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拳,走回自个儿房间。
方自在低啐一口。“该死!我到底在慌些什么?”真搞不懂,跟雷春花就像哥儿们似地天南海北胡乱聊,这样也能聊得他心神不定?见鬼了,真是!
方悠然在弟弟离去后,才举步走向霍青莲。“抱歉,自在失礼了。”
“他说得没错。”霍青莲凝望着于依人的房门发呆。“我明知于依人是多么娇弱的女子,还对她下重手,她要有个万一”
“胡说。”方悠然伸手将她搂进怀里。“你并没有伤着她啊!她会昏迷是因为自己太胆小了。”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罪过是一样的。”本来,仇人之女出事,她该感到高兴,可偏偏她一点开怀的感觉都没有,反而心碎得像有人正拿刀剖着她的心。
“她父亲害你一家,你就算向她索命也是应当啊!”八十余条人命和两条人命相比,方悠然觉得霍青莲还蚀本了呢!
“不该这么算的。”她妻然一笑,回拥着他。“你是因为喜欢我,才处处为我着想;其实你我心知肚明,不论于书令干下多少坏事,都与于依人无关,她是无辜的,不该被牵连。”
“错了!”他漆黑的眼里跳跃着两簇邪气的火光。“只要她让你觉得不开心,她就罪有应得。”
她心头一颤。他的深情厚义全都表现在日常言行里了,对于这样义无反顾爱着她的男人,她能回报什么吗?
“算了,我想过了,除了于书令,我不想再牵连其他人。”
“你要放过于依人!”这倒令他颇为讶异,大凡身负血海深仇的人都恨不能将仇家斩草除根的,毕竟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而她却有如此大度量,确是难得。
远望着于依人的房门,霍青莲心头的悸动更甚。她会就此昏迷不醒吗?她不敢想。万一一思及此,她心痛得像要死去似的,竟不知于依人在她心中佔了如此重要的分量;她们不过相识二月余而已啊!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实在是太奇妙了。
方悠然瞧着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心里的想法,她是很挂意于依人的,却碍于彼此死雠的身分,跨不出探视的这一步。
“走吧!”他拉着她往于依人的房间走。如果她非得看过于依人才能放心,那么他愿意帮她。
“悠然”她任他拖着,关怀和仇恨同时撕扯着她的心;猛然忆起惨死的家人,正想拒绝时,他已一脚踢开于依人房门。
房间里,一条纤细虚弱的身影静静地躺在床榻上,霍青莲只瞧她苍白的娇颜一眼,什么深仇大恨都忘了。
“依人妹妹”她心痛地冲近床畔,抚着她毫无血色的妻惨容颜?咸欤隽耸裁矗吭跸碌昧巳绱硕臼稚撕σ幻煺娲苛嫉男”媚铮俊岸圆黄穑俏也缓茫廊嗣妹茫阈研寻。 ?br>
方悠然拉起于依人的手诊察着她的脉象。“你不用担心,她脉象平和,应该只是吓了一大跳,心神不宁,才昏睡的,并无大碍。”正想放开她的手,却被她虎口间某样物事吸引住了视线。“怪了!”
“怎么?她还有其他的病在身?”
“你别瞎猜。”方悠然安慰她一句,复拉起她的手。
“干什么?我又没病没痛,你不须诊我的脉。”霍青莲试着抽回自己的手。
“我不是要帮你把脉。”方悠然摊开她的手掌,现在他一手捉着于依人的手、一手捉着霍青莲的,两只同样白晢的柔荑展现在他面前,却奇异地在相同的虎口处有一点星形印记。
霍青莲当然也看见了,血色一瞬间自脸上退尽,她全身颤抖,似要昏厥般。
“青莲!”方悠然赶紧放开于依人,转而全心护住霍青莲。“你怎么了?”
她看着他,大眼里一迳儿的惊慌与不信。“我那失散多年的妹妹,虎口处也有相同的星形印记,我们家的女孩都是,只有我们家的女孩有”
方悠然蓦然察觉事情的严重性。“你是说于依人是你失散多年的妹妹?”
“怎么可能?她是于书令的女儿啊!于书令是害我一家的凶手,他不可能把妹妹带回去,还抚养她长大。”
“我认识于书令十几年了,只听说他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从没听过他有老婆。”也就是说,当年意外走失的青莲之妹,极可能被于书令捡到了,带回家抚养,才有今天的于依人。
“为什么?他既要害我一家,又要抚养妹妹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霍青莲崩溃在他怀里。世界真的在她脚下崩塌了,寻找多年的妹妹就在跟前,却茫然不知地认贼做了父,而且两人父女情深;于依人很明白地表示了,父亲若死,她也不想独活。
照于依人脆弱的个性推测,倘若她将事实相告,于依人必是无法承受,一缕芳魂定归离恨天;甚至她还不能杀于书令为父母报仇,于书令是死不足惜,但妹妹依赖他依赖得紧;于书令死,依人必不活,她忍心眼睁睁看着妹妹死吗?
“悠然、悠然,我该怎么办?”她无助地瘫倒在他怀里,惊慌的泪如断线的珍珠不停滚落。
“冷静点儿,青莲。”方悠然忙横抱起她,回到她的房间里。
“我要杀于书令,我非杀他不可,但我不要依人死,她是我妹妹啊!天下间,她是我唯一仅剩的亲人了,我怎能害她,我怎么办”
方悠然默默地搂着她,任她在他怀里又哭又叫。
霍青莲觉得自己快疯了,妹妹本应是她最后的依靠,她找她找了十年,结果却娇弱的依人,胆小的依人,没有于书令就活不下去的依人可恨!为什么她的妹妹会这样软弱?
她费尽心力不是想找回这样一个负担啊!妹妹不仅不能帮她,反而变成了她生命中最沉重的包袱。
“我该怎么办?悠然,我该怎么办?呜”
方悠然温柔地抚着地抖颤不停的背,让她在他怀里哭尽所有的悲伤。
“青莲,你只有两条路,是要活人开心?还是要死人瞑目?”
她怔愣地抬头望着他。“你要我做抉择?”
“一个人一生中都得做一次这样重大的决定。”
“我做不出来,我不行,这太难了。”她慌得紧紧捉住他,像溺水的人攀着救命浮木般,死也不肯放。
“不会的,你这么聪明,一定可以做出不后悔的决定。”他捧起她清秀的娇颜,温柔的轻吻在她颊边、耳畔、鼻端游移着。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茫然地喊着,娇躯紧贴在他身上。一边是杀父仇人,一边是亲生妹妹,怎么选?
方悠然将她抱到床上。
“别离开我。”霍青莲将他搂得紧紧的,死也不放。
“我不会离开你的。”方悠然拍拍她的手,示意她放松一下,方使他躺进她身侧。“不过你太累了,先睡一下,抉择可以明天、后天、大后天下决定,你有很多时间可以考虑,不是吗?”
她螓首埋进他怀里,无助地啜泣,将他的前襟都给濡湿了。这回天纵英才的方悠然也猜错了,她没有很多时间可以考虑,她只剩不到八天的生命了。
哭着、哭着,也不知哭了多久,霍青莲缓缓沉入了梦乡。
一见她睡熟,他随即步出客房,找自在去了。
方悠然心里已有所觉悟,依霍青莲嘴硬心软的个性,最后她一定会选择让活人开心,自己背起对亡父母的愧疚;为了于依人,她必会要求他救于书令。
要救于书令并不难,只要他说句话,皇上会放人的,但他绝不想再回归庙堂,因此与李隆基之间,势必还有一场硬仗好打。而这一次,他得拿命去赌了,赌李隆基对他的宠信究竟深到何种地步?是他们患难与共的交情够?还是他皇帝老爷的面子重要?
“自在!”方悠然在书房里找到了弟弟。“有件事儿我要你马上去办。”
难得见到兄长正经八百的模样,方自在一时呆了。“什么事?”
“家中将有大祸,你马上遣散仆人,至于各地产业,能够兑现马上兑现;不能兑现的暂託可信之人管理,并且要各地商行即时与方家切断关系,留待日后有机会再予以重整。”
“发生什么事了?”方自在俊脸刷地惨白。“莫非”
“你大哥我犯了欺君之罪!”方悠然苦笑。早知皇上不会轻易放他干休,三日之限是一大劫,又卡着霍青莲的问题,也许这一回他真的要完蛋大吉了。
方自在双脚一软“趴”地坐倒在椅子上。“欺君之罪,株连九族,对不?”
“对!所以你也要走。”方悠然扶着他的肩,拉他起身。“快去准备,天亮后即刻出京。”
“不!”方自在断然摇头。“我不走,我怎么可以放大哥你一人在此受罪,而独自逃生?”
“放心,你大哥我不会死的。”方悠然试着开导他。
“你要有把握,就不会要我解散方家了。”兄弟二十余载,他还不了解自个儿兄长的心性吗?就是因为危难当头了,他才会要大家逃命。
“相信大哥,我不会死的,皇上或许会很生气,但他舍不得杀我这一点儿把握我还有,毕竟我对他的救命之恩不是一次、两次,而且还有结义之情在呢!皇上会恼我,但绝不会杀我的。”
“既然没有生命危险,那何必非要我走不可?”方自在还是不放心。
“我怕皇上迁怒啊!他不会杀我,却绝对饶不了与我有关的人,你明白吗?”方悠然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沉稳不移。他知道要露出一丁点儿口风,自在势必会留下来与他共生死;他怎能让自己的一时意气断送了方家的香烟?
“真的?”方自在瞧着兄长,心中依然是一片忐忑。
“我保证。”方悠然举起右手做发誓状。“所以你马上去办我交代的事。”
方自在想了想,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得罪了当今圣上,还能有什么好说的?只得相信兄长多年累积下来的大功,足以平息皇上的怒气了。
“好吧,我马上下令解散方家。”
“麻烦你了。”方悠然拍拍他的肩。“至于你”“我陪雷春花回关外。”方自在突发惊人之语。
“自在!”方悠然大吃一惊。哪晓得搞到最后,自在会跟雷春花配成一对?
“大哥你别乱想!”方自在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的。“我已询问过雷春花,她确实是爹娘为你订下的妻子,不过对于这桩婚事,她本来是不放在心上的,直到后来遇上了麻烦,她才想起向我们求救,又怕非亲非故咱们不愿伸出援手,才厚着脸皮上门认亲。”
“你跟她谈了很多?”其实光听自在一个于姑娘、一个雷春花两个不同的称谓,方悠然就晓得小弟坠入哪张情网了。不过这样也好,他一直觉得于依人和弟弟不合适,她太娇弱了,自在可能会怜惜她,但要一生专爱,很难?状夯n筒煌耍泶锎蠖龋钟屑叮啬苡胱栽谂涑梢欢孕牧橄嗥醯纳裣删炻隆?br>
“本来我就在想要陪她回关外看看她的牧场,咱们方家的产业遍佈大江南北,什么买卖都有,就是未曾经营牧场,我觉得试试也不错。加上现在又发生这种事,有什么地方能比关外牧场包适合暂时隐居?”他道。以雷春花豁达大度的性格,应该不会介意教他一些经营牧场的观念,思及又能学得一门新学问,他不觉有些兴奋。
“也对!”方悠然颔首,乐观其成。“你此去一切小心,记得多带些银两,两房的护卫也全让你带去。等我把这里的麻烦解决后,我也会去找你。”
“大哥!”方自在依依不舍望着兄长。“你保重。”
“你也一样。”用力一握弟弟的肩膀,方悠然眼中有着离情,兄弟二十余载,终于要分道扬镳了。
方自在一生难得地失控,回身给了兄长一个拥抱,然后转身离去,去执行方悠然的命令了。
“唉!”方悠然走到椅边,颓然倒下。
外头,惊喊声此起彼落,大概没有人肯相信,号称京城首富的方家,会在一夕间解散吧!但事实就是如此。
对于家败,他并无多大感受,权势富贵于他如浮云,不是他会在乎的,只是觉得讽刺;算命的说他一生大富大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命理可曾算出他有败家的一日?
所以他说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上吧!他不想做官,皇帝老爷也勉强不了他;他绝不受天命安排,他要挣脱命运的枷锁,活出属于他方悠然的天空。