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水湾那张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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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一个风景的记忆，莫过于那种伤及心灵后残剩的碎片。尽管它可能只是一阵微风。1995年3月，当我还没有把厚厚的冬装卸下，木棉与红土交织的那个南方，春雷已经响过。我沿着广九铁路，去一个叫香港的地方。

    我是一个到哪里都喜欢闭门睡觉的人，在我看来，我的梦想远比景色更能吸引我。况且，香港只是我此行必须路过的一个城市。因为国内那时没有直飞阿联酋迪拜的飞机。我要在香港转机。

    机票是在广州就买好的，同时也买下了在香港逗留6天的机会。睡6天显然是不实际的。那不妨出去走走。

    我的行走是漫无目的的。走进那些个在画报上见过的建筑群里，我发现，我并没有找到它们！那就去山顶，有轨缆车把我拽上高处的过程上，我仔细打量起整个城市，我觉得所有的建筑变得单薄起来，弱不禁风。在山顶，花了36港币买了一盒炒饭，我没有吃饱。那刻，我内心强烈要求这个城市立即回归。

    菏里活道上的古玩市场，香港公园里的秋千，兰桂坊溢光流彩的霓虹下，还有九龙的女人街与宋城都有我随便走走的脚印。中环、铜锣湾、湾仔、油麻地这样的购物天堂自是不敢涉足，即便不小心去了，也是临行前，英文老师恶补的那句“i am just looking ”（看看而已！）倒是赤柱村的露天成衣市场让我着实兴奋良久。

    诗意的夜晚总是不经意地到来，尽管我身处异域。几瓶啤酒，我洁白的衬衫和起舞的蟑螂，给了我一处遥望的平台。我沉醉的目光中，我的过往，我的梦想，我的在大陆不敢多想的女友，此刻，统统都来了，在我的窗外，明目张胆。

    独自坐在晒台，看维多利亚港的灯火。启德机场上空有飞机掠过。隔海的远山，躺静静的九龙脊背上。天空是迷人的雾霭，淡淡的紫，淡淡的黄，曾经从身边走过的点点滴滴，在这个也是淡淡的香江雨夜里，都变得沉重起来，金子般的贵重。

    当又一个早晨到来的时候，我已经记不得我是如何就到了动植物公园的，我的隔夜的酒气还在微温我初阳前的寒意。我乞丐一样的乱发和胡须以及镜片后惺忪的张望，让我突然地空旷起来。

    这条公园的长椅上，还坐着一位老者与狗。我极其礼貌地伸手向他要张报纸看看。他没有看我，他手指向了远方。远方是一个垃圾桶。后来，他们（包括那只狗）走了。我看见他把厚厚的一叠报纸扔进了那个带色的桶里。也是后来，我懂了，你要想看报，又不想掏钱买，那不妨把手伸进那些垃圾桶里，全香港的新闻都装在里面呢。我第一次发现，一张报纸原来可以有100多个版！那天，我用它们做了两件事。阅读和铺垫。

    我的香港之行，最后一站是浅水湾。它如何的美丽灵性，似乎都不是吸引我的理由。我要去看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永远都是31岁的女人。在这个烦乱的3月，我记起了她的叛逆，她的文才，她的并不漂亮的脸和她的漂亮的语句。我面向大海，喃喃自语：“三月的原野已经绿了，像地衣那样绿，透出在这里，那里。”（萧红.小城三月）这个1942年就已经消亡的生命，你的声音还要流传多少年？！唉，谁让她埋葬在了一个注定要流传下去的地方呢

    那天，我为萧红写了几句话，我说“轻呷一口白水，想体会咽下去的味。却发现，那句对你的敬语，仍噎在喉口。在等待圣玛利堂的钟声，敲醒又一个礼拜的时候，轻轻的说出。”

    那天，一向风平浪静的浅水湾在夜幕渐深时，挂起了巨浪，黑黑地压迫过来。一天的美丽呢？一辈子的美丽呢？在惶恐中丢失了！

    那年路过香港，我现在只记得那张浪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