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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叫我这个名字。”听到桃花这两个字她就快抓狂。“我叫玉玲珑。”
“好吧,你可以不叫桃花,但你也不可以随随便便爱姓什么就姓什么呀。”
“除了姓陈。”她这牛脾气是给逼出来的,怪不得她。
“-,不管怎么样他总是你爹,当年要不是他一时心软,把你从桃树下捡”惊觉说溜了嘴,紫姨忙抽上一口气,骇然地望着玉玲珑。
“说下去。”她有权知道事情的真相。
紫姨低下头,两眉锁得死紧,一派心事重重的模样,接着说了句和前面主题毫不相干的话“孩子,算娘求你,你就帮你爹这次忙,就只要这一次,以后你再也不用管我们了。”
玉玲珑张着水汪汪的明眸,疑窦丛生地盯着她娘。
“我们虽没能好好照顾你,但至少给了你活下去的机会。当年实在是日子过不下去,否则我们也不至于忍心让你小小年纪就到万花楼讨生活。”
玉玲珑没急着开口问,但或多或少猜到几分。
“我不是你们亲生的?”这是解释他俩浇薄相待最佳的理由。
紫姨眼珠子闪烁地左右转了下,颓然跌坐于圆凳子上,显得有点乏力。
“但,你这条命是我们给的。”说来说去仍在讨恩情,她在意的只有这个。“十八年前,一个隆冬的夜里,我和你爹经过祁门一片桃花林时,忽然听到娃儿的哭闹声,走近一瞧,发现你被丢弃在堤岸边的一条小河里,用一只竹篮装着,但已冷得全身发抖。
“当时你仍在襁褓中,可能才出生不到几日,生得白晰可爱。你知道,你爹和我当时一直过着寅吃卯粮,只有今天没有明天的日子,要多养一个娃儿,是极其困难的事。但,你是那么的讨人喜欢,当我将你抱起拥在怀里后,就再也舍不得把你丢回草地上。孩子,娘是爱你的,你一定要相信我!”
玉玲珑深吸一口气,木然地坐到紫姨对面,心中低低地喃呢着:我倒宁可你当时就一把将我捏死。
这句话始终没有说出口,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是惘然。
“竹篮里都没留下任何只字词组,或信物什么的?”
“呃没有。”
“是没有,还是卖了?当了?丢了?”看她一脸心虚,就知道八成又在说谎。
“没有,除了一条包巾什么都没有,你亲生父母大概不想再把你找回去了。”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这问题也是多余的,早说了,她还肯每个月给一大笔生活费供养他们吗?没有意义的问题自然得不到值得听的答案,因此她接着又问:“告诉我你们的计划,我得怎么牺牲才足够你们大捞一笔?”
“别说得这么难听行不行?”
“怕难听就别做,敢做就别太计较名声。”她这偷儿,从来就不怕别人叫她梁上君子。
反正她的伶牙俐齿自十二岁那年就骂逼整个县城无敌手,这会儿又碍着有事求她,紫姨也就吞一口忍一口。
“我们打探过那个于长弘家财万贯,人又品性敦厚,所以商议着把你嫁过去。一则,如果你也中意,那么这桩婚事自然就皆大欢喜,我和你爹拿了聘礼将金盆洗手,从此退出江湖,到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过完这后半生,至于你呢,得了一个金龟婿,幸福快乐也是一生。”
“于长弘除了家大业大,还是个不折不扣的白痴?”人家会什么底细都不打听,单凭一面之辞就把个不相干的女人娶进门?
“当然不是,婚姻大事总由父母作主,你爹好不容易跟他家人搭上线,约好今儿带你到天宝禅寺上香,让你们在自然的情形下不期而遇。”
“想得可真周到,不期而遇?一个贼儿和一名捕头不期而遇的合理结局该是什么呢?”落荒而逃,还是束手就擒?
“这我们也考虑过了,于长弘的家人并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你将会以小郡主的显赫身世出现在他们面前。”紫姨瞧她已不像刚开始那样一味的排斥,揣想事情或许有转圜的余地,满怀希望地往下说:“我帮你雇了一顶大轿,请来万花楼六名姑娘充当丫鬟,现在你只要换上一套华丽的衣裳,和珠环玉翠,就可瞒天过海。”
见紫姨越说越兴奋,玉玲珑就不禁感到一阵悲凉。
她咬着牙,把所有的委屈硬生生的吞进肚子里,她从圆凳上站起来。多年来,她已学会独自舔舐伤口,这回打击虽大,自然也难于例外。
于长弘绝不如她爹娘所妄想的那么好应付,但为了了结这段恩怨,永绝往后无止境的纠缠,她似乎已别无选择。
“我答应你就是。但,”她冷睇着紫姨“这是最后一次,不论成败。”她懒得也自觉没必要告诉她,其实自己和于长弘已打过照面,这场骗局只怕只有一半的胜算。
是谁说的,跪在大雄宝殿下,天下英雄亦不得不低头。
天宝禅寺建于唐高宗李治,原名天慈宝-,因寺前曾出现过五彩瑞云,和一条驾雾盘踞天际的苍龙,唐太宗乃下诏,为改天宝禅寺。
大殿堂皇异常,只见檀香、鲜花、油灯、宝盖齐备庄严地罗列在铺着黄色绸布的桌巾上,中央供奉三尊金身如来,殿的两旁为十六罗汉,个个面相狰狞。
下跪的六个人,悄然无声,但不停的搔首摆动,有失出家人的庄重沉稳。
方丈是慧聪法师,幸亏他忙着接见自江南远道而来的贵客,没闲工夫搭理他们,否则见着他们这等贼头贼脑的样子,怕不早早撵出寺外了。
小沙弥为他六人点了檀香“来者尽皆我佛中人,请求菩萨保佑他等早修正果,登得彼岸”
摇头晃脑跟着跪拜完,霍地一道起身。
“眼露凶相,似有杀气。”小沙弥才七、八岁左右,讲话已十分老成。
“哪有?”刘肃反驳道“你看那些罗汉的模样,岂不比我们还凶恶百倍?”
小沙弥转头看了看,也对,遂不再挑剔。
“你们要在这儿挂单多久?”
“三天。”
“五天。”
“八天。”
三个人回答三个不同的版本,让小沙弥一下楞住。
殷之昊怕小沙弥起疑心,赶紧接口“我们六人是在山下巧遇,相邀一起上山朝圣,是以每个人停留的时间互不相同。”
“原来如此。”小沙弥点点头,忽然拿起一记香板在各人头上敲一记。
习惯打架闹事,刘肃下意识地反手招架,把小沙弥和他手中的香板一起撂倒在地。
众人大骇,面面相觑,殷之昊忙上前将之扶起“小师父,你没事吧?”
“戾气太重,可见修行时间尚短,道行亦浅。”小沙弥蹒跚爬起,满脸不悦兼畏惧地瞪着刘肃。“这几天我会慢慢教你。”
“你教我?”刘肃心想,有没有搞错?你才屁点大,能教谁啊?
他有所不知,即使在寺庙中,也有先来后拜,权力阶级之分。
“出家人没有凡体俗念,即无谓你我,何妨以师兄弟相称。”
“哦,师弟。”他们的年纪相差约莫一、二十岁,如此相称会不会被人家讥笑?
“错了,是师兄。”小沙弥下巴抬头老高,眉目中自然流露出一股傲气。
“你是师兄,而我们全部都是师弟?”开什么玩笑?
“唔,儒子可教。”小沙弥示意他们排成一直线,随他经大雄宝殿,折向弯曲的穿堂,进入内院。
刘肃张大虎眼不敢置信的望着其它人,只见慕云和其它当家全抿着嘴偷笑,令他更是火得七孔都要冒烟了。
“沉住气,小不忍则乱大谋。”殷之昊低声提醒众人。
“今晚你们就先在这儿安身吧。”小沙弥很老成地交代几句后便要退去。
刘肃抚着肚子问:“师兄,请问寺里什么时候吃晚饭啊?”
“咱们出家修行,乃是过午不时的,忘了吗?”
嗄!?众人闻言,本来还不太饿的,突然感到饥肠辘辘,眼冒金星。
他们被安排睡在大通铺上,和寺内众僧同寝。
这群武夫过惯了我行我素的生活,委实受不了这里诸多繁琐拘谨的仪式,辗转反侧直到三更过后,方才昏然入梦。
“砰、砰、砰”好不容易五更天了,寺内的钟声骤响,习于征战杀戮的六人,误以为仇家来袭,马上一跃而起,动作整齐划一,起身后,即忙着找家伙备战,可身旁四周,除了被子和蒲团外,只有一双双错愕莫名的眼睛,直睁睁的望着他们。
原来人家已经开始做起早课了,只是声音极小而已。
“对不住,”殷之昊道“我们洗脸去。”各人拎着脸盆到外头水井洗脸。
“安静。”小沙弥沉着脸,又开始训话“洗漱不能发出声响,这也忘了?洗完脸,快快回床叠被,准备诵经礼佛。”
“我的妈呀,这是什么鬼地方?”刘肃附在殷之昊耳畔叽哩咕噜的报怨。
“才一天我就受不了了。”慕云也忍不住嘀咕。
倒是殷之昊神情自若“想想即将到手的财富吧,那样或许会让你们好过一点。”
刘肃瞄了一眼走入内堂的“师兄”对慕云道:“我不管了,今晚我们找个机会溜出去,采买点吃的、用的,顺便活络活络筋骨。”
“好,我跟你去。”
殷之昊明明听见他们的谈话,却假装充耳末闻,他心里有数,要这群弟兄们到这儿来戒守佛门纪律,跟登天一样难,得适时的给他们发泄的机会,否则说不定会闯出更大的乱子。
“不快洗漱完毕,还在那儿咕哝什么?”小沙弥又来-唆了。“师父刚刚遣人来交代,这一,两天寺里来了许多贵客,师兄弟们张罗不过来,请各位作完早课后,到前殿帮忙招呼。”
“机会来了。”众人心底无不一阵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