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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柳荣闻言嘿嘿地笑,问柳蓝“大哥,要不我扶你吧?”
在场所有人闻言纷纷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柳蓝站起身来,犹豫了一下,却还是忍不住道:“阿爹,妹妹说的有道理,儿子也觉得李曦很可能是胳膊用不上力了,这样一来,就凭他这手字,将来的前途您是不是再考虑一下,这可关系到妹妹的一生啊,前些日子就连鲜于家都上门来求婚了,我妹妹又不愁嫁不到个好人家,咱们何苦非要”
“放屁!”
老爷子柳博怒斥一声拍案而起,只听“啪”的一声,一个上好的茶盏一下子就让他给摔了个粉粉碎。
他指着柳蓝的脑门呵斥道:“你老子还没老糊涂呢,我女儿的婚事轮不到你替我操心!”
说完了,老爷子气得背着手在房里转了几个圈才停下,却又叹道:“你呀,什么时候才能学会把眼光放得长远一些,李曦那小子是费了一条手臂不假,但你怎么知道他就不能再练出来?再说了,就算是他练不出来考不了进士了,难道他就废物一个了?”
“一个人只要脑子好使,你以为就只有进士科这一条路?你老子我就不是进士,倒退回二十年前,斗大的字也就识得一箩筐,你老子还不照样做了本州司马?”
“鲜于家?你说的是鲜于向鲜于仲通那个老货?哼,那个老夯货,除了跟他的主子章仇兼琼一样马屁拍的精熟,别的他会什么?章仇兼琼虽蠢笨,到底还是个能做事的,他,哼,他纯粹就是一个狗腿子!他的儿子,又能比李曦强到哪里去?亏你这个当哥哥的还有脸张嘴闭嘴就是为你妹妹的一生考虑,老子呸你一脸!”
老爷子说着说着就又激动起来,怒不可遏的发泄了一通,到最后愤愤地坐下,犹自怒气不息。
这下子就连柳荣也不敢嬉皮笑脸了,兄妹两个赶忙给柳蓝使眼色,叫他切不可再顶撞。
柳荣是个硬脖子,看见了他们俩的眼色,虽然也知道这会子还是给老爹请罪的好,但他性子耿得很,总又觉得自己想的并没有错,便是有一二思虑不到的地方,也绝对不至于就让老爷子冲自己发那么大的火儿,因此当下他便只是硬邦邦地又跪在柳博老爷子面前,却是低了头闷声不吭,硬是摆出了一副不服气的姿态。
柳博见状就来了脾气,恨不得站起来给他两脚让他醒醒脑子,但是转眼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到最后他却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摆摆手道:“婠奴的婚事就是如此了,这件事从此谁都不许再提,你们都出去吧!”
柳荣和柳婠儿兄妹俩闻言如逢大赦,赶忙硬拉起柳蓝出去了。
等他们走了,柳博老爷子却是仰头一叹。
刚才有一番话,他好几次都差点儿就脱口而出,不过最后到底还是忍住了。
记得当年一起共事时,那个让他以半师之礼来尊敬的主簿大人曾经说过“这个天下,太平的实在是太久了,如今虽然外面看去繁花似锦,但其实已是头重脚轻,兵备尽在四方,长安却空虚的紧,不必多,只消一个有野心的占了好位子,说不得就是一场大灾呀!”
十几年来,这个话每每想起都惊得他柳博一身冷汗。
不管他说的是真的假的,也不管那话到最后会不会真的实现,能有一个这样胸怀天下的老子,李曦这小子怎么可能差得了?把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他,那是再不会错的。
只是可惜,这个话他却只能憋在自己的肚子里啊!
“消息确实吗?李曦?哪个李曦?是不是就是前几天那个在柳司马寿宴上做了箜篌诗的大才子李曦?”
杨钊猜得不错,他前脚离开裴杨府没多久,后脚老裴家就已经得到了消息。此刻在崇德坊裴府的正堂内,刚从衙门里散了回来的裴老爷子裴俊得知了竟然有人敢去裴杨氏新立的那个所谓“裴杨府”去应聘了,当即就是大怒,拍案而起之后,就是一连声的怒问。
前来禀告消息的下人逐一回答了,裴老爷子顿时陷入了深思。
大公子裴颂摆了摆手,示意那人下去领赏,然后才转身对老爷子道:“阿爹,儿子早就说过,那荡。妇是个天生的狷狂性子,绝对是一丝儿都纵不得,一旦给她开了头,后面更加了不得,您看如何,这不是说中了?叫我说,您一开始就不该答应给她分出去单过!”
裴老爷子闻言皱皱眉头“你还有脸说,若不是你起了那脏心思,偏生还叫人看出来了,跑到刺史衙门里去那样一番编排,我会给她分家?眼看着老了老了,又让你们儿子辈的给泼了一身脏水,你居然还有脸反过来说我的不是?”
裴颂闻言脸上就有些尴尬,他挠挠头“这不怪我,是二弟没管教好那个荡。妇,二弟才刚走,她是她勾引我的。再说了,肥水还不流外人田呢,她那个模样儿生得,谁看了不眼馋?她又是那个招摇的性子,若是我不替老二看着她点儿,将来真的败坏了咱家的门风,那才是我这个当大哥的真对不起老二呢!”
裴老爷子闻言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皱眉苦思半晌,才劝道:“你呀,外头漂亮的女人有的是,管她多少钱,家里的钱都给你,你要谁就拿钱买去,可她不行啊,那可是你的弟媳妇,就算是她再漂亮,你的主意也不该打到她身上去啊!”“再说了,只要你持身的正,她又如何能勾引你?说到底还不是你自己贪恋人家美色?这下子可好,人家一个眼神儿你就上了当,结果弄出这等丑事来,让我这张老脸都几乎没法在县衙呆下去!”
裴颂闻言又是挠头,老爷子的劝诫却是一句也没往脑子里去,甚至于当时他就忍不住反驳道:“是猫儿哪有不贪腥的,别说我,这种事儿谁家没有?不过是大家都碍着面子不往外说,只自己关起门来寻乐呵罢了!”
然后他又闷了头自己嘟囔“早晚有一天我得把那小荡。妇弄到床上去,替二弟好好管教管教她!”
裴俊老爷子闻言虽气得难受,却也只能摇头无奈地叹息。
他这辈子虽然生了两个儿子,却一直都是当成一个的,这个长子不但人极蠢笨,且从小就不服管教,实在是不可救药的紧,还好二儿子裴顾不但为人聪明而豁达,且处事稳健,因此甚得他的喜爱,只可惜却一病死了。
时至今日,老爷子也不得不把这个蠢货捧起来慢慢培养了,谁知道前两年才刚觉得他有了些长进,好歹学了两个心眼儿了,却紧接着今年又闹出了这样的事来。
若是没有他一再的在外面惹事,勾搭人家媳妇,调戏人家姑娘,又吃酒耍钱的,风评差到了极点,就凭他裴俊做官的本事,又怎么会十年来一直蹲在一个县丞的位置上?
只可惜,前些年瞧不上他,因此疏于管教,到如今已经是狗改不了吃屎,想管也管不回来,只好走一步看一步的慢慢调理了。
这时候他仔细想了想,自言自语地道:“这个李曦,当初在司马大人的寿宴上,你我都是亲眼见了的,有风度,倒不像是等闲人物,我只是奇怪,他怎么会到那边去做个小小的账房呢?先不说他那三叔便是个商贾,家里并不缺钱,他那岳父家里又是那样的门第,就只说为了将来的前程,他也不该如此自渎啊!”裴颂闻言就插口道:“那不一样,别人的钱再多,也不如自己有钱!就像您,老说你的钱都是我的,可真到我要钱的时候,你还不是卡的死死的?真不知道你留那么些钱干嘛,又带不到地下去!”
“逆子!”老爷子闻言勃然大怒,还真是没见过儿子这么诅咒自己老爹的,不过他确实是拿这个儿子有些无可奈何,是打也打不过,骂又骂不赢,关键是还得指望着他继承家业呢,因此便是明知道这逆子早就同自己的两个姬妾眉来眼去的,老爷子也只能假作不曾看见。
“我的就是你的,这个话到什么时候都没错,但问题是,得等我死了,那才是你的!”老爷子冷哼了一声怒道,然后思绪便又拉了回来,却是点了点头道:“不过你说的倒也不无道理,别人再富,也终究不如自己有钱来得好!只是”
“哎呀,老爹,别只是了,你整天只是来只是去的,有什么用,叫我说,管他是李曦还是王曦呢,您老人家直接给县学里的林美玉那个老马屁精打个招呼,让他把这小子踢出县学去,给他个下马威,到时候他自然会知道咱们家的厉害了,我敢打赌,只要您前脚把他踢出县学,后脚他就得把那边的工辞了,哭鼻子抹泪的跑这边找咱们求情来!”
说到这里,他还冷哼一声,醋溜溜地道:“我估摸着,十有八九那小子根本就不是去当什么账房的,他就是奔着那个荡。妇去的!要不然的话,他一个大才子,县学的学生,何苦跑去做个什么账房,没道理嘛!”
老爷子闻言沉吟了片刻,摇摇头,道:“不妥,不妥。”
又道:“一来呢,这李曦跟司马大人柳家有极深的渊源,咱们若是对李曦下手,嗯,不妥得很,二来呢,这李曦的才子之名颇盛,前途实在是不可限量嗯,便是直接得罪他,那也是极不妥的!”
裴颂闻言一翻白眼“这也不行,那也不妥,那怎么办?眼睁睁的看着那个荡。妇就这么站稳脚跟?”
裴俊老爷子懒得理他,自己想了片刻,便起身到正堂外叫了人来,低声地吩咐几句,命他再小心的派人到那边府里去打听消息去,务必问清李曦去做账房是为了什么,那边府里待他又是什么态度之类。
好不容易他吩咐完了,打发了那人离开,裴颂在一旁早就听得不耐烦了,当下便道:“他李曦不过就是刚有了点小名气嘛,你可是堂堂的县丞大人,怎么倒那么怕他,直接吓唬吓唬他,让他知难而退不就完了,还那么麻烦!”
“你知道个屁!名声,是一把杀人利剑!”老爷子怒斥完了,干脆摆摆手,道:“你去,去吧,到外边候着些消息,等回来了,立刻来见我,到时候再决定怎么办,确实是不能让她裴杨氏太过得意了。唉,逆子啊逆子,气死老夫,气死老夫了!”
裴颂闻言翻了个白眼,不屑地摇头出门了。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他才急慌慌的又从外边跑进来,却见老爷子正在榻上打瞌睡呢,似睡非睡的,当下赶紧摇醒他,喜道:“阿爹,人回来了!”
老爷子突然被他摇醒,擦了擦嘴角的口水,眯着眼睛就问:“打听得如何?”
裴颂得意地道:“据那边府里的消息说,何贵那个老杀才曾跟人私下里说过,说是杨花花那个荡。妇对这个李曦的字不太满意,打定了主意要用他一个月就辞退呢,这下子咱们根本就连管都不用管了。其实我估计呀,社么字不字的,她根本就是看不上李曦那样的读书人,你想啊,读书人都瘦成那个样,虚得很,根本就不合她的胃口,像她那般的骚。货,也就是得我这样的人才能降服得住!”
说着又得意地道:“这一回倒算她有眼光!”
裴俊老爷子闻言嫌恶地看了他一眼,自己摇摇头叹了口气,深思片刻,这才缓缓开口道:“看来她是准备千金买马骨了,嗯,这李曦倒真是一块不错的马骨,只是,他的字不好吗?”
说着说着,老爷子就摸起了胡子,摇了摇头,道:“越是如此,就越不能让她把这块马骨买到手里啊!嗯,刚才老夫说什么来着,名声可是一把杀人的利剑啊,只是,这把利剑不光能杀别人,也是可以杀到他自己头上的!”
说到这里,老爷子身上那股子县丞大人的味道凸显无疑,当下他转头对裴颂吩咐道:“有件事吩咐你去做,记住,要亲自去做,不许把真实的消息走漏给你在外边的那些朋友,也不许对其他任何人讲,对于他们那些人,你只能利用,而不能告诉他们真相,明白吗?”
裴颂眨巴眨巴眼睛,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虽然他对于老爷子的固执很是不屑,但即便如此,他还是不得不承认,老家伙的肚子里还是颇有一些鬼主意的,嗯,比自己强了不少,所以一听这个老家伙有主意,他就不知不觉的认真了起来。
“此前我不是告诉你,无论对谁,对于裴杨氏所告的那件事,一定要矢口否认嘛,你回来告诉过我,说你跟你的所有朋友都是这么说的,对不对?”
见儿子点了点头,他才又继续道:“那么,现在你就去找你那些朋友,请他们吃酒,喝得差不多了,你就告诉他们,就说事情的真相你终于查出来了,原来那裴杨氏之所以闹着要分家,甚至不惜往你身上泼脏水诬告你,都是因为她早就已经在外头勾搭了人,她闹着要出去另立门户,其实就是为了害怕他们的丑事被发现!”
裴颂听得直眨眼睛,还没闹明白是怎么回事,这时候裴俊却已经是紧接着又嘱咐道:“记住,你千万不要提裴杨氏要勾搭的人是谁,说了这些就打住,不管别人怎么问,你都只是别开口,只叹气就好,到最后,别人实在追问得苦了,你才能装作一副无奈的样子对他们讲,就说让他们自己去查查裴杨氏府上新近招了什么人在家里就可以明白了,然后,你还要咬牙切齿地低声骂一句,‘哼,狗屁的才子’!”
说到这里,老头子的胡子一翘一翘的,看着自己的傻儿子,问他:“你都记住了没有?明白了没有?记住啊,我说的这些你要照着来,一点儿都不许错!”
想了好半天,裴颂总算是转过弯来,却是突然在大腿上拍了一下,几乎没当场蹦起来,喜道:“行啊老爷子,还是你这点子毒!如此一来,不但她泼出来的那盆脏水咱们就算是给她还回去了,而且还倒泼了一盆更脏的,哈哈,绝,真绝!”
说着,他在老头儿肩膀上拍了一下,这一下子几乎没把老头儿当场给拍趴下,然后他就转头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还往这边喊道:“你放心吧,我都记下了,准保错不了,不就是泼脏水嘛,干这个我比那荡。妇还在行呢!”
老爷子揉揉肩膀,听见他说话却又赶紧顿足喊他“噤声,噤声!”
见他跑远了,老爷子叹了口气,一边揉着老肩膀,一边自得地又摸起了胡子,冷哼一声,得意地道:“若论到运筹千里,老夫自认可是不逊于任何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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