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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在工作不忙时,总是看书。同事都说她干这活瞎料了,应该坐办公室。丽就笑笑,内心却涌起了酸水,仿佛吃了未成熟的山楂,没有一丝儿甜。
“519号。”早已过了取送工作服的时间,居然还有人来。其他同事都不在,只有丽一人,她就放下书,走到窗口前接过脏工作服,习惯地微微一笑。斌却是开心地笑,他文绉绉的,一点也不像矿工。
“你在看书?”斌问。丽应了声,把脏工作服放在一边,到架子上拿干净的。斌又问:“总见你在看书,你喜欢看什么书?”
有很多矿工趁换工作服之际,没话找话和丽套近乎,丽特别烦,懒的回答就装作听不见。但对斌的印象还是不错的,如实说道:“看小说,无非就是打发时间。”
“那可不一样,用读书打发时间是最美的。”斌接过干净工作服又说道:“我也喜欢看小说,还有诗歌,散文什么的。”斌脸有些红,临走时居然说句拜拜。
矿区这两年来了不少大学生,有背景的都如愿以偿地进了技术室,没有门路的只好屈才干些和学历毫不相干的活。斌就是后者。在别人眼里,斌是到矿区最倒霉的大学生,那些屈才的至少还干些不累的、危险性小的、不用天天下井的活,斌却跑到井下一线当采煤工人,干得很卖力,仅仅半年就当上了采煤段的小队长。但知道的人都惋惜他的学历,说他的书是白念了,还不如高中毕业就下井,这样即不用父母勒紧裤腰带为他攒上学的费用,他还能早挣好几年钱。这一举两得的事,他偏偏跑了好多圈才回到原地。人们从而感叹时代真是进步了,连大学生都当采煤工了,上学还有什么用处。每当丽听到这些话,就会联想到自己,对斌有了一丝恻隐之心。
斌再来换工作服时,居然拿出一首他写的仿古词请丽指点,不管丽如何谦虚,他硬是放下词稿走了。
丽看斌写的词:
——煤炭,煤为火炭为热,地心深处来,天多高?地又多厚?赤胆忠心,见真情。化为灰,给君光与热——
丽反复阅读,又翻阅了古诗词,才知道斌是套用汉乐符词上邪所作。词句不多,却把煤炭这种燃烧自己的奉献精神写的淋漓尽致。丽兴致来时也写几句,可与斌相比却是小巫见大巫。丽在恻隐之心上又加了一丝崇拜。
他们就这样一来二去地通过窗口传输彼此的作品与话语,也许是相同的爱好,更使他们惺惺相惜。本来斌是三五天才送取工作服一次,这回变成两三天了,他那精煤一样的眼睛总是火辣辣地看着丽,丽一接触斌的目光,心就小鹿般地跳。一次偶然的机会,丽在矿工报上看到斌写的文章,从此她开始关注矿工报,并在斌的鼓励下试着把自己的习作邮寄给报社。
丽的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欣赏丽的知书达礼,她的远房侄子是今年刚毕业的大学生,因为她的能力,侄子顺利进入技术室。她认为侄子娶了丽,就是王子娶了灰姑娘。她慷慨地把做红娘的机会给了丽的顶头上司。丽的顶头上司受宠若惊,在丽的面前又锦上添花一番。丽怦然心动,竟幻化出那青年的身影,觉得青年似曾熟悉,特别是那双精煤般闪亮的眼睛,细看居然是斌,丽脸红的如葡萄酒。丽的顶头上司认为这是女孩子矜持的表现,她像安排工作一样安排丽何时相亲。
“519号。”丽听到熟悉的声音,心不由一动,马上想起斌昨天才换的工作服,她的脸泛起红晕,立刻奔到窗口,斌满脸喜色递过一张报纸,兴奋的声音都在颤抖:“祝贺你,你写的诗发表了,快看!”
丽接过矿工报,看到自己写的一首小诗排在副刊的左下角,虽然只有火柴盒般大小,却让丽飘了起来,飘飘悠悠之际答应与斌一起吃顿大餐庆贺小诗发表。
丽清醒时已经到了吃饭时间,而且与相亲时间仅半小时之隔,对谁反悔都已经来不及。斌谈吐文雅,思路清晰,丝毫不为自己是大学生当采煤工而懊丧,更不为自己出生在贫困地区而感叹命运不济。他说他是抱着一种感恩的心态在生活,他感激父母给了他生命;感激生活告诉他怎样做人;感激挫折给了他奋斗的勇气;感激矿区聘用了他并给了他施展能力的位置,最后他居然说:“感激上天,让我遇到了你!”随后斌精煤一样的眼睛痴痴地看着丽。
丽的手机直响,她不敢接,知道是顶头上司的电话,半小时呀,真是眨眼的工夫!眼前的饭菜丝毫未动,她若离去,岂不辜负斌的一片盛情?
“快接电话吧,一直响着呢!”斌笑着催促她。
丽拿出手机,一看果真是顶头上司,按下接听键后,立刻说道:“我马上到!”然后就挂断手机,站起来说:“对不起,真的有急事我必须得走!”
“等等,再给我一分钟的时间。”斌伸手拉住她,又急忙松开,忽然端起已经倒好还没有喝的那杯啤酒,咕咚咚喝下后嗑嗑巴巴地说:“我写写了首词,送送送给你!”斌掏出一张纸硬塞给丽,丽跑出饭店门口坐上的士,直奔相亲地点。
在的士上,丽准备把斌塞给她的纸放进挎包里,才发现纸上画了很多的心,于是打开,看到斌写给她的词:
——丽丽!我们相知相伴,谈人生理想!山多高,江水多长?春秋冬夏,长相依!苦与乐,我们共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