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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眼,迎接一天的开始,向来是她最快乐的时候。这种快乐,终止于白奇死亡的那一刻。失眠,从那时开始变成谋杀睡眠的凶手。
昨晚,不是头一次失眠,却是最辗转难眠的一回。
从前心里难过,哭累了也就睡着了。醒了,伤痛也就冲淡了一些。
这一晚却不然。
脑子沉甸甸地像被放入了千百斤的石头,不论她侧翻成任何姿态,这些石头都一古脑儿地压迫她的脑细胞。
她的心被丢入高温的热油里,甫下锅的煎烫酷刑不是解脱,而是水深火热的开始。
从天花板看到地板,从棉被里翻身到枕头上,眼睛酸、身体累,四肢百骸都在酸痛,可是她就是睡不着。
白奇没有死的事实,让她开始怀疑起自己为人伴侣的自信。
为什么对她隐瞒?她是不善说谎,但一定要用死亡这么激烈的手段来把她蒙在鼓里吗?
白奇是为了你和小曼的安全啊她心中的善良天使这样告诉她。
然则,一夜未眠的她着实只想接受恶魔的提议她绝不原谅白奇!
谢绮摇摇晃晃地滑下床,推开房门,准备用她无与伦比的熊猫眼圈去惊吓全世界。
陡地,门隙间落下一张卡片。
“啊!”谢绮惨叫一声,弯身倒坐地上,抱住她被“砸”中的右脚掌。
她居然被一张卡片“砸”到脚!
左手捉着脚,一手捉过那张“分量”十足的卡片。
一颗扬着微笑大嘴的石头,对着她微笑着。这是小曼视为最珍贵的宝物哪!
去年全家在海边度假时,小曼在海边捡到的这颗石头时,开心了好久啊。
“还笑,你这个凶手!”谢绮感动地把石头握到手掌后,专心地看着卡片。卡片上画着色彩鲜艳的幸福一家人。
爸爸、妈妈和小曼幸福的微笑:妈妈,生日快乐!
小曼在卡片上这么写道。
小曼连注音符号都不会哪。这些中文,是奏凯握着她的手写出来的吧!
谢绮重重地咬着自己的唇,却不觉得痛。与白奇相识后,她曾经夭真地以为快乐是一种单纯的习惯。
只是万万没想到,所有习惯的“习惯”都是可怕的。嘴中尝到了血腥味,才知道自己已经受伤。
用舌尖舔去唇上的伤口,些微的刺痛让她皱了下眉。
把卡片和石头都放回家居服的大口袋里,她一跛一跛地走进厨房。
咬了片吐司,喝了杯果汁,吞了颗维他命。没有食欲,但她必须确定肚里宝宝能够吃饱。咬着一颗苹果,一路捡起小曼丢在地板的玩具,晃回房间摆好了卡片和石头,将希颜交代该穿的背心穿上,套上衬衫、牛仔裤,再走回客厅。
她在做什么?
逃避原谅他?还是在逃避谴责自己?她把头埋到双膝之间,低声问着肚里的宝宝。
钤电话的声响极有耐性地在室内吵闹着,一种势不罢休似地催人响法。
她不想知道谁打了这通电话,纵使是白奇来了,她也不想见。
他不敢来,她知道。因为他有歉意。
谢绮挑衅地瞪了客厅上方的监视器一眼,捣起耳朵开始绕着沙发一圈又一圈地走。
当当叮当
怎么这么吵!谢绮猛回头望着那座发出清脆声响的英式落地大钟和访客对讲器。
“十一点就十一点,叫什么叫!”
她跨步向前捉住钟摆,硬是让时钟停止走动。
黑凡说十一点要来,他说要送她生日礼物。
这样告诉她的是那个爱画画的正牌“黑凡”而不是白奇。
谢绮想也不想地伸手按下对讲器,从小萤幕中看到“他”的影像。
“让他上来。”她对管理员说道,双眼一瞬也不瞬地盯着“他”
从未怀疑黑凡会由两个人饰演,之前才会将一切不合理的细节视为理所当然。萤幕中的黑凡站立的姿态带些几分阴柔,手掌反覆地在裤袋中抽出又放回,像在压抑着某种不安的情绪。
谢绮倚着大门,直勾勾地望着电梯门,打开。
“他”惊吓地用手轻拍着自己的胸口,显然未曾预期到她的出现。
“你来了。”谢绮面无表情地说道,仔细研究着他的表情他轻咬了下唇,显然有些馀悸未定。
“你在等我?”黑凡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跟着她走入客厅。
“对。”她简短地回答着,率先落坐于沙发中的主座,目光依然锁住他的脸。
“你今天有点不同。”他看着她不苟言笑的脸,但觉她像审判庭中的法官。
谢绮交叉着双臂,不自觉地一扬眉学起白奇冷淡的模样。
黑凡挑了离她较远的沙发角落坐下,双手不自觉地交握成一团。
她瞄了他紧张的动作一眼,却让他更加手足无措白奇没有告诉他!
“生日快乐。”他乾笑了一声,最后终于强迫自己的手停在大腿上动也不动。
“你今天是用什么身分来祝贺我?”她挺直背脊,打算接受另一波的愧疚。
还想骗她!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我们是朋友,不是吗?”他的勇气,因为她攒起的眉峰而畏缩。
“是朋友就不该有欺骗!”谢绮生气地眯起眼低吼问:“你为什么要当白奇的分身?”
他倒抽了一口气,整个人险些从沙发上跌落。
“你希望我在你生日的这天变成白奇吗?”他想含糊地带过话,可惜脸孔太心虚。
“你来祝贺我的生日,是何居心?这应该不在你扮演的角色范围。”她尖锐的逼问连她自己都讶异。
“我不懂你的意思。”他将发抖的手藏到背后。她知道他今天的计画吗?
“你不该心虚的。白奇即使心虚,仍然是一派骄傲,是那种宁可我负人,也不让人负我的倨傲。”谢绮清亮的眼闪过怒气,昂着下巴的姿态是不打算轻饶人的荏厉:“你的模仿还不够炉火纯青。白奇只有一个,黑凡就不该有两种样貌。”
他的身子一震,不自觉地退到沙发之后,被她的怒气逼得连正眼都不敢迎视。
“你知道了。”他咬着唇,话语含在口中。
谢绮盯着他的表情,意外地察觉黑凡的举动竟然比她还优雅!
“也该是我知道的时候了,还是你们一定要把我逼到精神崩溃,才会心甘情愿地告诉我真相。”她以为自己可以平心静气地用冷言冷语逼他到死角,却还是忍不住大动肝火、大拍桌子发怒。
“他打算在你生日的那天告诉你的。那时候王耀隆也申请到日本就医,不会再回国对你造成伤害了。”他轻声地说道,脸孔因为怯懦而更彰显出阴柔的特质。
“多么意外的生日礼物啊!”她提高分贝嚷叫着,看到“白奇”的脸抬头偷瞄她时,更是气到脸色铁青:“白奇花了多少时间找到你?你原本就长得像白奇?或者翁医师的整型技术高明非常?你们连身高体形都相仿,你这个替身真是千金也难求的。”
“我去暗杀他。”他别过头,不看她。
她倒抽一口气,未曾预料会得到这样的答案。
“多久以前的事?”白奇从没有将这些威胁告诉过她。
“一年前。”
“很好。他培训你的耐心及保密的决心,真让我感动莫名。”谢绮红了眼眶,一阵头晕目眩让她连站立都嫌无力。
“你还好吧?”黑凡跑到她身边,想撑扶她。
“不要你管!”她赌气地一挥手,整个人歪歪斜斜地倒入沙发中。
黑凡为她倒了一杯水,就摆在她面前的茶几上。他望着她的眼神,与其说是怨恨不安,倒不说是有些嫉妒与内疚在那一刻到来前,至少让他为她做些什么巴。
“难怪他昨晚烂醉如泥。”黑凡轻声地说道,在茶几边坐了下来。
“不可能。”她断然否绝。白奇对酒类的自制力向来连圣人都要嫉妒。
“他醉到连我出门,也只看了我一眼,而没有力气交代任何事情。所以,我才会完全不知情到你这里来。”
“醉死活该!”谢绮冲口说道,随即懊恼地闭嘴,用手摇住自己的肚子。小家伙,别踢了!我不骂你爸爸就是了。
谢绮望了黑凡一眼,他惊怯地连与她对望的勇气都没有。她顿时觉得自己像个恶巫婆。
“当别人的替身是什么感觉?为了钱,为了权势而抹杀自己是什么感觉?”很好,她再继续尖酸下去,肚里的孩子一定可以当选民意代表或立法委员。
“当你有更重要的事摆在前方时,那些感觉都不会有感觉。”
“你既然是暗杀白奇,为什么又愿意被他利用?”
“我们是各取所需!”他激动地直起身子反驳着她:“在暗杀白奇之前,我找
上的人是王耀隆。不过,一直到遇见白奇提出了这个计画,我才有机会。”
“多行不义必自毙。王耀隆决计也没料到你们会来上这一招。”她低喃地说道,不解地抬眼望着他:“和你有仇的究竟是白奇还是王耀隆?”
“我大哥是向志安!这个理由足够了吗?”向志平握紧拳头,激愤地瞪着她。
谢绮捣住自己的唇,再也说不出责难的语句,因为忙着红眼眶的她,已经掩不住眼中的水光。因为她还记得那个为小曼折纸鹤时笑声爽朗的向志安,因为她还记得向志安的憨实与热情,于是一切的复仇便全染上了感伤。
泪眼间看着他带着怒意与心恸的表情,她恍惚以为见到了那年在海滩边的白奇。
许多时候,伤心或者会远离,但绝不是遗忘
“对不起”她还是滑落了一颗眼泪。
“很久以前,我就不哭了。”他面容僵硬地看着她的泪滑落,沉着声说道:“这世界太现实,要不就踩在别人脚上,要不就是任人践踏。”
“所以你的画才会充满了那么浓的黑暗与忧伤。”
“你真的懂我的画吗?”他嘲讽地一笑,望着她的眼神凌厉得一如最善妒的女人:“你是最不能懂我的!如同我不懂在你应该为着白奇的活着而欣喜若狂的时候,你却夹带了怒气想把他碎尸万段!”
“欣喜若狂?我被骗成这样,还要欣喜若狂?”她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你有什么值得忿怒的?”他纤俊的面容披上一层恶煞之气,那忿怒是要张牙舞爪起来的:“你的丈夫费心欺骗你、串通外人,难道不是为了你吗?如果不是你一张说不了谎的脸,他何需如此煞费苦心?他为什么要离开运海帮?难道不是为了你和女儿吗?你知道心爱的人离开,却永远不会再回来的感觉吗?你究竟懂不懂吗?”
向志平的音量愈益拔尖,身子情不自禁地倾身瞪着谢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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