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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圣路易岛,于采忧沿着塞纳河畔,漫无目的地走着。她在一盏路灯下停住,美颜带着精透了的苍白口,倚着灯杆,面朝塞纳河。
真是糟透了!世上没有这么糟的“认亲”!
她拒绝“父亲”这两个字,拒绝这种透过身分名称来哄她的廉价认同!
他们本来就是两个人,在两个地方各过各的,以前如此,今天如此,往后也如此,世界不会因为他知道她流有他的血而改变!
谈弥补?这又是哄骗的安慰,她不会为此感动,更不会接受、宽恕他的劣行!母亲不在了,相机物归原主,一切到此为止。今后,她还是过她的,柯函快活他的,他们彼此不联系、不关怀,也无须想念对方!
她二十几年没父亲,对父爱的渴望早就冷却,今后也不需要这等多馀情感
头顶上的路灯突然亮起,于采忧下意识抬首,原来,她这一恍惚,时间已悄然过了许久
夕阳没入河的尽头,星辰正处交替之际,几东馀晖斜上暗沈天空,晕出诡谲的幽红。同时,河面上夜间游艇驶离趸船处,左岸右岸灯火全亮,光芒穿插,像是河的两岸有人互相抛出白线,越过河面,交错成网,等待捕捉洒落的月光。她走上一座桥,看着几艘慢悠悠漂荡的船屋,江之中的脸随即浮现眼前。她心一震,想见他的欲望极强烈,遂跑下桥面,沿岸找他的船屋。她要见他、要他的拥抱,只要这么做,今天就不会糟透到底,因为有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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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激情?他们之间是怎么一回事?用哪个词才正确?连他这么敏锐的人,都无法判断。
静一静又怎样?静一静,他还是无法不想她。
七天了。她在饭店,他住船屋顺潮源流,已经七天了。高悬的明月一落,就是八天,他在塞纳河冥想了八天!
“该死的!我在做什么?”江之中站在船屋顶层的露天阳台,暴跳如雷地咆哮。
他江之中自由狂傲,长年征战大自然,冬泳冰川、夏走赤道、上雨林顶、下海洋底,他根本不是个文明人,要理性静思干什么?他做什么把自己弄得这么多愁善感!
“可恶!我在做什么!”他大吼。“是啊,你在做什么!”江之中的吼声仍在荡,另一频率的男性嗓音冷嘲般传来。
江之中倏地转身望住阶梯口的人影。
“采忧呢?她不在饭店。”月光照出江百川俊逸的容貌。
[江百川!”江之中直呼其名。“你来干什么?”他凶狠怒问。
“你们没回台湾,会造成我的困扰的。”江百川神思沈定,步履无声地走向江之中。
“我不会回江家!”像是非常排拒般,江之中挥手吼着。被找到又如何,遇着多年未见的兄长又如何,他不回家族就是不回!
“放心,不是爸妈要我来逮你回去。事实上,在你辍学失踪的第一年,家族曾大举寻找过你一次,之后就没再动员过,爸妈早当没你这儿子。”江百川语调平平淡淡,眸光问了闪,看向他。要口则,你以为你如何能逍遥自在,你真当我们不知深渊是谁吗?”
江之中皱额,有种被耍弄的不悦。“听来我的身分早不掩而曝!”深渊之于江之中,这是他起别名的原意。父亲不是笨蛋一个叫“深渊”的名摄影师等于他那个爱好拍照的儿子江之中,这太容易联想了!“既然如此,你又来找我做啥?”
[采忧在哪儿?”江百川坐落镂花长凳,双腿伸直,优雅交叠着,姿态傲然。
“那场葬礼,江家要搞就搞,她不会回去参与。”恍若他是世上最有权为她做决定的人般,江之中理所当然地对江百川大声嚷着。
江百川冷冷挑一下唇。“采忧该怎么行事,一向由我决定,她只能听取我给的建议、遵从我的安排!”
江之中哼了一声,以极低沈的嗓音说:“到此为止!她不须再理会你了”
“是吗,”江百川半闭星眸,话里有着玄机。“采忧一直很乖,至少目前还是如此。她任我安排,跟你念同一所摄影学校;听我建议,跟你做同一类工作直到现在跟你在一起。该怎么行事,她还是有听我的决定”顿住语气,他定定地看向江之中。
江之中咬牙握拳,脸部肌肉阵阵抽了几下,好半晌无法开口说话。
江百川起身,迎着江之中炯亮的双眼,走到他身侧,直至两人一朝前一朝后、同边肩头相触,江百川再度开口。“采忧是我的人。”眸光望向不明的远方,他彷佛在对整个巴黎说这句话。
江之中旋身,拍开他的肩膀,错位切入他的视野里,咬牙道:“你安排她接近我,演戏给我看,”、心理一阵痛切,这回是真的被背叛!她果然是演戏的料!在被他拆台、看穿时,她还能编故事来围场!这下,不管是激情,还是爱情,她都算讹诈他!
“你这么做,图的是什么?”江之中扯住他的衣领。
江百川没作声,唇边若有似无挂抹冷笑,仿佛他深深沈沈正计划着什么。
“你图什么?”他硬着嗓,再问一次。
“我得透过她监视你。”江百川拨掉他的手,走至船舷栏杆前,双手环胸远眺幽蓝莫测的河水。
“监视我?”江之中不以为然。“有必要吗?家里早没我这个儿子,用得着顾着我的行踪?”他”来就讲明,江家已不再找他,何须监视!
“哼,或许不该说监视。”江百川沈吟地说。“我想,用绊着你会比监视你来得贴切。”
江之中习惯性眯起一只眼,扬着下巴,另一眼斜睨他的背影。“绊着你是什么意思?”
“也许你没发现,我们是多么截然不同的兄弟”江百川转身回对他,说话时带着莫名的感叹。
“我们是截然不同!”江之中不觉这点有啥好疑问。他们除了叫同一对夫妻“爸妈”姓同样的姓氏、名字看得出共通性外,他们从性格到外貌没一处相似!
“我指的是血缘截然不同。”江百川看着江之中诧异的神情,继续往下说:“我是江家的养子。但是,我对那个家的在意程度,却远超过你这个真正的江家儿子!你不觉得我比你有资格继承江家吗?”
“我了解了,”江之中闭了闭眼,大掌抚着额头。“你担心我回江家,所以安排干采忧来绊着我!”抬眸对上那张他至今才觉得陌生的俊逸男颜,又道:“你导的这出烂戏太长、太拖棚,而且多馀!我没闲情看”
“你最好耐、心地看结局。”江百川若有所思地打断他。“采忧演出的不会是烂戏”
“我没兴趣!”江之中愤怒咆哮。“带走你的演员,滚出我的生活!”臂膀强而有力地伸直,手指向楼梯。“滚!”下逐客令的同时一抹纤影赫然出现。
“江之”于采忧愣在当下,灼灼照照的美眸中,依然有那股想见江之中的欲望。但是下一秒钟,江之中打碎了她整晚的唯一想望。
“滚!我不想见你!”没想到她也来了!这倒好,他的怒气一下级高,连杀人的想法都给逼了出来!“马上给我滚!否则,江百川只能为你收尸!”他怒极,口不择言。
于采忧神情复杂,慢慢地看向江百川。“你跟他说了什么?”她第一次对他提出质疑。
江百川眉头微微一跳,几乎让人察觉不出那是诧异。他不说话,徐缓走向楼梯口,扳转她的身子,将她带离了江之中的船屋。
到了岸上,于采忧站在河堤,遥望马力已全开动、逐渐驶离她视野的船只,语调乾涩似哽咽的问着背后的江百川。“你到底对他说了什么?”
“别相信情感,别陷入爱情,那喂不饱你的心灵与精神,人的存在与自尊是涤讪在崇高的地位与财势上,名利才能教人满足。”江百川低喃,脚步优雅无声地行至她身旁,顺着她的目光远眺船屋消逝的方向。“你没能彻底实行我教你的这一套处世法则,对不对?”他的语气不像问句。
于采忧迳自沈默,美眸始终望着同一个方位。
“你将让我首次失信于长辈。”江百川转身,一步一步走入光线不及的黑暗中。他亲爱的弟弟有能耐!果然教她变了样
天黑又天亮,于采忧在塞纳河畔站了一晚,冷冷的美颜又多了几许冰霜,就像夜雾朝露给她的通宵达日的纪念日日
她很绝望。心里有了想法。无论是江百川说了什么,江之中一去无回的决断,足以证明他对爱情的信仰不够虔诚、不够坚实。
这一整夜下来,等也白等、找也白找!化爱漂泊,不是时候不会靠岸,根本无须等、无须找
思及此,于采忧咽下酸涩心情,倏地转身,一阵跟舱后,稳住双脚,强撑因一夜无眠而感到虚虚浮啊的精神,走路回饭店。
沿途,天空飘降小雨,雨滴入塞纳河里,响起淅淅沥沥声,但没一会儿便被游艇驶过翻波覆浪的巨响盖住。天空、雨水、塞纳河、游艇,是站在她这边的,它们正为她绝望的、心情,发出不平之声,传达给不知漂泊在哪一段河面的江之中。
雨淋得她一身湿,回到饭店后,她发现他早“靠岸”了
“别哭了,露”江之中身着浴袍,打赤脚,怀抱杜露,站在总统套房门外。
杜露将脸埋在他胸膛,品又纤白素手揪着他的襟口,中、法交杂,哭得伤心欲绝。
江之中嗓音沈缓地抚慰她,时而托起她的泪颜拭泪,举止温柔,像是在对待他最真挚的情人般。
于采忧静静走出电梯外,步伐慢慢在长廊移动,她身上的雨水滴湿了高级地毯,一线湿意迤逦到距离套房门口五公尺处
“我要你负责”杜露说出清晰的中文。
于采忧僵住身子,神情凝结。眼前这种景况,女人说出“负责”这种字眼代表的是什么意思,她不会不知道。杜露和江之中交往的流言在摄影界谣传已久,不管是否真实,现在一切已摆在眼前。何况,她跟江之中在一起时,他也常去赴杜露的约;百川来找她那天,不也如此!很明白的,不是吗?为何她今天才想通这层男女关系他真正的“岸”是杜露!
江之中!我要穿刺心肝给你看!她呼吸一室,抹去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的水渍,然后走向他们。
“是你!”江之中早意识到有人上来。本以为是饭店人员,并不准备理会,未料是于采忧。[你还来干什么?我叫你和江百川滚,不懂吗?”他抱着杜露的腰背,怒目怒声对她。
杜露突然一震,旋身离开江之中的胸怀。
于采忧瞥见他胸口的粉红唇印,冰冷的瞳眸强悍地问了问,额际一阵晕眩地疼。她忍了下来,双眼凝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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