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心竹有低头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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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低头”有两个不得不说的故事一直横亘于心，曾教我沉思，给我过许多启迪与激励。

    故事之一，是我自己经历的，十几年前的事了。那时，我在乡村读初中一年级。初次接触到汉语以外的语言英语，感觉很新鲜、很有趣，课堂上总是表现得很活跃。当时的英语教师很年轻，中等身材，微胖，长相平平，爱皱眉头，一皱眉头就显出不耐烦的样子。

    一天，上课的时侯，他读了一个新的英语单词，向全班同学发问：“有谁知道它的汉语意思？”许多同学都举手，我也举手了。他没有叫到我，而他叫到的那个同学却没有回答出来。于是，争强好胜的我脱口说出自己认为正确的答案，而且声音很响亮。老师听了，靠在桌边，斜签过身子，眯着眼睛，皱着眉头，不耐烦地用书敲打着桌面，冷声笑道：“自作聪明！你回答的就对吗！”顿时，教室里爆出一阵哄笑。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中，我深深地低头，伏在课桌下，几乎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眼泪滴在书页上，一滴滴淋湿了那些小豆芽儿一般的字母，也打湿了我那颗天真的热爱的心。

    之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自作聪明”四个字成了我们那帮不谙世事的孩子们相互嬉戏的口头语，只是每听一次，我那颗幼小的心就像被锥子狠狠地锥了一下。从此，我在课堂上变得沉默多了，甚至整个初中时期，我都不能勇敢地站起回答老师的问题，哪怕那个答案早已烂熟于心。那些沉默的时光，我只有钻进书里才觉得是快乐的。

    六年后，我如愿以偿考上一所专科院校，攻读国际贸易英语专业。一次暑假回家的时侯，恰巧在路上遇到了当年那位英语老师，他已经进入不惑之年，额上的皱纹更密了、更深了，脸上沾了许多泥土，肩上扛着锄头，刚从田里锄草回来。当我亲口告诉他我已经考上了国贸英语系，他高兴得不得了，仿佛从来不曾记得有那样一节课，更不晓得那节课曾在我心底引起过怎样的飓风和怎样的坚持。后来，老师逢人就讲，他的学生考上了国贸英语系了。——现在想来，这一低头倒成就了我。

    故事之二，是我的同学林经历的。林大学毕业后，分配到财政局上班。起初，他在一个基层财政所当会计，工作做得很出色，多次被县里评为“会计能手”然而，他的所长却有点自负，有点倨傲，似乎见不得别人比他优秀，仿佛别人的优秀会遮住了他的光芒，于是千方百计挤兑林，甚至毫不留情地当着别人的面对林冷嘲热讽。比如，有时林向他请教一些专业知识，他就会说：“你一个堂堂的大学生，连这么简单的东西都不得不会吗？”林将做好的账拿给他看，他又会鸡蛋里挑骨头：“这个没请示我，你就自作主张了，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领导？”那段日子，林的天空是灰色的、阴冷的，似乎总也见不到温暖的天光。

    还有更让人伤心透顶的呢。虽然时隔五年，林谈起那些往事依然充满惆怅。一天，林的父亲到单位去看林，所长仍然揪住不放，当着许多人的面，添枝加叶地数落林，说了许多不中听的话，弄得老人家左右不是，下不了台，很没面子。中午，一向生活简朴的父亲执意要请所长吃顿饭，想替儿子打个圆场。席间，父亲满脸赔笑地给所长倒了一杯酒，所长架子端得十足，说什么也不愿意喝，只说：“我这儿笼小，蒸不了你儿这个大馒头，你领走吧！”望着父亲尴尬的表情，林的眼泪都被逼出来了。林没有跟着父亲走，而是低着头默默地留了下来。林不以为然地说，退一步海阔天空，他怎样对我是他的事，我做好自己的事就够了。

    是金子，总会发光的。五年后，林一步步走出基层，并且当了部门领导，成了当年那个所长的上司。然而，每次见到过去的所长，林仿佛什么都不记得了，总是热情地嘘寒问暖，态度谦逊得令人肃然起敬。

    问之，则说：“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关键在于你怎么看待它。如果不是他当年那样对我，使我想方设法努力做得让他挑不出毛病来，又如何能激发出我的潜力？可见，即使是坎坷与磨难，也是一笔难得的财富，用好了，也会使人终身受益。”

    ——忽然忆起这两个故事，不是想证实什么，而是想告诫那些曾经像我和林一样正身处逆境、或者涉世未深的人，要虚心，要坚韧，要努力，心中始终存有希望。清代的板桥道人有副对联说得好：“虚心竹有低头叶，傲骨梅无仰面花。”不知道你有没有留心过竹子，挺着身，虚着心，枝枝伸展，叶叶低垂，尤其是在月光下，影影绰绰地印在地上，弄出一派“竹影扫阶尘不动”的意境来。

    竹和梅，尚且知道虚心的力量，何况人呢？人这一生，不怕低头，怕的是低下去，再也没有勇气抬起头来。有时侯，低头也是一种气度，一种智慧，一种砺练，经受得起，承担得起，托举得起，才能成为那个笑到最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