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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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空纠结出无量的黑云，翻滚着吞噬着自身，一团不断爆炸不断开裂又缝合的怪物，一只遍布天空无数血管汩汩流动心脏奋然搏动的肿瘤。雨水就从里面拧出来，粘稠的液体。腥咸的味道在寰宇内弥漫，寒冷像是把冰刀搓碎了，攘在空中，一把一把的冰碴子吹打在人脸上，刻出一道道寒冷的冰痕。

    闪电，从天空中挤出来，一条条从泥团子里挣扎出来的银泥鳅，翻扭着，带着挣脱的兴奋，发出耀目的光亮。这时间，远方的一栋黑憧憧直贯云霄的怪楼，便映现在眼帘里。那雷电不时舔舐怪楼，精虫从舌尖涌出，蔓散到楼体各处，欲寻缝而入，却找不到空隙，只得在楼面表皮上游走，终于亡灭。

    那楼亘古长存，像是每天出现的太阳般自然而然地存在。一条铁铸的怪客，瘦瘦萧萧地立在那里，没有窗户，便如没有眼睛的盲者，仿佛早已僵死在天地之间了。

    而且所有立志探索这铁楼的家伙没有一个回来的。

    一座坟场直立地排在天地间，里面塞满了不同年代的人类骸骨。一座从不燃火的炼尸炉，腐烂朽败的味道被铁铸的墙壁罩在楼里面，而只从门缝里渗透出些许。这便也足以使方圆几里内无人敢于居留。他像是一座令人敬畏的神迹，使人们膜拜而又敬而远之。这大地上的生灵生活是如此惨苦，却又不敢妄然向空中走去，只有那些已将生命抛之脑后的猛士，才奋然前行，向天空的深处探索。

    他推开早已布满锈迹的铁门，沉重的门发出垂死者与地面摩擦的声响。腐朽的味道像是一群奔跑到面前的象群，他扶住门，平抑激动地心情，便昂然向前走去。这铁楼中没有任何的雕饰，只有之字形的楼梯在楼内不停地书写着撇捺。他往上爬去，门口的一丝光线已经不能照顾到他的视线，他便摸出怀里的油灯，点着了，继续前行。

    如是般行走数月，随身的食物早已食尽，所幸燃料却是不缺，那些倒毙的历代骸骨身边总还有未燃完的燃料火把之类。他开始捉食廊道间贪婪的老鼠，人与老鼠互相吃掉，构成了怪异的食物链，一个标示无限的符号，暗示了某种轮回与报应。当他前行到不能再前行的时候，他开始吃自己的身体。

    这样，他终于残缺着来到了楼顶，他爬出来，看到四下里是一片空阔的白地，而四周天空均不见，只是一色样的白白白，他仿佛存在于一个茫然的意识里，当他尝试着向一个方向走去，却怎么也走不到头，走到远望那塔楼的顶只可看见一个小小的黑点的时候，他便又折回，怕迷失在这无尽的白茫茫里。他终于跌坐在地，兀自嘲笑起自己来。他终于觉悟到这是一座向下修建的楼，在这白世界里活得无聊的人们提炼出身体里的铁，一代代一代代无休止地修建着这楼，只为了到人间下界去。

    他摸出怀间的利刃，自嘲着，只一划，头便割下来，落在铁楼的楼梯上，像皮球一样地顺着之字形的楼梯翻滚下去，只用了不到几个小时的时间，就落到了地面上，挣扎着滚到了门缝前面，歪斜着脑袋窥望着门缝外面的阴阳交替的大千世界。

    这世界正驮着厚重的阴云，电鞭子在大地脊背上死命地抽打，麻木而苦闷的人类正默默承受着无尽的苦难，诚心向往着纯净而极乐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