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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保举名单——连寇知章的名字都赫然其中,只不过,排得有些靠后了,仅在几个千户前面而已。
寿王府那里也有一份几乎同样内容的捷报,把以戚晓光为首的洛阳地方官员们大大地夸赞了一通。内容不一样才叫怪事——因为,这两份奏折本就是洛府官员和寿王府长史胡之奇商量着一起完成的,然后以各自名义分别上报。地方官的捷报走的是通政司这条线,藩王的则走内廷,两厢相互印证,这场子虚乌有的大捷也就成为板上钉钉的事实了:哪个若是胆敢质疑,便是信口污蔑圣朝亲藩撒谎欺君!仅此一条,便足够一脚踏入万劫不复了!离间圣天子手足骨肉,往最小里说是妥妥的大不敬,说严重些,定你个谋逆也绝对不冤!把厘清事实上纲上线到意识形态之争,是大明官场玩得最666的游戏。
不得不说,奏章写得很讲究。首先是有真话:傅跃辉确实死了、函谷关那里一开始也确实击退了关盛云的几次佯攻,这些都是事实——好吧,至少算事实的一部分。其次,贼人也退兵了。别管是主动退兵,还是另有诡计使诈给官兵设伏,反正是退兵了!试问,如果洛阳城没有坚壁清野,反而城门大开不做任何防范,贼人能退兵么?!退了,不就是贼人的阴谋被挫败了么!第三,友军确实来了,不过圣上明察,前面这些苦仗硬仗可都是我洛府和寿王护军自己打的!后面追击残敌这等小事,也该友军们上去露两手了吧,总不能大老远白跑一趟不是(反正新安渑池都落在贼人手里那么久了,估计也剩不下什么了,友军们去不去的没啥区别)?至于差点坑死人的寇副将,韦臬台自然能看明白:奏章里没写与孙指挥管培中并肩御敌,肯定不是啥也没干这么简单,必然是闯了祸了!但咱洛府官场讲究,还是会给他请功。排名靠后一点,堂堂副将,甚至排在参将游击的后面,说明这娄子捅得还不小。至于什么事,您自己去问他吧,问完他再来问我也行。总之,这是您的家事,面子,我肯定是给足了您的……
剩下的还有两件事。第一件,既然洛府正在“追歼残敌”,再怎么敷衍,也得知道流寇们现在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啊。万一贼人是使诈,突然间卷土重来,朝廷那里怎么交待总要未雨绸缪一番。第二件,既然贼人们都被杀得“流血漂杵”了,总得有些首级交上去。不过这个比第一件简单多了:现在城外不就有几千“贼人”在眼巴巴地等着么?头日傍晚被弓箭射死了几十个,如果不够数……哼,帮助贼人攻打府城的,自然都是贼人!再杀几百个“以儆效尤”,谁能说出有什么不对吗!
侦察贼情的工作,自然落在蔡文英身上。蔡知县应该讲已经“三世为人”了:既没有像傅跃辉那样直接死在县衙岗位上、戚晓光又在函谷关把一心舍命断后阻敌的他拖回洛阳,本身更是新安父母官,所以这探察的任务责无旁贷。
城门是决不能开的,第二天一大早,蔡文英和二十几个要么贪图重赏要么怕被当场砍了脑壳的新安守军再次坐进箩筐,被从墙上吊了下去。蔡知县刚爬出箩筐,便被饿了一天一夜的百姓们围住了。看着这些鸠形鹄面号寒啼饥的家伙们,蔡文英暗自叹了口气:像点人样的都被贼人们掳去了。洛阳府的大捷需要首级、拿到捷报抄本的省城和各府的大人们不会傻到坐等朝廷命令,便都会给各路友军下达“加速进剿”的严令。他们都需要大捷——而大捷,必须上缴首级!
这都是无可奈何的事,爱民如子的口号喊得再响亮,未来也绝不是一个戴罪之身的七品知县所能有丝毫改变的。至于食物,更是想都不要想——你们前日还在帮助贼人攻城,难道还指望官府给你们发馍馍不成!别说什么被胁迫的废话,你是什么东西,为朝廷去死才是本分,为什么不去死?!
在蔡文英的厉声呵斥和官兵枪棒刀鞘的抽打下,几千民众无奈地返身踏上了回家的函谷关道。为了以防万一,城外的沟壑暂时还不能填,但先把官道修一下,让它好歹能通行是侦查贼踪所必需的工作。不过,修路比破路要费力多得多,贼人们不仅在一些坑底设了陷阱,更绝的是把挖出的土方全部倾倒进道旁的谷水里!若想填平那些大坑,就必须从北面的山壁上再取土!狭窄的施工正面,饶是人再多也都得在后面瞪眼看着使不上力。直到第二天,死伤了二十余人后,官道才勉强通了不到三里,蔡文英不得已派人回报洛阳,从城头丢了些杂面馍下来,否则,这几十里路上的大坑,便只能用几千饿死鬼的尸身来填了。
好在贼人们破坏官道只是靠东的二十来里比较彻底,越向函谷关靠近,修路的工作越轻松,归心似箭的百姓们都惦记着家里,干得愈发卖力。第六天,蔡文英终于重新回到了新安县衙,好吧,确切的说,是县衙的废墟——关盛云临走时放了一把火,官衙已经被烧成白地了。
历尽千辛万苦的百姓们终于回了家。不过,这却不是其悲惨遭遇的结束——他们真正的噩梦才刚刚开始!回家的第二天,几路外府“援军”便踏过百姓们自己修好的官道,先后杀进新安县城……
事后,蔡文英对戚晓光只哽咽着说了一句话:“大人,卑职真的知道修罗场是什么样子了——新安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