和谐共振的渴望。走进凤凰犹如聆听一首优美的乐曲，挠到了我们内心深处最痒的地方。在这里，无论是漫无目的的瞎逛，还是随便找一个地方坐着，比如找一家咖啡馆临江坐着，望着眼前翠绿的沱江，就可以让人进入发呆的状态，什么都不用多想，什么事都不用去做，内心无比的安详宁静，与世无争。这样的心境，并不是所有的地方都能够给予的。它使我确信，只有在这样的地方，才能孕育出沈从文笔下翠翠和二佬那样纯净的爱情。

    我一直在琢磨，为什么凤凰能够独给我这样的感受？我也到过许多山水秀美的地方游玩，回来以后，总觉得除了风光的不同外，心灵并没有受到如此纯澈的荡涤。凤凰像很多旅游地一样已经很商业化了，也有用假银饰骗取游客钱的。但是在凤凰，除了商业，我还能看到暖温的日常生活，这样的生活有一种不事张扬的气质，有实实在在的世俗情怀，有人所本应如此的状态。对于我这样行色匆匆的都市客来说，或许是在城市里生活久了，或许是厌烦了匆忙的脚步，或许见了太多的浮躁，或许是在欲望的旋涡里头昏眼花。突然间来到凤凰，就象一个长久泡在风花雪月里的浪子，一下子从天天面对或提防、或冷漠、或欲望、或疲倦的眼神中逃离出来，突然面对一个清秀脱俗的女子，一双干净纯洁的眼神。那就是凤凰的眼神，就那么轻轻地瞥你一下，就能让你安静从容起来，温暖踏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