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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德难得地笑了起来,看他那铁青的脸色十分有成就感,她放下小皮包:“的确舍不得。”
“真他妈的该死!罗斯那个大混蛋!他怎么会让你们两个傻蛋来送死!”他恶狠狠地诅咒。
“别这么粗鲁。”小森贪婪地端起他的酒杯啜了一口:“他也很可怜,我和维德只差没在他的办公室打地铺。”
“反正我们来都来了,你再怎么诅咒也没用。”维德冷静地接过小森手中的酒杯一仰而尽。
“那是我的酒。”他抗议。
酒保耸耸肩又替他倒了满满一杯:“的确是来不及了,我刚刚接到消息,机场已经封锁了,谈判失败,内战已经正式开始了。”
“真是恭喜!”他喃喃吟道,还没拿到酒杯,她们已经一人一口又喝光了它。“你们可不可以停止喝我的酒?”他终于忍不住忿怒地咆哮了起来!
沙漠旅馆。
“外电报道:十二日下午三点十分,沙仑尔将军与叛军领袖各发表声明如下:沙仑尔将军代言人穆罕威里表示,叛军领袖西沙没有谈判的诚意,不愿意遵守条约内容,仍在边境燃战火,经多次警告无效,双方的和谈正式宣告失败,军方已发出通缉令追拿西沙,并正式展开围捕叛军的行动。
西沙则表示他们是为了自身的生存,并未违反任何协谈的内容,要他们交出他们的生存之地是不可能的事。
西沙表示沙仑尔将军是个违反传统的独裁者,丝毫不尊重他们边界居民的生存权利,为了这一点,他们将抗争到底,直到成功为止。”
收音机停了十秒钟,传来枪声及杂讯之后又开始。
“综合外电报导:十二日下午三点十五分。各国领事馆均已做好撤退之准备,机场虽已封锁,但他们仍将动用联合国之力量强行撤离。撤退的行动已于昨夜开始,根据可靠消息人士指出,已有半数以上的领事人员及外籍人士安全的离开了”
又是一阵杂讯。
“a国记者巴尔于今晨七时被军方逮捕,控以间谍之罪名,由于其领事人员已离开,目前两国尚未开始交涉”
终于在一阵模糊的机关枪扫射声之后,收音机完全失去声音。
房间内的三个人神色肃穆的瞪着它,仿佛希望它突然起死回生似的。
过了十分钟,他们终于宣告放弃,林捷走过去将收音机关上。
“这下真是痛快了,你们来得可真是时候!”
“既然你这么讨厌这里,那为什么不走?”小森不解地问道。
林捷冷哼一声:“谁告诉你我不走?我本来订好今天早上是飞机票,谁知道夜里突然接到通知,说你们中午要来,你们人生地不熟的,难道叫我把你们扔在这里,一个人先走?”
“看不出你这个人还满讲义气的。”小森笑道。
“这下可好,想走也走不了了。”
维德看着眼前的男子。
谤据她所知,林捷有一半的中国血统,父亲是个中国人,而母亲则是一名法国女星。
他还遗传了父亲的黑发黑眼,却是得到了母亲的俊挺鼻梁及性感的薄唇。
他是个性感英俊的男人。
而且富可敌国。
林氏企业在美国富甲一方。尤其在川普家族没落之后,美国数得出来的大企业没有几家是独资的,而林氏正是其中之一;由林家的长子林奇掌管,林捷是老二,也是著名的摄影记者,开过无数的个人展,风评十分良好。只差没拿过普立兹奖。
他这样一个人其实是不用冒死到这种战地来的。
上次他在阿尔卑斯山做的系列民族与动物报道便已精彩得叫人叹为观之!
“如果你真想走,不会走不了的。”
林捷抬头,与江维德冷冷的眼神接触。“然后看你们死在这里?”
“我们的死活和你有很大的关系吗?如果每个人的死活都和你有这么大的关系,你可以去当圣芳济。”
“你的血管里流的是什么?冰水?还是水银?真他妈不知好歹!”他气得想一把捏死她!
“你们两个可不可以停止吵闹?”小森皱了皱她可爱的小鼻子:“从两个钟头前吵到现在,你们不累,我听都听累了。何苦等别人来杀我们,你们自己先拼个你死我活算了。”
“你还说!她疯你也跟着她疯,你为什么不劝她回去?”林捷叫道。
小森耸耸肩:“如果劝得了她,我们根本不会在这里,别以为我没试过,我只差没用棒子敲昏她。”
“那我还真该试试。”他咕哝。
维德瞪了小森一眼:“叛徒!”
她可怜兮兮地:“两国交战不杀来使,我是无辜的。”
江维德没理她,自顾自地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望着外面,背影十分僵硬。
瞬时三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这不是一场游戏,谁都知道这一点,她有些后悔答应带小森来,小森没必要陪着她出生入死。
万一小森有什么意外,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她自己!
“好像‘杀戮战场’里的镜头。”小森突然呢喃私地开口,声音曳露了她的一丝恐惧。
“再接下来你还可以看到全版的‘前进高棉’和‘越战猎鹿人’。”他讽刺地笑笑:“不过可是没有打不死的男主角的版本。”
小森厌恶地白了他一眼:“我为什么不说‘六月六日断肠时’或是‘魂断蓝桥’?”
“你以为你是谁?奥黛利赫本?还是伊莉莎白泰勒?”他不甘示弱地回她一记白眼。
“去想办法订机票吧。”
“什么?”他们两人意外地望着她。
她的脸背着光,是一片阴影,只有那双星眸有着黯淡的光芒:“别无选择了不是吗?没有理由叫你们陪着我出生入死。”
林捷松了口气:“我还以为真得把你敲昏去上飞机呢!”
“维德?”小森跳下床,奔到她的身边:“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你不必担心我,我是自己要跟来的,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知道。”她叹口气:“可是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万一你有什么意外,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我自己!”
“可是”
“就这样了,我先回房去了。”话说完,她转身走回自己的房间,自始自终没望林捷一眼。
“真是个怪异的中国女人。”林捷凝视她的背影喃道:“我一直以为中国的女孩子都很温柔服从的。”
小森朝他龇牙咧嘴地:“你说的是日本女人,这句话要让维德听见,她会马上将你生吞活剥!”
“连名字都奇怪,像个男人的名字。”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维德是独生女,她爸妈生她之前一直以为是个男的,连名字都取好了,谁知道生出来是个小女生。”
“独生女?难怪被宠上了天!”
小森横着他:“不知道少胡扯!维德十五岁就失去父母,她一直是自己半工半读长大的,我可没见过半个人帮过她!”
他看起来很惊讶,似乎不太相信。
小森强调似地点点头:“我是她领养的。”
“什么?”他睁大了眼睛,下巴险些掉下来。
“她在孤儿院指明领养我,那年她才大二,自己还养不活自己,每个月还固定送钱到孤儿院来,周末带我出去玩,寒暑假替我找工读,我的大学学费有一半是她付的。”
“难怪你对她这样忠心!”
“才不是!”小森摇摇头:“我对维德是真感情,她虽然不太说话,可是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如果不是那个混帐”她猛然顿住,沮丧地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
“有人伤了她的心?”
她只好点点头。
“那家伙是个大混帐!”他简单骂道。
小森好笑地望着他:“你这么快就倒戈了?刚才你还恨不得捏死她!”
林捷一愣,然后连自己也感到好笑:“你很有说服力。”他只能如此解释。
“也许你并不需要被谁说服。”
沙漠旅馆的房间很简单,四面水泥墙,一个小洗脸台,一张床和一张残破的小桌子便是全部。
天花板上斑斑驳驳的水泥灰随着风扇的转动,偶尔会落个几片下来,风一吹,整间房间便陷于烟雾之中。
她坐在窗边,凝视着窗外的景致。
这儿居然会是一个国家的首都?
斑高低低的石灰房子算算也不过千来栋,散落在各处。最高的不过六层楼,城市内难得见到几棵树;唯有首都广场,难得地有一座小喷水池就像台北各个小鲍园内都见得到的那一种。
她不禁摇头苦笑,毕竟是城市中的人,所谓不知人间疾苦吧!没有亲眼见到,是很难相信自己是活得多么幸福。
这是沙漠啊!一片正在征战中的沙漠!
置身在这间小房子里,仿佛梦一样,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当年孩子时,想起中东,就会想起天方夜谭,想起一千零一夜里的王子与公主,现在看看这一大片荒漠,只觉得自己十分可笑十分十分可笑。
棋总笑她傻。
她身上的浪漫因子已泛滥到让她看不见世界的现实与冷酷,而她是早过了做梦的年龄的。
身为一个跑社会新闻、政治新闻的老手,她的确是天真到近乎可笑。
她知道自己在内心深处仍是十分幼稚的。
她其实是一个最幼稚不过的女人,而她竟也不想改变!
幼稚已是她生活中唯一的享受女人最大的悲哀也不过如此吧!
包糟的是她看起来,却是那么的世故老练,有谁会相信江维德其实不过是个幼稚、天真得近乎可笑的女人呢?
戴着坚强、冷漠、世故、干练的面具十多年,她的演技精湛得可以拿奥斯卡!
叹息着,窗外的天空湛蓝得如神话中的蓝宝石行李根本无须整理,她连开都没有打开过。
小森跟着林捷去订机票,留下她一个人。他们两个看起来相处得极为愉快,不过小森向来如此,走到哪里都可以交到一票的好朋友。
她不禁有些羡慕小森开朗的性格,这小妮子天不怕地不怕,凭着一股傻呼呼的干劲,横冲直撞,天塌下来也不关她的事,她照吃照睡,一个月少说失一次恋,嘻嘻哈哈的,没见过她安静一秒钟。
做任何事都似拼命,好像她的命很不值钱似的,喝起酒来哪个男人有胆子和她较量?天生海量,和小森在一起数年,她还没见过她喝醉。
连正式离开孤儿院那天她也是开开心心的小森是个宝贝!
今生她唯一做对的事大概就是领养小森,虽然她知道,就算没有她,小森也能活得很好。
小森是那种看似不起眼,却在任何地方都能强韧生存的小草。
而自己呢?
炳!她不禁自嘲,她是那种看似一颗树,其实却半点都禁不起风雨的空心大老倌!
沙漠的黄昏美得令人移不开视线。
她忍不住叹息,到了这里至少带点纪念品回去吧!
拿起心爱的相机,调和角度,正要按下快门,一张滑稽的小脸蓦然出现在镜头里,她吓得惊呼一声,连连倒退了好几步!
一个不过七、八岁的孩子倒挂在她的窗户上朝她扮鬼脸,笑得吱吱咯咯地虽然机场已宣布关闭,但仍有不少人怀着一线希望在机场门口探视,寻找离境的机会。
小森紧紧的拉住林捷的衣袖,深怕被人潮冲散,她的英文说得不是很好,中东的阿拉伯语更是半句也不懂。万一和林捷分开,她可真的是欲哭无泪了!
林捷以流利的阿拉伯语和一个男人说着话,那男人不时以贪婪的眼光瞄着她,小森忍不住将身形整个藏在林捷的背后。
两人说着说着,林捷越说越气,最后干脆吼了起来,扬起手,作势欲打。那男人耸耸肩,显然两人的交易失败,临走时还故意撞了小森一下。
小森连忙闪开,跳到林捷的面前:“怎么样?怎么样?他说什么?”
林捷气呼呼地骂道:“他说如果我肯将你卖给他,他就给我两张飞机票。今天晚上的!”
“哇!我这么值钱!”她大笑:“你真该卖了我,这可是个好价钱,啧!啧!啧!可惜,太可惜了!”
“可惜你个头,神经病!”他骂道:“走啦!在这里是想不到办法的,我们去找大胖。”
“大胖是谁?”
“今天下午酒吧里那个酒保”
“他很有办法?为什么叫他大胖?他不会很胖啊!蛮壮倒是真的。”
林捷耸耸肩。“他是这里的黑市老大,私酒、私枪、贩卖人口、情报,他全知道,连当地的政府官员也得卖他几分面子。”
小森瞪大了眼:“那个看起来像秋田犬,老实得不得了的人?他看起来像个好人啊!”“什么叫‘看起来像个好人’?他本来就是个好人。”
“可是你说他”
林捷不耐烦地打断她:“在这种地方不走私怎么活?他也走私葯品和补给品,将老人及小孩偷渡出去,你以为这城里的人是怎么走光的?”
“这可厉害了,走私客顿时成了民族英雄,真是滑稽。”小森有些莫名其妙地摇着头。
“战争!小姐,这就是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