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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怎么样?”
她咬紧牙根,不让自己腹部的剧痛由表情泄露。她的骄傲不允许她示弱,即使,她知道自己在这件事情上的确是负亏了寒山碧。“洗尘寰是一庄之主,他知道他应该做什么事情,那天在寒玉庄,你不是已经看见他们的决定了吗?既然被”突然紧缩的抽痛让她差点说下出话来,柳陌脸色发白,暗暗喘息“被你们所擒,柳陌就没想过要活着回去。”
“你”山碧为之气结。这个女人,难道至今还不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有什么不对?还是真这样视死如归完全不重视自己的生命?他回过头面向大姐,脸色冷峻。“大姐,她害了这么多人,不能就这样一剑便宜了她。不如”
他的言词残忍,但是她再也听不进耳朵。
一仰头,她的意识已经失去,而淋漓的血由她的下体汩汩涌出,意味着两人之间最后残余的羁绊也将随着决断的情分而彻底除灭。
。。
地窖之中不辨天明天暗,不觉日月流光。
她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依稀可见的只是坐在铁栅外,正打着盹的青年。
那是寒山碧?在他已经将她恨入骨髓的今天,他怎么会轻轻推开自己身上新添的棉被,杨柳陌坐起身,努力回想之前的变化。
一道惊惧的臆测窜进她脑里。
“你终于醒了。”青年不知何时已经走到栅栏旁,无争的睡颜被防备所取代,让她清楚地了解:过去,永远不可能再回来。
他撇过头去,像是因为嫌弃,甚至不愿正眼看她。“你可不能这么早死。”
她楞楞地发着呆,四肢发软,下腹仍有隐痛。“孩子呢?”
“已经没有了。刚好符合你的心意不是吗?”他的眉心一皱,脸色露出嫌恶。
“当初没有顺利流掉,你一定很扼腕,这下倒好。”
“没有了?”她无神的眼瞳飘荡,咀嚼着这个消息,却又像是不能理解这句话的意义。她悲伤的表情,反而令寒山碧心火更盛。
“够了!不用演戏。你从来就没有爱过这个孩子,现在再来伤心只会令我觉得虚伪。你前几天不吃不喝,难道不是存心要杀了他?”
不柳陌心中像是悄悄塌陷了一处。
当初打胎葯没有奏效,她已经决心要养育这个孩子。但是,如今再说一切都只是荒唐的空谈。也许,是她的孩子也意识到了母亲的绝望,所以才选择比她早一步离开吧?柳陌默默地揣想,唇边扯出一抹虚妄的微笑。
“死得好你是这么想的吧?”见她不言语反倒还微笑如一朵月下昙花,他无法克制自己的口舌像箭一样地向她攻讦:“反正不是你所爱的人的孩子,如果真的生下来,对你跟洗尘寰的将来八成是个累赘”
“你是最不能这样亵渎他存在的人。”
“哦?我说错了?我没资格?还是他根本就是你跟洗尘寰的”
“走!”柳陌发出低哑的一声沉喝,怔住了山碧尚未来得及出口的恶言。“我说走你没听到吗!我不要再看到你!”
她用虚弱的身体发出尖锐的嘶吼,如同困兽之斗;她手掌扒着地上的杂草泥沙,奋力地掷向牢门外的他。
他定眸望着她匍匐在地上挣扎,美貌已成憔悴,甜笑化作夜叉。
与她清澈但怨怼的眼神相望,他竟无法阻阨自己对方才词锋的心虚。
他终于转身离开。踏着隐微的哭声,将之拋却在后。
。。
夜已三更,山碧却仍睁着眼看着由窗外洒入的月光,皎洁的、温柔的,却照不到他心底去。
他是彻底让黑暗与嫉妒占据了。数千条人命,在一夕之间化为乌有,但那些平日一起练剑一起喝酒的同门兄弟,那些坐在他膝上牙牙学语的孩童,又是何辜?
他无法阻止自己言语的刻薄,该说的,不该说的,当他面对那个女子时,便毫不考虑地出口了。彷佛要让她也变了表情,那些潜藏在心底的苦涩才能有所依凭。
原来他曾经想要给她的成全也不过是一场笑话!原来当他卑微地掩藏自己的情意,只盼能让她自由时,她心中的算计早已如此深厚
当初的一把剑,让他赔上太多。
山碧的目光移到房中挂着的配剑上,那是当日他从她手中夺过的。他不禁走下床,细细将剑取下,剑鞘上精致的刻纹,他依然如此熟悉。
蓦然,窗外似乎有一道黑影闪过。
山碧望向窗外的雪地,却安静一无人影,是错觉吗他一转念,不再犹豫地拿起剑,往石屋地窖方向奔去。
然而,他还未走下阶梯,细微的声音已经幽幽传来。
“九弟,这里不安全,你快走,不用替我费心了”
“我不管!我救不了十三弟,如果连你也不能带回去,十三弟在地下一定会生我气的。三姐,你也知道十三可会记恨了,你别害我啦。”
山碧心一震,他无声地侧靠在地窖入口的石壁旁,倾听隐约传来的对话。
“这锁还真不好开,不过不怕,三姐你相信我吧,再说了,你若不跟我走,我回去告诉爹,他一样找人杀过来。”
“九弟”
接着,是铁链松开落地的声音,只有几声轻轻的金属碰撞声,万般冰冷。
寒山碧嘴角牵起一抹嘲讽的笑。
他立在石窖出口,雪在此时又绵密地飘了下来。他默默走下阶,见到一个少年正拉着柳陌走出铁牢门,而她的每一步,都踩上他的心坎。
然后,他见到少年和她怔住的眼睛。
“寒山碧?”少年吃惊道,第一个反应便要拔剑。
“九弟!”柳陌阻止,见他独自一人拿着剑,她也讶异,但她很快收起情绪,眼中只剩下与他相同的漠然。“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你不要插手。”
寒山碧看着眼前少年,忽尔想起方才他与柳陌的对话,突然之间一切环节都通透了,眼前少年容貌清秀,和那个叫做鸳鸯的少年眉目问更有几分相似
那个密探,就是他们口中的十三弟吧?还有什么不是出自她的安排?
他的眼光悲凉地从少年身上缓缓移至女子脸上。他的发妻。
“这么迫不及待吗?”他沉着声说道,极力隐藏声音里那一丝不明原因的颤抖。
“我不会让你走。”
柳陌看着他手中的剑,沉默片刻。“我必须离开。”
闻言他并不说话,冷冷的眼光盯着她,一动也不动。
迎上他的目光半晌,她叹了一口气。“对不住。”说完,她转身偕同少年离去。
见状,寒山碧一个腾跃,纵身至她身前,出手相拦。“我说过”
然而他的话语未竟,柳陌右手一抬,一个内蕴的反掌之力推开了他的手。
山碧霎时楞住,不及思考,指掌再轻取
出乎意料的,杨柳陌侧身一避,原只属于抚筝写诗的素手格开他的,一股柔中带刚的力道击上他的左肩!
并不是什么狠厉的招数,却让山碧退开了几步。抑不住心中激动,他望着柳陌,忽然纵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终于到了这个时刻了吗?
他从她的琴声知道了这个事实。但初见时她对赵劲廷忍,后来她嫁进寒玉庄、一起上洗华庄,就连那个漫布火光与打杀的夜都不曾见她出手
她不说,他便不道破。原以为,她就要这样瞒着他一辈子了
一辈子多奢侈的三个字。他嘲弄自己的痴愚,终于,她要对付他了?
一个挥剑,延陵剑身映上火把反射的红光,更显凛冽。
“我不会让你走。”
他多么不甘心!她既然带着他上危崖,那么,就一起粉身碎骨吧。
对不住吗?我要的从来不是她这句话
剑光流转,往事纷陈。外头雪落得无声,但他脑海中嘈嘈切切,手中的剑再无迟疑地指向那个女子
“三姐!”
“九弟,你不用管。”柳陌回身,一把抽出少年的佩剑。
冷焰相对,剑上透露杀机。
两柄利剑交锋之时,迸出剑花。错落的剑招之中,各展天下名庄的武学。
柳陌小产之后病体初愈,气力有亏的情况让她剑招只是徒具其形而未能尽显其力。她长剑在手,腾转如花。然而山碧这几日下来的病体折磨,也同样是在体力上吃了亏,两人纯粹以招式较量,竟难分高低。
刀兵之声铿然。眼前的局势演变,却不禁令交手的两人都感到前事苍茫。
对照昔日举案齐眉的情景欲置对方于死地的剑斗,岂不是万分可笑?
山碧的剑比他的思索更快,招招是险。柳陌出于习武之人的本能,无论交手是不是她的意愿,她同样没有退路,只有逐招拆解格挡。
只是刀剑凶器,也不是她不想伤人就伤不了。
山碧突如其来的破绽,让她的剑尖在顷刻间直指他的心窝,她不由大骇,连忙转手要收回剑势,但去势太猛,她勉强要收回,反而破了全身的防备姿态
九弟惊呼,她这才发觉,自胸口传来的细微痛楚。
柳陌愕然,低头注视着刺进自己皮下的冰冷剑锋,心头彷佛也隐约泌出血来。她抬头,终于昂起从容的微笑。
剩下来的就是她的等待。等待他将剑身再推进几吋,一切错局亲手了结。
她已听不见九弟的气急败坏,看不见九弟想要抽镖反制山碧但又碍着她
山碧苍白而清俊的面容一如新婚;石窖内幽微的火把也跟喜房红烛彷佛,将他的面色照映得如同她红巾卸落之后不免的怦然。但是他仇忾的表情,目眦欲裂的恨愤,嘲讽地铺织这一剑的义无反顾。
柳陌屏住气息,眼神无惧地等待又等待。
然而,这一剑终没有将她的心房刺穿。
。。
破碎的曲。破碎的人。在紧雪中独自鸣咽。
他背倚着石窖外的矮墙,仰头怅望长天。长天尽云,天光乍亮,使得苍茫人间俱是一片惨白。
“咳咳”大风料峭,他难以自抑,猛地咳嗽起来。但是这一阵咳来得剧烈,他的笛子落在雪地上,双掌按伏在雪上烙下深浅的掌痕,喉头挣扎着似乎要将五脏六腑全都咳出,最后成为一抹怵目惊心的血红。
随意用手背擦拭嘴角的腥红,他又拾起笛子坐回去,继续他的断肠曲。
昔日唱和人,早已断琴弃绝。
可悲的是,即使多确定她的负心背叛,他也无法提剑向她索求报复。不能剖开她的心来印证那里面有多少虚情假意,不能割她的人头来祭寒玉庄地下千百幽魂。
胸口上仍发烫的掌印,隔着皮肉灼烧着他的内脏。那是她离去前最后一掌,在他的剑变得软弱之后,她为求全身而退凝聚的力道。
那批注着他的悲哀。
。。
她后来回想起来,只觉得这一切果真是报应。
当日她刺在洗尘寰胸口的那一剑,始终也回到了她身上。
坐在回白杨庄的颠簸马车上,她弹指轻击着手中的延陵剑,聆听剑啸悲鸣。
剑尖的血渍已经干涸,如同她身上微不足道的伤痕。她的心早已经比她的身体更加残败,刺在身上的一剑其实不算什么。
他说“虚假的东西我不需要。”无论是她的剑,还是她这个人。
即使早已对这份感情心灰意冷,她仍无法不受到这样一句寡情的言词影响。流产的那一刻她确实恨过他。但是他离开之后她一个人静想,这件事情终究只能责怪自己。他与她之前纠结的爱或者恨,已经理不出条理。
她不辩解也不反驳。因为她知道,他说的没有错,她的确是居心叵测,令他家破人亡的始作俑者。被他所擒,她也分不清楚自己的心意曲折。明知道这一去难出生天,可是在她心中却好象终于松了一口气。
一切如果这样收场似乎也没什么不好,让谁也不亏了谁。
但是父亲已派了九弟来。无论父亲的计较是什么,她都无法违背。
同时,她也不得不承认,他狠厉的剑招已经在他们之间彻底划出界线。他最后虽未真正要她去死,却不能抹灭出招那一刻他的决心。
她柔眉忧挹,抬手掀起马车的布帘,询问前头驾车的小弟“九弟,已经走了多远了?”
九弟杨漱言偏头想了一会儿“现在大概已经过了雍州咱们没日没夜的赶,应该已经走了有七百里的路程了吧,就快回到白杨庄了。三姐,你管这个做什么?你身上有伤,快别出来吹风啦。”
她温然一笑,然后退回去,安顺地松下帘子。
原来,已经距离他有七百里之遥。
那么,她也该学着去忽略。他是怎么看她,都将不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