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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
炙烈的阳光自窗扉间射入房内,揭示着已近正午的事实。无视于一串又急又猛的剧咳,沃灵掀开被褥,挣扎着起身下床。
“别起来,太医说您病得不轻,要好好休息。”小雨放下水盆,连忙上前扶住她。
“我没事──咳咳──”沃灵一阵晕眩,又倒回床上。
“都已经发烧成这样,还说没事。”小雨还算镇定道,幸好她进宫前家里弟妹多,早已练就一身照顾人的本事。“奴婢实在不懂了,昨儿个又没下雨,您是如何弄得全身湿淋淋的回来?”
“呃,汝儿他们呢?”沃灵忙转移话题,不想深谈敏感话题。
“晋见皇后娘娘去了。”小雨纯熟地拧了条冷毛巾敷在她额上,说道:“屋公公说,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已经听闻您的病况,还特地嘱咐太医要悉心照料,务必开最好的葯材。”
“那赐宴的事”
“没关系,以后有的是机会,等您病好了再说。”
“是吗?”沃灵暗吁口气,马上又想起更重要的事。“现在什么时辰了?”
“午时。”小雨尽责伺候。“您是不是饿了?要不要吃点东西?”
沃灵楞了下,本想开口拒绝,但随即改口:“对、对,我饿了,你能帮我弄些吃的来吗?”
“没问题,奴婢这就去拿些热粥来。”小雨二话不说,忙张罗去。
愧疚地等着小雨消失门外,沃灵强撑着虚软无力的身躯下床更衣,随手留了张“出去走走”的字条,而后刻意绕过沃求湛养伤的厢房,偷溜出了金徽别苑,朝前日曾经走过的神秘树林而去。
身体的不适加上连续两餐未曾进食,沃灵几乎无法控制自己无力的四肢。勉强爬过矮树丛,眼前已是白雾一片,她感觉自己似乎快昏倒了。
和无心的约定,支持着她继续前行。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走几步,只知道必须在今天见到他,否则
“无心”她细声喊道。在残存的朦胧意识里,她仿佛看见了那抹熟悉的高大身影。
事实上,打从沃灵跨进这方领域的那一刻起,无心便锁定了她的一举一动。
他坐在河边的岸石上,不动声色,只是讶异于她脸上的病容。
她是众人眼中的天女、神圣,且具有灵力,她可以呼风唤雨、可以占命驱魔,不可否认地,她的事迹与传说引起了他对她的兴趣,在初次乍见的当时,她清灵的样貌震慑了所有人──包括他在内。
如果,她是降世天女,她当然是特别的;如果她不是,那么,以她传奇性的崛起与今时今日的“地位”她也确实够特别了!
可不管她是与不是,他都需要她──需要她来为他完成某些事!
眯起眼,冷看着她的步履颠簸踬顿,他突然纵身一跃,阻去她继续前进的脚步。
沃灵眨眨眼,确定瞧见了他,即安心地扯扯嘴角,气若游丝道:“我按约定来了”
终于,她不支地昏死过去。
而就在她倒下的剎那,他将她揽进了他的保护之中
“汝儿,你别一直乱跑,等会儿迷路小扮可不管你了!”沃求涯一面追着小沃汝,一面语带威胁。
“汝儿聪明,认得路。”小沃汝咯咯笑道,开心地在偌大的御花园里跑来窜去。
从皇后娘娘的福宁宫回来之后,她就像是脱缰野马,坚持游遍御花园的每个角落。
“汝儿,那里不能过去。”沃求涯虽出声制止,但脚步并没有积极配合阻止。没办法,谁教他打前晚惹了汝儿哭泣之后,心里便有浓浓的懊恼,今儿个也就相对放纵了她的任性。
“小扮,你快来追我啊!”汝儿扬声道,显然打算和他玩捉迷藏的游戏,便一头钻进假山群中。
炙热的阳光让她颊上颈间布上一层薄薄的汗水,她背着小乌龟在曲折多岔的花园小径中匍匐前进,偶尔顽皮地露个小脸观察沃求涯的动向。
“嘻──”在明显拉开两人距离之后,汝儿干脆拐进另一侧的别苑中,继续她的藏匿行动。
弯过一座高大树丛,她突然看见一群人正围蹲成一圈,不知在做些什么。
蹑手蹑脚地趋靠过去,小沃汝好奇地探出头,问:“你们在玩什么?”
“啊!”所有人皆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想掩盖放在地上的东西时,才发现来人是个小女孩。“搞什么啊!吓人。”
“你们在藏什么?”小沃汝挤进小圈圈中。
“嘘──小声点。”他们全是宫里的小太监,正偷懒在这里聚赌。“若被屋公公发现就完了”
“汝儿也想玩这个。”她放轻声道,两手托腮看着地上的赌具。
“你有值钱的东西可以玩吗?”其中一个叫小喜子的小太监问道。
“值钱的东西?”她偏头一想,随即兴高彩烈地卸下背上的小乌龟,道:“我有小标。”
“一只乌龟?”所有人皆露出鄙夷的表情。“哪值什么钱?”
“你们别小看小标,它可是很厉害的。”汝儿再三强调。
“少唬人了。”他们决定重起战局,不再理会她。“来来,该谁了?”
汝儿抿起嘴,生气起他们“漠视”的态度,于是?档溃骸澳忝遣蝗梦彝妫乙フ椅莨础?br>
“喂、喂,等等!”小太监全弹跳起来,抓住她这个小恶魔。“好、好、好,让你加入总行了吧!”
汝儿开心一笑,跟着蹲成一圈。“我叫汝儿,这个怎么玩?”
“没关系,我们教你。”小太监们彼此交换视线,露出坏心的笑容,准备来好好“痛宰”这个“不速之客”
而此时,在花园彼端,沃求涯正逐渐因为汝儿的调皮而失去耐性。
“汝儿?别闹了,快出来。”他喊道,视线搜寻花园的每一个角落。“汝儿?”
还是没有响应!
沃求涯开始对汝儿的“突然失踪”感到焦躁不安“出门在外”他向来不让她步出视线之外的,可怎么才转眼间她就不见了呢?
转过假山,他正打算绕进另一个别苑时;突然,一阵异常尖锐兴奋的惊呼声响起包围住他。
“瞧!是神君!”一大群经过的宫女尖声怪叫着,全拢上前将他团团围住,毕竟要在奴才们出入的地方看见像他这样的大人物才叫稀奇!
“长得可真俊哪!”宫女们咯咯发笑,绕着他品头论足。其中两个比较大胆的宫女竟然主动挽上了他的手臂说道:“可不可以帮咱们姐妹算算命呢?”
“对不起,我正在找人。”沃求涯仍在引领张望,根本没空搭理。
“找人?咱们可以帮你,这里咱们很熟的。”宫女们七嘴八舌,热心的背后全都是为了借机亲近。
在这里,上上下下看到的不是老太监就是小太监,要遇上生得这般俊俏的男子确实不太容易,更何况是鼎鼎有名的神君呢!
热情的宫女们簇拥着他,打算对他这般被传诵的人物来番彻底的了解。机会难得,不趁此时更待何时?
就这样,待沃求涯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已被团团围住,难以脱身了
阵阵草葯味混合淡淡纸香,弥漫鼻息之间。
沃灵幽幽转醒,发现自己出了一身汗。在这陌生的寝房内,她感觉温暖。
缓缓掉转视线,她在房间角落寻到无心孤挺的侧影,他正半倚卧在窗边的榻上看书,冷峻的脸部线条显示出他的专注。
才打算多偷看他两眼,无心即察觉到她的视线,将目光自书卷移向她。
“对不起”沃灵濡濡干裂的双唇。“我”
“你病得不轻。”他沉声开口,表情比刚才柔和许多。而就在沃灵几乎以为他正要进一步关心她的同时,他却起身走出了房。
惊讶与不解引发她心里淡淡的失落。
重咳两声,沃灵勉强自己离开温暖的床卧。由这间房的摆设看来,这里应该是个书房,而卧床则是用来休憩之用。
推开被褥,脚尖才刚触及冰冷的地面,一碗飘散着浓浓葯草味的黑浊汁液突然出现她眼前。
“喝了它。”他耸立在她面前,命令的口气不容置疑。
瞄了眼他手里的葯汁,她没有马上接过,只微蹙眉道:“这是什么?”
“我煎调的,退热止咳很有效。”他面无表情道。
“你也懂医葯?”她吃惊道。事实上,她是讶异于他竟会煎葯给她喝。
“略知一二。”
尽管他的态度轻描淡写,但由他的神情看来,她猜想他应该不仅仅只是“略知一二”而已。
捧过温热的葯碗,她先暖了暖手,才缓缓凑近唇边。
“你加什么在里面?”才啜饮一口,沃灵即惊讶地发出疑惑。“为什么不会苦?”淡淡的葯草香略带甘甜,和她喝过的葯汁大不相同。
“不管加了什么,治得好病最重要。”无心温暖修长的大掌覆上她的额际,确定她体内的热度后,顺势递上一套嫩红色的女装,说道:“你流了不少汗,换掉这身湿衣裳,我一刻钟后进来。”说完,他头也不回地步出房门。
看来,这男人已习惯发号施令,并且不容许他人有置喙的余地。
捧着色彩鲜艳、布质细致的漂亮女装,沃灵无奈叹气,只好依言进行换装动作;然后,她不经意地瞥见了雪白裸臂上那道早已结痂的刀痕。
如果你真是降世天女,那么天下间,确实没有人比我的血更够资格了
祈雨法会上,无心的狂气宣言再度窜回她的脑中,她虽不明白他话语背后的涵义,但她却有挥之不去的在意,因为她根本不是什么降世天女!
她知,他也知!
想起之前自己“蒙骗”世人的小伎俩被他当场撞破,她便有着说不出的羞愧。在认定她不再是降世天女之后,她很想知道他会以什么样的眼光看待她?
一个招摇撞骗的神棍?
还是装神弄鬼的骗子?
算了,无论他怎么想都不重要,只要他能保守秘密,不让他们姐弟妹几个被砍头就行了──而她今天就是来跟他“谈条件”的!
换妥装起身,无心正好准时回到房里。
嫩红色的衣裳将沃灵的脸颊衬托得较为红润有血色,整个人看来也娇俏许多,和她之前纯白清灵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定定看她,不发一语。她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你哪里拿来这套衣服?好香”沃灵紧张地抚顺衣服的绉褶,随意找话题打破静窒的气氛。
“宫里多得是女人。”
“呵,说得也是”她傻气地笑着。
无心扯动嘴角,端着一只托盘走向靠窗的榻上。“过来。”
“嘎?”她怔住,过了一会儿才明白他是要她过去。“这是”她迟疑地看着托盘里的食物。
“给你吃的。”他将托盘放在榻上矮几,推至她面前。“你的肚子吵得很。”
语毕,他似笑非笑地拿起书卷,斜倚在榻上继续阅读。
沃灵抿起嘴,正想开口反驳时,她的肚子果然很不争气地咕噜作响。“我”她红了脸。
“吃饱再谈。”他面不改色道。
沃灵连忙闷声埋头,不敢再攀谈。
天边斜阳自窗棂间轻洒进来,勾勒出他好看的侧脸线条;沃灵喝着粥,偶尔忍不住抬头偷瞄他两眼,但随即又怕他发现似地假装欣赏窗外的景色。
静谧的午后,闲适的气氛,外带她浓浓的尴尬,沃灵就这样度过了她有生以来最食不知味的一餐。
“谢谢,我吃饱了。”
当她终于放下碗筷时,他已不知何时掉转视线,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你用餐挺慢的。”
“嘎?”她没料到他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不过胃口倒是不错。”他又道。
“什么?”
“能吃能睡,不出两天,你的病就会痊愈了。”他断定道,又现出看穿人的眼神。
沃灵想起之前不争气地在他面前昏倒,不由得又红了脸。“抱歉给你添了麻烦,因为我太急着来赴约,所以”
“这表示你还算个守信的人?”他挑眉问,口气明显试探。其实他没料到她真会依约前来,那让他十分意外。
“当然,我答应别人的事从不食言。”她坚定道,不悦于他的质疑。
无心点点头,又道:“那皇后的赐宴呢?食言了吗?”
“你知道赐宴的事?”她吃惊地瞪大眼。
“我也是宫里的人,这种大事没有理由不知道。”他邪气一笑。
“那你还故意约在今天见面?”虽然不想相信他会使坏心眼,但她还是忍不住怀疑。
“不是故意,只是凑巧。”
他挂在唇角的浅笑显然不具任何说服力,沃灵当然不相信他的“凑巧”只突然觉得自己有种被耍着玩的感觉。
“如果你期待看到我对皇后食言,那你就错了!”她鼓起腮帮子,抬高下巴,不太服气地道:“托这场病之福,皇后娘娘改期了,所以,我没有对任何一方食言。”
“那么你是否该感谢我呢?毕竟是我把你吓进河里的,不然你也不会生病。”他慢条斯理地说道,冷眼看她隐动怒气。
“这”沃灵一时语塞。
没错,因为她生了病,所以赐宴改期──她之所以会生病,是因为她掉进了河里──而她之所以会掉进河里,确实是归因于他的突然出现──所以,他这么说基本上好像是没错──
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沃灵紧绞眉头,努力思索,显然被他的说法搞得有些胡涂了。
欸,等等!如他所言,她掉进河里,纯粹是因为他的出现。
但话说回来,如果他不出现,她就不会摔进河里──她不摔进河里,也就不会掉了假发还被他撞见──如果她没有掉假发,当然更不必受他牵制,非要今天前来赴约,碰上与赐宴争期的两难局面──所以结论是,他明明是罪魁祸首,却还要拐她感谢他!真没道理!
幸亏她聪明,发现得早,否则真要被他给唬去了!
“如何?终于想通了吗?”
一丝捉弄在无心冷情的眼瞳深处闪烁跳动,他像欣赏稀世珍宝一般,欣赏着她“峰回路转”的表情。
“当然,虽然生病,可我的脑筋还清楚得很。”她相当自豪。
“很好。”无心颔首道,表示满意。“那么现在可以来谈条件了?”
一听到他提及今天赴约的主要目的,沃灵马上正襟危坐,准备接招。“没问题,只要你愿意替我保守秘密,什么都好谈。”她高扬下巴,增加气势。
无心再次颔首道:“在谈条件前,我先问你几个问题。”
“请问。”她的下巴抬得朝天高。
“首先,你为什么要装模作样,弄了顶假发骗人?”
“很简单,增加气势和说服力罢了。”不用想也知道。
他点头,又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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