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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兆推入满室昏黄,余晖与灯焰融作一处,长长的身影拉到妆台边,微风掀动纱帘。
“房间挺好的。”她从镜里偷偷乜瞧,心口噗通噗通的跳,忍不住拿手按着,酥腴的胸脯触指微陷,居然有些烫人。劫兆倚在碗菱雕花的门牖边,垂手抬目,带着一种缅怀的眼光环视四周,规矩可爱得让人想轻掐他面颊一把。
“这儿,”他淡淡一笑:“是我娘以前的夏居。壁上涂的白垩都是掺和了檀香泥的,梁柱是上好的沉香木,香味十几年都不散,才管叫“兰香院””岳盈盈转过头来,胸口起伏,侧身的曲线玲珑有致,当真是美到了极处。
劫兆摆摆手,笑着说:“没关系!房子盖了,原本就是要住人的。我娘又美丽又和气,其实性子倔强得很,她最喜欢有志气的人啦!要是见了你,也定然欢喜。”
岳盈盈双颊晕红,本想回敬:“怎么也不见你挺有志气?”话到口边,忽有些不忍,只是微微一笑。
劫兆看穿了这点心思,笑道:“你别看我这样,小时候是很用功的,每天紮马练剑至少三个时辰,经常练得给人抬回去,那时也不过七八岁而已。
后来慢慢明白自己原来有病,身子骨不行,什么内功都练不起来,一练便要吐血,这才觉得没甚意思。”微一耸肩:“好在我娘过去得早,现在什么也瞧不见,不用操这个心。”岳盈盈闻言一凛。
“你莫非是天生的六阴绝脉?”“没错,不愧是太阴阁主的高徒,人美武功强,连见识都不一般。”劫兆笑笑,随意坐上高槛,忍不住又环视起房内的一切。
“别说这个,忒煞风景。这屋子好几年没人住啦,它要是有灵有识,一定也很寂寞罢?我有空就常来这儿走走,可老觉得不行,我娘是个很灵慧的女子,不用吟诗作画、刺绣弹琴什么的,光坐在那儿就看不腻人,这房子让她陪伴惯了,谁来都黯然失色。
直到今天,我才觉得这儿又变得漂亮起来,就像小时候一样。”岳盈盈心里甜丝丝的,却故意板着俏脸,扭头轻啐:“呸!口甜舌滑,没半句正经!
你府上成堆的婢子,多有姐妹女眷,我沿路怕没有看见几十个,一个比一个俏,这屋还能缺女子陪伴么?”劫兆摇摇头。
“那不一样。况且,我的兄长和妹妹,与我都不是一个妈生的,他们不会到这里来。”岳盈盈以为他油嘴滑舌惯了,此处定然还有发挥,不料却轻描淡写几句,没有调笑的意思。劫兆呆坐片刻,忽然回神,笑道:“怎么扯到这里来啦?来!咱们到亭子里坐一坐,待会儿要开饭了。”
“嗯。”岳盈盈顺从起身,两人并肩行来,只觉晚风扑面微凉,满心说不出的舒畅。在亭中坐了一会儿,主事侯盛匆匆来报,说法绦春迄今昏迷不醒,商九轻的伤势也非泛泛,将军籙与寒庭都不预出席今晚的大宴,劫真遂请膳房的主事一一问过贵宾们的食单,在各院里分别传膳,避免同席的尴尬。
劫兆让侯盛上了几碟精致小菜,与岳盈盈在月下一同品尝。侯盛板着一张冷面,岳盈盈却老觉得他眼神暧昧,似笑非笑的乜着自己,突然扭捏起来。这一较真,当然又是劫兆不好。
两人正打闹着,忽听一声咳,一条魁梧的身影穿过月门,紫膛凤目、长鬓美髯,正是名动天下的“神霄雷隐”劫震。
“爹”劫兆一愣,即使母亲在世之时,父亲也绝少来到兰香院。与其说是怕见父亲,倒不如说在他的记忆里“父亲”
这种东西与兰香院的温暖僻静是极度的格格不入,从没想过会有叠合在一起的一天。岳盈盈的错愕却远在劫兆之上。劫震的出现,提醒了她太阴阁传人的身份,岂能与仇敌之子如此亲昵?
她突然觉得十分丢脸,师父失望的表情似乎浮现在眼前:如果让她老人家知道自己失身于仇人之子,还对他对他“你”最后还是劫震先开了口。
“你师父身子可好?”“好好。师父她老人家一向都好。”真奇怪,岳盈盈忍不住想。习艺以来,除了师父之外“神霄雷隐”
劫震是她们师姐妹最想超克的目标,是最最强悍、最可怕的假想敌人,是天下负心男子的典型,是奸险狡诈的代称,她从没想过会在这样的小小月亭里初会本尊,更没想到是这般殷殷垂询,话里浑无半分刀光剑影,就像个阔别久见的慈蔼长辈。
“脾气还是那样火爆?”劫震拣了张石鼓圆凳坐定,随手掸顺衣摆,不觉含笑。“对。”岳盈盈也笑起来,身子似乎没那么僵直了。微一犹豫,也跟着坐下。“这些年来,我一直想上玉蟾别府看望她,只是料想她气还没消,多半仍不肯见我。”劫震提起茶壶斟了一杯,也替岳盈盈与劫兆斟满。
抬见劫兆还獃站着,微微皱眉:“站着干什么?你也坐。”劫兆依言坐下,兀自满目狐疑,似乎眼前之人他全然不识,只是披了张父亲的皮。劫震却没这些心思,谈兴甚浓,自顾自的垂问着。
“岳姑娘是几岁拜的师?”“五岁。”“难怪我以前没见过你。我最后一回上山,算算都二十年啦。”
劫震点头:“派你来战,想来你师父定是得意得紧了,以她这么个心高气傲的性子。”“技艺粗疏,还请庄主不吝赐教。”劫震微微一笑,似乎觉得她的江湖声口很有意思,沉吟半晌,抬起凤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