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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死的一天。
深深叹了一口气,汪予睫疲惫的掏出钥匙,准备打开大门。
今天一个实习医生捅了楼子,她为了帮他解决问题,留在医院直到现在,可以说已经筋疲力尽。她打开门,没有看见预期中的灯光而愣了一下;这一阵子一直和那个家伙住在一起,她在不知不觉间,也渐渐开始习惯回家有灯光的感觉了。
出去了吗?汪予睫不解的打开灯,晚上七点多,这个时间是跑到哪去
汪予睫一愣,等一下!他去哪里又干她底事啊?嫌自己不够累也不是这样吧。
在心底否决了自己无谓的关心,汪予睫讪讪地进屋。忽然,一阵微妙的声响让她脚步顿住,她吓了跳,怀疑是不是自己太累出现幻听,于是停下来仔细倾听,这一次终于听清楚了声音的模样。
“咪呜”
是猫。
而说到这一只猫,汪予睫的心情更是复杂。
说白了,杨岭才是屋主,而她则是那个白住的房客,要养狗养猫养老鼠都是他自己可以决定的事情,可他却因为顾忌到她,一直努力的到处问有没有人愿意收养这一只猫,甚至为了她的过敏而开始常常清扫起屋子来。
思及他所做的,要汪予睫不对他改观是不可能的。
本以为杨岭是一个粗枝大叶、生活脏乱、只会给人制造麻烦的那种野蛮男人,想不到一切都和她原本先人为主的想像不一样。也因此,在习惯了多一个人的生活后,一开始那种度日如年的难捱感觉已不见了,加之工作忙碌,本来迫不及待要找房子计画也因而延宕了下来。
“咪呜”
正陷入思索间,猫咪的声音一直传来,汪予睫略感不对劲。这只猫平常总不管她是不是对它极为感冒,总会直接冲过来对着她喵喵叫,怎地今天这么反常的躲在角落哀个不停?
“咕”而且这个声音听来很不对劲。
于是她开始在客厅间搜索起“猫”影,凭着那断断续续的呻吟,汪予睫终于在矮柜附近的小角落寻到了猫踪。
她骇住。只见小猫模样十分虚弱的摊在地上,小小的肚子一上一下的起伏着,旁边似有一摊类似呕吐物的东西──这样的景况任何人看了都知道不对劲,汪予睫直觉伸手想捞──该死,她过敏!这一下叫她愣在那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很是挣扎。
“咪呜”猫的情况越来越不妙,汪予睫着急,她没有联络杨岭的方式,掏出手机也只是徒劳。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还能怎么办?
最后,她也只好拿了毛巾包住小猫,忍住隐隐发痒的鼻子,准备直奔离这儿最近最近的兽医院──
哈啾!“好久不见。”在东区一间starbucks内,一个相貌十分清秀的男子推了推脸上的细框眼镜,向前来赴约的彪形大汉打招呼。“确实是好久不见。在我加入msf前算一算,也差不多有五年了吧。”杨岭开怀的咧嘴一笑,坐了下来。“我看你这副模样过了十年也不会变,你该不会也给自己动了整型手术吧,林蘅?”
被唤作林蘅的男子微微笑了笑,他清雅的模样早已吸引了咖啡店内其他客人的注意,现在再搭配上和他截然不同型的杨岭,整个画面就是会让人想入非非。
“我若真的整了,就不是现在这一张脸了。”职业是整型医师的林蘅一脸的似笑非笑,喝了一口咖啡,问:“别来无恙?”
“还不错。至少没有死在哪个荒郊野外。”
“当初听到你加入msf的时候我还吓了一跳怎样,有趣吗?”一般人问的该是累不累、辛不辛苦,可这个林蘅问的却是有不有趣。
提到有关组织的事,杨岭十分愉快的笑开了眼。“嗯,很有意思。每一次你都不知道要去哪里,不知道那会是怎样一个环境,不知道自己又会遇到怎样的挑战还有,不知道你可以帮助多少人,很有趣。”
现年三十二岁的他在五年前加入msf,也就是常人说的无国界医生组织。然后有一年的时间,他被派至赖比瑞亚进行第一次的救援任务。
当时赖比瑞亚正逢混乱的政变时期,他在zwedru一间没水没电的医院里工作了三个月。专业为心脏外科的他,在那里必须得包办全科,更不要提他接生过的婴儿数目,多得教他忍不住怀疑自己的专业是否在妇产科这一块了。
之后七个月的时间,他被调到harbel一间半毁的医院服务,生活一样没逊色多少。西非的疾病肆虐,尤以霍乱、疟疾为最,他曾因不间断的救治这一些病患而使自己笼罩在疾病的阴影中。在首都monrov发生暴动时,他也曾开着msf的标准交通车──toyota
那时候种种辛苦及苦痛的记忆犹在,尤其想到自己曾一个晚上签下十张死亡证明书,杨岭便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痛苦。
可仔细回想在那儿发生过的点滴,他仍感到无比骄傲。“在治疗一个拉萨热的病患时,我差点以为自己就要没命了咧真想不到现在仍活得好好的,还有回台湾的一天。”他苦中作乐的笑了笑。
林蘅望着这个在医学院时期就心无城府、待人热情且豪爽的学长,思及他那有如艺术般俐落而细致的动刀手法,不禁有些惋惜。“依你的能力,留在台湾也能救很多人的。”
“得了吧。”杨岭的回应则是意兴阑珊的挥挥手,一副不愿再提的模样。“台湾的医疗制度我已经受够了,况且台湾的医生多到氾滥,而我去的那些国家,医生只比我这根手指多。”所以他甘愿留在那些个蛮荒野地中,也许有人视此为苦难,可他却甘之如饴。
至少,在那里他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尽管总有不得不向病人say
于是林蘅了解了他的心意,也不多舌了,只问:“那你这一次回台多久?”
“三个月吧。再来就看组织怎么安排。”
“这一段时间你住哪?”
“住我家啊。我家老大留给我一间房子,我平常没在用,就借给汪可擎那家伙,想不到汪可擎跑到美国去,换他妹跑进来住。”说到这儿,杨岭觉得好气又好笑,实在服了汪可擎那个鸠占鹊巢的家伙。
“可擎的妹妹?”他们三个读同一间大学,汪可擎和杨岭是大一时认识的,而他则是杨岭的学弟。印象中,他似乎也见过汪可擎的妹妹,那是什么时候“啊,是那个女孩子啊。”林蘅似乎是想到了。
那个女孩子?“你知道她?”
林蘅莞尔。“知道啊,我大二的时候见过一面的。那时候我们到可擎他家去,有一个小女生,我忘了是发生什么事你不是还安慰过人家?”
啊?“有这一回事?”
“我也不是太有记忆”林蘅想了一会,毕竟事隔多年,而且他也不是当事人。“好像是她养的小鸟死了吧。”
小鸟?这么一被提醒,当初被丢到角落遗忘的记忆便随之回来了。他记得,那似乎是一个下着毛毛雨的下午。
当时他们三个都是棋艺社的社员,因同时迷上了西洋棋,所以观了个空到汪可擎家,打算来下个通宵。结果他和林蘅都到了,就那该死的主人不知死到哪去了。帮佣的太太很不好意思的请他们进屋来等,就在这时,杨岭瞥见院子处有一抹白色的身影迅疾飞过,他吓了一跳。“鬼?!”
“鬼?”林蘅不解,轻轻垂下的眸似笑非笑的。“大白天的,怎会有鬼?”
“我刚真的看到了一个白色的影子晃过去。”杨岭心有余悸,尽管不是太怕这样的东西,可在毫无心理准备下看见,多少都会有些毛毛的。
于是他起身,决心弄清楚那是什么东西来着。认识第二年,林蘅也不是不知道杨岭这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格,索性放他去,乐得独自一人悠哉品茗。
外头下着小雨,杨岭用手挡着,追着白影往方才消失的方向而去。然后就在院子一角落的树下,他如愿看到了那一抹白影的庐山真面目──
一个身着白色小洋装的小女生站在树下,如瀑的黑发迎风摇曳。若不是杨岭看到了那飘逸的裙摆下一截白皙的腿,他可真要忍不住怀疑自己是否产生了幻觉。
既然是人,那好办。于是他走近,细瞧下,他发现那是一个十分纤瘦的女孩子,白皙的肌肤、纯白的洋装。她像是听见脚步声,慢慢的转过身来,她眉梢弯弯,一双淡而细长的眸子、薄薄的唇。
她的目光清浅,明明是四目相对,却又像是透过他的眼望向他身后那一方阴晦的天色,仿佛从头到尾根本没有看见他。杨岭有一晌的呆滞,那女孩好像也没打算要知道他是谁,确认了来人便又转过身去。杨岭见状,忍不住一问:“你在做什么?”
树下有一方土壤微微隆起,女孩的目光直直望向那儿,口气也是淡淡的。“我养的小鸟死了。”
呃。见自己过于鲁莽的踩到人家的伤心处,他有一些抱歉。“这样啊嗯节哀顺变。”到最后,他只笨拙得想出这一句无关痛痒的安慰。
女孩没回应,仿佛他在与不在都与她无干。两人就这样沉默着杵在这儿也很奇怪,当然,杨岭可以不管她,自己回屋里去,可要他放这个小女孩独自在这却有些做不到。
不知道为什么,这女孩虽然什么也没说,可他就是觉得她需要人陪。
所以他没走,站在她旁边,正琢磨着该说些什么的时候,女孩突然转过脸来,淡淡的眸望得他心悸。
只见她淡薄的嘴轻启:“你踩到它的墓碑了。”
啊?杨岭愣了下,继而移开脚,只见脚下的确有一片像是墓碑的薄木片。这么说来眼前那一块隆起的土堆,该不会就是那一只鸟的坟墓?
他搔了搔头,不掩尴尬的笑了笑。“抱歉抱歉。”
不过女孩似乎也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待他移开了脚,便又转回头去。杨岭见她清秀的脸上滑落一滴水珠,有些呆住,急忙掏出皱巴巴的手帕递给她。“拿去。”
只见她缓缓抬眸,清冷而困惑的眼望向他,不言不语,可杨岭知道她的意思是在问他干嘛。
所以他解释:“给你擦眼泪。”
嗯?只见女孩的眉轻轻挑起,脸上表情像极了不屑,她声调轻浅,但说出的话却让人如坠深渊──“多管闲事。”她没拿他的手帕,像是害怕上面沾染了什么细菌似的,只用自己纤白的手抹去脸上的水珠。她说:“这不是眼泪,是雨水。”
“是吗?”杨岭收回手帕,倒也没有拆穿她极为蹩脚的辩解。第一,他们站在树荫下,压根儿淋不到什么雨;第二,他不信毛毛雨可以在她脸上蓄积成那样大的一颗水珠,不过既然她不愿承认,那么他也不打算戳破。
而像是感觉到杨岭上扬的尾音有着不信,不知道是在解释还是在自言自语,她声音僵硬的:“我才不会为了一只吵死人的臭鸟哭。”
“啊?”在杨岭尚不及为了她这一句自欺欺人的话感到好笑前,林蘅便唤他回去了。他回了声好,觑了眼小女孩独站在树下的模样,她纤弱的背挺直,倔强的表情像是满不在乎,可杨岭感觉得出她在伤心。
为了她死去的鸟儿。
回想着过去几乎要被他丢在脑中哪个角落储存发霉的记忆,杨岭喃喃:“原来是那个女孩子”
林蘅似乎有一些意外。“她也不记得你了?”
“拜托,我都忘了一大半的事,她怎可能记得。”就算有那个脑容量,她肯定也不愿浪费在储存这等不必要的记忆上──想着若提起这事她会有的回答,杨岭便感到一阵好笑。
之后他和林蘅告别,回到了家,屋内一片灯火通明,杨岭一愣,直觉是汪予睫回来了。
他看看时间,晚上八点。他在厨房留了吃的给她,不晓得她吃了没?想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他踏入家门,却反常的不见那只只要有人开门回家便兴匆匆缠上来──不管有个人是不是对它极为感冒──的猫儿,他一肚子雾水,朝向室内轻喊一声:“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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