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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医无门,只能头上插了草标自卖为奴。为了引人同情,还敲着破碗嚎啕大哭。这龚德润心下不忍,遣家养的郎中诊了脉。郎中说这病是心肝中了邪毒,治标虽易治本无望,还是算了罢。龚地主不依,逼着郎中配了药,这二位得了救……没想到,敲锣者,哦,写错了,乔罗者,果真是邪毒入心脉,翻脸比翻书快,咬得比谁都狠!幸亏龚地主几个家丁忠心耿耿,重贿了牢头,趁夜把他劫出来,撇家舍业地落了草,最后汇入关盛云团伙……
龚德润这番夹枪带棒的大白话反讽,高、谷二人算是听明白了,也哄笑起来。小罗军师更是凑趣,伸手揪下一片文竹往脸上一挡,对着几位大人嬉皮笑脸道:“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
赵大人这个气啊:你自己坐在贼窝里,还舔着脸说甚么“朗朗乾坤”?怒斥一声:“混账!大人们说话,要你来嚼狗舌!”幕客自讨了个大大的没脸,不说话了。
都司府的鲍直才连忙打圆场岔开话题:“各位大人,下官已给延川县守军下了军令,限后日午时前集结所有兵力于两县交界处,随时驰援延长。各位大人觉得妥否?”
这个情报,鲍大人原本是想等大家散了再私下透露给罗军师换点保障的,但听得罗咏昊要离开,又要缓解尴尬的场面,干脆一狠心当众说了,说的时候还向关罗二人递了个“你自己体会”的眼神。
众人知道他是在通报重要军情,神色变得郑重起来。
……
等几位大人回房休息,谷白桦又是第一个跳出来:“奶奶个熊!来都来了,还装他娘的什么!有事直接说不就完了,偏偏装的自说自话,有毛病啊!”
罗咏昊一笑:“谷兄弟,这你就不懂了。别看他们表面上是一伙的,实际上,布政使衙门、按察使衙门、还有都司府,彼此都相互防着呢。谁也不愿意留下个‘通敌’的小辫子给别人。他们自顾自地说话,就算泄露事发,算‘不察失言’,是小毛病,最多免官而已。直接告诉你,那叫‘通叛’,是灭族大罪,区别可大啦!”
高藤豆不屑道:“哼,净是些新词!反正俺听不懂。”
小罗凑趣道:“听不懂就对啦。这些词,别说各位听不懂,俺猜呀,全大明的人也都听不懂呢。俺琢磨着吧,弄个啥新词出来,想咋解释都有理,糊弄外间人罢了。反正事情真相呢,就这么遮掩过去了。”
罗咏昊望着自己的爱子,陷入了迷茫:这孩子也是可怜——如果稀里糊涂地活着,最后也是一死、有些事,明白了却无计可施,最终结果毫无二致,内心还要备受煎熬。幸福地稀里糊涂,或者痛苦地清醒,到底,哪一种算更幸运呢?
本篇知识点:跟磕头相关的礼节。
稽首:我们听评书看话本,偶尔有“贫道稽首了”这样的描述,所以不少人会以为稽首是类似作揖之类的一般性礼节。其实大错特错:这是一种非常隆重的礼节(第二隆重),臣子拜君王时用的。具体方式是,跪着拱手,前伸至地面,同时弯腰,头触碰地面。“稽”的意思是停留,稽首就是跪姿,头触地,停留一段时间。
空首:这是先秦时期国君对臣子的回礼。拱手至胸,与心平齐,然后前伸至地,弯腰俯身,头触碰到手。
下跪:这个动作的起源并不像我们今天理解的,有卑微祈求臣服等含义——中国古代没有椅子,君臣都是席地而坐,这里的“席”字,可以有两种解释。一个是名词:草席,席子——“以地为席”,就是直接坐地上。也可以做动词:在地上铺一张席子再坐。注意,这个坐,是“跪坐”,学名叫“跽坐”(音“记”):两膝着地,小腿贴地面,臀部坐在小腿和脚跟上,就是影视剧中日本人的传统坐姿。君臣都用这种姿势交流,行礼自然也要在这个基础上表达,区别只不过在于一个头触地停顿一下,一个至手而止。
与跽坐对应的,叫“踑坐”(音“齐”。也有说念“击”或“急”的,考虑到古代不同地方口音的区别,以及古今汉语的发音差异,个人觉得念啥不太重要)。“踑”在这里通“箕”字,向簸箕一样张开两腿坐着(在地上或席上),肯定比跪坐舒服,但古今同理,越别扭越正式,舒服往往代表不正规,所以相对来说不礼貌,有点太随意了。庄子老婆死了,就这么坐着敲盆(参见拙文《道家》)、刘邦常常这么坐着羞辱文士,有时觉得不过瘾,干脆还把人家帽子抢过去当尿壶往里面嘘嘘。
By the way,椅子是汉魏时期才传入中国。那时叫“胡床”或“胡榻”,比较低,高度类似小板凳。专属名词“椅”字,直到唐朝才被发明。唐以前,我们只有“輢”字,从“车”旁,专指战车上的围栏,交战互捅躲避时防止被甩下去,跟椅子没一毛钱关系。到了比较讲究的宋朝,胡床的腿加高了,坐起来更舒服——“太师椅”,把官衔用在器物上,形容其尊贵。
顿首:这厮一种平等的礼节。顿是“短暂停留”的意思,施礼时双方同时进行,头触地即起身。过去书信结尾常用这个做谦语,表示“问候您了”,并不是“给您磕头了”的意思。
膜拜:这个是最隆重的礼节,先高举两手(参考投降的姿势),然后趴下,两手伏地,头伏地。个人以为这属于发挥:你“稽”?我干脆全趴!显然我更“忠诚”……无论是稽首还是膜拜,与佛教的叩首礼有明显区别——佛教叩首是双掌掌心向上,隐隐有“承接佛法”的含义。
当然,“发挥”无止境,再后面,放着现成的两条腿不用,来个“膝行”;脑袋碰到地面还不够,又不能现场刨个坑扎进去那就使劲撞、撞一下还不够就加量不加价地磕头如捣蒜……
直到清末,终于达到再无法超越的癫疯,哦,又错了,巅峰:从大门外一路膝行一路磕头到对方脚下,满脸是血脑门上肿鹅蛋那么大一包,满头灰土草叶子……无敌焉。
嗯,至贱,当然是无敌的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