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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荡公护 叱罗协 冯迁
晋荡公护字萨保,太祖之兄邵惠公颢少子也。幼方正有志 度,特为德皇帝所爱,异与诸兄。年十一,惠公薨,隋诸父在 葛荣军中。容败,迁晋阳。太祖之入关也,护以年小不从。普 泰初,自晋阳至平凉,时年十七。太祖诸子并幼,遂委护以家 务,内外不严而肃。太祖尝叹曰 :“此儿志度类我。”
及出临夏州,留护事贺拔岳。岳之被害,太祖至平凉,以 护为都督。从征侯莫陈悦,破之。后以迎魏帝功,封水池县伯, 邑五百户。大统初,加通直散骑常侍、征虏将军。以预定乐勋, 进爵为公,增邑通前一千户。从太祖擒窦泰,复弘农,破沙苑, 战河桥,并有功。迁镇东将军、大都督。八年,进车骑大将军、 仪同三司。邙山之役,护率众先锋,为敌人所围,都督侯伏侯 龙恩挺身扞御,方得免。是时,赵贵等军亦退,太祖遂班师。 护坐免官,寻复本位。十二年,加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进封中山公,增邑四百户。十五年,出镇河东,迁大将军。与 于谨征江陵,护率轻骑为先锋,昼夜兼行,乃遣裨将攻梁临边 城镇,并拔之。并擒其候骑,进兵径至江陵城下。城中不意兵 至,惶窘失图。护又遣骑二千断江津,收舟舰以待。大军之至, 围而克之。以功封子会为江陵公。初,襄阳蛮帅向天保等万有 余落,恃险作梗。及师还,护率军讨平之。初行六官,拜小司 空。
太祖西巡至牵屯山,遇疾,驰驿召护。护至泾州见太祖, 而太祖疾已绵笃。谓护曰 :“吾形容若此,必是不济。诸子幼 小,寇贼未宁,天下之事,属之于汝,宜勉力以成吾志 。”护 涕泣奉命。行至云阳而太祖崩。护秘之,至长安乃发丧。时嗣 子冲弱,强寇在近,人情不安。护纲纪内外,抚循文武,于是 众心乃定。先是,太祖常云“我得胡力 ”当时莫晓其旨,至 是,人以护字当之。寻拜柱国。太祖山陵毕,护以天命有归, 遣人讽魏帝,遂行禅代之事。
孝闵帝践阼,拜大司马,封晋国公,邑一万户。赵贵、独 孤信等谋袭护,护因贵入朝,遂执之,党与皆伏诛。拜大冢宰。 时司会李植、军司马孙恒等,在太祖之朝,久居权要。见 护执政,恐不见容。乃密要宫伯乙弗凤、张光洛、贺拔提、元 进等为腹心,说帝曰 :“护诛(朝)〔赵〕贵以来,威权日盛, 谋臣宿将,争往附之,大小政事,皆决于护。以臣观之,将不 守臣节,恐其滋蔓,愿早图之 。”帝然其言。凤等又曰 :“以先 王之圣明,犹委植、恒以朝政,今若左提右挈,何向不成。且 晋公常云我今夹辅陛下,欲行周公之事。臣闻周公摄政七年, 然后复子明辟,陛下今日,岂能七年若此乎。深愿不疑 。”帝 愈信之。数将武士于后园讲习,为执缚之势。
护微知之,乃出植为梁州刺史,恒为潼州刺史,欲遏其谋。 后帝思植等,每欲召之。护谏曰 :“天下至亲,不过兄弟。若 兄弟自构嫌隙,他人何易可亲。太祖以陛下富于春秋,顾命托 臣以后事。臣既情兼家国,寔愿竭其股肱。若使陛下亲览万机, 威加四海,臣死之日,犹生之年。但恐除臣之后,奸回得逞其 欲,非唯不利陛下,亦恐社稷危亡。臣所以勤勤恳恳,干触天 威者,但不负太祖之顾托,保安国家之鼎祚耳。不意陛下不照 愚臣款诚,忽生疑阻。且臣既为天子兄,复为国家宰辅,知更 何求而怀冀望。伏愿陛下有以明臣,无惑谗人之口 。”因泣涕, 久之乃止。帝犹猜之。
凤等益惧,密谋滋甚。遂克日将召群公入燕,执护诛之。 光洛具以其前后谋告护,护乃召柱国贺兰祥、小司马尉迟纲等, 以凤谋告之。祥等并劝护废帝。时纲总领禁兵,护乃遣纲入宫, 召凤等议事,及出,以次执送护第。因罢散宿卫兵,遣祥逼帝, 幽于旧邸。于是召诸公卿毕集,护流涕谓曰 :“先王起自布衣, 躬亲行阵,勤劳王业,三十余年。寇贼未平,奄弃万国。寡人 地则犹子,亲受顾命。以略阳公既居正嫡,与公等立而奉之, 革魏兴周,为四海主。自即位以来,荒淫无度,昵近群小,疏 忌骨肉,大臣重将,咸欲诛夷。若此谋遂行,社稷必致倾覆。 寡人若死,将何面目以见先王。今日宁负略阳,不负社稷尔。 宁都公年德兼茂,仁孝圣慈,四海归心,万方注意。今欲废昏 立明,公等以为如何?”群臣咸曰:
“此公之家事,敢不惟命是听 。”于是斩凤等于门外,并 诛植、恒等。寻亦弒帝。迎世宗于岐州而立之。
二年,拜太师,赐辂车冕服。封子至为崇业郡公。初改雍 州刺史为牧,以护为之,并赐金石之乐。武成元年,护上表归 政,帝许之。军国大事尚委于护。帝性聪睿,有识量,护深惮 之。有李安者,本以鼎俎得宠于护,稍被升擢,位至膳部下大 夫。至是,护乃密令安因进食于帝,加以毒药。帝遂寝疾而崩。 护立高祖,百官总己以听于护。
自太祖为丞相,立左右十二军,总属相府。太祖崩后,皆 受护处分,凡所征发,非护书不行。护第屯兵禁卫,盛于宫阙。 事无巨细,皆先断后闻。保定元年,以护为都督中外诸军事, 令五府总于天官。或有希护旨,云周公德重,鲁立文王之庙, 以护功比周公,宜用此礼。于是诏于同州晋国第,立德皇帝别 庙,使护祭焉。三年,诏曰 :“大冢宰晋国公,智周万物,道 济天下,所以克成我帝业,安养我苍生。况亲则懿昆,任当元 辅,而可同班群品,齐位众臣!自今诏诰及百司文书,并不得 称公名,以彰殊礼 。”护抗表固让。
初,太祖创业,即与突厥和亲,谋为掎角,共图高氏。是 年,乃遣柱国杨忠与突厥东伐。破齐长城,至并州而还。期后 年更举,南北相应。齐主大惧。先是,护母阎姬与皇第四姑及 诸戚属,并没在齐,皆被幽絷。护居宰相之后,每遣间使寻求, 莫知音息。至是,并许还朝,且请和好。四年,皇姑先至。齐 主以护既当权重,乃留其母,以为后图。仍令人为阎作书报护 曰:
天地隔塞,子母异所,三十余年,存亡断绝,肝肠之痛, 不能自胜。想汝悲思之怀,复何可处。吾自念十九入汝家,今 已八十矣。既逢丧乱,备尝艰阻。恒冀汝等长成,得见一日安 乐。何期罪衅深重,存没分离。吾凡生汝辈三男三女,今日目 下,不睹一人。兴言及此,悲缠肌骨。赖皇齐恩恤,差安衰暮。 又得汝杨氏姑及汝叔母纥干、汝嫂刘新妇等同居,颇亦自适。 但为微有耳疾,大语方闻。行动饮食,幸无多恙。今大齐圣德 远被,特降鸿慈,既许归吾于汝,又听先致音耗。积稔长悲, 豁然获展。此乃仁侔造化,将何报德!
汝与吾别之时,年尚幼小,以前家事,或不委曲。昔在武 川镇生汝兄弟,大者属鼠,次者属兔,汝身属蛇。鲜于修礼起 日,吾之阖家大小,先在博陵郡住。相将欲向左人城,行至唐 河之北,被定州官军打败。汝祖及二叔,时俱战亡。汝叔母贺 拔及儿元宝,汝叔母纥干及儿菩提,并吾与汝六人,同被擒捉 入定州城。未几间,将吾及汝送与元宝掌。贺拔、纥干,各别 分散。宝掌见汝云:“我识其祖翁,形状相似。”时宝掌营在唐 城内。经停三日,宝掌所掠得男夫、妇女,可六七十人,悉送 向京。吾时与汝同被送限。至定州城南,夜宿同乡人姬库根家。 茹茹奴望见鲜于修礼营火,语吾云:“我今走向本军。”既至营, 遂告吾辈在此。明旦日出,汝叔将兵邀截,吾及汝等,还得向 营。汝时年十二,共吾并乘马随军,可不记此事缘由也?于后, 吾共汝在受阳住。时元宝、菩提及汝姑儿贺兰盛洛,并汝身四 人同学。博士姓成,为人严恶,(凌)〔汝〕等四人谋欲加害。 吾共汝叔母等闻之,各捉其儿打之。唯盛洛无母,独不被打。 其后尔朱天柱亡岁,贺拔阿斗泥在关西,遣人迎家累。时汝叔 亦遣奴来富迎汝及盛洛等。汝时着绯绫袍、银装带,盛洛着紫 织成缬通身袍、黄绫里,并乘骡同去。盛洛小于汝,汝等三人 并呼吾作“阿摩敦”如此之事,当分明记之耳。今又寄汝小 时所着锦袍表一领,至宜检看,知吾含悲戚多历年祀。
属千载之运,逢大齐之德,矜老开恩,许得相见。一闻此 言,死犹不朽,况如今者,势必聚集。禽兽草木,母子相依, 吾有何罪,与汝分离,今复何福,还望见汝。言此悲喜,死而 更苏。世间所有,求皆可得,母子异国,何处可求。假汝贵极 王公,富过山海;有一老母,八十之年,飘然千里,死亡旦夕, 不得一朝蹔见,不得一日同处,寒不得汝衣,饥不得汝食,汝 虽穷荣极盛,光耀世间,汝何用为?于吾何益?吾今日之前, 汝既不得申其供养,事往何论。今日以后,吾之残命,唯系于 汝,尔戴天履地,中有鬼神,勿云冥昧而可欺负。
汝杨氏姑,今虽炎暑,犹能先发。关河阻远,隔绝多年, 书依常体,虑汝致惑,是以每存款质,兼亦载吾姓名。当识此 理,不以为怪。
护性至孝,得书,悲不自胜,左右莫能仰视。报书曰: 区宇分崩,遭遇灾祸,违离膝下,三十五年。受形禀气, 皆知母子,谁同萨保,如此不孝!宿殃积戾,唯应赐钟,岂悟 网罗,上婴慈母。但立身立行,不负一物,明神有识,宜见哀 怜。而子为公侯,母为俘隶,热不见母热,寒不见母寒,衣不 知有无,食不知饥饱,泯如天地之外,无由暂闻。昼夜悲号, 继之以血,分怀冤酷,终此一生,死若有知,冀奉见于泉下尔。 不谓齐朝解网,惠以德音,摩敦、四姑,并许矜放。初闻此旨, 魂爽飞越,号天叩地,不能自胜。四姑即蒙礼送,平安入境, 以今月十八日于河东拜见。遥奉颜色,崩动肝肠。但离绝多年, 存亡阻隔,相见之始,口未忍言,唯叙齐朝宽弘,每存大德。 云与摩敦虽处宫禁,常蒙优礼,今者来邺,恩遇弥隆。矜哀听 许摩敦垂敕,曲尽悲酷,备述家事。伏读未周,五情屠割。书 中所道,无事敢忘。摩敦年尊,又加忧苦,常谓寝膳贬损,或 多遗漏;伏奉论述,次第分明。一则以悲,一则以喜。当乡里 破败之日,萨保年已十余岁,邻曲旧事,犹自记忆;况家门祸 难,亲戚流离,奉辞时节,先后慈训,刻肌刻骨,常缠心腑。 天长丧乱,四海横流。太祖乘时,齐朝抚运,两河、三辅, 各值神机。原其事迹,非相负背。太祖升遐,未定天保,萨保 属当犹子之长,亲受顾命。虽身居重任,职当忧责,至于岁时 称庆,子孙在庭,顾视悲摧,心情断绝,胡颜履戴,负媿神明。 霈然之恩,既以沾洽,爱敬之至,施及傍人。草木有心,禽鱼 感泽,况在人伦,而不铭戴。有家有国,信义为本,伏度来期, 已应有日。一得奉见慈颜,永毕生愿。生死肉骨,岂过今恩, 负山戴岳,未足胜荷。二国分隔,理无书信,主上以彼朝不绝 子母之恩,亦赐许奉答。不期今日,得通家问,伏纸呜咽,言 不宣心。蒙寄萨保别时所留锦袍表,年岁虽久,宛然犹识,抱 此悲泣。至于拜见,事归忍死,知复何心!
齐朝不即发遣,更令与护书,要护重报,往返再三,而母 竟不至。朝议以其失信,令有司移齐曰:
夫有义则存,无信不立,山岳犹轻,兵食非重。故言誓弗 违,重耳所以享国;祝史无媿,随会所以为盟。未有司牧生民, 君临有国,可以忘义而多食言者也。自数属屯夷,时钟圮隔, 皇家亲戚,沦陷三纪。仁姑、世母,望绝生还。彼朝以去夏之 初,德音爰发,已送仁姑,许归世母。乃称烦暑,指克来秋。 谓其信必由衷,嘉言无爽。今落木戒候,冰霜行及,方为世母 虚设诡词,未议言归,更征酬答。子女玉帛,既非所须,保境 宁民,又云匪报。详观此意,全乖本图。爱人以礼,岂为姑息。 要子责诚,质亲求报,实伤和气,有悖天经。我之周室,太祖 之天下也,焉可捐国顾家,殉名亏实!不害所养,斯曰仁人。 卧鼓潜锋,孰非深计。若令迭争尺寸,两竞锥刀,瓦震长平, 则赵分为二;兵出函谷,则韩裂为三。安得犹全,谓无损益。 大冢宰位隆将相,情兼家国,衔悲茹血,分毕冤魂,岂意 噬指可寻,倚门应至。徒闻善始,卒无令终,百辟震惊,三军 愤惋。不为孝子,当作忠臣。去岁北军深入,数俘城下。虽曰 班师,余功未遂。今兹马首南向,更期重入。晋人角之,我之 职矣。闻诸道路,早已戒严,非直北拒,又将南略。傥欲自送, 此之愿也。如或婴城,未能求敌,诘朝请见,与君周旋。为惠 不终,祇增深怨。爱亲无慢,垂训尼父;矜恤穷老,贻则周文。 环玦之义,事不由此,自应内省,岂宜有间。
移书未送而母至。举朝庆悦,大赦天下。护与母睽隔多年, 一旦聚集,凡所资奉,穷极华盛。每四时伏腊,高祖率诸亲戚, 行家人之礼,称觞上寿。荣贵之极,振古未闻。
是年也,突厥复率众赴期。护以齐氏初送国亲,未欲即事 征讨,复虑失信蕃夷,更生边患。不得已,遂请东征。九月, 诏曰 :“神若轩皇,尚云三战;圣如姬武,且曰一戎。弧矢之 威,干戈之用,帝王大器,谁能去兵。太祖丕受天明,造我周 室,日月所照,罔不率从。高氏乘衅跋扈,窃有并、冀,世济 其恶,腥秽彰闻。皇天震怒,假手突厥,驱略汾晋,扫地无遗。 季孟势穷,伯珪日蹙,坐待灭亡,鉴之愚智。故突厥班师,仍 屯彼境,更集诸部,倾国齐至,星流电击,数道俱进,期在仲 冬,同会并、邺。大冢宰晋公,朕之懿昆,任隆伊、吕,平一 宇宙,惟公是属。朕当亲执斧钺,庙庭祗受。有司宜勒众军, 量程赴集。进止迟速,委公处分 。”于是征二十四军及左右厢 散隶、及秦陇巴蜀之兵、诸蕃国之众二十万人。十月,帝于庙 庭授护斧钺。出军至潼关,乃遣柱国尉迟迥率精兵十万为前锋, 大将军权景宣率山南之兵出豫州,少师杨摽出轵关。护连营渐 进,屯军弘农。迥攻围洛阳。柱国齐公宪、郑国公达奚武等营 于邙山。
护性无戎略,且此行也,又非其本心。故师出虽久,无所 克获。护本令堑断河阳之路,遏其救兵,然后同攻洛阳,使其 内外隔绝。诸将以为齐兵必不敢出,唯斥候而已。值连日阴雾, 齐骑直前,围洛之军,一时溃散。唯尉迟迥率数十骑扞敌,齐 公宪又督邙山诸将拒之,乃得全军而返。权景宣攻克豫州,寻 以洛阳围解,亦引军退。杨摽于轵关战没。护于是班师。以无 功,与诸将稽首请罪,帝弗之责也。
天和二年,护母薨,寻有诏起令视事。四年,护巡历北边 城镇,至灵州而还。五年,又诏曰 :“光宅曲阜,鲁用郊天之 乐;地处参墟,晋有大搜之礼。所以言时计功,昭德纪行。使 持节、太师、都督中外诸军事、柱国大将军、大冢宰晋国公, 体道居贞,含和诞德,地居戚右,才表栋隆。国步艰难,寄深 夷险,皇纲缔构,事均休戚。故以迹冥殆庶,理契如仁。今文 轨尚隔,方隅犹阻,典策未备,声名多阙,宜赐轩悬之乐,六 佾之舞。”
护性甚宽和,然暗于大体。自恃建立之功,久当权轴。凡 所委任,皆非其人。兼诸子贪残,僚属纵逸,恃护威势,莫不 蠹政害民。上下相蒙,曾无疑虑。高祖以其暴慢,密与卫王直 图之。 七年三月十八日,护自同州还。帝御文安殿,见护讫,引 护入含仁殿朝皇太后。先是帝于禁中见护,常行家人之礼。护 谒太后,太后必赐之坐,帝立侍焉。至是护将入,帝谓之曰: “太后春秋既尊,颇好饮酒。不亲朝谒,或废引进。喜怒之间, 时有乖爽。比虽犯颜屡谏,未蒙垂纳。兄今既朝拜,愿更启请。” 因出怀中酒诰以授护曰 :“以此谏太后 。”护既入,如帝所戒, 读示太后。未讫,帝以玉珽自后击之,护踣于地。又令宦者何 泉以御刀斫之。泉惶惧,斫不能伤。时卫王直先匿于户内,乃 出斩之。
初,帝欲图护,王轨、宇文神举、宇文孝伯颇豫其谋。是 日,轨等并在外,更无知者。杀护讫,乃召宫伯长孙览等告之, 即令收护子柱国谭国公会、大将军莒国公至、崇业公静、正平 公干嘉,及干基、干光、干蔚、干祖、干威等,并柱国侯伏侯 龙恩、龙恩弟大将军万寿、大将军刘勇、中外府司录尹公正、 袁杰、膳部下大夫李安等,于殿中杀之。齐王宪白帝曰 :“李 安出自皂隶,所典唯庖厨而已。既不预时政,未足加戮 。”高 祖曰 :“公不知耳,世宗之崩,安所为也 。”十九日,诏曰: 君亲无将,将而必诛。太师、大冢宰、晋公护,地寔宗亲, 义兼家国。爰初草创,同济艰难,遂任总朝权,寄深国命。不 能竭其诚效,罄以心力,尽事君之节,申送往之情。朕兄故略 阳公,英风秀远,神机颖悟,地居圣胤,礼归当璧。遗训在耳, 忍害先加。永寻摧割,贯切骨髓 。世宗明皇帝聪明神武,〔惟 几〕藏智。护内怀凶悖,外托尊崇。凡厥臣民,谁亡怨愤。 朕纂承洪基,十有三载,委政师辅,责成宰司。护志在无 君,义违臣节。怀兹虿毒,逞彼狼心,任情诛暴,肆行威福, 朋党相扇,贿货公行,所好加羽毛,所恶生疮痏。朕约己菲躬, 情存庶政。每思施宽惠下,辄抑而不行。遂使户口凋残,征赋 劳剧,家无日给,民不聊生。且三方未定,边隅尚阻,疆埸待 戎旗之备,武夫资扞城之力。侯伏〔侯〕龙恩、万寿、刘勇等, 未效庸勋,先居上将,高门峻宇,甲第雕墙,寔繁有徒,同恶 相济。民不见德,唯利是视。百姓嗷嗷,道路以目;含生业业, 相顾钳口。常恐七百之基,忽焉颠坠,亿兆之命,一旦阽危, 上累祖宗之灵,下负苍生之责。
今肃正典刑,护已即罪,其余凶党,咸亦伏诛。氛雾既清, 遐迩同庆。朝政惟新,兆民更始。可大赦天下,改天和七年为 建德元年。护世子训为蒲州刺史。其夜,遣柱国、越国公盛乘 传往蒲州,征训赴京师,至同州赐死。护长史代郡叱罗协、司 录弘农冯迁及所亲任者,皆除名。护子昌城公深使突厥,遣开 府宇文德赍玺书就杀之。三年,诏复护及诸子先封,谥护曰荡, 并改葬之。
叱罗协本名与高祖讳同,后改焉。少寒微,尝为州小吏, 以恭谨见知。恒州刺史杨钧擢为从事。及魏末,六镇搔扰,客 于冀州。冀州为葛荣所围,刺史以协为统军,委以守御。俄而 城陷,协没于荣。荣败,事汾州刺史尔朱兆,颇被亲遇,补录 事参军。兆为天柱大将军,转司马。兆与齐神武初战不利,还 上党,令协在建州督军粮。后使协至洛阳,与其诸叔计事,谋 讨齐神武。兆等军败,还并州,令协治肆州刺史。兆死,遂事 窦泰,泰甚礼之。泰为御史中尉,以协为治书侍御史。泰向潼 关,协为监军。泰死,协亦见获。太祖以其在关岁久,授大丞 相府东合祭酒、抚军将军、银青光禄大夫,转录事参军,迁主 簿,加通直散骑常侍,摄大行台郎中,累迁相府属从事中郎。 协历仕二京,详练故事。又深自克励,太祖颇委任之。然 犹以其家属在东,疑其有恋本之望。及河桥战不利,协随军而 还。太祖知协不贰,封冠军县男,邑二百户。寻加车骑将军、 左光禄大夫。九年,除直合将军、恒州大中正,加都督,进爵 为伯,增邑八百户。寻迁大都督、仪同三司。
初,太祖欲经略汉中,令协行南岐州刺史,并节度东益州 戎马事。魏废帝元年,即授南岐州刺史。时东益州刺史杨辟邪 据州反。二年,协率所部兵讨之,军次涪水。会有氐贼一千人 断道破桥。协遣仪同仇买等行前击之,贼开路,协乃领所部渐 进。又有氐贼一千人邀协,协乃将兵四百人守硖道,与贼短兵 接战,贼乃退避。辟邪弃城走,协追斩之,群氐皆伏。以功授 开府。仍为大将军尉迟迥长史,率兵伐蜀。既入剑阁,迥令协 行潼州事。
时有五城郡氐酋赵雄杰等扇动新、潼、始三州民反叛,聚 结二万余人,在州南三里,隔涪水,据槐林山,置栅拒守。梓 潼郡民邓朏、王令公等招诱乡邑万余人,复在州东十里,涪水 北,置栅以应之。同逼州城。城中粮少,军人乏食。协抚安内 外,咸无异心。遣仪同伊娄训、大都督司马裔等将步骑千余人, 夜渡涪水击雄杰,一战破之。令公以雄杰败,亦弃栅走还本郡。 复与邓朏等更率万余人,于郡东南隔水置栅,断绝驿路。协遣 仪同杨长乐,与司马裔等率师讨之;复遣大都督裴孟尝领百姓 继进,为其声势。孟尝既至梓潼,值水涨不得即渡。而王令公、 邓朏见孟尝骑少,乃将三千余人围之数重。孟尝以众寡不敌, 各弃马短兵接战。从辰至午,于阵斩令公及朏等。贼徒既失渠 帅,遂即散走。其徒党仍据旧栅。而孟尝方得渡水与长乐合。 即勒兵攻栅,经三日,贼乃请降。此后数有反叛,协辄遣兵讨 平之。 魏恭帝三年,太祖征协入朝,论蜀中事,乃赐姓宇文氏, 增邑通前一千五百户。晋公护既杀孙恒、李植等,欲委腹心于 司会柳庆、司宪令狐整等。庆、整并辞不堪,俱荐协。语在庆、 整传。护遂征协入朝。既至,护引与同宿,深寄托之。协欣然 承奉,誓以躯命自效。护大悦,以为得协之晚。即授军司马, 委以兵事。寻转治御正,又授护府长史,进爵为公,增邑一千 户。常在护侧,陈说时事,多被纳用。世宗知其材识庸浅,每 折之。数谓之曰 :“汝何知也!”犹以护所亲任,难即屏黜,每 含容之。及世宗崩,便授协司会中大夫、中外府长史。协形貌 瘦小,举措褊急。既以得志,每自矜高。朝士有来请事者,辄 云“汝不解,吾今教汝 ”及其所言,多乖事衷。当时莫不笑 之。
保定二年,追论平蜀功,别封一子县侯。又于蜀中食邑一 千户,入其租赋之半。晋公护以协竭忠于己,每提奖之,频考 上中,赏以粟帛。迁少保,转少傅,进位大将军,爵南阳郡公, 兼营作副监。宫室既成,以功赐爵洛邑县公,回授一子。协既 受护重委,冀得婚连帝室,乃求复旧姓叱罗氏。护为奏请,高 祖许之。又进位柱国。护以协年老,许其致仕,而协贪荣,未 肯告退。护诛,协除名。
建德三年,高祖以协宿齿,授仪同三司,赐爵南阳郡公, 时与论说旧事。是岁卒,年七十六。子金嗣。
冯迁字羽化。父漳,州从事。及迁官达,追赠仪同三司、 陕州刺史。迁少修谨,有干能,州辟从事。魏神龟中,刺史杨 钧引为中兵参军事,转定襄令,寻为并州水曹参军。所历之职, 咸以勤恪著称。
及魏孝武西迁,乃弃官,与直合将军冯灵豫入关。即从魏 孝武复潼关,定回洛,除给事中。后从太祖擒窦泰,复弘农, 战沙苑,皆有功。授都督、龙骧将军、羽林监,封独显县伯, 邑六百户。及洛阳之战,迁先登陷阵,遂中重疮,仅得不死。 以功加辅国将军、军师都督,进爵为侯。久之,出为广汉郡守。 时蜀土初平,人情扰动,迁政存简恕,夷俗颇安之。魏恭帝二 年,就加车骑将军、大都督、通直散骑常侍,镇樊城。寻拜汉 东郡守。
孝闵帝践阼,入为晋公护府掾,加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 进爵临高县公。寻迁护府司录,进授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 司。迁性质直,小心畏慎,虽居枢要,不以势位加人。兼明练 时事,善于断决。每校阅文簿,孜孜不倦,从辰逮夕,未尝休 止。以此甚为护所委任。后以其朝之旧齿,欲以衣锦荣之,乃 授陕州刺史,进爵隆山郡公,增邑并前二千户。迁本寒微,不 为时辈所重,一旦刺举本州,唯以谦恭接待乡邑,人无怨者。 复入为司录,转工部中大夫,历军司马,迁小司空。自天和已 后,迁以年老,委任稍衰。及护诛,犹除名。建德末,卒于家, 时年七十八。子恕,位至仪同三司、伏夷镇将、平寇县伯。 护所委信者,又有朔方边平,位至大将军、军司马、护府 司马。护败,亦除名。
史臣曰:仲尼有言:“可与适道,未可与权。”夫道者,率 礼之谓也;权者,反经之谓也。率礼由乎正理,易以成佐世之 功;反经系乎非常,难以定匡时之业。故得其人则治,伊尹放 太甲,周旦相孺子是也;不得其人则乱,新都迁汉鼎,晋氏倾 魏族是也。是以先王明上下之序,圣人重君臣之分。委质同于 股肱,受爵均其休戚。当其亲受顾托,位居宰衡,虽复承利剑, 临沸鼎,不足以詟其虑;据帝图,君海内,不足以回其心。若 斯人者,固以功与山岳争其高,名与穹壤齐其久矣。
有周受命之始,宇文护寔预艰难。及太祖崩殂,诸子冲幼, 群公怀等夷之志,天下有去就之心。卒能变魏为周,俾危获乂 者,护之力也。向使加之以礼让,继之以忠贞,桐宫有悔过之 期,未央终天年之数,则前史所载,焉足以道哉。然护寡于学 术,昵近群小,威福在己,征伐自出。有人臣无君之心,为人 主不堪之事。忠孝大节也,违之而不疑;废弒至逆也,行之而 无悔。终于身首横分,妻孥为戮,不亦宜乎。
<b>译文</b>
晋荡公宇文护字萨保,是太祖的哥哥邵惠公宇文颢的小儿子。他年幼时正直有气度,特别受到德皇帝的喜爱,不同于各位兄长。十一岁时邵惠公去世,他随各位叔伯父在葛荣的军队中。葛荣战败后,他迁到晋阳。太祖进入关中时,宇文护因为年幼没有跟随。普泰初年,他从晋阳来到平凉,当时十七岁。太祖的几位儿子都年幼,于是就将家中的事务交给宇文护管理,全家上下不需严格整治就庄敬和睦。太祖曾感叹说:“这个孩子的志量像我。“
到太祖出征夏州时,留下宇文护效力于贺拔压.贺拔岳被害后,太祖到平凉,任命宇文护为都督。跟随太祖征讨侯莫陈悦,击败了他。后来因为迎奉魏帝的功劳,被封为水池县伯,食邑五百户。大统初年,加授通直散骑常侍、征虏将军。因从前立下的功勋,升爵位为公,增加的食邑加上原先的食邑共一千户。他跟随太祖擒获窦泰,收复弘农,攻破沙苑,作战河桥,都立下了战功。升任镇束将军、大都督。大统八年,升为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在亡口山战役中,宇文护率领军队作为先锋,被敌军围困,都督侯伏侯龙恩挺身抵御,这才得以逃脱。当时赵贵等人的军队也后退,太祖于是撤回大军。宇文护因罪免除官职,不久又恢复了原来的官位。大统十二年,加授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进拜为中山公,增加采邑四百户。大统十五年,外出镇守河塞,升任大将军。同工崖一起出征辽陆,室塞护率领轻装骑兵为先锋,昼夜不停地前进,派裨将进攻梁周边城镇,全都攻下。并擒获了江陵派出的侦察骑兵,进军直达江陵城下。江陵城中没有料到大军已到,惊慌失措。宇文护又派二千骑兵切断长江渡口,收缴舟船等待大军。大军到达后,包围并攻克了江陵城。因为宇文护的功劳他的儿子宇文会被封为江陵公。当初,襄阳蛮族首领向天保等人有一万多个部落,他们凭藉险要的地势干扰大军。等到大军回师时,宇文护率领军队讨伐平定了他们。朝廷开始实行六卿官制,宇文护被任为小司空。
太祖西巡到牵屯山,生了疾病,通过驿站急召字文护。宇文护到泾州会见太祖时,太祖的病情已经危急。太祖对宇文护说:“我的身体已到这种地步,肯定是不行了。我的儿子们年纪幼小,寇贼没有被平息,天下的大事,托付给你,你要努力完成我的志愿。“宇文护哭泣着接受了太祖的遣命。走到云阳时太祖去世。宇文护隐瞒了太祖去世的消息,到达长安后才发布太祖的死讯。当时太祖的嫡长子年幼,强敌就在附近,人心不安。宇文护执领内外大政,抚慰文武官吏,于是人心才安定下来。此前,太祖经常说“我有胡人相助“。当时没有人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到这时,人们以宇文护的字来解释它。不久宇文护被任为柱国.太祖下葬后,宇文护认为天命有了归依,派人讽谕魏帝,于是发生了惮让的事情。
孝闵帝即位后,室塞谨拜任为大司马,封置凰公,食邑一万户。叠遗、周皿值等人谋划袭击室塞芦,室塞谨趁赵岂入朝时,逮捕了趟贵,他的党羽也都被诛杀。宇文护被拜任为大冢宰。
当时司会李植、军司马孙恒等人,在太祖时,就长久地位居要职。他们见宇文护执掌朝政,担心主塞墨容不下他们。就在暗中结交宫伯乙弗凤、张光洛、贺龌、五进等人作为心腹,他们劝孝闵帝说: “圭塞盏自从杀掉盘遗以来,威望和权力日益盛大,出谋划策的文官和久经沙场的武将,都争先恐后地依附他,大大小小的政事,都由宇文护来决定。根据我们的观察,他迟早不会遵守作为臣下应有的节操,恐怕这种情况还会滋长蔓延,希望早点想办法对付他。“孝闵童认为他们的话很对。乙弗凤等人又说:“凭先帝的圣明,尚且把朝政委交给李植、孙恒,如今若是提挈他们二人,有什么事办不成。而且晋公还经常说我现在辅佐陛下,想效仿周公行事。我们听说周公代理政事七年,然后才将朝政交还给盛王,陛下现在怎么能在七年内像这样呢。殷切地希望你不要犹豫。“孝闵帝更加信任他们。多次带着武士在皇宫后花园中练兵习武,操练捉人捆人的动作。
宇文护在暗中察觉到了造件事,于是让李植离开京城担任梁州刺史,孙恒去担任潼州刺史,想以此阻止他们的阴谋。后来孝闵帝思念李植等人,经常想召见他们。宇文护规劝说:“天下最亲的人,不会超过兄弟。如果兄弟之间还互相猜疑,其他的人又怎么能容易轻信呢。太祖因为陛下年幼,遣命把后事托付给我。我对你既然同时具备有私家的亲情和国家的深情,实在愿意竭尽全力辅佐你。如果能使陛下亲自主持繁多的军国大事,威望施加于海内,我即使死了,也还好像活着。衹担心把我除掉以后,奸诈的小人可以逞行他们的私欲,不仅对陛下没有好处,而且国家恐怕也会危亡。我之所以要勤勤恳恳,冒犯陛下的天威,衹是为了不辜负太祖的重托,保全国家的政权而已。没想到陛下不明白我的一片诚心,突然产生了怀疑隔阂。况且我既然是天子的哥哥,又是国家的宰相,还有什么贪求和奢望呢。我深切希望陛下了解我,不要被谗臣的话所迷惑。“说完流着眼泪哭泣,很长时间才停止。孝闵帝仍然怀疑他。
乙弗凤等人更加害怕,他们的密谋也加紧进行。终于约定时间打算召集各位大臣入宫饮宴,趁机逮捕杀掉室塞厘。退旦巳络将他们前后的密谋告诉了宇文护,圭塞羞于是召集柱国贺兰祥、小司马尉迟纲等人,将乙弗凤等人的密谋告诉他们。贺菌搓等人都劝主塞护废掉茎盟童。当时尉 辎统领着禁军,圭塞盏就派慰迟翅进入宫中,召集乙弗凤等商议国事,等他们出宫时,依次将他们抓送到宇文护的府第。还趁机遣散了宫中值宿的卫兵,派贺兰祥逼迫孝闵帝退位,将他幽禁在即位前居住的府第中。于是宇文护把各位王公全部召集起来,流着泪对他们说:“先帝从布衣起家,亲自率军征战,为帝王的大业勤劳,前后三十多年。寇贼没有平定,就忽然去世。寡人的身份是太祖的亲侄子,亲自领受他的临终遣命。因为略阳公身居嫡长子之位,我与你们一起奉立他,巾除西魏建立北周,成为四海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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