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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连,死死拦住贼人去路,被城头和岸边射出的火箭引燃后,顺流而下全速冲刺的贼船根本无法减速,会接二连三地自投火网!即使最后面的能侥幸停住,也会乱七八糟地挤住河道动弹不得。看到前面的熊熊烈火冲天而起,怕不是得吓得弃舟登岸仓皇逃命?兵败如山倒,只要稍待个把时辰,前面烧个焦头烂额,后边自相践踏,自己便亲自带队掩杀追斩逃敌,一定要狠狠地出口气,一雪只身逃回的前耻!
顺流而下的贼人们来得好快,城头众人视野里,不到半个时辰,贼人们的船队便来到两三里距离。皮甲戎装的于胜良再次下令:“迎敌!”
临时搭就的木台上,高高升起一盏红色灯笼,与此同时,传令兵探了半身到墙外,向河道里的守军摇动起红色三角令旗。
下面守军那里传来一声号角,表示收到命令,准备迎战。火船上的兵卒和船家们已经演练了无数次,熟练地用长杆把各船撑开,进入预定位置后,拉过旁边船上头尾的铁锁链,用长钉钉死在自己船上,最靠近南北两岸的两只小船则牢牢地固定在岸边。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在贼人们的视野死角,延水绕过城墙西南拐角后面的河道上,便赫然拉起了两道拦截线!兵卒们揭去覆在薪柴表面的防水油布,连蹦带跳地跑回岸上。城头上和岸边已经分别燃起一长溜火盆,每个火盆旁都立着两三名弓手,箭支已搭在弓弦上,只待城头鼓响,贼人们将一头扎进熊熊燃烧的火海!
令人有些意外的,越接近城池,贼人船队反而慢了下来。很多船只开始驶近岸边,远远望去,小如虫蚁般的贼人们居然有不少上了岸,开始忙碌。具体忙些什么,看不真切,但依稀有人在挖掘,有人在往地里钉木桩,看起来……竟好像是要搭建营地?
城上的众人大惑不解:这么早就要扎营过夜?这可是个又小又破的县城啊!贼人们难道对自己的攻击力竟如此没有信心么?咦,也不对——如果是扎营,怎么还是有一些船继续开过来呢?与之并行的,是南北两岸的骑兵,显然还在保护侧翼。
更加令人费解的,继续行驶的小小船队居然在距城头一箭之地外停了下来。于胜良等人终于看清了:前面是十七八只小船和二十几只木筏,紧紧地拥在一起,后面还有三五只小船。只见前面舟筏上的贼人们七手八脚的揭去上面遮盖的篷布,露出满载的薪柴!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贼人们一个个跳到泊在后面的船上,任这些挤在一起的舟筏在延水水流的推动下缓缓漂流而下,逐渐加速!
后面舟筏里腾起一支支火箭,瞬间引燃了前面漂流的船队。看那迅速腾起蔓延的火势,贼人们居然在薪柴里撒了不少松明和火药!霎时间,把河道挤得满满当当的一大团烈焰逐步逼近,连城头上的众人都仿佛感受到灼人的炙热扑面而来。
以火克火。
精心准备多日的陷阱白费了!
即使在现代众多高科技手段加持下,面对大型火灾,人类依然没有快速扑灭的能力——何况大明。在这个时代,战争中的火攻,只要条件得当,可以取得战术核武器般的决定性战果。
依着于胜良原本的计划,延水拐角后面是进攻贼人的视野盲区,自己在城头上做伏兵的耳目,官军们只需张网以待。但同样,伏兵也看不到进攻的贼人——从昨晚开始,一直在担心贼人南岸的骑兵会不会突前侦察,让自己的布置落空。刚刚还在庆幸贼人的托大,但万万没想到,贼人竟像长了千里眼,有备而来,也是使用火攻!如此复杂的军情讯息完全没有实时通讯手段通知同样处在视线盲区里的守军!
当然,就算守军及时发现这一切,即将到来的结局也不会有任何改变:面对顺流而下的火船,唯一的办法是让开河道,用长杆把它们推开,任其漂流到无人处自行燃烧殆尽(两百多年以后,第一次鸦&片战争时停泊在珠江口外的英国舰队便是放下小艇,用这种方法对付守军顺江而下的火攻舟筏)。但于胜良和李烧饼们此刻无计可施——己方拦河的火攻船已经都用铁钉铁链牢牢地钉死在一起,短时间内不可能有办法再将它们分开!
百五十步的距离,转眼间烈焰便到了近前。有几艘舟筏被水流推到城墙拐角下,相互挤住停了下来。薪柴里面还掺杂了牛马粪,滚滚黑烟沿着城墙扶摇直上,转眼间不仅完全遮蔽了墙上守军的视线,更是呛得人无法呼吸。转过拐角的,则径直撞向第一排拦河船队,岸上的弓手目瞪口呆地发现,火势已经在船队蔓延开来,不需要自己再射出火箭了!
为了防止全速冲击的贼船驶过,两道拦河船队之间距离仅留了五六丈宽。第一道防线在火船的冲击下向下游深深的弯曲起来,虽然船体没有接触,飞腾烈焰产生的高温把上方的空气变得稀薄,在大气压力下,四周的冷空气迅速扑过来补充空间,燃烧的柴草被强劲气流送入半空,一边燃烧一边缓缓落下。
终于,有一颗火星落到第二排的一艘小船上。
过了一小会,小船的柴草堆里冒出淡淡的一缕青烟。
片刻后,青烟消失了,一小团红红的火苗开始跳跃,扩大……
不久,整艘船开始燃烧,红黑色的火舌向两旁的邻船舔舐过去……
于胜良廖兴湘和守军们已经离开了呛得呆不住人的西南角,跑到南面的墙上向火场眼睁睁地望着。延水南岸,二三十名敌骑已经策马绕过河湾转了过来,见到拦河船队开始燃烧,一个个欢呼起来,向城上挥舞着兵器做出种种威胁的动作,耀武扬威够了,大呼小叫着转头驰了回去。依旧停在延水中的几条小船也没有马上离开,等火船拐过转角,眼见半空中腾起巨大的烟柱,迎着南岸呼啸着驰回的马队,船上也爆发出欢呼。
小船起了锚,逆流而上,回到两三里外已经将近搭好的营地,贼人们都在营外,望向这里,虽然隔了如此之远的距离,再无斗志的守军们仿佛都听到了他们的呐喊。
北岸的百余名马队向西,也就是贼人们的来路驰了去,可能是回营了吧。
太阳挂在西面山头尺许高的半空。
延水上的大火已经熄灭,两岸有几艘搁浅船只的残骸还在冒着黑烟,更多的残骸已经被水流带进了黄河。
李烧饼颓然坐在岸边。大势已去,整训多日的几百兵卒已逃散大半,他知道,他们都向北面延川方向逃了,夹杂在扶老携幼的百姓们中间。但他不能跑,他的命运已经牢牢地系在于大人的身上,这里将是自己生命的终点。李烧饼起了身,默默地,决然地向城里行去。
向东几里外的延水下游有一小片芦苇丛。一个牵了马的人影闪进去,马匹不安的轻嘶了几声,打了个响鼻,顺从地被牵上匿在苇丛中的小船。小船划到南岸,赵二狗弃了船,在岸边跪下,冲着县城方向磕了个头,喃喃道:“大人,您待小人不薄。但小人军命在身,不能伺候您了。”翻身上马,向南方厍(音“奢”)利川方向驰去。
落日的余晖,为延长的城墙镀上血一般的红色,仿佛在预示着即将降临的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